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搶是莊稼人一年到頭最忙的時節。十多天內便要收割完田裡已經成熟的水稻,再翻田、打田、灌溉,將晚稻的秧苗插下去,氣候季節在後頭催著逼著,為了收成,是不能有半點懈怠的。
這十多天,村裡的人是早出晚歸,李寸心想給眾人減下壓也不成,工作量和緊要程度擺在那裡,遑論她自己就是最忙的一個。
不過好在村民們知道輕重,沒有消極怠工,吃飯的時候一端起碗,看到碗裡水淋淋的粥,沒有多少油脂的菜,在重體力勞作下,人對於碳水便開始有一種發狂般的執念,一看到稻子,便想到壓實的一碗香軟的白米飯,一看到土地,就想到李寸心承諾他們的‘緩過這一口氣,以後騰出地來,可以種油菜、大豆’頓時眼前就浮現了那金燦燦的菜油,鼻間就聞到了香噴噴的氣味,耳邊就聽到了酥肉下鍋炸的滋滋的焦響。
村民就能在這苦累的活裡找到片刻的安慰,有了動力繼續做下去。
稻田裡的水已經乾了,豐收的土地被勤勞的汗水浸潤後,剩下一茬茬被收割過後的秸稈,村民們像是一股風,一吹過去,田地就要換一番樣貌。
幾天下來,百來畝稻田隻剩了最遠處的幾畝還剩著些水稻,田裡放著扮桶,村民割來一把水稻,便在扮桶裡敲打,將稻子與秸稈分離,稻子落在扮桶內,稻草堆在田壟旁。
停在田岸上的車隊分了兩批,一隊提著麻袋,將扮桶裡的稻子裝進麻袋裡,紮好口子,背到貨車上,裝滿一車便拖走,一隊將那稻草紮成一捆捆,抱到板車上運回去,堆成草垛。
李寸心跟著車隊,在稻田和村子裡兩邊指揮著,嗓子都喊啞了。
村民們已經去吃晚飯了,運糧車隊的人還在忙活。天色暗下來,倉庫裡光線暗淡,眾人便點了蠟燭,風一吹,燭光直晃動。
孫爾正清點著入庫糧袋數目,那光一晃,光線頓暗,叫她眼睛不由得一眯。李寸心站在她旁邊,一麵指揮人擺放糧袋,一麵瞅一眼賬本,見孫爾眯眼,看了看兩邊桌子上的蠟燭,說道:“改天叫苗炳編織一些燈籠,用紙糊了,掛起來用,光線照得更遠,也沒那麼容易受風影響。”
趙蓬萊接過前邊人遞來的糧袋子,轉手拋給站在糧袋子堆上的村民,讓其碼放,他回頭對李寸心笑道:“村子裡隻有白紙,你拿白紙來糊燈籠豈不是白燈籠,這掛起來可不吉利。”
於木陽抗糧袋子抗得氣喘籲籲,忍不住要扛幾句,“我們這是什麼地方,你還隔這講究這個,有得用就不錯了。”
李寸心說道:“說起這個,前段時候貝貝姐還跟我說想給布料染色呢,錢醫生出去采藥的時候發現了茜草和槐花,茜草正好可以做紅色的染料,我想既然能染布,應該也能做紅紙吧。”她之前是沒想到錢榆不止能做醫生,她這醫者的天賦還能當太史桓的百科天賦來用,做戶外探索,隻因這戶外的野植,幾乎都能當作植物藥來用。就好比這茜草、這槐花,錢榆因為這中醫的天賦,知道這兩種植物的藥用價值,從而知道這是茜草和槐花。
錢榆雖然不知道這茜草和槐花能染色,但蔣貝貝他們這些紡織類天賦的人知道啊,錢榆之前給傷員換繃帶,經常需要蔣貝貝他們這些管布料的人協助,一來二去,熟絡不少。
錢榆出去采藥回來路過那個小小的還隻是個雛形的紡織廠,蔣貝貝總要招呼她一聲,問問找到了什麼。
這一說是茜草,紡織廠裡的村民都歡喜地湧出來,一說是槐花,都湊到錢榆身邊看。他們織布這樣久,出來的布都是它本來的顏色,要麼是白色,要麼是米灰,顏色單調,且灰撲撲的。
村民們對衣服的顏色都不甚在意,似於木陽這種經曆過衣不蔽體的人,能有衣服穿就很滿足,似錢榆這些人沒經曆過衣不蔽體,衣
服穿得舒服也知足了。比起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村民們更在意今天吃什麼。
但紡織廠的繡娘們不一樣,大部分的時間裡,他們的工作都是織布成衣,當在一個領域打牢了基礎穩定了,就總忍不住向更廣闊的地方伸展,做出更多的成就來。就像李寸心種田,把村子裡的人養飽以後,就開始想著不光要吃飽,還得吃好。他們也想著不光織布,也要織好布,織好看的布,讓村子裡能有更多的顏色。這不光是村民,更多的是對自我成就的一種渴求,所以他們見著這些植物染料這樣歡喜。
隻可惜村子這段時候物資緊缺,不光是糧食,新村民湧入後,布料儲量也迅速耗儘,繡娘們也明白,在村子穩定下來之前,更需要的是物資上的滿足,而非精神上的滿足,所以染布這事,蔣貝貝也隻是向李寸心提了一嘴,而沒有實施,算是做了個預約。
李寸心等人還在搬糧食,雲琇找了過來,看著忙活的眾人,喊道:“彆忙了,彆忙了,先去吃飯呐,這些先放著等明天再弄,村民們都等著你們呢。”
李寸心隔著搬運糧袋的人衝著雲琇說道:“這些不能放,夜裡受了潮,不易保存的。雲琇,你回去讓他們先吃。”
雲琇說道:“那先了飯再來弄吧。”
趙蓬萊接過話茬,說道:“做事情得一鼓作氣,現在去吃飯,肚子是飽了,氣也泄了,哪裡還想動彈再回來做事。你給我們留點就行了,我們把這點搬完就回去了。”
雲琇沒有辦法,又忙轉回去,給眾人留晚飯去了。
李寸心伸手要去拿孫爾的賬本,“天太晚了,你也跟了一天了,先回去吃飯吧,剩下這點我來記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