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軍中一直流傳這麼一句話:“不畏曹公,但畏盧洪,盧洪尚可,趙達殺我。”
這兩人在魏國的名聲比曹操還臭,他們掌權以來,數年間,吏民被“校事”刺探及秘密抓捕的冤假錯案數以萬計。
校事府可不管細作是被抓,還是被殺。
隻要細作沒有當場死亡,那就被視作背叛。
鄭度不怕死……
他當場死了,消息自此斷絕,他家裡人自然安然無恙。
按照劉備和諸葛亮處理叛徒的方式來看。
大多誅其首惡,餘者也就流放到苦寒的汶川郡,不至於斷後。
可一旦劉雲從中作梗,放出些例如鄭度背叛的小道消息。
鄭家,將雞犬不留!
劉雲在刻意威脅,擾其心智。
“你知道的……莪在漢川對付豪強,從不留情。”
“李休、閻圃、侯選、程銀、楊帛、楊白,全都族滅。”
“不過,我會對你的家人網開一麵……”
“畢竟,你會告訴我,蜀中其餘的細作都在哪。”
“也會告訴我,萬安倉的真相。”
“對吧?”
鄭度渾身毛孔倒豎。
竟不料劉雲如此用計!
哪怕他在獄中一個字都不招,也沒用,鄭家還得滅。
隻要劉雲把消息放出去,曹操會管你真降假降?
橫豎都得死啊……
“卑鄙!”
哐啷!
鄭度手中兵器落地。
心理防線徹底被擊破……
“你贏了……”
張飛大笑一聲,迅速上前,將鄭度壓倒在地。
“來人,拿繩子來,把他捆起來。”
張飛力氣極大,鄭度也無心反抗,他默默搖了搖頭,示意妻女不要亂動。
“罪不及家人,劉升之,我告訴你糧草存在哪裡。”
“但你得讓我家人活命。”
“好。”
劉雲笑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君子之約,我不會食言。”
“你家的妻女,我會派人送去漢川,校事府的手伸不到那裡。”
“現在,告訴我,你把糧草藏哪去了?”
百萬石糧草,絕不是瞬息之間就能蒸發的。
自漢川開戰以來。
劉備源源不斷的調運成都、犍為的糧秣聚集萬安倉。
就是在為大軍北上做好後勤準備。
鄭度想有小動作,沒有本地豪強去配合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鄭度不敢隱瞞。
連忙開口道。
“是郪縣李氏……”
郪縣……
又是郪縣。
馬秦、高勝的叛軍就是在此起兵。
沒有人支持,他們根本不可能敢帶兵南下。
郪縣李氏和蜀郡江原常氏齊名,皆世宦高族,闔家廣學,於東漢、蜀漢、兩晉其間廉孝相繼,世代為州郡大吏、二千石。
如果真是郪縣李氏幫襯,這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襄陽有馬氏五常,郪縣有李氏三龍。”
“李邵、李朝和早夭的李直,並列三龍之稱。”
“尚在世的兩人都在劉豫州麾下任職,一人為州書佐部從事,一人為臨邛令。”
“這二人性情耿直謙和,應當不會作亂。”
“我猜,唯一野心勃勃之輩,乃是李家的老三——李邈!”
鄭度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穿越者的先知先覺唄?
劉雲回憶著郪縣李邈的有關記憶。
李邈,表字漢南。
從小性情疏狂,心胸狹隘,因此不再李氏三龍之列。
劉備入蜀時,他是反對劉備的中流砥柱。
當然也就敢動動嘴皮子……
平日裡在宴會中發發牢騷。
劉備容忍多時,再一次宴會中,終是忍不住問他一句。
“你對我這麼不滿,為什麼當初不幫助劉璋抵抗?”
李邈作死的回答:“不是不幫,隻是實力不足罷了!”
說得好!
有司聯名彈劾,處以李邈死刑!
諸葛亮念在劉備剛剛入蜀,局勢不穩,勸說了劉備暫且不殺。
劉備同意了。
可李邈是何等人物?他會念諸葛亮的恩?
劉備最討厭這種泛泛之輩,對他棄之不用。
是諸葛亮執政時,一把將他拉到犍為太守、丞相參軍、安漢將軍的高位。
結果呢。
諸葛亮死後,三軍素縞,劉禪親自服喪。
這李邈當眾誹謗諸葛亮是篡逆權臣……
劉禪大怒之下直接殺了他,這是後主在位期間,乾的為數不多的痛快事兒。
“這種白眼狼啊……換誰都養不熟。”
鄭度一提起郪縣李氏,劉雲就猜到了會是此人所為。
“李邈是不是曹魏校事?”
鄭度不敢隱瞞,連忙回道。
“自然是,平日裡就是由他和我接頭!”
“如今已過月中,三天之內,他見不到我,便會將所有證據付之一炬。”
“當然,那批糧草他也會借機銷毀。”
三天……
劉雲拿來輿圖,從綿竹到郪縣,快馬狂奔,三天足夠。
可是張飛麾下就隻剩下五百人,多是步兵。
得先回一趟雒縣,征用當地馬匹,換馬後,再行趕路。
“李邈將糧草藏在哪了?”
鄭度用手指向了郪縣東部的宜君山,在此畫了個圈兒。
“宜君山……”
劉雲之前在雒縣查看各地策籍之時,看到過。
郪縣:有山原田、富國鹽井。宜君山中,出鹿麈尾。
自古大山中,常出靈鹿,到也在情理之間。
劉雲狐疑的看了一眼鄭度,這些校事府的人未必都可信。
“鄭度,我再問你一遍,你說的全都是實話?”
鄭度憤怒道:“我已淪落至此,還有什麼可騙你的,但有一句假話,我鄭家天誅地滅!”
好果斷的話,沒有絲毫猶豫。
張飛和劉雲對視了一眼,默默點了點頭。
他不會完全相信鄭度,也會做好防備。
“來人,派縣兵,看住鄭度,待我將李邈抓獲一並處置。”
“其家中死士,一概壓往雒縣。”
“鄭家的田客、奴仆全部釋放自由。”
“家中田產一並分給無地百姓。”
話音一落。
鄔堡中奴仆聞聲歡喜。
“真的……我們自由了?”
“我們自由了!”
本就無心抵抗的田客、奴仆聽到這等好事兒,全都歡喜雀躍。
個個伏跪在地,高呼。
“劉青天!萬歲!”
“萬歲!”
在漢代,“萬歲”本為臣下對君主的祝賀之辭。
在民間,百姓常用‘萬歲’一詞,表達祝願。
至於分田事宜,涉及頗多,目前劉雲無法親力親為。
隻得寫了一封密信,傳稟到雒縣,由蔣琬和呂乂派人負責安置。
他本人,稍作歇息。
便又帶著人馬,押送死士前往雒縣,並且沿途換馬,南下郪縣。
諸事落定。
被軟禁起來的鄭度,在獄中並未灰心。
在劉雲的大軍離開之後,反而一掃陰霾,眼中滿是瘋狂。
“李邈啊……李邈。”
“殺劉雲,封鄉侯啊!”
“這麼好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
鄭度的妻女聞言,嚇得渾身冰涼。
“夫君/阿翁,你不要執迷不悟了。”
“劉郎已承諾饒過我們母女,你就彆鬨了。”
“不行!”
鄭度滿眼殺意。
“你們死不死,關我屁事!哈哈哈。兩個賤女人,真以為我會為了你們甘心赴死?”
偽裝卸下,鄭度一巴掌抽在母女的臉上,將妻女打暈過去,他向來殘暴如此。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
“隻要殺了劉升之,我就能逃到魏國,封侯拜將,永遠的離開這個牲口才待著的地方!”
“一切,都在按計劃行事!”
“我,非要他死不可!”
鄭度自以為表演的天衣無縫。
殊不知,監獄門外的陰影中,青城山的鬼卒早已將鄭度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此人,果然從頭到尾都是個畜生!”
“將密信傳給祭酒,鄭度上鉤了!”
“唯!”
……
行軍路上。
劉雲反複揣摩鄭度的用心。
他看向地圖中的宜君山,總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
“鄭度說的話,可信嗎?”
龐德心存疑問。
劉雲點了點頭:“說得應當是實話。”
“那為何升之還這麼擔心?”張飛追問道。
劉雲搖頭道:“問題就在於,鄭度說得全是實話,沒有破綻。”
“他哪怕編出一個謊言,我興許還會相信他。”
“可是,一個剛剛投誠的細作,說的話怎麼會如此果斷,如此不假思索?如此毫無顧忌?”
“隻有一種可能!宜君山,有貓膩。”
龐德和張飛皆是一頭霧水。
“說真話,也能騙人?”
劉雲淡淡的笑了。
“不僅假話能騙人,用真話騙起人來,更可怕。”
郭淮當初在丙穴之戰前,就是上了真話的當,這才把七姓夷王的質子派出去。
或許,鄭度也和劉雲一樣。
從城破的時候,就在表演,就在設局。
不過,劉雲並沒揭穿。
等到蜀中鬼卒講將確切消息傳來,劉雲才得以確認,宜君山的確有埋伏。
“那,咱們不去宜君山,先回去宰了鄭度這狗賊。”張飛怒火衝頭,這就要調轉馬頭。
劉雲卻一把拉住馬韁,小聲道。
“絕不可打草驚蛇。”
“鄭度敢如此膽大妄為,背後定有大魚!”
“且不如多撒撒網。”
“最後,一次把他們全都撈上來!”
張飛眼珠在眶裡轉了一整圈,這才想明白劉雲為什麼在城內不揭穿他。
鄭度有心引劉雲上鉤,劉雲卻打算將計就計。
被蒙在鼓裡的蠢貨還不自知,真當以為他能騙過劉雲。
“嘿呀,升之啊,你他娘的真是天才!”
“哈哈哈,這次俺要撈一條最大的魚!”
劉雲搖頭輕笑,寒風刺骨,星目染霜。
“撈多少,都歸你。”
“我不要這些人。”
“但,我要讓他們把搶占的流民、土地、山川、林澤,一口氣全吐出來!”
我劉雲是要懲處奸凶,匡扶漢室。
但我匡扶的,不是那個王朝末年,魚肉百姓,畏懼豪強的東漢。
而是我心中的大漢!
李輔、鄭度、射堅、李邈。
以及他們背後的那些該死的豪強,該殺的都得殺,一個也彆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