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備的劍,輕易不出,出鞘必飲血!(1 / 2)

江原常氏乃是成都趙氏的姻親。

此番常閎率先發難,亦是有為趙諧立威之意。

劉雲端詳著眼前青年,此子比劉雲略大幾歲,蜀中口音極重,穿著一身江原特產的黃潤細布,麵容端重,不苟言笑。

劉雲看他言談之際,頗具禮數,心中的敵意便已減少三分。

對付豪強麼,總不能全部打為敵人。

得拉一批打一批,隻要肯回頭,為複興漢室效力,有些事兒,目前可以不追究。

“說來也也算有緣,江原縣以西,渡大江,濱文井江口,便是青城山。我常年坐山觀雪,亦見山下江原常氏鐘鳴鼎食,真乃蔚蔚大族。”

“細說起來,我等應當交個朋友,不宜為敵。”

劉雲率先拋出橄欖枝。

常閎卻不接招。

“五鬥米教呼其為青城山,我江原縣人士,卻將其稱為江祠。”

“賊,便是賊。”

“士,便是士。”

“自古,涇渭水分明,江河各自流。”

“劉使君承蒙漢室大任,肩負興漢之勞,當年也曾鎮撫黃巾,討滅青州賊。”

常閎對著劉備拱手長拜。

“劉使君,若與米賊共事,豈不令天下英雄,聞之駭然?”

“海內之士,豈願歸附?”

“為劉使君計,米賊當驅除於益州之外,流放邊鄙之間,不宜沾染王化。”

常閎言辭鑿鑿。

字字誅心。

揪住米賊的身份不放,把五鬥米教打入造反的黃巾軍一類。

既然劉備鎮壓過黃巾軍,以維護漢朝正統為名,那你把米賊一並消滅了,也是理所應當吧。

蜀中豪右聞聲高賀:“彩!”

“請劉使君定奪。”

劉備不以為意。

這些豪右嘴上說的全是大漢,心裡想的全是自己。

一派虛與委蛇之士,最是讓人可恨。

可關鍵是,在大漢,掌握話語權的正是儒士們。

就算當權者,能限製他們入仕,限製他們當官,卻阻止不了他們胡言亂語。

站在道德高地上的儒生們,總能找到各種理由抨擊國政。

到後來,士族和儒生團體,發展到黨錮之禍那種規模,就算是皇帝也是很難壓下去的。

府中,氣氛冰冷。

陰笑者有之,譏嘲者有之。

所有益州豪強,都在等著劉升之的笑話。

如果不能把五鬥米教的合法性提升上來,那麼就無法打敗常閎。

劉雲思慮片刻,開口道。

“我道,非是太平道之屬。”

“常兄,此言乃謬論矣。”

常閎做了個請的手勢。

“願聞其詳。”

劉雲環顧群僚,義氣振奮。

“自喪亂以來,王道微缺,冠狗帶綬。”

“朝中,屍祿素餐,莫能據正持重,州郡官吏,倒懸生靈,魚肉黎庶。”

“其中,以益州為最,此間不法之徒,多規固山澤,以財物雄役夷、獠,屢為奸藏,權傾州縣。”

備受譏諷,蜀中豪右滿臉暗沉。

“我道天師,因蜀中民風淳樸,苦於瘴氣,屢遭權貴侵害,故而入蜀傳道,此一代天師之事,如今曆時已近百年矣。”

“彼時,豈有太平道?豈有黃巾亂黨?”

“到底,何者為竊國盜賊?諸位一眼便知。”

常閎麵容微蹙,開口反駁。

“你說誰是賊?”

“我家世代高門,豈能與四代米賊相提並論!”

劉雲冷哼道。

“江原常氏,屢世高門。我原以為,閣下定有妙語,卻不料,今日一聽,見識卻如此淺薄。”

“汝豈不知,我道祖天師,兩代先帝征辟其為太傅不就,天子尊其為冀縣侯不受。”

“係天師,亦是當今天子欽賜的漢寧太守。”

“你們以府君為賊,以天師道為虜,豈不是目中無朝廷,心中無天子?”

“漢道陵遲,賊子反倒沐猴而冠,庭中猖狂,敢當眾汙蔑留侯之後。”

“那沛國張氏十世忠漢,公等侍奉大漢,才幾朝幾代?”

常閎被懟的啞口無言,剛想標榜門第,卻發現江原常氏給沛國張氏提鞋都不夠資格。

劉雲見常閎氣衰,又道是。

“我天師道,乃以安養百姓為本,以扶持漢祚為根。”

“《老子爾想注》全是扶持漢道為綱,今贈你一本,下去好生細讀。”

“江原常氏曆代皆是持正之人,常兄莫要曲意逢迎,胡編亂造。”

劉雲既說他常氏乃持正守心,常閎亦不能反駁。

隻能支支吾吾的接著《老子爾想注》哆嗦道:“我……我。”

雲淡風輕,有理有據。

漢末諸多道教門派,教義本就是安養民生的地方團體,對漢朝有利無害。

所以皇帝們才會任由民間道教發展,甚至對道教領袖許以高官厚祿。

反倒是張角的太平道是個例外,很明顯,這個組織就是有人刻意在背後扶持。

關係網能打通到洛陽高層,眼線能跑到皇宮裡去,背後跟著十常侍搭線,張角三兄弟能是平民百姓?

把天師道跟太平道混為一談,常閎從一開始就錯了。

劉雲繞過常閎,開口道。

“君且退,下一位。”

……

台下。

張魯等人總算鬆了口氣。

接過第一招,後麵的就可以慢慢來了。

“多虧升之巧論。”

“我道,終是清白了。”

張衛緊盯著台上,仍是搖頭到。

“還沒結束……”

“後邊的,要上來了。”

稍遲片刻。

常閎身後的青年,起身怒罵。

“張道陵之事,天下無人不知。可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張魯勾結劉焉,截斷斜穀道,意在助劉焉父子稱帝巴蜀,宰割天下。”

“賊,便是賊。”

“一日是米賊,百世不得洗脫其名!”

來者不講禮數,也不自爆名姓。

“閣下是?”劉雲問道。

“巴西,譙允南。”

“哦……譙周。”

譙周,蜀漢亡國的最大功臣,如此年紀,就已露崢嶸頭角。

在蜀中讖緯之士的栽培下,他已經隱隱成為曹魏天命論的堅定話事人。

現在彆看譙周名聲不顯,到了蜀漢後期,此人可是有著一言滅國的好手段。

劉雲笑道:“早聞譙允南,無造次辯論之才。”

“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譙周心中隱隱不悅。

當日月旦評,蜀中豪右用儘氣力,才將他推到首位。

卻不料這劉升之一介白身,居然能壓他一頭,位居榜首。

譙周怎能甘心。

“劉雲,你此話何意。難不成,米賊不是賊?”

劉雲對這年輕人不予理睬,走過之際,反而故意踩了一腳。

疼的那廝,齜牙咧嘴,剛抬起腳來,又被劉雲暗中一腿絆倒在地。

譙周艱難起身,幘巾落地,鬨得哄堂大笑。

“諸位,皆是大族出身,頗有家學,雲自然比之不上。”

“但,賊這個字,作何解釋,願請諸位,為我釋義。”

列坐中,善辯者,唯有秦宓。

此人性情倨傲,自比隱士,素來不喜劉氏政權,便是後來被廣漢太守夏侯纂請出山門,亦是常常裝病不出。

“古字中,賊,同賤字也。自古下賤者為之。”

“《說文》曰:賊,敗也。一事無成者,為之。”

“米賊、米賊,豈不是盜米不成的賤奴呼?”

滿堂譏諷。

益州文學之士,紛紛鼓掌擊節。

“秦子敕,果真言辭狠辣……”

劉備已是心驚。

劉雲或許巧舌如簧,可是對付這等辯才,非要抓住證據才行。

劉雲沒讀過書,劉備是知道的。

即便是進入青城山後,他如約派人到劉備府中借閱了幾卷典籍,可一日之內,他能記多少?

未可知也。

看著滿目擔憂的劉備,劉雲隻是握住手中竹簡,淡笑道。

“秦子敕,此言差矣。”

“《左傳》曰:毀則為賊!”

“賊者:乃燒殺毀掠之徒。”

“故:董賊竊天下,長安小兒以千裡青草之讖戲之。”

“曹賊虐中原,匠人以‘牛頭者,曹君。’罵之。”

“天師道在巴、漢三十年。萬民歸附,響譽中外,一郡之地,竟累增十萬戶口。係天師有如此功績,被謬稱為賊,反觀蜀中呢?”

劉雲眼波暗斂,起視四境,滿目淒愴,倒懸黎庶猶在眼前。

“劉豫州入蜀後,統計益州民籍,各郡相加,不過二十萬戶……”

“百姓流離,民生疾苦,豈是劉焉父子二人可為之?”

“公等魚肉百姓,饕餮虐民,強搶民女為婢,擄掠婦孺為奴。”

“雲,經廣漢,道路皆遺孤,街衢滿荒蕪。村聚民凋敝,鄔堡儘丹朱。”

“諸位,言天師道為米賊,豈不聞。”

“益州百姓皆曰:三蜀豪右,乃真國賊也!”

石破天驚的一語,震懾全場。

國賊之論,震古爍今。

豪右、百姓、左將軍府中官僚皆是瞪目結舌。

漢代所有成年的皇帝上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打壓豪強。

即便漢道陵遲,各地割據諸侯,也會在各自領地,打壓豪右。

因為你不這麼做,等待你方勢力的就是豪強的不斷侵蝕。

但是,明擺著把豪強稱為國賊的。

唯有劉雲一人。

他借著蜀中百姓的嘴,將所有人都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

一席話將激起千層浪。

“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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