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保寧河右,功比衛霍,聲震華夏!(1 / 2)

烏鞘嶺南,群山嵯峨瑰麗,天地蒼茫。

暴雨下,山群孔道,儘千奇百怪,風若鬼嚎。

從隴中高原北上,越靠近河西走廊,山巒越高,雲層越近,似隻手可摘。

好一副美景如畫,錦繡山河。

不過畏懼漢兵追擊的治元多卻無心觀山,他絲毫不敢停歇,出了冷龍嶺的南部支脈,便一路向北狂奔。

夜半,雷霆鳴幽,星鬥禦空。

暴雨越下越大,晝夜兼行的盧水胡人沿途丟棄的牛馬牲畜不計其數。

他們將傷兵、羸兵和牲畜全都拋棄。

連行兩日後,胡人終於看到了烏鞘嶺高聳的山群。

雖盛夏時節,仍是滿山飛雪,寒氣砭骨。

終年雪峰,冰魄峭寒。

極目群山,迤邐相接,直入天都。

漢軍不緊不慢的跟在盧水胡人的身後,一路上,牛羊塞道,牲畜遍野。

漢軍並未深追,收斂畜牧過後,劉雲再度下令紮營於金城障。

並在楊非亭,登高望遠,觀察地勢。

眾將皆是不解其意。

“護軍,這就不追了?”

一身蓑衣下,雨水淋漓。

滿眼淡漠的劉升之微微頷首道:“不追了。”

“傳令,三軍多備鏟鍬。”

馬雲祿目露困惑:“卻為何故?”

劉雲目光幽幽的看向北方:“雲祿,且聽我言,在某朝某代,有一個善寫傳奇故事的文人”

“他寫了一個很著名的橋段,叫水淹七軍。”

“講的是在雨水突發的暴雨期,有一個姓關的將軍,利用河流漲水,一口氣殲滅了數萬敵軍。”

馬雲祿哦了一聲:“可這隻是個傳奇故事。”

“是的。”

劉雲笑道:“但我打算將這個故事變為現實。”

“我欲請水龍,淹滅胡兵。”

……

北歸路途,暴雨正烈。

沒有蓑衣鬥笠的胡人被淋的渾身冰寒。

死亡的氣息在軍中蔓延。

但隻要抵達烏鞘嶺中部的低矮山穀,翻越古浪峽,他們就能回到河西走廊,回到自己的家鄉。

至少那裡是溫暖的,還能生存的。

已經沒有盧水胡敢趁中原大亂,去掠奪漢朝的領土了。

過去的種種幻象徹底被打碎。

劉升之在令居塞一戰把盧水胡打斷了骨頭。

他們像是殘疾的老狼一樣,一瘸一拐的向北撤退。

每個胡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哀傷和絕望。

“漢兵太強了。”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占據關中。”

一位老胡人悲觀的說道。

“彆想了,劉升之來了,我們永遠不可能占據關中。”

三個字,演變為了一個部落的夢魘。

盧水胡現在聽到他的名字,就感到害怕,看到紅色的影子,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被嚇得倉惶北竄。

實際上,漢軍的騎兵也的確發動過小規模的追擊。

不過,這隻是類似於牧民在驅趕牛羊一樣的威嚇。

等到牛羊入圈,漢軍便自行撤走了。

“漢兵徹底不見了。”

還不等盧水胡抵達烏鞘嶺。

治元多就發現了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我軍大敗,按理說漢人就算在疲憊,也得追擊啊。”

“可他們根本就沒有追擊的苗頭,連騎兵都派的極少。”

“怪哉,怪哉。”

治元多怎麼也想不到劉升之到底還有什麼手段。

“難不成他以為,這一場雨,能淹死我軍?”

胡兵們也說:“可能是漢兵打的也疲乏了。”

“他們的騎兵連續衝陣,折損不少,隻怕無力追擊。”

“大王,我軍雖敗,也仍有數萬部眾,妻兒老小與家中奴仆也儘在武威尚未南下。”

“待回到盧水,修養半年,咱們重整軍心,再來報仇雪恥。”

治元多聽過之後,稍稍放鬆。

“呼。”

“諸位所言甚是,此仇不報,本王誓不為人。”

他騎乘在戰馬上,一路淋著大雨帶領殘兵敗將狼狽北歸。

來時,三部胡王。

如今伊健妓妾生死不明。

封賞被梟首示眾。

隻剩下治元多帶著幾萬殘兵向北遁逃了。

實際上他麾下能掌握的兵力每天都在變少。

不斷有逃兵南下歸附北伐軍。

治元多害怕跑得慢了被北伐軍追殺,也沒辦法管住潰散的軍心。

越往北走,士氣越低迷。

歸鄉的念想,促使著盧水胡艱難的維持著行軍。

唯一的好消息是,無人能與治元多爭權奪勢了。

隻要帶著人馬回到武威,他便能獨霸部落。

想到此處,治元多開始暗自慶幸,在半路上便開始收編封賞和伊健妓妾的舊部。

並以嚴厲的懲罰,威脅這兩部的胡人尊他為王。

有識者皆大為笑之。

“如此淋漓大雨,下了整整三天。”

“可是烏亭逆水(浪莊河)的河道怎麼還是沒變化……”

“好像水量沒比之前漲多少啊?”

“怪哉。”

細心地老胡人察覺到了河水的異樣。

但是沒人知道,在浪莊河的上遊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一步步的踏入圈套。

深入死地而不知。

留在金城障的劉升之樂於見到胡人們北逃,逃的越快越好。

他看向輿圖,滿眼儘是縹緲煙雲。

死的地圖,在他眼中成為了真山真水,似從太空中鳥瞰全圖。

事實上,發源於祁連山-冷龍嶺東端的浪莊河,沿著陡峭的烏鞘嶺一路南下。

由於北部高聳的地勢,使得河流上寬下窄,上遊充沛的水量,不斷聚集南下。

洶湧的河水直接切斷冷龍嶺南部支係的山麓,在大山之間衝開了一條河穀。

令居塞守衛的便是這片肥沃的土地。

月氏人、匈奴人、先零羌、漢朝人先後在此建立統治。

都是以令居塞以南水土肥沃的河穀作為核心統治區的。

劉雲作為一個文科生,又在涼州混跡多年,對西北的地理條件和降水情況了如指掌。

在漢代,生存在浪莊河穀的湟中小月氏人和羌人農業用水量遠遠不如現代這麼大。

“此地的降水多集中在 7月前後,且多以暴雨形式出現,本身就容易形成水災。”

“當下臨近七月,暴雨傾盆,趕上烏亭逆水的汛期已至。”

“尤其是河水的上遊,冰川融雪和暴雨彙聚的水量是不可阻擋的。”

“一旦上遊的河堤決口,從兩側的山體上衝擊而下的滾滾泥砂、石塊和巨礫破堤而下,將會形成可怕的泥石流。”

蘇則驚異道:“上遊的河口,是我往歲就任金城太守時親自帶任修築的,河堤固若金湯,恐怕一場暴雨,難以衝垮。”

“這世上哪有金湯一般的河堤?哪有金湯一般的堰口?“劉雲冷峻道:“隻要有人的地方,山形水勢都可改易。”

馬雲祿不懂這些地理知識,隻是一聽到劉雲要掘開上遊河堤,便產生了一絲擔憂。

“烏亭逆水從北滾滾向南,會不會波及到生存在的湟中小月氏人。”

劉雲搖頭道:“不會,湟中小月氏人都生存在金城障以南的令居、枝陽、允街三縣。這裡是整個浪莊河穀最肥沃的土地。”

“北麵的少數百姓聽到盧水胡要南下抄略,早就已經逃到令居縣了。”

龐德還是不明白。

“既然已經下了三天大暴雨,那還等什麼,直接決口,淹死他們啊?”

“把他們堵在洪池嶺(烏鞘嶺)以南,全部消滅。”

劉雲笑道。

“你想的倒是簡單。”

“不做防備就決堤,萬一下遊的令居塞也被淹了怎麼辦?”

眾人越發迷糊。

雖說他們知曉劉升之精通地利水紋,以往作戰都展現出了這種超乎常人的天賦,可是他若不講清楚,沒人能知道他打算怎麼做。

劉雲也不故作玄虛,他指著輿圖上的金城障說道。

“冷龍嶺的南部山群,一路綿延平行向東。”

“這條山麓很好的阻隔了北部的泥石流和水紋災害。”

“在金城障的西麵,烏亭逆水穿越河道順流而下,可此地不僅是地勢險峻,一夫當關,河道也很狹窄。”

“激流而下的大水,渡過了金城障過後,遇到寬闊的浪莊河穀,若不受控製,很有可能突破河堤,淹沒河岸的良田,給河穀的百姓造成困擾。”

“所以我們來到金城障,是為了疏導水流,避免禍水流向令居縣。”

郭攸之恍然大悟。

“升之頗有遠見,如此愛惜民力,當地百姓必定感恩你的大德。”

劉雲呼了口氣。

無論是羌人還是湟中小月氏,隻要願意歸附大漢,為漢室效力,劉雲就會把他們當成漢民。

他可沒有關東士族那一套瞧不起這,瞧不起那的臭德行。

說白了,那就是一群站在風口浪尖上的豬。

自以為圈了地,占了幾處山川大澤,壟斷了出仕的渠道,便目中無人。

邊鄙的羌胡蠻夷他瞧不起。

關西的漢人他瞧不起。

南州的豪族他瞧不起。

涼州三明和董卓厚著臉,擠破頭顱都進不去他們的圈子。

一開始,劉雲還不明白,這些關東士族到底看得起誰啊……

後來他明白了,不是因為你是邊郡武夫、你生活在邊州就瞧不起你。

而是因為,你不活在他們的士族門生姻親圈子裡,他們就是瞧不起。

人類文明在進入國家製度,並發展到一定程度後,上流的貴族們,本質上就已經努力地讓自己脫離了‘人’這個概念。

他們自以為是統治天下的神明,生來就要踐踏天下生靈。

他們才是史書中的‘民’。

而更底層的百姓,實際上用的是另一稱呼,‘黔首’、‘黎庶’、以及更帶貶義詞的‘生口’。

劉雲在漢川之戰放出豪言,要讓天下英雄儘低頭。

便是要讓這些英雄、梟雄們看看。

他們腳下的那群蠻夷、賤民彙聚成流,能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反噬。

神思過往,劉雲短暫的停頓了一刻。

開始更詳細的部署計劃。

“從烏亭逆水的上遊到金城障路途遙遠。”

“從此衝刷而下的洪流,在路途中將會不斷向西南麵的山麓流散。”

“抵達金城障時,威力會消減大半。”

“我們將在金城障修築堰口,分導水流向西南山麓。”

實際上,以浪莊河的水量來看,就算上遊的河堤決口,也不可能造成這麼大麵積的損傷。

沿途浪莊河水南下滾滾上百裡,山形水勢,水是有孔就鑽,衝擊力到了金城障早就消散百分之八十了。

隻是劉雲本身就是細致之人,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下令在金城障南部向西麵修築了幾條疏水口,把水流引導向更西南麵的山麓。

那裡本身地勢平緩,應該是上古河道衝刷時,留下來的天然水道。

在盧水胡人南下後,當地百姓儘數逃難,如今,此處已沒有居民生存。

這得感謝大自然的巧斧神工,令居塞以北的土地貧瘠,氣候嚴酷,南部卻是肥沃的河穀,這都是有自然規律的。

因為金城障至令居塞之間,也並非完全是平地,兩者交彙處,本身就還有一座向東北麵突出的山群。

從金城障激流而下的河水,又需要稍稍向東北拐個彎兒才能進入令居縣。

劉雲正好將水流引導向西南麵的平緩山麓,隻要此地有疏水道,形成分流,北麵的河水就算還能泛濫,實際上也很難影響浪莊河穀。

人類早期選擇的定居點,大都是能避過大水大災的適宜土地。

是古人經過上千年經驗教訓,才形成了漢代的城市格局。

令居塞以北到烏鞘嶺一個縣都沒有。

而令居塞以南的浪莊河穀,密集的排列著三個縣,已經說明了問題。

冷龍嶺的南部山群,成為了浪莊河穀的天然防線。

也成為了,劉升之水淹七軍的天然戰場。

“破敵,安民,兩不誤。”

“隻要做好防護,生存在令居縣的湟中小月氏人和先零羌人也會幫我們。”

眾人恍然大悟。

唯有馬雲祿問出了一個諸將都想知道的問題。

“升之……我很早就想問你了。”

“你明明是第一次來令居縣,怎麼會對這裡的地形了如指掌?”

劉雲愣了愣:“我可不是第一次來令居縣了。”

“當年去酒泉,我走的便是這條路。”

“更何況,你沒看見我大戰前幾天,一直在前線觀察地形嗎?”

可怕的計略啊……

“此子算到了這一步?真是個妖孽轉世啊。”

蘇則和郭憲雖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但是當時沒人領會到劉升之到底想做什麼。

他是早就把整個戰場,變成了他的棋盤。

什麼時候會下雨、什麼時候與敵人交戰、在哪選擇戰場、什麼時候將敵人擊敗、在哪防止水患波及百姓,全都想的一清二楚。

這並非是空想,而是針對地形和水紋,進行的細致思考。

山川水道雖然不會動,但是他卻總有辦法調動敵人進入自己想要決戰的戰場。

將己方的損害降到最低,從而對敵人進行更殘酷的打擊。

整個戰局,一環套一環。

蘇則已經數不清,劉升之在這一局部署了多少個圈套了。

“以最精銳的軍隊駐守要道阻擊敵軍,不增援以示弱、誘敵以深入,在將戰場分割成東西兩麵,然後伏兵斷後,正兵阻擊。”

“又故意讓出退路,引誘盧水胡一路後撤,全軍崩潰,最終讓這支殘部進入受災區……”

“天啊……”

蘇則心中默默感歎:“當初與北伐軍合作是老夫這輩子做的最明智的決斷。”

望著郭憲和蘇則投來的異樣眼神。

劉雲也不知他們在想什麼。

其實,他也並非百算百中,這隻是借助地形和隴右高原的氣候,進行的合理布局。

“有很多出乎意料的方麵,我其實也沒想到。就比如,三部盧水胡內部鬥爭如此嚴重。”

“以及,大雨比我料想的要早來了一天等等。按照原本的計劃裡,我軍應該在令居塞堅守兩天,才執行上述方案。

結果,胡人主力南下的時間,比我預料的早了半天。”

“他們內部的族群,也比我想的更亂。”

劉升之先前就知道盧水胡這個雜胡大家庭裡可能有很多匈奴彆部、小月氏部落,哪裡能知道,還有龜茲、車師以及那一堆雜七雜八的西域小種落啊。

“若不是看著盧水胡要跑,我也不會冒險進攻,這樣我軍的損失或許能更小……”

“最好全甲兵而還……”

如此雲雲再三……

眾人看著已經實現戰略大成功,還在暗自檢討計劃不完美的統帥,紛紛露出了無語的表情。

他們這些將軍都想著能打贏二十萬胡人就不錯了。

結果劉升之想的是,如何以更小的代價全滅胡人……

天壤之彆啊……

治無戴攤了攤手道。

“護軍的世界,莪不懂。”

龐德無奈道:“他一直是這樣,習慣就好。”

“在漢川之戰,他還想著用幾千山賊、流寇去吃下曹操的十萬雄兵呢。”

“得了吧,早點去挖疏水道。”

“挖完了,咱們還得去給治元多收屍呢。”

……

浪莊河上遊。

當地的先零羌人和湟中小月氏,趕在了胡兵撤退以前,已經做好了決堤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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