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關,魏公營壘。
牙旗被北風吹的獵獵作響。
深夜之中的曹操卻是深陷夢魘。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的前半生,是他縱橫天下時,大風起兮雲飛揚的場麵。
那時,袁紹、張邈、許攸都還在。
他坐在洛陽北門樓上,一邊杖打閹宦,一邊和幾個兄弟飛鷹走狗,遊蕩無度,何其快哉。
可稍過片刻,夢境破碎。
昔日好友儘數朝他伸來魔掌,麵容猙獰,如鬼似魅,要將他拖入那無間地獄中去。
“不不不……本初、孟卓、子遠!爾等退下!退下!”
在這般陰森恐怖折磨數個時辰過後,曹操心力憔悴。
就在他將要昏闕之際。
且聽得一聲“明公”響起,周遭烏雲儘散。
一縷春風拂麵,那麵如冠玉的溫厚青年,緩緩將他拉出了地獄。
來自潁川的絕世王佐,與他並肩奮戰,幫他扶搖直上,看儘天下繁華。
然而。
這般美好也隻在須臾之間便破滅了……
“文若!彆離開孤!”
夢中的曹操滿頭冷汗,望著那曾經誌同道合,相約共輔漢室的至愛親朋為理想寧肯粉身碎骨,自投火海,也不願再回頭望他一眼。
聽著那一聲聲憔悴的明公,到最後竟寂寥無聲,化為了這王佐之才的滿腔幽怨。
曹操的心中如有刀割。
他踉蹌一步,剛要追隨那摯友一同葬身火海之中。
可夢醒時分,卻看到,昔日的朋友們,已將他重新推回懸崖邊上。
“你到底想要什麼啊,明公、孟德、(阿瞞)、(吉利)。”
“你知道的,隻差一步之遙啊。”
……
曹操嚇醒了,暈暈乎乎之間,荀彧的麵龐似乎就在眼前。
他滿頭大汗,再睜眼,已不是荀彧。
“是子揚啊……你還沒歇息。”
劉曄見曹操醒來,連忙遠離了曹操臥榻三尺遠。
這是劍鋒能夠到的距離。
“在下聽聞魏公夢魘,擔心魏公又頭痛,特地備好了湯藥。”
曹操看著跪伏在地的劉曄,默默地招了招手,讓他靠近。
可劉曄隻是看了一眼蘭錡上懸著的倚天劍,便嚇得滿頭大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嘖,孤好夢中殺人,這是為了嚇唬刺客,特地編出來的。”
“你把湯藥拿的那麼遠,孤怎麼喝?”
劉曄心下長歎,旋即靠近幾步,扶起曹操,飲下湯藥。
“魏公方才又夢到荀令君了……”
曹操將湯器放下,隻覺滿嘴苦澀。
他又吃了幾顆蜜棗,方才壓下苦澀帶來的後勁兒。
“不止夢到文若,本初他們也在夢中。”
“年紀大了,就是念舊啊……”
劉曄端起食盒,將湯器收拾完畢,方才徐徐坐在殿下。
“明公英明神武,掃蕩寰宇,澄清海內。”
“如今隻差拿下漢中,大魏王國便能綿延後世,國祚不絕了。”
“不……”
曹操忽然起身打斷了劉曄。
“孤的夢向來很準,先前夢到三馬食槽,孤便滅了西涼馬家。”
“而今的這個夢,恐怕又是不祥之兆。”
劉曄知道曹操素來多疑,也不敢細問,隻是跟在曹操身後,在屋內轉悠著。
“孤夢到,當年在洛陽北部尉時,與本初等人把酒言歡。但在那夢中,還有一個也喜好飛鷹走狗,華服美衣的青年,他就站在北門之下,抬頭仰望著孤。”
“他起於微末,本沒有資格和孤站在一起飲酒作樂。”
“可,自從許下青梅煮酒過後,此人卻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可受製。”
劉曄早聽聞曹操多有此話,不用猜便知道此人身份。
“那人可是涿郡劉玄德?”
曹操不複多言。
隻是眼中充斥著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