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儘天明,橘紅色的晨曦已在天際吞吐夜幕。
白日到來之前,劉備已在武擔山上高設祭壇,一則祭拜路神,二則祭拜北方主神黑帝。
此番北征涼州,實屬機密,除去少數參戰人員之外,餘者皆不知曉作戰目的。
即便是今日前來送行的,也就隻有左將軍府中的寥寥數人。
赤紅色的漢家大旗下。
劉備執劍,目光堅毅。
在諸葛亮、張飛等人的注視下。
劉雲登台拜將。
“今拜升之為討魏護軍。”
“此番北伐,必要克敵而歸!”
鴛鴦劍在握,劉備雙手轉呈,神情肅穆。
劉雲接過鴛鴦劍,也意味著,他正式成為了北征涼州的總統帥。
護軍者,乃監護北征諸軍之意。
由於劉備此刻還沒稱王,無法授予假節。
劉雲隻得以護軍之名,行統帥之職。
“雲,敬受命!”
劉雲接過鴛鴦劍,轉身看向腳下的大好河山。
遙遙蜀中行,燦燦青雲誌。
來年續寫涼州詞,在憶山盟誓。
此行南下,曆經官場、情場、名利場。
諸多風雨皆已消散。
而今,壯士堪用,軍心振奮,偏師不遠萬裡赴涼州,必將掀起狂瀾。
祭禮作罷,劉備一行人護送劉雲下山。
身後張嶷已帶著四千羌兵北上。
討魏護軍的旌旗高揚,被寒風吹的獵獵作響。
劉備一路語重心長,二人身騎戰馬,並肩而行,直至離城三十裡外,劉備方才停馬。
劉雲回首,朝諸將拱手行禮。
“甲胄在身,恕在下不能下馬行禮。”
“主公,軍師,千裡送彆,終有分離,諸位至此吧。”
諸葛亮羽扇輕搖,囑咐道:“升之,此番遠征,跋山涉水,又深入敵後。”
“萬事皆要準備周全。”
“若是敵軍勢大,則見機而退,萬萬不可與之死鬥。”
劉雲頷首道:“軍師放心,雲心中已有定數。”
“早年,雲遊曆三輔、涼州,精通此地兵事。”
“涼州,誠乃大漢西陲,國之邊塞,失之則亡國滅種。”
“曹賊為進位魏公,以恢複九州之製,割舍涼州之名,誠令天下將士寒心。”
“凡我漢家兒郎,必要奮死奪回失去的涼州,不教在這片土地上為保全國境而流血犧牲的將士的鮮血白流。”
劉雲陳詞慷慨,諸將士義氣振奮。
四女在臨彆前,齊齊來送,各有珍藏相贈。
劉雲一一接納,轉頭又將南行之際,從南中得來的《異物誌》轉呈辛憲英。
“此書乃漢儒楊孚所著。早聞辛姑娘熱忱山水,如今亂世,雖不能親至,也可觀此書博覽眾聞。”
辛憲英自是愛讀書的,劉雲身無他物,沒什麼東西贈予,便以此書,以作臨彆贈禮。
辛憲英將竹簡置於胸前,恬靜的笑道。
“恩公多加珍重。”
劉雲又調笑道。
“此番去隴西,當路過辛姑娘祖籍。”
“不知姑娘家在何處,若有親友仍在,雲可代為問候。”
辛憲英眼眸微蹙,凝眸不言。
這恩公分明早已知曉她的身份,卻偏偏還要打這等迷糊,辛憲英有苦說不出。
“恩公,莫要多問。”
“早些啟程吧。”
劉雲點頭稱是,一一拜彆友人。
途徑師妹麵前,這少女早已哭的梨花帶雨,說不出話來。
隻喉嚨嗚咽,斷斷續續的說著:“師兄……師兄。”
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啊……
劉雲細細安撫,又與張鶯鶯道彆幾句。
“劉郎慢行,萬事順利。”
“姑娘珍重。”
劉雲安然上馬。
一聲“諸將進發。”
千軍萬馬,爬冰臥雪,穿越綿延金牛道。
直入涼州去。
待眾人散去,平原上早已瞧不見馬隊的身影。
辛憲英環顧四周,卻怎麼也沒看到馬雲祿。
“鶯鶯妹妹,不知馬姑娘何在?”
張鶯鶯念及此事,頗感頭疼。
“她啊……西涼玄燕,誰栓得住。”
“昨日,雲祿就不見蹤影了。”
……
劉雲行軍數日後。
蜿蜒古道上。
火把林立。
時,天降大雪,一片寒徹。
青年身披黑袍,策馬在前,白雪零落一身,尤不見退縮之意。
身後,青羌、犛牛羌、白狼羌,各部羌兵組成的飛軍早已換上漢家絳甲。
蒙蒙黑霧中,一派鮮紅之色在棧道間攀山越嶺,宛若赤龍竄動。
副將張嶷手持火把,拿來輿圖為劉雲指路。
“將軍,前方即是白水關。”
“出關走景穀道,沿白水北上,即可到達西傾山。”
“到了此地,魏軍細作,便難以察覺我軍動向。”
劉雲收起輿圖,點了點頭。
涼州地形狹長,夾在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之間。
此番遠征的目的地——隴右位於隴山以西,山地、高原、平原與河間穀地並存。
此行攻襲隴右,漢川的山地兵便能發揮效用。
等到了河間平地上,西涼鐵騎又能大展身手。
“走吧,入關與馬將軍會合。”
一聲令下,四千飛軍進入巍峨險峻的白水關。
是夜,夜風狂嘯。
隴右,漢陽郡,冀縣。
漢川戰敗後,郭淮留鎮隴右。
他矗立在許儀的墓前,眼中漠然。
這個少年給魏軍斷後,身中八創。
劉雲壯其氣節,特地令人奉還屍首,郭淮將其葬於漢陽。
上一次戰爭的教訓仍在,郭淮針對魏軍體製的問題,再三向曹操提出改革。
可消息剛傳到鄴城,便被駁回。
曹操隻說了句:“郭伯濟自是良將,然今後軍中事務,不必再言。”便把郭淮的建議全部駁回。
郭淮看得到魏軍之中的種種積弊,卻無法改變。
每一個政策背後,都有數以萬計的利益群體。
曹操此刻麵臨劉備孫權兩麵夾擊,不可能在這時候大刀闊斧,改變軍戶製度。
況且,曹操不認為士兵們敢反叛,妻女人質都在鄴城,這要捏住這一點,魏軍士兵就必須忠誠於曹魏。
至於戰死之人,曹操也不在需要像兩漢一樣給與撫慰,亂世嗎,就得有了亂世樣。
隻要打勝了仗,女人隨你玩,府庫隨你搶,你所有的不滿和憤怒全都發泄在敵國境內,這樣就夠了。
至於福利?醒醒吧。
大魏的軍戶,就是最底層的奴隸。
冬衣是賞賜給領軍將領的,與普通士兵無關!
每年魏國還會給群臣頒發禦衣和女奴,也就是‘生口’。
但是這一切,都僅限於大魏高門。
底層兵士,常年在外征戰得不到輪休,已經實屬常態了。
就算回了家,妻女都被人擄走,回家還有什麼意義?
時局動蕩,前途昏暗。
望著銀裝素裹的大地,郭淮無奈道。
“天寒地凍,將士們沒有過冬得衣物。”
“在此寒冬下,每日還要操練。”
“彆說三月發兵了,就是到了六月,我也很難將他們帶出去攻打漢川。”
話音方落,郭淮身後,黑霧中,騎兵停駐。
一位年輕的將領緩緩踏破迷霧走來。
此人身騎黑色大馬,穿著一身金甲,神情威嚴的翻身下馬,他落地時,腳步聲極重,戰馬也不耐煩的甩著尾巴。
“伯濟,為何抱怨?”
郭淮回頭看去,那將軍剛剛田獵歸來,身後的馬隊載滿了野鹿,野豬之類的戰利品。
“為該抱怨之事,抱怨而已。”
“上個月,我上表魏公,請求準許關中殘兵回國輪休。”
“可魏公不僅不準,還要嚴查漢川逃兵的家屬。”
“夏侯將軍的殘部,已經足足五年不曾歸家,往歲漢川大敗,士氣瓦解,我擔心,再這樣下去,隴右必然生亂。”
那金甲青年笑道:“無妨,某不是征西護軍,有虎豹騎在,他們不敢作亂。”
郭淮眼神幽幽一歎。
“曹家千裡駒,自然是有強兵彈壓,可隴右諸軍多是漢川敗兵、以及關東新兵,戰力不足。”
“隴右地接益州,羌胡雜居,乃是秦隴鎖鑰,巴蜀咽喉,兵家必爭。”
“我擔心,劉備攜大勝之威,不待冬雪融化,便會率先出擊。”
“自時,關中、隴右各兵將尚未重整,一旦遭遇劉備襲擊,豈能抵抗?”
那將軍無言多時。
最終隻道了句:“伯濟,多慮了。”
“你在漢川被劉升之打怕了?你可是魏公的門生。”
“我分析過漢川戰局,這米賊屢屢僥幸得勝,全靠天幸,可他未必贏得了我曹文烈!”
曹休,表字文烈,身為曹操族子,又手握虎豹精騎,此番出鎮隴右,曹洪名義上是隴右主帥,可是出征前,曹操對曹休有言:汝雖參軍,其實帥也!
有能力,有資本,有軍隊,曹休自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郭淮深知曹休性格侵狹,目中無人,也沒有多言。
畢竟曹休與他同在魏公帳下聽教,也算是學了些本事的。
作為三軍統帥,至少要比夏侯淵強一些。
“走吧,伯濟。”
“該回冀縣了。”
“你這一年來,日夜憂慮,是時候找幾個女人開心開心。”
曹休翻身上馬,在玩女人這方麵,他和曹洪可謂興趣相投。
二人自從去年一並來到隴右之後,便大肆搜刮民女,養在帳中看她們裸衣跳舞。
饒是楊阜百般苛責,曹家宗親們依舊不以為意。
“那劉升之就算有些本事,又能如何,陳倉道和祁山道的兩座堅城已被加固,足以讓他啃個大半年。”
“他若真敢來進攻隴右,嗬嗬,我必讓他有來無回。”
“駕!”
馬隊遠去,裝備精良的虎豹騎奔馳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