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在一樣的位置上,背負了一樣的責任感,李寸心也曾經曆過這樣的苦惱,所以對楊太楠的痛苦感同身受。
如今抽了穗,長勢大好的水稻,終於能一解楊太楠心底長久折磨著自己的惶恐擔憂,讓他知道這一次的選擇沒有錯,自山火從自己村民的哀嚎慘叫,從自己村民在火裡身軀融化的景象裡掙脫出來以後就提著的心弦,繃緊了的那根筋,被鬆了一鬆,他怎麼能不崩潰。
當著村民們的麵不能哭,不能慌,他要是
哭,村民更悲切痛苦,他要是慌,村民們更彷徨無助,所以得繃著。可現在他不是村長了,這裡也沒有彆人,隻有他的村長,他害怕的事情終於被解決了,他再繃不住,哭了出來,去他娘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哭到後來,直咳嗽嘔吐,看得人傷心。
李寸心帶他坐到了水渠邊的小路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個過來人,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懂的。在這個位置上會油然而生一種責任感,這責任感是一種動力,驅使我們向前,也是一種負累,生怕自己踏錯一步,萬劫不複。要是隻有自己一個人,輕輕鬆鬆,就是做錯了事,大不了自己擔,有苦自己吃,有難自己受,再大的難處都不是事,大不了一根麻繩吊死,但是作為村長,沒辦法這麼隨性,做錯了事,會整個村子、所有村民都跟著自己一起受累,沒辦法拍拍屁股甩手走人,良心過不去,以至於到頭來往前走一步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出一點差錯,愧疚感壓著自己,悔恨折磨著自己。”
楊太楠看向李寸心,這個比他還年輕的姑娘,眼裡漾著輕柔的笑意,此時並不像看上去不經事,也不像尋常那樣樂樂嗬嗬的多大的事都不覺得煩惱,她像是經曆了許多,卻把那些都柔化在了心裡,成了現在這雲淡風輕的模樣。
李寸心說道:“但是人不能總往回看,一直回頭看就沒辦法往前走。作為村長,就得昂首挺胸,自信地往前走,即便是曾經出過錯,也得自信地往前走!昨天的痛苦,昨天的愧疚,痛苦痛苦,愧疚愧疚,就把它留在昨天吧。”
楊太楠怔怔地看著她,李寸心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看我們的水稻,這是你今天的成就,彆叫自疚蓋過了這麼漂亮的水稻。”
楊太楠嗓子嗚咽一下,沒能說出話來,他指甲扣緊褲子,粗口的指甲把膝蓋上的泥土抓了進去也沒發覺,他撇過頭去,又不禁失笑,笑自己明明比李寸心年長,卻還要她來費心開解,自己竟然失態得像個幾歲的小子。
“村長。”楊太楠沒有彆的話,隻是這麼叫了她一聲,像是一種肯定、一種回應。
“誒,那是不是村長和楊哥?”稻田另一頭的大路上傳來說話聲,車輪滾動的聲響以及馬的響鼻聲。
“誒,村長!楊哥!”
李寸心轉過頭來,楊太楠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也回頭來看,隻見稻田那頭的大路上是一支車隊,騎在馬上的人正衝著他們揮手,正是外出的探索隊。
顏柏玉騎著她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在隊伍的最前頭,單手挽著韁繩,拉停馬匹的時候,馬頭往李寸心那頭便轉了些,馬兒甩著馬尾,在原地踏了兩步。
顏柏玉端坐在馬上,視野極好,一眼就瞧見了田野那頭並肩坐著的兩人,曠野無人,兩人單獨相處,似乎在說著什麼,顏柏玉能猜到李寸心把楊太楠叫到這裡來是要做什麼,但瞧見兩人偏轉了頭對視那一眼時,還是眉心一抖,莫名地微笑了一下,這笑中刀把正巧看到她的太史桓嚇了一個激靈。
李寸心已經起身朝他們小跑過來,滿臉的歡喜,“柏玉!”
李寸心徑直跑到顏柏玉的馬前,隻向後頭望了一眼,後頭拉著的車輛用麻繩捆了什麼,應該是帶回來的貨物,李寸心倒不在意那是什麼,她的注意力被坐在車上的幾個人吸引了過去。
她見到那車上的人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楊太楠,開口叫他,“村長。”便知道這些人是楊太楠村子走失的人口。
李寸心滿腔驚喜,說道:“你們真的找到幸存的人了。”她盯著顏柏玉,眼睛晶亮,仿佛這些人是顏柏玉神通廣大從烈火裡救下來的一般。
顏柏玉瞟了眼李寸心後頭的楊太楠,問道:“你們在這乾什麼?”
“我找楊哥說點事。
”李寸心想著在彆人跟前給楊太南留點麵子,貼著馬身,湊近了顏柏玉,小聲對顏柏玉說道:“我開導開導他。”
顏柏玉沒吭聲。李寸心卻有很多話要說,“你們路上怎麼樣,還順利嗎,你的胳膊,胳膊還好不好,有沒有哪裡不適應的?”
“都還好。”顏柏玉輕聲問道:“你的腰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
許印在後頭叫道:“村長,敘舊等回了村子再敘吧,大家都累了,也讓這些遠道而來的朋友早點見到自己的朋友。”
李寸心向車隊後方看了一眼,楊太楠已經跳到那輛車上去了,那些村民圍著他坐著,不知是不是近鄉情怯,死裡逃生,久彆重逢,彼此卻沒有話說,沉默著隻是看對方。
李寸心見楊太楠都已經跳上車了,牽著顏柏玉馬的韁繩,說道:“你帶我一程吧。”
顏柏玉說道:“你不是怕騎馬嗎?”
李寸心說道:“你托著我,你在前頭把著韁繩,我就不怕。”李寸心說著就想上顏柏玉的馬。
那駿馬不配合地往前動了動,顏柏玉向李寸心微笑道:“這馬走了這一路,已經很疲倦了,估計托不住兩個人,你還是自己走回去吧。”
“啊?”
顏柏玉牽著韁繩,駕著馬往前走了出去。探索隊一個個地跟在後頭,從李寸心跟前路過,太史桓騎著馬幸災樂禍地衝她笑,許印騎著馬到她跟前停住,翻身下馬,問道:“要不要騎我這馬,我給你把著韁繩,這馬跑不快的。”
李寸心皺著鼻子搖了搖頭,“許叔,你們一路回來已經夠累的了,你自己騎著回去吧,我走回去就行了,也沒多少路。”說著沒多少路,心裡卻怪難過的。
駕馬拉貨車的呂毅偉路過李寸心身旁,笑著問道:“村長,要不要也上來坐一坐?”
“我自己走!”
探索隊的人一個個越過李寸心,往村子裡去,隻有許印還是沒上馬,牽著馬匹和李寸心往村子裡走。
一路上,許印跟李寸心簡略說了說情況:他們抵達楊太楠那片村子以後,便在村子的遺址上紮營休息,森林裡燒起來的烈火太猛,毀滅過後的生機也猛,燃燒過後的黑色土壤裡綠芽早已破土而出,大半年功夫,野草樹木又生發了出來。
好在村子的殘骸還未被完全覆蓋,隊伍從倒塌的房屋裡搜出不少銅器,和一些未被完全燃燒的工具,在搜索途中,眾人就發現了那裡還有人活動的痕跡,果不其然,等到了天色快暗下來之前,他們便看到了人影。
那些人手裡提著長矛,宛如驚弓之鳥,眼睛血紅血紅,一點異動就把他們嚇得拎起長槍,變成進攻狀態。兩邊險些動起手來,幸好是他們帶了新村民,那些人認出了新村民,在新村民們的安撫下才逐漸平複下來。
那些人是在火災裡迷失了方向,和大部隊分散了的村民,吞噬一切的滔天大火像是石碾子碾麥子一樣在後頭趕著碾著他們,他們隻記得跑,沒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回過神來,周圍就隻剩了自己一個人,雖然極欲找回去,回到隊伍中去,卻沒有線索,不知道隊伍的方向,立刻返回村子去,又不敢,捱磨猶豫著,等到有了勇氣摸回村子時,大部隊已經遷徙,而村莊已然成為一片焦土。
斷續有七八個人摸了回來,這些人便一邊找著大部隊的蹤跡,一邊還在村子裡生活,等著楊太楠他們回來。
探索隊找過來以後,在村子裡點起了狼煙,等了一段時候,將周邊探索遍了,又去看了眼礦山,沒找到更多的人,這才收拾了東西,帶著這些幸存者返回。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