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賽程尹新舟實在不太願意詳細回想。
再次強調,仙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合理的生物,他們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覺,每天隻依靠呼吸和打坐就能夠恢複精力,仿佛生物學意義上的第一類永動機已經得到了實現。
然而這不代表她自己也能習慣這種緊湊的生活,長時間在複雜地形當中開挖掘機是一定會疲勞駕駛的。
竇句章將這種萎靡不振理解為了“頻繁使用本命法寶導致的靈力枯竭”,尹新舟癱在座椅上實在懶得解釋,表情麻木地繼續開車。
他們二人都不通醫術,隻是粗糙地處理了一下這兩個和尚身上的外傷,沒想到明禪宗不愧是鍛體的大宗門,昏睡了一日一夜之後,這兩個人竟然已經能夠爬起來進行簡單的交流了。
尹新舟:“……”
這是什麼醫學奇跡。
休息過一輪之後,恢複意識的兩個和尚也總算能夠給尹新舟二人重新講述他們究竟遇到了怎樣的危險。
“當初我們同你們一樣,也是本著邊找路邊伏妖的想法斷斷續續地前進,沿途碰見了一處山洞,猜想這裡麵肯定會有實力不錯的妖獸,便打定了主意去那裡一探究竟。”
其中一個和尚說道:“結果我們在這裡遇到了襲擊。”
山洞當中確實藏著一隻妖獸,但妖獸的狀態卻很奇怪,以試青鋒的比賽標準來說實在是有些過高了。奈何這兩個和尚都是天璣境,屬於此次比賽的頂格參賽選手,又由於自幼鍛體,藝高人膽大,麵對危險毫無一絲退後的打算,反倒是想著“乾掉這一票之後賺來的分數肯定夠多”。
經曆了一番苦戰,兩人合力將妖獸亂棍打死收取戰利品之後,從洞穴更深處卻出現了兩名陌生麵孔的襲擊者。
襲擊者的狀態很奇怪。
按理說,按照他們二人所修習的這種剛猛功夫,正麵作戰的時候很難遇到敵手,即便是尹新舟和竇句章這種強強聯合的組合,也很難從這兩個和尚的手中討得到好。
然而那兩名散修的劍路卻格外詭譎,似乎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也不在乎自己身上受了多少傷,這種“上來就搏命”的態度讓和尚們都吃了一驚,以至於一不留神著了對方的道。
“他們的劍上淬了一種很奇怪的毒藥。”
兩人說道:“隻要一碰便能讓人精神躁鬱不安、頭暈眼花,心底裡都能無端生出想要攻擊彆人的戾氣。那兩名散修見我二人被毒藥影響,突然一邊攻擊一邊發問,我們明禪宗那裡是否私吞了獸王的骸蛹。”
尹新舟突然舉手:“等等,打斷一下,這個發音是什麼意思?”
雖然語言還是自己能夠理解的那種語言,但是這個生僻詞彙乍一聽甚至沒有辦法和文字一一對應起來。
於是他們以手指作筆,在地麵上寫下了幾個字:“實際上那兩個人的說法我們兩個也沒有聽得太懂,隻不過當世所有和獸王沾得上邊的內容全部都不是什麼好消息,若是你們遇到了類似的情況也切記保命要緊。”
囑咐得也太晚了,尹新舟心想,她和那群人打交道的時間更早,隻可惜並沒從中打聽出多少有效的信息。
“實在慚愧,耽擱了二位試青鋒的進程,我們願意賠些丹核給你們作為補償——”
尹新舟立刻搖頭,竇句章也連忙表示這段時間下來他實在是打夠了,就算不碰上他們兩個此時估計也是在走下山的路,大可不必因此而感到介懷。
一通禮貌性質的互相推讓之後,尹新舟忽而又想到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們手上的印泥呢?
結果兩個人都說不知情。
“許是為了防止被明鏡宗發現,昏迷的時候就想辦法蹭掉了。”
其中一個猜測
道。
不論如何,人沒事就好。
等到臨近出口位置的時候,已經有好幾支隊伍陸陸續續朝著這個方向趕,其中還有幾個是來自霞山的熟麵孔,大家身上都多多少少顯出些狼狽來,顯然是各有苦戰和奇遇。尹新舟快到路口位置的時候便收了法寶,此時隻提著一杆槍,好在那兩個和尚如今也已經能夠互相攙扶著走路。作為圍觀了全程“從重傷到輕傷”痊愈過程的那個人,尹新舟自己也隻能在心中暗自感歎修士身體結構的神奇。
竇句章在人群當中仔細逡巡了一圈,回到尹新舟的旁邊小聲附耳問道:“一眼望過去沒見什麼修煉邪術的人,這裡麵有你上次見過的麵孔嗎?”
“易容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你這麼找是沒用的。”
尹新舟用同樣很小的音量回答道:“等出去再說。”
散修參與的人數本身就不多,即便是算上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需要排查的人數也很有限。即便不知道他們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來逃過在線直播監控,靠地毯式搜索也不難查出犯人。
“現在就看比賽的結果了。”
林緯星不知何時站在兩個人的旁邊,“也不知道霞山今年能過去幾個人。”
森林之外,關於本次試青鋒結局的揣測也在熱火朝天地進行當中。確認過尹新舟並無大礙之後,趕到明鏡宗的江之月便自覺心中石頭落地,開始在這附近的大小賭莊那裡分批下注。
按理來說,仙家弟子應當儘量避免賭博行為,但畢竟試青鋒這種比賽實在難得,本著炒熱比賽氣氛的目的,對於這種小規模的下注行為明鏡宗往往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咦……給同門下注博個彩頭?”
有人探頭看了看她填的票單,目露驚訝:“可如果隻是為了博個彩頭的話,沒必要買這麼多吧?若是到時候這些錢全都賠了,說不定會影響門內的感情。”
“無妨,我若是真賠了,定要讓她幫我把這些賠的錢重新再賺回來。”
江之月語氣輕鬆地回答道,而這番話顯然讓對方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在對方心中暗自感歎霞山派行事風格真是愈發古怪的時候,一隻手從他們的肩膀後麵伸過來,越過二人在賭莊前麵放下一個錢袋:“她剛剛下的注,再加上我這些。”
賭莊收銀:“噢!沒問題……蔣仙君?”
對方瞪圓了眼睛,仿佛太陽從西邊出來,又從南邊落下。
這人一貫風評克己,向來不會摻合這等事,怎得如今……?
江之月也非常震驚——這種震驚當中有一大半都是因為自己賭博被抓包,她緩緩回頭,斟酌著語氣開口說道:“我、我隻是為新舟道友討個彩頭……”
——緊張得連“道友”都加上了。
蔣鈞行眨眨眼睛,露出了一個堪稱困惑的、“這有什麼問題嗎”的表情,簡單回答道:“我也是。”
江之月:“……??”
看她一副仍舊還沒有理解的表情,蔣鈞行於是多說了幾個字:“討個彩頭。”
噢,好吧,說不定玉衡仙人賭錢玩也很正常,人各有愛好嘛,隻不過這種愛好平日裡不太顯山露水……江之月恍恍惚惚地從賭莊當中走出來,心裡還在兀自計算著,按照對方剛剛那一袋靈石的分量和尹新舟的賠率,若是真能通過試青鋒,估計要賺翻了。
不過修為到了那種程度,估計本身也不缺什麼錢……那估計就是因為奇怪的閒情逸致吧。
*
繳納和清點戰利品的場合格外嚴肅。
這很正常,尹新舟努力說服自己,畢竟是好幾年才輪一次的比賽,嚴肅隆重一點也很正常。
但——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另一邊。
嚴肅的、出現了一大串高境修士的重要場合裡,為什麼會摻合著一隻猴子?
猿猴的額頭上還貼了張符。
她自以為隱蔽的視線實際上非常明顯,看了好幾眼之後,林緯星終於忍不住小聲在尹新舟的旁邊提醒,說那是明鏡宗的搖光仙人葉同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