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1 / 2)

大家都是行動能力很強的人,說“試試”的意思就等同於現在立刻馬上。

第二天一大早,張飛鶴就收到弟子們急匆匆的傳信,說是截雲台附近傳來了隆隆的異響和詭譎的閃光,縈繞不散又持續不斷,仿佛是有人在渡雷劫一般,一整夜都不曾停息,請他趕快過去看看情況。

開陽境的代監院打了個嗬欠,總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實際情況也確實讓人忍不住嘴角一抽。

他在截雲台找到了自己的同門師弟,對方手持一把訓練用木劍,不知為何劍身已經變得焦黑;石砌又有陣法防護的地麵倒是還算完好,可他的頭發卻亂糟糟地炸開,被一根發繩簡單粗暴地束著,一改往日的鬆形鶴骨,反倒顯得狼狽極了。

張飛鶴:“……”

他瞪著對方看了幾秒鐘,隨後爆發出了一連串快活的笑聲。

“這是練的哪一出?”

他問:“該請個畫師畫下來。”

蔣鈞行把劍放下,解釋說自己試圖將引雷術的持續時間延長。

“延長到多久?”

“半個時辰。”

“……姑且問一句,誰讓你這麼乾的?”

“……”

張飛鶴不動聲色地在心裡啊了一聲,破案了。

根據尹新舟的說法,影響電鍍效果的兩個要素是電鍍時間和電流大小,具體來說是說電流越大電鍍速度越快,持續時間越長電鍍鉻層越厚,考慮到引雷術的威力電流大小絕對過剩,那最需要調整的就是通電的持續時長。

截雲台上放了一塊石頭用來作訓練時的目標,如今石頭上的苔蘚都已經被劈得亂糟,稍微一碰就撲簌簌地往下掉。山中晨昏多水汽,蔣鈞行從眉毛到衣服上都沾著露水,就聽張飛鶴問:“又是鑄新劍的事?”

於是他嗯了一聲。

應該是有這麼一種功法的——隻不過不知現在是否還留存在世上,像是岑守溪他們起爐一般能適配那引電淬劍玄之又玄的鑄劍法。

可惜的是霞山藏書閣裡並無相關記載,薑老前輩倒是往其它門派去了信,試圖詢問是否藏有相關典籍,不過大家都沒報太大期待。

不然就乾脆自己摸索一番。

張飛鶴站在一旁圍觀了一會兒,亮閃閃的雷光簡直晃眼睛,考慮到門內其它弟子的投訴,他決定差人在這附近布個能阻隔聲音的靈陣。

前日裡尹新舟熬夜寫了個靠螢石來製備氟矽酸的方子,試圖豐富一下鍍鉻液的催化成分,可惜需要的冷凝設備和集氣裝置單靠儲物葫蘆還暫且不夠,這東西若是氣密性不佳的話會出大問題,因此隻能暫時繪了個反應設備的手稿。

通宵的結果就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來開始“晨練”的時候岑守溪已經完成了當日的早課,他往劍閣的長桌上扔了兩個包子,對於這種歪曲的作息大加詬病:優秀的劍修往往在天色漸白的時候就會開始一日修行,勤練不輟才是保持心境的最佳途徑……

“所以我不是劍修。”

她打斷對方,打了個嗬欠後伸手去取包子:“你吃過了?”

“我早辟穀了,是蔣師兄臨走的時候說你不喜吃辟穀丹,讓我幫你留飯。”

岑守溪說:“丹藥一顆管六七天,不是方便多了?你在這兒幫忙是為霞山出力,我又不會收你的錢。”

尹新舟剛想說些“一日三餐是生活儀式感”之類的敷衍話,突然想起什麼:“他說我不喜辟穀丹?”

“是啊。”

岑守溪一點頭:“說你出山的時候都跟凡人同吃住,丹藥反倒留給彆人了。”

這事兒他怎麼知道的?尹新舟心念一動:“那他人呢?”

此時應是在截雲台,估計還在研究淬劍的法子,你若是有空也可以過去看一眼。”

對方回答:“你那個圖……我幫你留意著,若是有合適的法器再說。”

有人操心自然好,尹新舟於是叮囑道,這方子她也隻知個大概,稍有不慎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來的猛毒,若是想試試看定要有自己親臨現場才行。

看吧?肯定是仙家手段,她都不裝了,岑守溪心想,表麵上仍舊鄭重其事地點頭:“那是自然。”

*

眾所周知,霞山派是由多座主峰所構成的仙門,除去一些被設了禁製的洞府以外,單純被山脈覆蓋的地方就非常廣闊。

尹新舟走在山路上,覺得自己像是被迫踏上了一座未被廣泛開發的森林公園。

她當初下山的時候是用輕身符帶來的效果速降下來的,沒想到上山的路格外蜿蜒,難怪這劍閣附近都沒什麼人來——而且蔣鈞行在的截雲台和她自己平日的住處又不是同一座山,爬上一座之後還得緊接著爬第二座。

岑守溪指路的時候隻遠遠朝著雲靄彌散的方向上伸了伸手,但望山跑死馬,真走起來實在是段夠嗆的距離,即便如今她已經能夠引氣,身體素質大幅度提升也一樣。

於是她不禁想起之前的對話:如果能夠有朝一日踏進開陽境……

真到了那一天,她該給這山路上都裝一遍索道,尹新舟咬牙切齒地想。

等趕到地方,又過大半天。

她順路還去了趟食堂,手裡拎著一包紅糖糯米餅邊走邊啃,看上去形象十分缺乏仙氣。踏進截雲台陣法範圍以後,原本還隱隱約約的聲響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夾雜著或明或暗的亮光。

更近一些之後,就能看到有七名修士圍繞在一圈,一人手中一把劍,朝看中央輪流使出引雷術,看上去仿佛在進行什麼詭異離奇的儀式。

蔣鈞行就站在這七個人當中,見她來之後視線微微一偏,但沒出聲。

尹新舟:“……??”

隻不過一日不見,這人的形象就仿佛迭代了十個版本,越發讓人不好理解。

大家的態度太嚴肅,她甚至不好意思往近處走,生怕打擾了這場儀式。好在蔣鈞行很快就宣布中場休息,這些麵貌陌生的修士們各自散開去找地方調息,甚至還有幾個多走兩步,直接到了樹蔭下去打坐——可見靈力消耗得相當厲害。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尹新舟覺得自己的好奇心要憋不住了。

“是我的主意。”

張飛鶴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之前聽說你們鑄劍那邊需要持續不斷的雷電,但我和師弟嘗試了一下,發現如今的引雷術確實沒辦法達成這種要求,而真正好用的術法如今看來許是失傳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於是就決定另辟蹊徑,反正隻要能保證雷電不中斷,多叫幾個人來應該也沒關係。”

尹新舟啃餅的動作都不禁停滯了一下。

張飛鶴的這個思路其實非常好理解。如果人數足夠多且配合默契的話,確實可以實現“一個人結束施法,下一個人繼續頂上”,在這個接力賽過程中隻要交接部分沒出問題,就可以保障長時間的通電。

隻不過過程看上去讓人有些迷惑。

……這是什麼神工發電機組啊。

“新舟師妹覺得如何?”

張飛鶴抬了抬眉毛:“這次我們挑了七個好手出來,若是訓練得當的話,大概不出一個月就能將這連環招式練得純熟了。”

“……”

她覺得不怎麼樣,甚至大為震撼,但麵對這位霞山派的監院自己又不能將話說得太直白:“原本的鑄件技法應當不是這樣。”

“那該是

怎樣?”

“總之肯定不需要這麼多人……”

尹新舟有些艱難地解釋——倒不是她刻意想藏私,隻是現代電鍍技術所需要的那一套設備以及設備身後的原理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通的:“是用某種機關塞進鉻池裡通電,隻消留一個人在邊上看著就行了。”

那應當是煉器的產物,張飛鶴眼珠一轉:“你親眼見過?”

“隻見了一次。”

大學生實習的時候她們去的廠裡正好有類似的東西,不過專業的鍍鉻設備有一大片配套設施,自然不適用於如今這個連穩壓器都沒有的地方:“知曉大體原理,但若是讓我原樣複刻,那肯定是造不出的。”

好在他們也根本沒提這種要求,畢竟煉器和鑄劍一樣也需要靈力做基礎,要求一個引氣還要洗髓丹輔助的修士煉製那樣玄妙(至少描述得很玄妙)的法器,明眼人看了都知道是在強人所難。

張飛鶴所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來霞山之前,你在什麼地方住?”

“一個叫上元的地方。”

尹新舟自從入了山門就做好了回答這種問題的準備,此時也不慌不忙拋出了一開始準備好的老家舊稱:“我原本還在念書,每日學些算學和百工之類的東西,我們那兒和這裡隔得很遠,前十幾年還從來沒聽說過世上有仙人,更彆說入門修行。”

“那又為何來這裡?”

“有天我晚上熬夜,翌日上課沒撐住睡了一覺,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躺在河邊的石頭上,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若有辦法我還想回去呢。”

也不知仙家是否有測謊的法子,總之保險起見,尹新舟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隻不過隱去了自己對“穿越”的猜想。張飛鶴做監院這些年,對真話假話自有一套甄彆的標準,此時也隻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聽你說的,像是一方小世界。”

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1],就像是須彌芥子和儲物葫蘆的原理一樣,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確實會有修士能夠構築出一方天地,隻不過以前從未聽說過會有哪位大能在裡關些凡人進去……這聽起來不僅不正派,甚至還像是有陰謀。

而她所描述的來曆聽上去則更像是這方壺中天不知突然出了什麼問題,才將裡麵一無所知的凡人丟了出去,正巧落在了霞山附近的地界。

張飛鶴飛速思考著:印象裡青州應該沒有擅長此道的大能,難不成來自更遠的地方,離州或者震州?聽上去也不太像,離得遙遠不說,那兒還有活人剩下嗎?

尹新舟原想著編個類似於桃花源的地方,沒想到對方的思路和自己根本沒在一條線上,卻歪打正著地得出了一個能自圓的結論。兩個心懷鬼胎的人默契地中止了這個話題,轉而看向調息當中的修士們,尹新舟才發現他們中竟也有自己的熟麵孔。

接觸到視線之後,那人很顯然也認出了自己,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新舟師妹?你也來這裡?”

他說完,迅速觀察了一下站在她不遠處的張飛鶴,語氣複雜了一些:“你同內門的關係何時這樣好了?”

尹新舟:?

也沒多好吧,這不就是純純工具人之間的關係。她想了想,遂說道:“我家鄉有個好用的鑄劍法子,前些天出去散步的時候正好碰上劍閣岑師兄,看他發愁鑄劍的事,就想著幫他一把。”

陳秉臉上顯然不信。劍閣?誰都知道洗劍池在崖底,距外門弟子們的住處足足隔了半座山的距離,若不是彆有用心,卯足了想要給內門留下印象的心思,散步怎麼可能一路散到這種偏僻的地方。

新的鑄劍法倒未必是假的,隻不過肯定沒有說得這麼簡單——誰知道是從哪個地方偷學來獻上去的。不然呢?不然一個剛入門沒多久的女修,哪兒來得能入內門青眼的法子?這麼多年蹉

跎在山外,從凡人的手中能學來什麼有用東西。

凡人嘛,他自然很了解。蜷縮在一個又一個的護城陣法當中,短暫的壽命裡唯一能夠做到的事就是為仙門提供修行的物資,每次出山的時候都能夠獲得他們淺薄的稱讚和感激。

雖說每個修士最初也都是凡人中來的,但他們往往五六歲的時候就被遴選入山門,而出生開始的那幾年等待,在漫長的修行之路裡實在算不得什麼。

“所以這雷陣和鑄劍的法子有關?”

他沉吟著:“那倒是能說得通了。”

“……本來應該沒關,都是張監院的突發奇想。”

尹新舟心情複雜道:“我也沒想到他能用這種辦法來解決問題。”

據陳秉說,張飛鶴是直接在問道台發了個委托,誠招六個有引雷術豐富經驗的修士來共同修煉一種全新劍陣,不管成不成最後都有勳業點數可以拿,若是成了還能送些額外的丹藥做獎勵。尹新舟聽了以後隻覺得這個臨時工招聘的思路頗為耳熟,仔細一分辨,發現竟然類似於學校社團招人時候畫的大餅。

張監院這個人雖然思路跳脫且講課技巧稀爛,但勝在頭腦靈活,有時候還真能想出些出其不意的東西。反正既不用出山還有錢拿,保底收入都穩賺不賠,而且還能權當練劍,大家的態度都很熱忱。

休息片刻過後,七個人又重新圍了一個圈,按照某種既定的順序開始對著圈中心的石頭放起電來。這些天尹新舟基於電視劇對於修仙產生的美好幻想基本上已經被破壞了□□成,甚至開始覺得如果他們能像軍訓一樣喊口號的話,說不定可以切換得更加自然。

但倘若加上口號,整個過程就會顯得更加微妙——且不說一群鬆形鶴骨的修士一起喊著一二三四像不像樣,電鍍的過程可是要持續半個時辰,將這種古怪做法長時間堅持下去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種修真界的行為藝術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樂,忍不住小聲笑了一下,持著劍的蔣鈞行略微一偏頭,啪嚓一聲,手中的木劍被崩碎了一個裂縫。

神工發電機組不得不暫時停止了運轉。

“可惜就是現在大家配合還不夠默契。”

張飛鶴站在一旁評價:“而且實在有點費劍。”

要是這種鑄劍法流傳開來的話,說不定還有點費人……尹新舟在心裡腹誹著補充,每個人持續十秒鐘,電鍍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小時,算下來一共要輪替八輪以上,這一整個流程裡要做到令行禁止不能出錯,按照軍訓的強度怎麼說也得訓上小半個月。

“他一向如此嗎?”

尹新舟有些不理解:“之前出山的時候劍就用壞過兩把。”

要是每個人都保持著這種消耗強度,霞山若沒有鐵礦就說不過去了。

“一般來說,修為到了那種程度的劍修都要用與普通兵器材質不同的本命劍。”

張飛鶴說:“但他的情況不太一樣,本命劍並沒有完全被煉化,所以劍招施展出來有反噬自身的危險,大多數時候都在拿普通兵器對付著用。”

然而尋常武器又不太能承受玉衡境的鋒銳靈力,最後的結果就是更新換代及為頻繁。

“你怎麼看?”

張飛鶴盯著遠處重新繞成一圈的修士們,不動聲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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