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烏鞘嶺中,聽聞三王落敗,盧水胡餘部舉族震恐。
群龍無首,秩序混亂。
被裹挾南下的近十萬漢民、生口果斷跟隨白丘、車倫南下依附北伐軍。
南歸途中,牛羊塞道。
從蜀中調來的費禕、蔣琬、董允三人,統計全局,看到誇張的戰損比,眼睛都快掉了出來。
“令居之戰。”
“我軍先後斬獲胡兵五萬餘級,獲生口十萬,盧水餘部願攜河西牲畜儘歸我軍,盧水牧場總計羊百萬口,牛八萬隻……”
“天啊……古今之戰,前後戰克獲虜,未聞有如此之豐也。”
算盤都要敲壞的蔣琬深吸了一口氣,隻感覺活在夢中。
二十萬人南下,被斬俘十五萬,損失牛羊百萬頭。
生存在河西走廊最頂級的部落將就此滅種。
事實上,這個數字還是保守估算的。
因為曆史上,曹真掃平河西盧水胡得到的戰果和這個數字相去無幾。
劉升之在烏鞘嶺招撫各部胡人,其中不乏走散的牛馬牲畜,大部分牲畜仍留在武威境內。
以浪莊河穀的草場肯定是養不活這麼多牛羊了。
於是乎,劉雲勒令胡人不得南下,也準許他們戰後返回武威、張掖,胡人這才民心稍安。
“我軍先鋒由精通蠻夷事務的張嶷帶領,此人已經帶領飛軍前去烏鞘嶺鎮撫各部胡兵。”
“如此,河湟的局勢徹底穩定。”
費禕大為驚歎。
“升之,在此戰,聲震河右。”
“真如衛青掃朔方,去病取河西。”
“大丈夫,當如是也!”
實際上,這一次盧水胡舉族南遷,是把所有的家底兒都帶上了。
曹劉大戰隴右,河湟成了真空區。
如果不是北伐軍在此阻絕胡人,這支胡兵百分百能拿下河湟穀地。
一旦讓他們兼並當地的羌胡部落,橫掃隴右,直指三輔,他們的力量將會越滾越大。
董允望著令居塞斑駁的城牆,幽幽道。
“蜀中有此良才,大漢可安矣。”
嗡嗡嗡!
三人感慨之際。
卻聽。
吹角連天響,羌笛幽聲寒。
討魏護軍的大旗在風中飄搖。
費禕笑道:“是升之回來了!”
令居塞的漢兵看到主帥全甲兵而歸,興奮地高呼。
“胡兵敗了!”
“飛將軍萬歲!”
“飛將軍萬歲!”
“飛將軍萬歲!”
千呼萬喚。
水淹胡兵。
聯軍振奮。
北伐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徹底瓦解了餘下胡人的戰意。
此戰。
羌漢聯軍以寡擊眾,破敵討虜。
在令居塞擊破二十萬盧水胡!
劉升之,從今日開始,功震天下。
滿身都是泥漿的劉升之,享受著將士們的歡呼聲。
他默默的摘下兜鍪。
越下越小的雨水,洗淨了他臉上的的汙漬。
當年萬裡覓封侯,匹馬戍涼州。
穿越亂世二十載,本以為一介白身,注定沉淪泥沼,任人魚肉。
卻不料,少年郎當年心在涼州,而今終還涼州。
救國之誌,英雄之氣,遊俠之心,漢室之血。
儘在此刻,融為一體。
諸將皆是出城相迎,百姓望塵遮道,目光裡滿帶激動和震撼。
穿越人群的劉升之的臉上始終淡漠如常,仿佛打贏了這一場仗,隻是尋常之事一般。
每每有百姓言說劉雲功績。
他隻是平靜的說道:“功在全軍,何予我一人。”
“此戰,當敬五部飛軍、漢川鬼卒、西涼鐵騎、湟中義從、八種西羌……當敬在戰爭中浴血搏殺的每一個健兒,當敬在後線運糧的每一位婦孺。”
諸將聞聲鹹服。
從蜀中新調過來的各郡小吏,亦是為之肅然起敬。
“勝不驕,敗不餒。”
“古今名將,多如是也。”
在成都和劉雲有些小過節的柳隱也咧了咧嘴。
“隻半年不見……這小子,居然打穿了整個西北。”
“看來,咱們柳家當初投奔劉使君是對的。”
劉雲途徑人群過半,一身腱子肉的柳隱忽然從人群中闖了出來。
“護軍,且慢。”
劉雲定睛一看:“這不是柳休然嗎?你怎麼也來河湟了。”
柳隱拿著劉升之買錦時,故意給他們家的‘愚人金’,惱怒道。
“聽聞河湟缺吏,劉使君特地下令蜀中凡有識字者,皆可來涼州候選,我成都柳氏,自然也有名額。”
“不過升之你也太不厚道了,往歲拿這假金餅誆騙於我,害的我家家財儘失。”
“這筆賬,怎麼算?”
劉雲看著厚臉皮的小吏,忍不住笑道:“柳家的錦都送去張征虜府中了,料想你也是不敢去要的,說吧,那你想怎麼算?”
“這樣吧。”柳隱咳嗽了一聲:“我也頗有膂力,在金城當個鬥食小吏,我可乾不來,乾脆你就留我在北伐軍中當個牙將,等混夠了功名,咱倆的賬也算兩清了,如何?”
想得美……
劉雲嘴角微微翹起,現在北伐軍功名正盛,還不知道有多少豪右大族要來巴結。
而地方上的小吏,至少得具備基礎的識字能力,才能看懂文書。
劉備選了一批還算純良的蜀中子弟送來涼州,一是為了儲備人才,二是為了緩和劉雲和部分豪族之間的關係。
這其中用心良苦,劉雲自是知曉。
“我軍軍紀嚴明,無功不受祿。”
“你先去張嶷麾下,從伍長開始做起。”
“待日後有功,再行拔擢。”
柳隱聞言略有不滿:“伍長啊?才管幾個兵……”
“不乾就算了,令明,送客。”劉雲撥馬欲走。
柳隱連忙拉住劉雲的馬韁,改口道:“彆彆彆,我乾!我乾!”
“隻要能打仗,當個馬夫都行!”
劉雲看著兩次吃癟的八尺健兒,忍俊不禁道。
“好,柳伍長,在前帶路!”
“唯!”
沒什麼心思的莽漢子,結仇快,解仇也快。
從柳隱開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斷彙聚到劉雲的帳下。
北伐軍在河湟安定庶民,選賢任能,又拔擢清廉的小吏擔任各縣縣令、佐官。
並不斷招攬羌胡入籍,鞏固了劉備政權對河湟的統治。
在盧水胡人的威脅解除後。
劉升之以令居塞為據點,一麵理政安民,一麵向河西走廊滲透。
北伐軍最缺乏的就是處理政務的人才。
而蔣琬、費禕、董允、郭攸之等新鮮血液的加入,使得北伐軍有了更強的全麵作戰能力。
曆時七個月,一個由精銳組成的偏師越打越強,已經基本具備了單獨支撐一個戰區的能力。
“河西戰場的勝利,就在眼前。”
“整個大漢最好的馬場,最肥沃的牧場都在河西。”
“奪下河西,我漢軍的騎兵將一路衝出隴右,橫掃中原。”
青年的目光越過烏鞘嶺,看向了黃沙和綠洲交彙的漢家土地。
當年,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酒泉、張掖、武威。
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他和涼州叛軍浴血搏殺的蹤跡。
血跡未乾,徐揖的仇還未報。
楊阿若、龐淯、張恭父子,這些為大漢守衛邊塞的英雄還被困在敦煌,隔絕中外,沒有援兵,沒有希望。
“和鸞、顏俊、黃華。”
“接下來,該算算我們的舊帳了。”
風吹城頭,林蔭搖動。
郭攸之看著劉雲孤冷的背影,總感覺這個師弟這一年來變化太大,和四年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完全不一樣了。
“升之,你好像變了。”
劉雲側過頭去,年輕人棱角分明,顏如皓月。
一抹陰雲掠過天際,黑幕被銀輝驅逐,季漢的孤月已照亮天穹。
“我,從未變。”
“在此戰以前,我是天師道的祭酒。”
“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乞兒。”
“是殺伐果決的遊俠刺客。”
“現在,我是守衛漢道的劉升之。”
“我一直是我,今後,也隻會是我。”
郭攸之目光動了動。
二人並肩望向河西,那裡滿是肥沃的草場,萬馬奔騰,川流不息。孕育在河西走廊的山丹軍馬場裡遍地神駒,膘肥馬壯。
漢武皇帝以此建立的騎兵王朝橫掃匈奴,踏平八荒。
如今,隻要奪回漢家的牧場。
劉備將徹底改變國運,翻飛雍涼,如鳳涅槃。
曆史上,劉備的涼州戰略,未能實現。
諸葛亮、薑維終其一生,也沒能打下涼州,在會戰中,始終受製於曹魏的騎兵和斥候。
如今,局勢將變。
“師弟,當初在漢川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這一生注定不凡。”
“天師道的命運因你改變。”
“或許,大漢朝的氣數也將因此戰產生變動……”
劉雲困惑道:“師兄,你認為,大漢朝的氣數真的到頭了嗎?”
郭攸之毫不避諱的說道:“在此戰之前,我認為已經到頭了。”
“但,莪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劉雲不解道:“為何?”
“因為……”
郭攸之看向了令居塞的西麵。
一個時辰前,先零羌人在山中挖出了一塊白石。
上麵清晰地寫著一句讖言。
“六七之際火為主。”
“天下再興卯金刀!”
“劉備發兵誅無道,卯金修德為天子!”
……
漢代讖言這種東西,是找不到源頭的。
或許是來自老人們的信口胡謅,也可能是街頭小兒傳唱的童謠。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