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我在令居塞水淹胡兵。”
“這伊健妓妾記仇得很,她放出牛羊任我軍渡河取略,就是想給我也來一招引水灌城……”
“若我沒猜錯,河水的上遊已經被伊健妓妾提前堵住,隻待我軍駐紮顯美城內,便會破堤放水。”
諸將聞言大驚。
“將軍,那該如何是好?”
“若要擊敗月氏人,就不得不渡河。”
“可若是渡河,則難免遭受水淹。”
“時間緊迫,南有叛軍,北有月氏,魏軍動向不明,必須速決。”
眾人慌亂之際。
劉雲卻盤坐於地,伸手到盧水之中,感受著冰涼的水流。
事實上,正史中盧水胡人叛亂之時,也曾引水灌顯美。
時任鎮西將軍的曹真在此大破盧水胡,隻留下了曹丕的文書,卻沒有記載詳細的戰鬥過程。
劉雲無從根據曹真的作戰方略來對付胡人,隻能另想策略。
“引水灌城,阻絕道路,並非無解之法。”
“昔日,隗囂以水灌略陽,光武帝待其疲弊,率師直入敵後,進兵滅之。”
“今胡人效仿隗囂,不過是照貓畫虎,反成犬類。”
“我有一計,可破月氏。”
諸將上前道:“願聽將軍號令。”
劉雲攤開輿圖,一一吩咐道。
“伯約,由你帶我旌旗,佯裝渡河,但不要進駐顯美,隻紮營高處。”
“伊健妓妾素來慎重,賊寇必來探營。”
“你需放寬營門,斂藏精卒設伏,待擊破敵軍後,再行進入顯美縣。”
薑維驚奇道:“義兄果真計略過人,我軍小勝一戰,順理成章的進入顯美,伊健妓妾放下了戒備,便會放心施為。”
“為了防止她的部隊被水淹沒,胡人必定會分散到各地避水。”
“彼時,便是月氏人兵力最分散的時候。”
劉雲點頭道:“正是,敵軍兵多,騎兵驍勇,我軍隻能斬首敵將,方能快速獲勝。”
“我就是要讓伊健妓妾以為我真的安心渡河了,這樣月氏人才敢放心灌城。”
句扶撓頭道:“可是,這樣一來,伯約、蛾遮塞他們不都會被困在菏澤中了嗎?”
劉雲笑道。
“無須擔憂。”
“我會率領三千騎兵,北上從休屠縣渡河,伺機尋找伊健妓妾的大本營,一舉斬首敵將!你們隻需幫我拖住正麵的胡人就好。”
“梁元碧,休屠縣的渡口情況如何?”
梁元碧恭敬道:“將軍放心,我們休屠人自從歸附了大漢之後,從事農耕,重視務農水利。”
“休屠縣一共有三處渡口,全都能渡河。”
劉雲眼神一淩:“我的意思是,如何巧妙渡河才能不被月氏人的哨騎發現。”
這些剛剛歸附的休屠人沉思了良久。
北伐軍中有很多漢人,看麵貌都不像是盧水胡,很難掩飾的過去。
梁元碧原地轉了半圈,突然靈機一動。
“將軍,扮作秦胡如何?”
“這支部落和小月氏人關係不錯。”
“不會引起敵人懷疑。”
秦胡,聽名字也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來自秦朝的胡人部落。
這個部族的誕生,源於秦末的諸侯亂戰。
在秦末,諸侯爭天下的戰爭中,國內殘敗不堪。
有一部分秦人流亡於匈奴與中原的邊界,他們廣泛分布於河西走廊的廣大地區。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裡的漢人與胡人融合,逐漸成為了半胡半漢的聚落群體。
他們一同居住、通婚並生下下一代,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群體,這群人就被稱之為“秦胡”。
在漢末,董卓手底下最強大的兩支私兵,一支是湟中義從,另一支便是秦胡兵,他就靠著這兩支軍隊對抗漢庭,尾大不掉。
與單純的胡人不同的是,秦胡很多都保留了漢人的外貌特征和生活習性,也會說一些通語。
比起其餘生存在河西的那些胡人,對漢朝更有向心力。
劉雲幽幽道:“扮作秦胡到是個好方略。”
“不過,得找幾個真正的秦胡,才能抵消月氏人的疑心。”
“梁元碧,此事交由你去辦。”
這休屠胡人拱手道:“末將尊令。”
待此人走後,劉雲又看了一眼軍陣中怯怯懦懦的丁零單於白屋。
此人自從被漢軍生擒過後,一直心神不寧,躊躇不安,屢次有逃跑征兆。
劉雲豈能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唐蹏,你要盯緊他。”
“萬一這個大單於趁亂想跑或者惹出事端,那就送他回家。”
唐蹏困惑道:“此人在媼圍縣殺了那麼多百姓,就這麼讓他回家?”
看著劉雲冰冷的表情,唐蹏細想了一陣,這才領會其意,大笑道。
“護軍放心,我一定送他回家,嘿嘿嘿。”
……
兩個時辰後。
各部按劉雲計略。
薑維帶隊渡河,舉著征北將軍的大纛,一路避開河水,沿險要紮營。
伊健妓妾從遠方睥睨顯美,卻隻見漢軍主力不在城中,眼中火辣而鬱悶。
“這劉升之果真謹慎。”
“我都讓出顯美,也不半渡而擊,他卻依舊紮營高處。”
“看來,不戰一場,敵軍不會退到顯美了。”
部下上前道。
“吾王在上,末將願率精騎踏破劉升之大營。”
月氏女王冷笑道:“但願你有那本事。”
“撥你萬人,能勝則勝,不能勝則退保張掖。”
“今夜,我必引水灌城,破敵隻在一時。”
那部將並非來自盧水胡,而是南山羌的豪帥,名為‘鄰戴’。
曹魏黃初二年,酒泉人蘇衡作亂,野心勃勃的羌豪鄰戴及丁零胡萬餘騎也趁機攻略邊縣。
白屋與鄰戴是意氣相投的摯友,聽聞劉升之擊破丁零胡,白屋生死不知,這鄰戴特地前來投奔伊健妓妾,意圖報仇。
“吾王,我與劉升之仇怨頗深。”
“當年,酒泉黃氏殺滅太守徐揖,正是這劉升之用愚人金誆騙與我,從我部手中借去了千餘騎兵。”
“他敢如此戲弄老子,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你且看著,一個時辰內,我定要劉升之灰飛煙滅!”
伊健妓妾看著意氣風發的豪帥縱馬離去,目露喜色。
“南山羌……再怎麼說也是月氏人的血脈啊。”
“本王還是希望你能成功複仇吧……”
所謂的南山,便是張掖南山,作為方位泛指祁連山及其以南地區。
大月氏被匈奴打敗後,部分大月氏人退保南山,與當地羌人融合,羌人便將其稱為小月氏。
因為月氏人在漢代的分類之中,本身也歸屬於羌種,所以南山羌,也能叫南山小月氏。
屢遭波折的月氏民族,複國在望。
伊健妓妾也不管他們的血液到底純不純,隻要是月氏人的後裔都將被拉為己用。
“昭武啊……昭武。”
“當涼州月懸於天際之時。”
“便是劉升之的末日!”
月中,七月十五。
月色最圓。
對於有著月亮崇拜的小月氏人而言:舉事而候星月,月盛壯則攻戰,月虧則退兵。
令居之戰在月末,月輪最小,小月氏人自知不敵,故而伊健妓妾早想收手。
如今,月色正旺。
她已是滿身月華,激動不止。
“天佑月氏!”
“天佑月氏!”
“黃華在南,我軍在北,南北相攻,劉升之首尾難顧,必將覆滅。”
“我當先滅劉升之,再平黃華。”
……
顯美縣,薑維紮營處。
黃昏時分,胡騎數千卷地而來。
時,天降大風,南山羌人個個拉起火矢,欲放火燒營。
“伯約,賊人摸上來了。”
句扶目光緊鎖,剛要衝殺,卻被薑維一把攔住。
“且慢!”
“孝興,南山羌兵力不少,不得硬戰。”
“你且督率千騎挑戰,引敵深入,我暗伏三千精兵,裡應外合。”
“在這空營內,詐殺一場,必能將敵軍擊敗。”
句扶頷首道:“方略甚好。”
“某去也。”
不多時,句扶領兵出戰,還不等胡人放火,北伐軍弩騎連射。
一排騎兵應聲倒地。
鄰戴見句扶兵少,縱騎馳逐。
大隊南山羌衝入句扶騎兵隊中,廝殺血戰。
戰不三合,句扶大驚道:“敵兵勢大,撤也。”
稀稀落落的騎兵正要衝回大營。
鄰戴心下大喜:“都說蜀中兵馬所向披靡,今日一見,不過爾爾,與我追殺此賊!”
胡騎奔馳而出,大風卷入漢軍營壘。
剛入營中,火把照亮處,卻隻見內部空無一人,隻有空營。
“漢兵狡詐。”
鄰戴反應過來之時,忽聞擂鼓大作,殺聲四起。
胡騎慌亂,人馬嘶鳴。
薑維順勢出兵伏截其後,首尾進擊。
句扶掉頭衝殺而出,繯首刀撲麵而來。
亂軍陣中,薑維句扶前後夾擊,陣斬鄰戴!
“敵將授首!”
南山羌軍勢大亂。
薑維攜騎兵連追五十裡,梟首千騎而歸。
戰後,漢軍得以計略順理成章的進軍顯美。
敗報傳回。
伊健妓妾的臉上,毫無波瀾。
鄰戴執意要出兵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此人必死無疑。
“漢兵的戰力如此強悍,看來劉升之真在營內了。”
“嗬嗬嗬,不過,我還是技高一籌。”
“今夜月色皎潔,當大水淹沒顯美城,定是最美的畫麵!”
月氏女胡王看著滿屋的部落王,陰冷一笑。
“我軍兵馬大半已撤離顯美縣,其餘人手準備決開河口,引水灌城!”
“等殲滅了劉升之,張掖、酒泉歸我。”
“武威、敦煌,給你們隨便搶掠。”
昭武九姓胡王們各自偷樂,殊不知災難將至。
話音方落。
門外部將匆忙來報。
“吾王,白屋遣人傳來消息。”
“說劉升之可能有詐,萬萬不可輕敵!”
白屋?
伊健妓妾對這個塞外丁零單於有些印象,他經常跟南山羌混在一起組團抄掠,和月氏人關係也不錯。
“他不是被劉升之生擒了嗎?”
“怎麼派人聯絡我來了?”
“把使者叫進來。”
很快,丁零的密使快步入門。
“小月氏王,快離開顯美。”
“劉升之的兵馬根本不在顯美城,今日上午,他便帶領兵馬北上從休屠縣渡河了。”
“什麼?”伊健妓妾心下大驚。
“不在顯美城,那他人能在哪?更何況,我的哨騎並沒發現漢軍蹤跡啊。”
那使者哆嗦道:“漢人裝扮成了秦胡,早就已經過來了,你們怎麼就一點沒察覺啊……”
誰能察覺得到啊……
秦胡生存在河西走廊幾百年,跟盧水胡是老鄰居了。
之前伊健妓妾為了對付匈奴彆部的休屠胡,和秦胡一直保持和睦,隻要支持小月氏,還允許他們去張掖放牧。
“不可能……劉升之看破了我的計略,神不知鬼不覺得摸過來了?”
“可他們人在哪?”
此話說完。
卻聽黑暗中一陣馬蹄飛揚。
一支騎兵縱橫呼嘯,直指伊健妓妾大營殺來。
“何人兵馬?站住!”
向導呐喊道:“在顯美放牧的秦胡!”
“秦胡?”
“秦胡怎麼到了盧水胡的地界了?”
那守營士卒剛要上前阻攔,卻隻見飛矢如蝗。
密密麻麻的弩矢瞬間便將營門守衛當即射殺。
“非是秦胡,是漢人!”
“漢人來了!”
鐺鐺鐺鐺鐺!
金鑼震天響。
小月氏人的騎兵、南山羌、盧水胡殘部迅速集結。
從四麵八方的氈帳和營壘中殺來。
可那支突襲的騎兵銳不可擋。
還不等胡人反應。
以治無戴、蛾遮塞為先鋒的騎兵精銳,所到之處,人馬儘滅。
繯首刀瞬間砍翻還沒來得及上馬的胡兵。
北伐軍戰馬疾馳如風,摧枯拉朽,一路切開守衛薄弱的營門。
過境之時,帳中營火被馬槊直接挑翻,火星四射,濺落滿帳。
漢兵個個手持火把,沿途放火燒營,風聲呼嘯。
一片火海之中,數千騎兵像是開了地圖導航一般,直奔胡人指揮部殺去。
黑暗中,劉雲縱馬一躍闖入營中。
馬槊連挑三名護衛,旋即一把挑開門簾。
卻隻見伊健妓妾的指揮部中,各部南山羌帥、昭武九姓胡王,神情錯愕,一一在場。
“劉……劉升之怎會在此!”
“我軍大營位置實乃機密?你如何得知!”
眾人慌亂之際,漢兵已衝殺入內。
漢軍借著夜色發起了閃電般的攻勢,一路直搗敵陣。
而胡人主力大軍剛剛撤圍,還在顯美縣不遠處,被薑維、龐德纏住。
其餘的月氏兵馬則分散在河水上遊,準備灌城。
誰能知道,劉升之居然輕軍深入,還真的繞後找到了聯軍的指揮部了!
伊健妓妾美眸驚顫:“劉……劉升之!!!”
劉雲殺入營中,縱目四望,營內諸將皆是衣著華貴,頭戴金冠。
他興奮的勒馬橫槊道:
“天啊,一個月氏王,九個部落胡侯,真是一次性撈了一鍋大魚!”
“令明,把這些胡王給我全部打包抓起來,一個都不準放過!”
“敢反抗者,具滅之!”
“唯!”
大軍呼嘯衝殺,各部胡王被騎兵瞬間衝垮。
馬踏胡屍,死者慘烈。
幾名胡王趁亂闖出大營,還不多時,便被騎兵從後一矛刺死。
胡人的大腦被斬首了。
散落在各地的胡兵沒有統一指揮,隻能呆呆的望著遠方起火的大營,你看我我看你。
“不是要水淹顯美嗎?”
“怎麼改成放火了?”
另一名胡人撓頭道:“誰知道?是再準備篝火慶功吧?”
……
營內,四麵騎兵呼嘯。
昭武九姓胡的九大豪帥儘數被漢軍陣斬。
伊健妓妾狼狽闖出大營,身旁護衛個個被砍翻。
走投無路之際,女胡王咬牙拔刀而出,剛要死戰。
劉雲手中長劍已經削斷了環首刀,架在了伊健妓妾的喉間。
“拿下!”
這月氏美人嬌軀顫抖,滿眼不甘。
在兩側漢兵的緝拿下,手中的兵器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伊健妓妾。”
“哎呀……我真不知該怎麼謝謝你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一次性抓到這麼多的月氏複國者。”
“你真是本戰第一大功臣。”
伊健妓妾努力掙紮道:“劉升之,你來了也沒用,我的親兵已經去掘開河堤了,顯美縣的漢兵都得死。”
“是嗎?”劉雲看向天空,夜色詭譎,一抹陰雲已經籠罩月光。
“看來涼州月也不總是保佑你們小月氏啊。”
“每次要打敗仗的時候,月亮就躲起來。”
“看著吧,你的人馬都會被我軍攆到河裡喂魚。”
同一時間,盧水上遊,剛要破堤放水的胡兵,工程剛開始。
穿著胡人服飾的比銅薑帶領的燒何羌已摸到敵軍身後。
待人手靠近,燒何羌個個躍起身來,一刀斷喉。
“是羌人!”
胡兵大驚之際,匆忙拔刀迎戰。
正待此時,不遠處,薑維、句扶突破前陣,奔襲殺來。
三麵夾擊,胡兵溺死水中不計其數。
頃刻間,胡兵便被鐵騎衝垮。
漢軍騎兵窮追賊寇三百裡,梟首八千而還。
踏踏踏。
月夜子時。
戰役結束。
薑維已經意氣風發的拉著一群俘虜,回到顯美城。
“來人,給我帶進來,跪下!”
“義兄,伊健妓妾的叔父、祖母、三個弟弟全被我們抓了。”
“帳外,另有五千兩百顆敵軍首級,請護軍清點。”
劉雲擺了擺手:“不必清點了,諸將都打得不錯,且先記下功名,待日後上表天子,一一嘉獎。”
“其餘戰果如何?”
龐德笑道:
“此戰,我軍陣斬南山羌王一名,斬俘昭武胡侯九人,生擒小月氏胡王一人,降兵萬餘,殘餘盧水胡餘部皆傳檄可定。”
“經曆此戰,叛逆的盧水胡敗亡,南山羌覆滅,小月氏儘斬,張掖屬國的匈奴屠各、秦胡王,攜各部胡王前來歸附。”
“曹賊的計劃全部失敗,河右平定!”
千呼萬喚聲中。
唐蹏也信步前來,一把將白屋的人頭丟擲於地。
“護軍,丁零餘部串通小月氏,想從背後襲擊我軍,大單於已被我斬了。”
“好啊,好啊,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最大的困難解除了。
北伐軍的將士們一戰定河西。
見識到漢軍的驍勇過後,十年之內都不敢再有胡人惹出亂子。
自此後,斷絕了三十餘年的絲綢之路將再度暢通。
真可謂,開疆萬裡,拓土八荒,重收西域,複興漢疆。
大漢帝國的旌旗又將飄揚在昆侖、祁連之巔——永垂不朽。
長久的戰役過後,劉雲會心一笑。
“傳令,將消息送往隴右,我軍已蕩平盧水餘寇,掃滅河西諸胡。”
“曹操不要的河西,現在永歸漢家了。”
“把治元多、封賞等人的首級一並送去長安。”
“我要曹操親眼看一看,真正的大漢征西將軍,該是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