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課後,大多數人的表
情都顯得似懂非懂。
不過如今這個時代,有人願意傳播知識就已經算是極給麵子,聽得懂聽不懂全憑自己天賦造化,機會給到了手裡還抓不住實在怨不得彆人——尤其是還有張飛鶴的迷惑講課來拉高所有人的接受程度,即便是聽不懂也不會有人出言質疑。
到了“給鉻池通電是一種電化學反應”這裡,大家就已經開始跟不上進度,尹新舟隻得表示,想要事無巨細地將一切弄明白,至少要讀個十年八年的書,並不比練劍輕鬆多少。
岑守溪坐在最前排,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那……新舟師妹此前一直是在方外學習這些?”
他問:“像你說的這般,十幾年如一日?”
“從識字開始便如此。”
尹新舟點頭認下:“十幾年如一日。”
台下的學生們麵麵相覷,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畢竟在這個仙人真實存在的世界裡,比“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還要傳奇的傳奇故事,大概就是隱世大宗的遺脈帶著埋藏千年的秘法現身,一路披荊斬棘重建昔日輝煌。
尹新舟本人並沒有get到台下暗潮洶湧的想法。岑守溪建議她隔三差五過來授課,空出的時間方便自己繼續修煉也能方便這些弟子們消化吸收,正好也能讓她好好想一想自己想要的那把獨一無二的劍究竟要怎樣打——他對幫忙鑄劍這件事甚至比尹新舟本人還要積極踴躍,似乎是早早猜透對方能掏出來的方案絕非凡品,全過程製作參與下來,對自己的技藝也定會有所裨益。
“方案倒是有,但也要考慮你這邊的手藝。”
尹新舟伸出兩根手指:“這新兵器的締造有兩個難關要攻克,第一個便是造出無縫筆直的鋼管。”
“你之前就和我提過這個,我這兒沒什麼問題。”
岑守溪說:“第二個呢?”
“第二個便要更難一些,是要在已經鍛好的無縫鋼管內作文章,在鋼管的內部想辦法加工出膛線來。”
尹新舟說:“如此一來,最關鍵的兩個步驟便都完成了。”
岑守溪點頭,他已經習慣了對方口中經常蹦出來自己從未聽過的詞彙:“什麼是膛線?”
尹新舟隨手從桌上抄起一張空白的紙,在紙上畫下很多等距的斜線,再將這張紙卷成紙筒:“所謂膛線,就是……”
所謂膛線,就是在子彈出膛的過程當中賦予子彈軸向旋轉能力的作用線。
在沒有膛線的燧發槍和火繩槍時代,子彈出膛之後很容易由於重力作用而在空中調整方向,大大降低穩定性和射擊精度。根據陀螺儀效應,隻要賦予子彈出膛時一定的軸向旋轉速度,就能夠保持彈道穩定,增加射擊有效距離。
尹新舟當然沒打算詳細解釋角動量守恒,隻言這和某種千機匣發射暗器的方法類似,也是從前上學時學來的,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實踐。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她自己都沒太信,畢竟聽上去十分像是柯南每次敷衍彆人的時候說“我在夏威夷的時候學會的”,但顯然岑守溪已經接受了這個設定,竟然沒有產生任何疑慮。
“這倒確實有幾分難度。”
他細細打量著那張被卷起來的紙:“要保證每條線的間距和深度都相等,螺旋角度也完全一致,估計得要百年修為的老刀匠一點點去琢磨。”
尹新舟:“……”
她本來想說可以用拉刀,但考慮到拉刀的製作工藝更加費勁,而她的武器顯然不打算量產,張了張嘴之後還是決定聽從本地人的建議。
這是最關鍵的部位,岑守溪不敢拖大,決心請自己的師父出山。剩餘的部分據說沒有這麼難,他於是很自信地等待尹新舟排出詳細的設計圖來。
——她打算請
岑守溪做一支栓式步|槍。
和大多數人印象當中“槍的全部都該由金屬構成”不同,除了必要的槍管和一些關鍵部件,其實步|槍的很多位置都可以用木頭來製造。感謝一些打遊戲時積累下來的經驗,她粗略地在紙上勾勒出了步|槍的外部輪廓,還有一些關鍵的零部件(比如槍栓和彈槽),一並交給了對方。
這個世界裡自然不可能會有什麼衝壓製造、電火花焊接之類的先進工藝——對於電的應用,表麵鍍鉻就已經是時代的頂端,因此在緊固方麵尹新舟大手一揮,表示無論用榫卯還是彆的法子都行,這方麵你是專家,隻要結實耐用便好。
五發的內置錯列式彈倉,手動觸發的栓式槍機,根據尹新舟這段時間內的觀察,這已經是如今純手工加工工藝的巔峰水準。
岑守溪:“……”
單看這圖樣,若再詳細一些的話他倒也不是造不出來,但他還是沉默了一下:“我以為我是要鑄一把劍?劍在什麼地方?”
“噢,在這裡,和這個位置能夠連接起來。”
尹新舟又迅速排出第二張紙:“我們老家把這個結構叫做劍型刺|刀,一般會裝半臂長的短劍,也沒差啦。”
國產步|槍往往使用棱形刺|刀,但世界上其實也不乏用劍型刺|刀的步|槍種類,比方說蘇聯產的SKS就是典型的例子。劍柄尾部的地方畫著卡隼,正好能夠裝在步|槍的卡座上,拆下來也能單獨當短劍用。
岑守溪的表情十分掙紮,雖然窺探彆人的來處十分失禮,但他還是極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故鄉才能夠締造出這般古怪的兵器:“若是配霞山劍法的話,是不是有些不趁手?雖說一寸長一寸強,但你加了那樣長的一截,許多劍招便要使不出來了。”
霞山九式本身就是靈活的劍法,李婉和那樣以力破巧的人終歸是少數,若是在劍上裝一節長長的槍身,那彆說劍招的剛柔並濟,連挽個劍花都難。
而若是單純用短劍,這長度又太短了一些,短劍戰鬥主要講求貼身戰的劈砍撩掛,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這是搏命暗殺的打法,在麵對大體型的妖獸時相當不占優勢,故向來少有修士喜歡使用短劍來作為自己的主要武器。
霞山修士用不出霞山劍法,這在他的眼裡簡直跟“吃飯不會用筷子”一樣令人難以接受。
尹新舟卻毫不猶豫地說道:“用不出也無妨,我那劍路實在是爛糟,連蔣師兄都救不過來,還不如用點趁手的故鄉兵器——再不濟出門的時候可以帶兩把劍,其中一把做成簪子插在頭上。”
你又不是劍修,為什麼要那麼多劍?岑守溪不禁捂臉:“倒也是個辦法。”
這大概就是差生文具多的另一種體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