她比不過他們,所以總害怕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她希望讓所有人都滿意,即使她知道讓所有人都滿意是不可能的事。
一百個人誇她好,隻有一個人批評她不好,她也覺得自己不好。
外頭的聲音遠去,過了一段時候,李寸心抬手撩開簾子,從驢棚子裡走了出來。
她原本想回屋去,有人叫道:“村長。”
她循聲看去,沈虎托著兩捆的樹皮走了過來,她順口問道:“你這是乾什麼去?”一開口,聲音喑啞。
沈虎道:“你感冒還沒好吧,這兩天陰雨天,你還是多加點衣裳,彆又著涼了病情反複。這是構樹皮,你不是準了我造紙嘛,我要把這些樹皮浸泡到水流裡,讓這些樹皮吸水軟化。”
李寸心左右看了看,“就你一個人?”
沈虎笑道:“這不是你還沒給我分人手嘛。”
李寸心一怔,垂下眼睫,說道:“對不起,我沒考慮到這事……”
沈虎連連擺手,“我就這麼一說的,村長,我開玩笑的,你彆放在心上,你現在給我人我也不敢要啊,我自己得把流程過一遍,我心裡有了底,我才敢教彆人怎麼做不是。”
好一會兒,李寸心問道:“你怎麼不用板車運?”
沈虎道:“一輛給於哥在運黏土,兩輛給趙監工在運磚,原本有一輛是閒置的,小左說她們要拿去給養殖場運乾草,我想著這樹皮也不多,就給她們去用了。”
“我給你搭把手吧。”
“彆彆彆,你病還沒好呢,這樹皮我一個人拖過去就成。”
“反正我也沒事,動一動發發汗也好。”
“那要不你幫我去夏晴他們那收集榆木刨花吧,到時候我得用那些東西煮紙藥。”
李寸心應下了,去苗炳那拿了一隻竹簍,去到夏晴他們加工木材的地方,通常時候,夏晴他們是就地取材加工,因為粗大的木材不好運輸,隻有稍纖細些的才砍掉枝乾刨削樹皮帶回去儲存。
他們尋常在村子北麵的林子裡加工木材,那邊林木混雜,但中央已給清出一大片的空地。
李寸心提著竹簍轉了一圈,刨了樹皮的木頭,隻能通過顏色和花紋來直觀辨認,她看了一圈沒認出來,找了夏晴問道:“哪個是榆木?”
夏晴瞪著眼睛,“你在這乾嘛?你病還沒好,亂轉悠啥呢,快回去。”
李寸心說道:“沈虎要榆木刨花做紙藥,我來幫他收集榆木刨花。”
“這裡木屑亂飛的,彆擱這添亂,等會兒我來幫你弄,你趕快回去歇著。”夏晴從李寸心手裡拿過竹簍,扯了扯臉上蒙著防飛屑的棉布。
李寸心隻得返回村子,沒怎麼看路,隻記得天色陰沉,她形單影隻,一個人走在路上。
她自然是知道夏晴在擔心照顧她,是她敏感多想了,但她喉嚨裡還是沒忍住溢出一聲嗚咽,她抬著手背抹了下眼睛,慢慢回了家。
回到自己的菜園裡,一個人懨懨地蹲在田埂上,拔那些土裡剛冒了些小芽的雜草。
有人穿堂而來,站在後門邊道:“你跑哪去了,半天見不到你人。”
李寸心回頭看向太史桓,“有事嗎?”
太史桓說道:“這不是想找你商量我們隊伍遠行的事嗎,這一次我們想換一條路線,而且村子裡現在人這麼多,我們也想給隊伍擴員。”
“換新路線意外狀況多,你們雖然出去過幾次,是老手了,但擴充隊員的話,那些人是頭一次上路,難免水土不服,你們又要引領他們,又要應對不熟悉的環境路況,風險太大,而且現在剛分了崗位,他們在位置上還沒熟悉幾天,一時半會兒也調不出人手來。”李寸心起身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現在天氣也回暖了,我們都調整好了,就等著什麼時候放晴了什麼時候走。”太史桓說道:“既然人員擴充不方便,那下次也行,這次先讓我們熟悉路線。”
“那好吧,我去讓雲琇她們給你們準備乾糧。”李寸心看了看雲層,天刮著東南風,雲層緩緩移動。
太史桓心滿意足的離開,李寸心給雲琇說了聲準備乾糧的事,回了屋裡,眾人忙碌到晚飯時候,陸陸續續歸來。
李寸心坐在堂屋裡撚紗,苧麻皮要撕得細卻不斷,因為天暗,她得眯著眼睛看,瞅準近處的物體,便會忽略遠處的身影。
直到有動靜奔進對麵的屋子裡,她才恍惚回神,意識到顏柏玉回來了。
她盯著那扇門,沒一會兒顏柏玉走了出來,便要離開。
李寸心忙道:“你剛剛乾嘛去了?”
顏柏玉看了眼她,淡淡道:“那雙草鞋鞋帶斷了,回來換了一雙。”說著便往外走。
李寸心說道:“要吃飯了。”
“嗯。”顏柏玉沒多做停留。
李寸心雙手捏著麻線兩頭落回自己膝蓋上,目光雖注意著麻線,卻還是不小心扯斷了。
老天爺陰晴不定,快的片刻放晴,慢的五六日連陰,但終歸不會一連半個多月烏雲密布,所以太史桓他們要走,也就在這兩日。
後勤的人忙活著給遠行的人準備乾糧,前腳剛籌備完,大小包捆紮好,後腳天就放了晴。
遠行隊伍的人一大早便起來收拾,在眾人早飯的時候整裝待發,李寸心幾人考慮到時候送的人多,特意提早過去和五人見過一麵後,才回來吃早飯。
這時候大多村民早飯已吃得差不多,沒見過隊伍遠行的人,大多跑去看熱鬨看稀奇,早就見怪不怪的則準備去開工。
一個高個女人局促地走到李寸心跟前來,弱聲叫道:“村長。”
李寸心道:“誒,江敏?那把鋤頭你找到了嗎?”
江敏個高,彎著腰便特彆明顯,她道:“沒找到。”
李寸心笑道:“你記性怎麼這麼差。”
江敏訕訕道:“是有點。”
“算了,找不到的東西硬找也找不到,放下不去找的時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找到了。”李寸心起身去到靠後門的牆邊,提了把鋤頭過來,遞給江敏,“你暫時先用這個吧,你們那邊掘黏土,空手也不太好做事。”
江敏接在手中,神情終於輕鬆了些,“謝謝村長。”
李寸心笑道:“這把弄丟了可就沒有替換的了,現在我們鐵器雖多,但要鍛造一把鐵器,很不容易,你要長長記性,再這麼粗心,下次你就隻能用手刨土了。”
江敏笑道:“我知道的。”
江敏鬆了口氣,拿著新鋤頭離開了。
李寸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坐下,發覺顏柏玉望著她。
“寸心,你太寬容了。”顏柏玉說道。
“她也不是故意的,昨天就找了一整天,愧疚得飯都吃不下去,誰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我再苛責她也於事無補。”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說你不該笑著叮囑她,鐵礦運輸成本太高,鍛煉難度也太高,即使有鐵礦,鐵器對我們來說也很貴重,遺失鐵器是一次不可輕視的過失,她理應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你笑著教訓人,誰也不會害怕,不會放在心上,他們輕視這次過失,也輕視你,你以後怎麼壓得住人……”顏柏玉話還未說完,便後悔自己失言,她的話有失圓滑,顯得強勢,有一種說教的意味在裡麵。
不應該說“你不該”如何如何的,太欠考慮了,自己這是怎麼了。
李寸心手搭在桌邊,沉默了很久,她很喜歡顏柏玉告訴她一些道理,她喜歡聽她溫聲慢語說一些有條理的話。
但這次,很刺耳。
她蹙著眉,沉著聲,“但我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性格,柏玉。”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