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身重甲、馬鎧可謂羨煞旁人。
尋常魏軍就沒這等待遇了。
郭淮憂心道。
“文烈,你看到的戰況,乃是魏公幕僚所寫的戰報。”
“可未必屬實啊……”
魏家操控輿論的本事,郭淮是一清二楚。
漢川之戰從大敗變為小敗,乃至變成了均勢,魏國文人團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這些不懂軍事的文人信口胡謅也就罷了,怎麼你曹文烈也相信這些謊話?
戰報會騙人,戰線可不會騙人。
魏軍一路敗潰,被趕出散關,可是實打實的大敗啊。
郭淮全程參與了漢川之戰,與劉雲接觸的最深,也對他的能耐最了解。
“劉升之……此人素來不走尋常路,不會頂著祁山堡和陳倉城前來進犯。”
“可他萬一不走祁山道,陳倉道,還能走哪呢?”
郭淮眼中震恐,想到了一種可能。
但隨後,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又被他否決了。
“除非攀山越嶺,穿越數百裡無人區,走到大河的儘頭,走到西傾山上,繞道積石山,去穿越千裡高原。”
“但光靠人力,做得到嗎?”
郭淮搖了搖頭,曆史上在薑維走這條路以前,從來沒有任何人成功從這裡出兵過。
即便是真的由此出兵,千裡無糧,後勤斷絕,如何能勝?
“白馬羌、鐘羌、參狼羌……沿途那麼多西羌部落,都將是阻礙。”
“走這條路,你將是必死無疑。”
郭淮的預料是對的。
可他忘記了一件事。
涼州勿論是羌人還是漢人,都對曹魏恨之入骨。
夏侯淵的影子,烙印在涼州上空。
此後無論是曹真還是郭淮,采用的都是夏侯淵式的屠殺政策。
缺糧了,就找羌人‘借’,缺軍功了就找羌人打。
涼州是邊州,是邊郡,當地豪右素來為中原士大夫所輕視。
涼州漢人入不了曹魏的廟堂,羌胡屢遭曹魏傾軋。
這是無處存身的涼州人,‘思漢若渴’的根源,也是涼州在曹魏統治時期,年年叛亂的根源。
而劉備政權,自隆中對開始,素來以和戎撫夷為基本政策。
比起曹家在西涼掀起一次又一次的大屠殺,劉備政權奉行的是寬和的招撫。
聽聞馬超、或者薑維一到。
各地的羌人寧肯讓漢軍白吃白拿,也不願意把一顆糧食留給魏軍。
羌人供糧,漢人離心,豪右作亂。
此乃天賜良機!
攻占涼州,和戎撫夷,將從建安二十一年的春日開始!
……
數日後。
劉雲與馬超軍隊合流,沿著白水北上,直至西傾山。
作為巴顏喀拉山的支脈,西傾山高聳入雲,雪峰環伺。
漢家北伐軍穿行在大小山間,晝行夜歇。
初入高原,已有不熟悉氣候的漢軍開始出現了高原反應。
頭痛、暈厥、呼吸不暢者比比皆是。
就連體格健壯的句扶也感到有些不適。
“升之,近來怪異得很。”
“怎生感覺喘不上氣兒啊,莫非我等是走到酆都鬼城?”
劉雲搖頭道:“莫要胡言。”
“你這是生病了,得歇息。”
句扶都這般病態,更不要說其他的鬼卒了。
劉雲沒上過青藏高原,原以為曆史上薑維能走此路,料想不會太過艱難。
可是,如今親走一遭,方知路途艱險。
他晃了晃有些恍惚的腦袋,吩咐道。
“看來不能行軍太快,傳令,每日隻行二十裡。”
“令明,你帶幾百羌兵在前開道,找到適宜落腳處,便生火造飯,供我軍食用。”
龐德久在隴右高原上,對這等氣候反應還不太強烈。
“你們幾個,帶些羌兵跟我來。”
“唯。”
不多時,龐德的先鋒隊便已和大軍拉開距離。
劉雲帶著主力暫作歇息。
天亮時分,大軍方才在當地羌人向導的帶領下拔營離去。
“好在馬將軍熟悉西方羌胡,陰平氐王雷定願意派出向導,供給軍糧。的確是解決了我軍燃眉之急。”
馬超踏過紛揚大雪,與劉雲並肩而行。
“早先,定涼州戰略之時,我便派出使者前往西羌各部,多數渠帥皆是願聽號令,供給軍糧。”
“隻是……夏侯淵先前屠滅涼州,陰影猶在,羌人目前不會貿然起兵。”
“除非他們能確信主公的大軍會在後接應。”
劉雲也沒有想過能鼓動西羌起兵作亂,願意提供軍糧,就說明隴右羌人是有意將魏軍趕出涼州的。
“如此就足夠了。”
“涼州諸侯新敗,宋健、韓遂的人頭還掛在鄴城,羌人心有疑慮是正常的。”
“隻要我軍在隴右打出威風,將魏軍主力擊敗,羌兵自會臣服。”
“自時,我軍在北籠絡諸羌,主公出兵祁山,前後夾擊,斷絕隴山。”
“西域、涼州,將儘歸大漢。”
藍圖在前,劉雲心中豪氣振奮。
“當年萬裡覓封侯,匹馬戍涼州。”
“如今已成封侯事,此番當為涼州百姓,奪回涼州之名。”
馬超深以為然。
言及此事,邊郡武夫的心酸無奈便襲上心頭。
“自孝武皇帝派霍去病將軍攻奪河西走廊伊始,涼州羌漢相融,遂開西域,如此萬邦之國方才興盛。”
“可是,三百多年間守衛在這苦寒之地的健兒,又何曾被人正眼瞧過?”
“涼州,乃國之棄子,中原士大夫所不齒也。”
劉雲冷笑道。
“一群腐儒,焉能知天下大勢?”
男兒們,細數涼州事,滿目儘滄桑。
“光武之時,以西域遙遠,國力衰弱,未遑外事,故棄之如敝履。”
“累至多年,待班超、班勇父子以數十騎重奪西域,又為我大漢收服萬裡疆土,真乃英雄也。”
“朝中腐儒隻知飽食相從,苟全私利,每逢涼州戰事起,動輒揚言棄西域,棄涼州,如此豈是丈夫所為?”
“動輒棄土萬裡,割地送疆,又焉能稱為上國?”
對於漢末朝中出現的棄涼州之事,劉雲頗有微詞。
“光武以來,朝中廢棄涼州之事,屢上朝議。然漢庭終有忠臣誌士明辨曲直,蓋馬將軍之先祖,伏波將軍力排眾議,是故,金城以西,終為漢家疆域。”
“安帝時,朝堂先棄西域,又欲棄涼州,是故虞詡上書庭辨,漢家將士,亦舍生忘死,趨撫邊疆,終不使胡族猖獗。”
“至靈帝末,平涼州耗儘國用,累至數百億錢揮灑邊州,國之將覆,司徒崔烈引滿堂公卿,皆曰:棄涼!”
“時,獨有傅燮,大罵公卿,曰:斬司徒,天下乃安!靈帝壯其節,不棄涼州。”
“如此,至漢道衰微始終,涼州依舊在,天下依舊在。”
涼州在,則天下安。
兩宋以前的華夏,莫不如此。
而如今,天下大亂,又趕上小冰河期,華夏民族大融合之際,真乃古今未有之變局。
曹操為了篡漢,恢複九州製,公然舍棄涼州之名,將涼州故土儘數融入雍州地。
此舉,讓那些仍然為國死守絕域的英雄兒郎何等寒心。
自古,隆興盛世,當以涼州為重。
衰敗之世,莫不先棄西域,在棄涼州,後棄三輔。
最終把整個中原都拱手讓出。
偏安一隅,自取滅亡。
“曹操撤銷涼州之名,也意在舍去涼州繁雜之事,獨守中原。”
“利器宜盤錯,升卿負壯猷。謀臣皆肉食,何事棄涼州!”
“一曲涼州詞,道儘此中辛酸。”
劉雲心念此事,目光凝肅。
他看向遠方崇山峻嶺,那高聳入雲的雪山,彰顯著高原上的綺麗風光。
翻越此山,便踏上涼州路。
事實上,如今的涼州早已不是全盛疆土。
先前在張郃,夏侯淵的全力攻略下。
魏軍仍然隻控製著金城以南的幾個郡。
過往因涼州動亂,河西走廊的領土,儘數為當地豪強和羌胡占據。
曹操建立魏國後,亦不願乾預涼州北部的亂局,實際上已經放棄了大半涼州。
就這樣,金城郡以西的土地,已經三十多年不聞漢家政令。
涼州徹底成為了棄子……
饒是如此,仍有守衛在敦煌,西域的漢家兒郎在苦苦支撐,堅守絕域。
劉雲當年遊曆涼州見到過這些人。
他們是整個帝國的守夜人,衣衫襤褸,不為功名,日複一日的和羌胡爭奪著每一寸土地。
日複一日的在戈壁大漠上與塞外的敵人交鋒。
整整三十年,沒有一個援軍,也沒有任何錢糧供給,甚至在大漢實際上已經滅亡後,這些人仍在守護帝國的門戶。
他們才是代表著大漢鐵血的守夜忠魂。
“我不會棄涼州。”
“此行北上,不僅要還我大漢涼州之名。”
“更要讓涼州永為漢疆!”
劉雲環顧諸將,策馬在軍中疾馳。
“將士們,你們先前不知道此行我們要往哪裡走,我現在告訴諸位!”
“我們去涼州!”
“自北宮伯玉,邊章,韓遂起兵以來作亂,涼州離開大漢已經三十年了。”
“關東的世家大族不要他。”
“曹操把涼州的名號都給取消了。”
“他們不要,但我們要!”
“凡是漢家的土地,一寸山河一寸血,沒有拱手讓人之理!”
“諸位,漢家兒郎,可願與莪同掃北?”
王平、句扶、龐德、張嶷皆曰:“願隨將軍掃北!”
萬眾歡呼。
“掃北!”
“掃北!”
劉雲昂揚奮馬,加鞭前驅,吟誦道。
“好,那此行,我們去把涼州奪回來!”
“讓漢家的錦旗,在昆侖山上,在祁連峰頂,在西域,再度飄揚!”
蕭蕭兒郎過雪山,昆侖祁連立漢關。
鐵甲雄兵卷諸羌,不破涼州終不還。
是夜,三軍進發!漢家兒郎義氣盛。
踏破群山,競相隴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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