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保寧河右,功比衛霍,聲震華夏!(2 / 2)

王平和張嶷站在浪高八尺的河堤旁,卻見滿地泥沙,滾滾黃滔。

飛湍急流,呼嘯欲出。

鳥獸對災難的預感是最靈驗的。

不遠處的森林中,還不等河堤決口,上遊的森林中百獸散儘,鳥雀儘飛。

天穹上,一輪彎月朦朧,烏雲似天狗食月,將月光徹底覆蓋。

不祥之兆,接踵而至。

迷信占卜的月氏胡巫們似乎感受到了大地的顫抖,他們個個麵色震恐,皆是莫名的感到一絲膽寒,紛紛訴說著災厄將至。

在以河西走廊的遊牧部落中,盛行著以月亮為主的占卜。

所謂:舉事而候星月,月盛壯則攻戰,月虧則兵敗。

眼下,正是六月末,玉輪有缺。

加上近來種種噩耗,已經讓胡巫們感到不安。

“我算到了北歸的路上還有一劫。”

“眼下,涼州月缺,莫非是劫難將至!”

正在林中暫歇的治元多,已經能看到烏鞘嶺綿延在東部的山群。

走到這,也就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都在胡言亂語什麼?”

“越過洪池嶺,便能到武威。”

“誰敢亂嚼舌根,我必殺之!”

胡巫們不敢再言,隻是眼中的驚懼越來越重。

“終於回來了。”

烏鞘嶺就在遠方,似乎伸手可握。

治元多心中的戒備慢慢消散。

“天不絕我啊,哈哈哈哈。”

“看來,在隴右被曹兵吹噓的神乎其技的劉升之也不過爾爾。”

“我軍隻要退回武威,守住古浪峽天險,你在想進來談何容易?”

“待本王重整兵馬,定要殺回河湟,取你項上人頭。”

軍隊中,經驗老道的胡巫提醒道。

“大王,近來連續暴雨,烏亭逆水的河道卻未見明顯加寬,水流如常。”

“隻怕上遊水道出了什麼問題。”

“我等以為,應立即轉移營壘,趁夜上高山,避去凶災,以防不測。”

“須知,烏亭逆水,這些年一直都不太平啊。”

“誰說不太平?”自負的胡王驅逐了這些胡巫。

“本王南下之際,也見到過那些河堤,都是蘇則往歲新築,豈能有失?”

“再說了,大軍明日便能進入烏鞘嶺,何必浪費時間,我部的族人已在山嶺中烤好了牛羊,來迎接本王。”

“到時候,大軍把烏鞘嶺一封鎖,任他劉升之也打不進來。”

“一場大雨而已,看看把你們嚇成什麼樣了。”

胡巫們再三勸誡:“大王,舉族存亡係於你一人之手,莫要輕敵啊。”

“劉升之並非易於之輩,他放任我軍北歸,定是另有圖謀!大王,莫要犯糊塗啊!”

“爾等不用多說!難道本王不知兵嗎?”治元多眼神一淩,這些漠北的胡巫,本身在部落中掌握著一定的話語權。

治元多不希望有人敢質疑自己的決定,尤其是這些胡巫還是正統的小月氏人,和他這個漢化的匈奴人不一樣。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彆廢話,本王要休息了。”

“叫幾個年輕的生口過來。”

胡巫們無奈長歎,拂袖而去。

胡王的營帳中,很快傳來一陣淫靡之音。

陷入肉欲的治元多,隻想在回家的途中好生放縱一夜。

可他臉上的笑意不會持續太久。

銀月下。

胡人熟睡。

“在睡夢中覆滅,就當是我的仁慈了。”

站在山崗上的劉雲身披月光,朝天射出鳴鏑箭。

隻道一聲:“水來!”

上遊河堤決口。

洪流滾滾出山!

洪水猛獸,石破天驚!

山穀內傳來了咆哮巨響,憤怒的水龍破堤而下。

轟轟轟!

天崩地裂,水聲震天。

北麵河道的動靜越來越大。

大地在顫抖。

綁在樹上的馬匹脫韁驚逃,林中的生靈四散而走,胡人的軍營內。

睡眼惺忪的胡兵們匆忙起身,雲集營外。

卻隻見,黑暗中的洪水猛獸摧枯拉朽,咆哮而至。

咚咚咚!

“什麼聲音……”

“有什麼東西來了……”

正在睡夢中的治元多慕然一怔,剛要出營巡查,他睜開雙眼的一瞬間。

鋪天蓋地的泥石流直接從黑暗中咆哮而出,衝垮森林。

摧毀一切!

“大水來了!”

“逃也!”

隨著山洪的蔓延,營寨紛倒,滾落的巨石從山上滑落而下,泥漿翻滾如血潮湧動。

“啊啊啊……”

遍地胡兵被泥石流吞噬殆儘,遍地狼藉。

或有胡人大驚之下,抱著林木,伺機攀爬山嶺。

可暴虐的洪水夾雜著折斷的樹枝和石塊從山穀奔瀉狂嘯,不斷衝入早已翻騰洶湧的營寨。

沒能逃生的胡兵,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胡巫們說中了,浩劫將至,一定是劉升之!”

“是他的詭計!”

“盧水部,完了!”

爬在樹上的胡人們,隻能臉色蒼白的望著腳下的山洪將所有的族人吞沒,痛苦又無力的流下淚來。

一夜間,胡兵覆滅。

……

天地裂變!

翌日,天晴。

陽光穿越雲層,打在一片泥沼之中。

爬在粗壯古樹上的治元多,滿臉泥漿,他一晚上都沒鬆手,滿眼血淚,目儘蕭索。

“數萬大軍啊……一夜間,沒了!”

“天知道,我是犯了什麼糊塗,才會聽了曹操的鬼話!”

“舉族南下,生靈無一,亡國滅種!”

“劉升之,劉升之,劉升之!啊啊啊啊啊!”

河西盧水部最驍勇的勇士,在回家的前一天夜裡,全軍覆滅……

悔不當初的治元多,仰天狂嘯。

山穀中傳來的幽幽羌笛聲,似在撫慰戰場上的遍野殘軀。

遙遠處,戰馬踏著泥漿信步而前。

北伐軍的騎兵在泥沼中尋找著殘存的胡人,稍敢反抗,人馬儘滅。

躲在山嶺上的胡兵,偶有聚眾反擊。

可,那青年隻是一聲令下,千軍萬馬踏破大地。

……

零星的戰鬥結束了。

被泥石流吞沒的數萬胡人,死相慘烈。

除了僥幸爬到樹上和周遭山嶺上得以逃生的胡人之外,無一幸免。

當他們看到那個令人膽寒的青年身披日光,縱馬而來之時,所有胡人內心的恐懼都達到了極點,他們放棄了抵抗。

各處菏澤中的胡兵凍餒饑乏到了極致,他們紛紛將兵器丟下,任人宰割。

“飛將軍饒命,我等願降!”

劉雲冷淡道:“還敢背叛大漢嗎?”

“不敢了……”

“我等解仇作約,世代為漢臣屬,永不背叛!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近萬名盧水胡人屈膝臣服,眼中再無一絲光亮。

如果說在令居塞,北伐軍隻是打斷了他們的骨頭。

這一場泥石流,則是徹底澆滅了他們一切反抗的念頭。

劉升之,祈雨呼風,請水龍滅世,已成神話。

“拿著這些繩子。”

“把自己綁起來。”

早已失去希望的胡人,如同待宰的綿羊,彼此相互捆住,成群結隊的去到令居塞。

除去滿眼殺意的治元多,劉雲所到之處,胡兵皆是跪地相迎,莫敢仰視。

劉升之走到那顆古樹旁,看向樹上狼狽的胡王,忍俊不禁。

“猴兒王。”

“你打算什麼時候下來。”

治元多眼裡頭在冒火:“呸,卑鄙小兒。”

“你先設計詐我,在用計亂我,後決水淹我,根本不敢與我軍死戰。”

“如此小人行徑,豈不令人齒笑。”

打了敗仗,嘴皮子還這麼硬……

漢化的胡人有一個特點。

他們既保留了匈奴人的陰狠狡詐,也學會了漢人的那套道德說辭。

劉雲冷笑道:

“爾等背叛大漢,掠奪百姓在先,還意欲趁劉使君不備,南下河湟鯨吞隴右,在令居塞,你們十萬胡兵以眾欺寡。”

“這難道是君子所為?”

無話可說的治元多跳下大樹,周邊漢軍齊聲上前,矛林環伺。

劉雲騎乘著戰馬,圍繞著這個不可一世的胡王繞了一圈。

“治元多,實不相瞞,我真心覺得你是個蠢材,也不知你們盧水胡跟隨漢軍出征,這麼多年來究竟學會了什麼。”

“手握強兵十萬,但凡你稍有遠見,收斂內鬥之心,橫掃河右,兼並關內易如反掌。”

“我若是你,便許諾令居之地給封賞,許諾西海之地給伊健妓妾。”

“兵分三路,一路挑選精騎出鸇陰口,繞道南下,橫掃金城郡。”

“一路出浩亹縣,抄略西平郡,斷我糧道。”

“在令居布置疑兵,使我首尾不得相顧。”

“如此,不過半月,令居乏食,羌人離心,我軍必敗。”

“可你優柔寡斷,隻想著跟伊健妓妾、封賞爾虞我詐,又擔心他們與你爭搶河湟,不願分兵,為保存己兵,還故意消耗他們的力量。”

“哪怕是在令居塞,你軍先敗一場,到此為止,我軍仍然勝算不大。”

“但你是個膽小鬼,一直將精銳壓在後線,保你後路。你對伊健妓妾的防備,比防範我的心眼還多,若聽她言,提前派輕騎南下抄略各縣,盧水胡早已入主河湟了。”

可惜沒如果。

河西盧水胡人在漢末能擁眾十數萬,卻成不了大器,不是沒有原因的。

治元多還是不明白:“可你就怎麼知道,我軍主力一定會走烏鞘嶺南下?”

“很簡單。”劉雲笑道。

“走其他的道路,維持不了這麼多人的補給。”

“按理說沮渠蒙仇應該是河西盧水胡中權勢最高的那位。”

“可此人卻隻帶著萬餘兵馬,冒險翻越祁連山口,和女國的偽王苟合。”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河西盧水胡四分五裂!連沮渠氏都被你們趕了出來。若不然高傲的匈奴權貴,是絕不會低聲下氣的跟賓妬合作的。”

縝密的分析,讓胡王的臉色越發陰冷。

“你們連沮渠蒙仇都容不下,南下的速度又那麼慢,一個多月了,連烏鞘嶺都沒到,我猜想定是途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這加劇了你和其他胡王之間的不信任感。”

“所以你處處提防伊健妓妾,處處不按照她的計略行事,甚至故意拖她的後腿,看著她的兵力被消耗也不積極增援。”

“你是個多聰明的胡王啊,聰明到自掘墳墓……”

“感謝你,將滔天的功勳送給了我。”

一副好牌打得稀爛。

滿臉黑線的治元多聞言,眼神怯懦,滿臉的怒意瞬間變為了哭腔。

他撲通一聲跪在泥地中,再無傲慢之意。

“將軍,饒我一命。”

“我妻兒老小,皆在武威無人奉養。”

“是曹賊害殺我也,我與將軍素無仇怨。”

“若將軍願意,某願拜將軍為義父,此生都為將軍效死!”

“效死可以,拜我為義父,就不必了。”

劉雲差點被逗笑了。

“你這樣的蠢貨還不配入劉家的族譜。”

“雖然有點好奇,你為什麼這麼防備她,但伊健妓妾現在已經死無對證了,留著你也沒用。”

“砍了吧。”

“你!劉升之!你逼人太甚!”怒不可遏的胡王剛要起身拚殺,龐德一矛便刺穿了他的大腿。

“啊!”

鮮血混著泥漿染紅一片,疼的胡王青筋暴起,滿麵猙獰。

劉升之的劍立在了他的麵前,光影照耀下,治元多似乎能看到劍上倒映的灼灼升起的太陽。

“在孝武皇帝時,敢冒犯漢軍的胡人,都被割了腦袋,掛在長安城頭。”

“隻過了兩百多年,你們似乎就忘記了以前的教訓。”

“沒關係,我會讓你回憶起來!”

“劉升之,你敢殺我?我就是死……”還不待治元多破口大罵,鴛鴦劍一劍斷頭。

噴湧而出的血漿,染了龜茲豪帥一身。

他側過身去,拎著治元多的人頭,一身殺意。

睥睨數萬胡人,屈膝臣服的胡兵人儘膽寒。

這便是對胡人的威懾。

無論是已投降的,還是尚未投降的,看到這般場麵皆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怖。

眾人完完全全被情緒支配,他們冰冷的看著死去的胡王,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羌人眼中的神,也是胡人眼中的鬼。

繼霍去病橫掃河西過後,這片土地上的胡人迎來了第二個讓他們終身不敢忤逆的將軍。

劉雲將治元多的腦袋,輕輕的放在白丘和車倫的麵前。

那顫顫巍巍的龜茲和車師豪帥,臉色蒼白,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劉雲笑了笑,輕聲安撫道:“把這顆人頭帶回武威。”

“也把你們看到的事情,一字不差的告訴剩下的胡人。”

“漢軍回來了。”

“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聽到了嗎?”

呼吸都在顫抖的豪帥們低聲道:“唯……”

“聽到了嗎!”

“唯!”

“唯!”

“唯!”

屁滾尿流的豪帥們匆忙上馬,一路直驅烏鞘嶺。

數日後。

河西各部胡人儘歸降。

北伐軍一戰,蕩平盧水胡!

站在令居塞上的蘇則收到前線的捷報,近乎是不敢置信的睜大了雙眼。

一場本不可能獲勝的戰爭,被這個二十歲的青年強行打贏!

在戰爭結束以前,無論是羌人還是漢軍,都不認為劉升之有獲勝的可能。

即便是組建了軍隊,也隻是想著,儘力便可,卻不料奇跡般的勝利真的到來。

孤注一擲,死守漢疆,鯨吞十萬雄兵,英雄意氣,震動寰宇!

在發往許昌的封檢上,蘇則回想起為漢家牧羊北海不改其誌的先祖,一刹那涕淚橫流。

“若無劉升之,河西、河湟將不再歸漢了。”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雙手近乎是顫抖的寫道。

“臣,金城太守蘇則再拜。”

“令居一戰,漢兵決勝。”

“討魏護軍攜兵馬五萬,水淹胡虜,討寇誅逆,橫掃河右,胡人儘滅。”

“今漢祚中微,將軍保寧河右,功比衛霍,此役過後,升之,聲震華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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