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丹,你快清醒點!”
“劉升之從北麵殺來了!”
消息傳來的一瞬間,魏兵們的心中,近乎天崩地裂。
曹真大腦宕機,足足愣了一刻鐘。
直到手中的繯首刀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他才驚醒過來,仰頭看向天空。
陰雲流轉,遮住朦朧月色,眼前是一片漆黑,正如這支魏軍的命運一樣黯淡無光。
沒錯,整場戰役他都打的極為出色,他本人到今夜為止,幾乎都沒有犯錯。
情報疏忽,堵錯方向,致使劉升之從南道神兵天降,主要是校事府和曹操的問題,曹真本人隻是執行魏王的戰略,這個鍋輪不到他背。
在新津渡的小敗是成公英、毌丘興、夏侯霸等人力主渡過黃河,牽製劉升之不得南下。
曹真迫於戰線壓力,才失了一手。
這兩次失誤,都使魏軍兩度麵臨絕境。
可他仍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扭轉了全軍覆滅的局麵,還跟北伐軍拉扯了這麼長的時間。
哪怕是之前郭淮、曹休聯手,也沒有把劉升之拖得這麼久過。
更何況今夜的戰略,曹真布置的也沒有太大問題。
如果換成一般的指揮官,多半會大意中招。
他唯一漏算的是,劉升之不是個三國土著……
劉雲先知先覺,天生就知曉曹真是什麼段位的軍官,並理解他的性格和能力上限。
因此當曹真做出反常舉動的一瞬間,劉升之就已經能預判到曹真要準備開大招了。
當然這些事兒,曹真是完全看不到的。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我明明已經做得天衣無縫了。”
“除了折損了成公英,我全程都沒有犯錯啊。”
“明明這一仗,我已經絞儘腦汁,嘔心瀝血。”
“為什麼還是贏不了!!!”
被整個魏王霸府視為戰爭新秀的曹真,被魏王寄予了厚望。
曹操將他這個二代宗親,拉到和張郃平齊的位子上,就是認為他能夠對抗劉升之。
卻不料。
隻一次失誤,就決定了戰役的勝負……
曹真緊閉雙眸,手指深陷在掌心掐出了血來……
“護軍。”
被句扶打的滿身是傷的毌丘興狼狽的退出了戰場,他捂著鮮血淋漓的胳膊,看著雙目無神的曹真,無奈道。
“護軍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計不出敵,反被看破。”
“此乃命定也!”
“我們已經輸了,徹頭徹尾的輸了。”
“劉升之的大軍已經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了,快撤吧。”
曹真的老鄉朱讚亦是點頭道。
“你快走吧,大魏能沒有我們,但不能沒有你曹子丹啊。”
毌丘興頷首道:“這次戰敗,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們無能,不能嚴格執行護軍的計略。”
“我等之前在新津渡求戰心切,害的護軍失了先機,這才滿盤皆輸。”
“老夫,當為此戰負責。”
戰鬥到最後,沒有一個人責怪曹真。
他雖然對待降將和降兵極為刻薄。
但是平日裡對麾下軍官和魏國士兵的照顧,卻都被人看在眼裡。
所有念舊情的虎豹騎都願意為他斷後。
“打不贏,非戰之罪,乃輸於天時也。”
“說到底,護軍你並沒有完全輸給他,是我們太過無能。”
“我們跟隨護軍這麼久了,沒能立下寸功,反而背著虎豹騎的虛名,碌碌無為。”
“這一戰,我們當為護軍殺出血路!”
虎豹騎的年輕騎督們,已經不是當年曹純帶領的那一支踏平河北、掃蕩荊襄的精銳軍官團了。
自從大魏的中軍建立後,虎豹騎的骨乾被抽調殆儘。
曹真和曹休帶領的這一支,已經是第二代虎豹騎。
他們不像自己的父輩們那樣飽經戰陣,但是榮譽感和戰鬥力卻是絲毫不差。
“護軍。”
毌丘興見曹真猶豫不決,大怒道。
“你還在等什麼?我們能死,你曹子丹不能死,還看不明白嗎?能跟劉升之鬥上幾合的,在整個大魏唯有你了!”
“走吧,等你回了鄴城,告訴我兒毌丘儉。”
“他的父親,是為大魏戰死的!”
不待曹真反應,毌丘興一刀刺向曹真的戰馬。
“來人,帶護軍離開!”
“虎豹騎,為護軍斷後!”
快馬狂奔之下。
魏軍護衛騎兵帶著絕望的曹真狂飆而走。
“毌丘興!”
“朱讚!”
“我曹真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啊……”
……
曹真的聲音慢慢消散在黑夜中。
魏軍的敗兵在漢軍的衝擊之下陸續敗潰。
毌丘興挺直腰杆,將敗兵聚攏,重新列陣。
“老夫年紀也大了,也很適合收拾這種殘局啊。”
“哈哈哈,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大呼聲中。
千軍萬馬踏破大地。
漢軍輕騎兵朝著魏軍軍陣發起了猛烈進攻。
騎兵奔湧如龍,匈奴屠各的射雕手左右開弓馳射,瞬間撂倒了一片敵兵。
緊接著,迎麵而來的便是八種西羌的騎兵突刺。
“虎豹騎的小子們!”
“去證明你們不輸給自己的老子!”
“殺啊啊阿!”
驚天動地的呐喊聲中。
身披雙層甲,馬戴馬鎧的二代虎豹騎們呼嘯殺出。
兩隊騎兵正麵衝鋒,如同尖銳對立的兩把尖刀互相刺中心臟。
朱讚帶著兩千虎豹騎如夜中狂風,一頭紮入敵軍騎兵之中,便用快刀掀翻了數百名羌騎兵。
麵對和他們人數差不多的羌人騎手,虎豹騎在武器上占據絕對優勢。
僅僅是一炷香的時間,蛾遮塞帶著西羌騎兵敗潰而走。
不多時,唐蹏的軍馬也被衝垮。
龐德見狀大怒,當即便要帶著涼州健兒殺出。
“且慢!”劉雲阻攔道。
“這些虎豹騎雖然是第二代了,但他們的裝備和五營驍騎一樣,要比我軍好得多。”
“不要重複沔南渡之戰那樣的無謂傷亡。”
薑維思索道:“這些騎在馬背上的敵人是可怕的對手。”
“但我們有匈奴屠各!”
劉雲笑道:“伯約說的對。”
“派梁元碧出戰!”
嗡嗡嗡!
鑼鼓敲響。
吹角響起,不同的音律在軍隊中代表著不同的指令。
休屠胡侯梁元碧聽聞主將號令,停止了邊緣馳射。
他帶著射雕手一路穿過虎豹騎的軍陣。
這些笨重的家夥,雖然套著雙層甲,馬匹也有馬鎧。
但是他們負重太大,根本追不上河西的快馬。
弓騎兵專射對方的戰馬,等這群驍勇無敵的虎豹騎掉落到了地上,沒有了馬匹的運載之時,等待他們的將是覆滅!
“來啊!臭小子們。”
梁元碧回首一箭,瞬間射殺了一名騎督。
這挑釁般的眼神,氣得虎豹騎停止追殺西羌騎兵,快馬朝著梁元碧追殺而去。
“胡人休走!”
話音剛落,在前方疾馳的匈奴屠各忽然分成兩隊,快馬向兩翼曲線回環。
還不待虎豹騎反應,這些撥轉馬頭的射雕手紛紛彎弓搭箭,他們不射人,專射馬鎧無法覆蓋的後半部!
咻咻咻!
一輪箭雨射開!
人馬嘶鳴倒地。
說到底。
漢代的馬鎧根本無法保護馬匹的後部。
在箭雨的衝擊下,虎豹騎個個摔落馬下。
盛怒之下的朱讚帶著幾名騎兵狂追而去。
卻不料,那些生長在馬背上的匈奴人居然能將身體橫趟在顛簸的馬上,倒仰著回首一箭!
尖銳的箭簇正中戰馬!
朱讚匆忙墜馬。
再度起身之際。
大地顫抖,天際動搖。
是龐德帶著西涼鐵騎迎麵衝來!
拿著錘戟的龐德專敲雙層甲!
還不待朱讚揮刀,錘戟一錘爆頭……
噗嗤……
血漿漫天濺落。
屍首無存……
一片血雨腥風下。
西涼鐵騎殺滅虎豹騎……
“朱讚授首!”
“虎豹騎覆滅!”
殘餘的魏軍全軍大震。
曹真麾下最精銳的虎豹騎被徹底殲滅!!!
哪怕在洮西之戰,也沒有如此敗績啊……
毌丘興震怒不已,雙目猩紅的與漢軍廝殺。
他砍得滿身是血,刀口斷裂。
一名騎兵飛速從他身邊掠過,這位固執地老將被長矛刺穿肩膀,狼狽的倒在地上。
他再度起身,再度被砍倒。
大腿中三刀。
腰腹中兩矛。
胸前的鎧甲上還有兩箭。
騎著快馬的句扶一戟掃來,打得他頭昏眼花,兜鍪墜地。
滿頭的灰發隨風亂擺。
他用長矛強撐著身體,舉目四望。
魏軍的亂兵已被漢軍騎兵踐踏成泥。
陣型寸寸撕裂,餘部儘數崩潰而走。
薑維壯其節,策馬上前勸慰道。
“老將軍,你已經儘力了。曹真已逃,何不早降?”
“降?”毌丘興吐了一口血水,仰天大笑。
“你把老夫當成什麼人了?”
“老夫一家,世受魏王恩德。”
“若無魏王提拔,老夫這輩子都隻是個鬥食小吏。”
“犬子也不會在鄴城為曹睿公子陪讀。”
龐德聽聞此言,大罵道:“老匹夫,你豈不見曹賊虐流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