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邈已帶陳倉百姓趕來。
“漢陽薑維,前來接應諸位。”
法邈奔走多日,終於見到人煙,心中歡喜不已。
“你就是升之信中所言之人?”
薑維笑道。
“升之,乃是在下義兄。”
“數日前,大兄有言,讓我迎接陳倉義軍,我已令人置備妥當,隻等諸位前來。”
陳倉老少脫離苦難,總算是放下心來。
隻有一老者,仍是心懷警惕,小聲問道。
“那劉升之會不會把我們也抓去當屯田奴?”
所有人心中都有這個困惑。
薑維篤定道。
“諸位安心,漢川不是逆魏疆土。”
“大兄與玄德公也不是曹賊那樣的奸人。”
“有大兄做主,保證諸位安然無憂。”
老者們放下心來,跪地長拜。
“若能脫離奴籍,我等便是為劉使君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謝過劉使君,謝過祭酒啊。”
感慨良多。
薑維卻不敢拖延。
“漢陽百姓已入穀中,我等南下與之會合,先去木門。”
“大兄,當北上在此接應。”
法邈點頭道。
“善!”
“諸位,一並南下吧!”
……
武都郡、沮縣。
縣內百姓凋敝。
魏軍南下之際,已經抄略一番。
此地百姓僅剩數千人。
可是魏公禁軍到此之時,糧車卻出了問題。
為躲避劉備追擊,運糧官將糧車擋在後方,連同山穀,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
魏軍存糧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走到陳倉了。
更可怕的是。
魏軍撤出漢川之時。
天降雨雪。
武都地形複雜,多山間小道。
雨雪交加之下,山體滑坡,溪流迸濺。
滿地泥漿,滑不可踩。
不少騎兵走入山地,馬蹄打滑,皆是墜下山穀。
路,是走不了了。
治道官匆忙來報。
“魏公,我軍所帶乾草不多。”
“前方道路泥濘,根本鋪不滿啊。”
“可能還需半天時間,道路才能修好。”
坐在中軍車轅上的曹操,頭痛萬分。
他本就患有頭風,此番戰敗,加之寒風吹凍,已是讓他痛不欲生。
聽聞此言,更是心火難耐。
半天……對曹操而言太久了。
“當初,赤壁之役,我軍不利,退回荊州。”
“也是天降大雨,滿地泥濘。”
“你知道,孤是怎麼回來的嗎?”
治道官搖頭不解。
他還沒查覺近在咫尺的殺氣。
可曹操身旁的許褚卻已經拔出刀來,一刀封喉。
噗嗤一聲,治道官喉嚨破碎,當場命絕。
許褚一把將他的屍體丟在道路上,任由騎兵馬踏。
“魏公有令,押送軍中婦人、營妓、羸兵鋪路!”
話音一落。
文武大震。
“魏公……不可啊……”
“我家女兒還在軍中。”
……
“魏公,看在末將跟隨您多年的份兒上,饒了我這小妾一回吧!”
“魏公饒命啊……”
“饒命啊!”
“啊啊啊!夠了!滾!”
曹操大怒,一聲咆哮。
虎衛軍頓時抽刀而出。
敢上前反抗者,儘數流血墜地,被丟到道路之上。
未多時,曹操自己也將車轅中的美婦一腳蹬出車外。
“魏公,奴家沒做錯事啊……”
“魏公,為何要這般對我。”
饒是那女子百般獻媚哭求,亦是沒逃過許褚鑽心一刀。
滿地血濺,泥漿染紅。
在風中凍得發抖的辛毗小心翼翼的將女兒護在身後,生怕被魏軍發現。
可臨了,還是被虎衛軍揪了出來。
辛憲英臉色煞白,拽著辛毗的衣衫不放。
“父親……父親。”
那虎衛軍卻是毫不留情,一刀斬斷辛毗衣袖,將辛憲英拖入陣前。
辛毗嚇得心肝俱裂,連忙跑到許褚麵前求情。
“虎侯!虎侯!”
“那是老夫的女兒啊,不是營妓!”
“求你給魏公說說情吧!”
辛毗老淚縱橫。
甚至跪倒了許褚麵前。
“虎侯!”
許褚是何方人物,鐵麵無私,豈能從命。
他這一生,除了曹操,誰的話都不聽。
“侍中,快快起來吧。”
“你年紀大了,俺就不拿你鋪路了。”
“好自為之吧。”
許褚丟開辛毗的手,持劍揚聲遠去。
隻留下辛毗一人趴在地上,滿眼流淚。
“魏公……饒我女兒一命吧……”
“饒我女兒啊……”
劉曄苦歎一聲,連忙將辛毗拉起。
“侍中快起來吧,再不走,你也得被拉去鋪路了。”
……
車轍碾壓人骨,傳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眼珠、顱骨爆裂之聲,不絕於耳。
戰馬踏地,泥漿滾滾。
婦人、營妓、羸兵儘數被踩踏在泥漿之中,死相極慘,不忍直視。
人馬蹈地,屍體陷入陷泥中,還活著的,好不容易爬出泥濘。
又被身後的步兵活活踩在泥中淹死。
鬼哭狼嚎持續了半天。
過後,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等到劉雲等人到達沮縣之時。
村舍化為塵埃。
百姓吊死村頭。
滿地泥漿裡,屍體遍野,殘肢斷臂,腥臭難聞。
趙雲等人皆是目光複雜,不忍直視。
“好狠……”
“曹操還是當年的曹操,以羸兵鋪地,一點沒變。”
劉雲下馬,望著滿地狼藉,苦苦一歎。
沮縣幾千口人。
就這麼被屠殺殆儘。
他曹操愣是一個活人都不想給劉備留下啊……
“子龍將軍,看看還有沒有能救活的人吧。”
“其餘的屍骸就地火化,以免產生疫疾。”
趙雲點頭道。
“隻好如此了……”
蜀中兵馬,皆是滿腔幽怨。
若非蜀中時局不利,誰不想將他曹操挫骨揚灰。
“真是個畜生啊……”
“唉。”
“沮縣的父老,兩次被劫。”
“堂堂大縣,居然被殺的空無一人。”
“曹賊如此泯滅天良,其子孫後代,焉能長久?”
“哼,莪看,用不著咱們去滅曹,老天遲早收了他們!”
北風卷折,雨雪飄蕩。
零落大雪之下,生靈無一。
劉雲就這麼靜靜地肅立在雨雪之中,單薄的衣衫,亦被大雪蓋住。
他很冷,但是沒有加衣。
隻有這透心的涼意,才能時刻提醒他。
亂世是多麼的可怕無情。
劉雲伸出手來,握住鵝毛大雪,雪花融入掌心,化為涓滴流水。
他望著慘烈的人間煉獄,眼神越發堅定,滿眼儘是冰霜。
良久,他開口道。
“我,要改變這一切。”
“也,終會改變這一切。”
……
《三國誌》·引,劍閣少女注:
《魏略》言:公征南鄭,軍不利。
太祖笑之曰:生子當如劉升之。孤,乃不忍殺兒也。
十一月,軍還長安,太祖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