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桑榆那會子還小,哭泣道,我聽不得他們那麼說你!
母親卻笑,溫柔地說,“傻孩子,這世間,有的人長嘴,除了吃飯,就是以到處汙蔑人來表現自己高尚。其實內裡卻是畜生不如。你又何必跟畜生不如的東西一般見識?”
後來母親再也不穿顏色鮮豔的衣裙,因為人言可畏,依舊怕彆人說她穿得花枝招展勾引他這個名義上的兒子。
陸桑榆的大伯曾當著許多人的麵說,“誰知道你們母子倆晚上是不是拱的一個被窩!”
那是陸桑榆第一次怒發衝冠,磨刀霍霍,要砍了大伯的頭。
母親緊緊抱著他的腰,不讓他去。
母親淚流滿麵道,“桑榆,不要為了這麼個爛人毀了自己的前程!你殺他容易,可你也毀了!你毀了,就等於我也毀了,我們這個家全毀了!”
陸桑榆在燈下憶著當初的場景,紅了眼眶。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隻要一想到母親若是沒被救下來,就這麼被人汙了清白,吊死在屋中,他就覺得自己會發瘋發狂。
陸桑榆六歲進陸家,母親那時候也才十七歲。
六歲之前,他過得動蕩無依。親生父母是流民,一路走一路生。一路生,一路扔。
一家子走到哪,散了幾個賣了幾個都數不清。
陸桑榆就是在一場大雨中,跟家人走散。他一邊哭一邊在街上找人,因他全身臟汙,所有人都繞著他走。
唯有那個女子給了他一塊糕點。
他小小年紀便是知道,隻有跟著她才能活下去。
他天天貓在她家的牆根下,等她出來遞點熱水,遞點吃食。
後來她問他,“你願意做我兒子嗎?”
他二話不說,便是磕頭。
生存,讓他懂得趨利避害,讓他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要說鬼話。
原本他是一個心思並不乾淨的孩童,是那個女子用她乾淨的手,溫柔撫去了他臉上的臟汙,同時也拂去了他心上的陰暗。
他因她變得乾淨。
他之前努力讀書的唯一目標,就是要成為人上人。
他要掙很多很多銀子。
他有了銀子,就要住很大很大的房子,要吃很貴很貴的食物。
他要學大戶人家三妻四妾,富貴滿身。
是母親讓他懂得,這個世界,還有比吃喝更重要的事。
人之所以為人,是應該跟畜生有所區彆的。
人應該有心,還應該有價值。
今日的陸桑榆,高中榜眼。
他有了心,還有了價值。
他將為這個國家,奉獻他的一生。
在為這個國家奉獻一生之前,他想要先清理門戶。
冊子上已經記錄得這麼清楚了,他如果還不知道怎麼做,那他就不配為官。
冊子的最後有一段話,是這麼寫的:
“有一個人曾說過,任何時候,都要先保護好自己。我要的不是兩敗俱傷,更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要的,是單方麵滅殺。
這段話,也送給你,共勉。”
陸桑榆將冊子緩緩合上,輕聲道,“好,單方麵滅殺。”
他腦子裡裝著北翼所有的律法,每一條,都爛熟於心。甚至哪一條有漏洞,他都無比清楚。
他要用律法,將陸家害過他們母子的人,一個一個送進監牢,永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