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道中,河西小月氏人的步兵向前開挖,後方的步兵不斷地用籮筐將泥土運送到外圍。
“女王說了。”
“誰第一個殺入金城障,裡麵的俘虜,就全都是他的生口!”
“弟兄們,手腳都利索點!”
將捕獲到的人作為奴隸,是胡人奮勇作戰的根本動力。
這些胡兵一邊做著春秋大夢,一邊朝著更深處挖掘黃土。
越來越近了。
靠近城南河穀的土質比較疏鬆。
這也是胡兵唯一一處沒有圍攻的地方。
月氏人很聰明,他們避開了滿是戰火的城北,故意在城南挖地道,如此便能兩麵夾擊。
那胡兵一鏟子便將頭頂破開了一個大洞。
“弟兄們!破城!”
健兒們欣喜的狂呼,剛鑽上去半個身子,卻發現平坦的城池中,到處都是拿著弩機的漢軍。
這為首的漢子心下一慌,剛要縮頭,卻感覺從他的頭頂,一股熱流湧過,激的他滿臉都是。
胡人舔了舔嘴唇,一股子尿騷味。
“踏馬的!”
“誰!”
還不等他拔刀反抗,背後的張嶷已經穿好褲子,一刀斷頭。
“你的大父!巴西張伯歧也!”
“飛軍們,弩箭招呼!”
咻咻咻!
弓弩連發,爬上來的胡兵來不及退縮,便橫死城中。
剩下的胡兵剛要退卻,卻隻見後方的地道中,忽然沙塵四溢,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從地道上空突然破開了一道缺口。
體格短小精瘦的張嶷帶著精兵堵在洞口,不斷地朝地道內部丟下薪柴,傾瀉猛油。
胡兵們眼中震恐,爭先恐後的朝著出口爬去。
可還不等敵人爬出,張嶷手中的火把便悄然落地。
紅色的火焰席卷地道。
數百名胡兵在濃煙和火燒中活活嗆死,燒死。
後半夜的戰鬥再度以盧水胡人的退兵而告終。
整整三日間。
三部胡王之中,有兩部兵馬都遭到了挫敗。
伊健妓妾除了拿下了幾處烽燧以外,毫無進展。
王平和張嶷都屬於綜合能力很強,且能獨當一麵的將領。
伊健妓妾想儘辦法,誘降、爬城、挖地道,用儘渾身解數,也絲毫動搖不得金城障。
當然,連日的攻城,也給城內守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王平連續給令居塞的劉雲發來了求援信,劉雲全都回絕。
“告訴王平,我不要他的戰報。”
“我隻要他守住金城障。”
龐德看著劉雲孤冷的背影,怎麼也想不到劉雲到底在思考什麼。
饒是諸將全都前來求戰,也一並被他嚴令不得出城。
直到諸將散去過後。
劉雲緊握著鴛鴦劍的手指方才緩緩放鬆。
從漢川調來的郭攸之對他這個同袍師兄弟很了解。
“升之,你向來不是見死不救的人。”
“你就給我透個底兒,你到底在用什麼計略。”
劉雲抬頭望向天穹。
對於烏鞘嶺南部的浪莊河穀而言,這座山嶺攔截了來自南方的大部分水汽。
河流的水源,一是來自於祁連山東部山麓的冰川融雪。
第二就是每年六月間造成的汛期降水。
對於一條河穀而言,不受控製的降水,很容易造成河水泛濫,從而形成泥石流……
很顯然,東漢末年的災難性氣候,就是在冬春兩季異常乾冷,夏秋兩季洪水暴漲。
五穀失節氣,故而農作物大量減產,遍地餓殍。
對於浪莊河穀而言,更是如此。
即便是風調雨順的現代,這條河穀遇到了汛期,也很容易發生水災,更遑論漢末了。
劉雲走出屋門,抬頭看向天空。
三天前就已經在醞釀雷暴天氣了。
越來越黑的烏雲,和四處逃散的動物,都在提醒著人們,河穀中隱藏的禍患將至。
“師兄……要下雨了。”
郭攸之頷首道:“是啊,看這架勢,會下的很大。”
“上一次,在丙穴之戰,一場暴雨拯救了你,免遭覆滅。”
“而這一次的大雨,能不能幫你擋住二十萬盧水胡呢?”
劉雲笑了笑:“不知道。”
“不過多準備些蓑衣,總歸是好的。”
“三步棋,滅盧水。”
“關鍵就在於這場大雨,和金城障。”
“希望王平、張嶷能守得住吧。”
郭攸之點了點頭:“我也馬上去蓑衣。”
“多謝師兄。”
劉雲又對著龐德等人吩咐道。
“另外,讓將士們在城中偃旗息鼓,少作鍋灶,不得暴露兵力。”
“放敵人的哨騎過來,不得攔截,再找一批令居縣的老弱百姓扮作將士。”
龐德領會其意:“唯!”
……
另一邊,盧水胡人駐紮的金帳內。
連續三日無法拿下金城障的伊健妓妾,臉上滿是慍怒。
“這些漢人怎生會如此頑強。”
“金城障裡駐紮得不是一般的軍隊啊。”
伊健妓妾不知道的是,在金城障內的兵馬,來自五部飛軍和鬼卒之中的板楯蠻。
這兩支軍隊都是經過劉雲精挑細選,十裡挑一的強兵。
在經曆了春季戰役後,他們的作戰能力和配合能力,根本不是尋常羌胡雜兵能比的了得。
雖說城內隻有兩千人,可就是這兩千人足足擋住了三萬胡兵,讓盧水胡進退不得。
伊健妓妾心中萬分惱火。
“劉升之的主力既沒有增援,也沒有撤兵,他們想乾什麼?”
消息不靈通的封賞搖頭道:“或許是兵力不足。”
“幾個月前,他也隻有萬把人而已。”
月氏美人冷冷道:“那隻是你的猜測,沒人知道劉升之真正掌控著多少兵馬。”
“要下雨了,不能再金城障浪費時間了。”
“必須在六月下旬以前,趕到令居塞,逼迫劉升之與我軍決戰,他一直堅壁清野,我軍得不到補給,再拖下去,情況就不妙了。”
看到這口出狂言的月氏女人吃了癟。
封賞心裡頭不知多高興。
“嗬嗬,金城障我可以派人去圍困。”
“可劉升之是你的菜,我們可不敢下嘴。”
伊健妓妾眸光冷徹。
“之前沒跟他打過,不知道金城障的守軍如此頑強。”
“莪承認我低估這個小城了。”
“不過,若是我們無法在暴雨前拿下令居縣。”
“你們就等著淋成落湯雞,然後繞路去走東邊的大漠吧。”
“時間站在劉升之這邊。”
治元多與封賞二人目光相對,三家胡王雖然彼此勾心鬥角,但是在關鍵的事情上,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哨騎怎麼說?”
封賞回答道:“幾批探子,都說令居塞守備羸弱,多是殘兵敗將,觀其炊煙旌旗,不過萬人規模。”
“留在金城障的應該是他們的精銳部隊,應該避開此地,讓我軍主力直入城下,如此一來,就是嚇也能嚇死他們。”
治元多頷首道:“好,那我同意帶主力去令居塞。”
“就由你們驍勇善戰的月氏人當先鋒。”
伊健妓妾冷笑道:“儘會算小賬,可成不了大器。”
“我當先鋒可以,不過,拿下了令居塞,裡麵的東西都得歸我。”
這月氏美人緩緩離開大帳,回到自己的部落後,便令下人準備香花木桶,靜靜的沐浴。
皎潔的月光下,伊健妓妾的臉上露出了陰森的笑容。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蠢貨,沒有一個能成器的。”
“早先若聽我之見,趁著劉升之對抗麹演時,派輕騎南下,橫掃金城,大軍也不至於在此困頓。”
“明明都是手中坐擁數萬部眾的涼州胡王,卻沒有一個具備一統河西的器量,月氏人在跟著他們,豈不死路一條。”
伊健妓妾身旁,伺候她沐浴的侍女們紛紛諫言道。
“女王,我看那治元多看您的眼神很不對勁。”
“此人狼子野心,常年與我部爭奪牧場。”
“如今雖暫時握手言和,隻怕一旦進入了河湟,三部為了爭奪領地,又將掀起大戰,不得不防啊。”
伊健妓妾眸光一冷:“你真以為我們能輕鬆的進入河湟?”
“大雨將至,河水的狀況很不穩定,而且我軍至今也沒和劉升之的主力打過野戰,他們有多少人,有多少鎧甲、武器,全都不清楚,哨騎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不過,我軍的總兵力遠超漢人,劉升之大概也不會傻到跟我軍打野戰吧……”
“總之三天內,如果拿不下令居塞,我們就回張掖,在河西還有彆的事情等著我去做呢。”
侍女們眼神驚異道:“那另外兩家胡王?”
“我才懶得管他們。”
伊健妓妾用手把玩著臉側的青絲,冰冷道。
“我隻在乎月氏的利益。”
“這片土地,本就屬於我們月氏人。”
“是匈奴將我們的祖先趕走後,先零羌和漢人才占據了這片土地。”
“我會把它奪回來。”
“如果,那幾個匈奴權貴沒有利用價值了,老娘也便把他們的頭蓋骨剜下來,當酒壺!”
侍女們愁眉道:“您還記得冒頓單於對月氏王做的那些事兒呢。”
伊健妓妾冷哼了一聲。
“漢人有一句話,我覺得說的很對,九世之仇猶可報乎?答曰:百世之仇猶可報!”
“我不在乎,我們此番南下能占據多廣闊的土地。”
“但是,作為河西月氏人的領袖,報仇和奪回故土,我至少要完成一樣。”
“必要的時候,我會為了月氏獻出一切,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或許我也會與劉升之合作。”
沐浴乾淨的伊健妓妾緩緩起身,侍女們給她披上了華麗的袍服,這位月氏人的女王信步走到大帳外,酥胸半露,滿眼星霜。
“要下雨了。”
“希望,這場雨不會太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