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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空的深殿之內,她的聲音輕泛。
蔡容與微微一怔,不敢違命,順著這番跪伏的姿勢,緩緩膝行至趙雪瓚的裙裾之下。他揚起下頜,燭火叩麵,映出一麵清俊。
座上趙後的姿貌豔麗雍容,蔡容與不由一怔。
趙雪瓚半屈著小臂支在腦側,兩眼慵散,漫不經心:“將作監何時來了個如此年輕的右校署丞。”
這句實則是誇讚,意指他年華正好、姿色俊美。
落入他耳中,仿若成了責備。蔡容與忙將臉埋下,不敢擅動。
“娘娘勿怪,臣之賢師告老還鄉,特向將作監引薦。臣雖年輕,而諸事竭力,必不叫娘娘憂心。”
趙雪瓚微微一聲嗤笑:“抬起頭來答話。”
座下郎君一頓,略帶猶疑地對上當朝趙後的一雙鳳目,盈盈眼波、輕慢有度。
她實則瞧得並不用心,隻是心悅於蔡容與的臣服與溫馴。
若是魏家那條不要命的狗崽子也能如此心悅誠服地跪在她跟前兒,想來她也不會處處針對,不給他好臉。
趙雪瓚心中微恙,察出幾分亂。
她一拂袖:“近幾日九華殿的內外宮建,便勞蔡卿操勞了。”
蔡容與稱是,識趣地退膝數步,撤開身距,旋即依著羅六卞的指引在殿內款步而巡。
羅六卞在前,蔡容與端著籍冊在後筆錄。
二人繞過礬紅地描金雲鳳紋油錘瓶,再徐徐挪至黑漆描金雙雀藥櫃前。
蔡容與命宮奴掌燈,燭火相照下,他伸指在燈霧裡,用指腹度量瓶身、瓷質,而後回身對上端奉著墨台的小奴,以筆蘸墨,聚精會神地在冊上一筆一劃。
按說,這樣一幅溫潤儒雅的風流圖,在趙雪瓚眼中看來應當是極賞心悅目的。
然而此際,她兩眼掃到窗下的一方矮案。
倏然間眼前浮出個具象的輪廓來。
魏拂璋生得精悍,較蔡容與而言顯然要更頎長挺括。他也曾頗用神至極地在她的殿內抬筆落筆、徐徐而書。
雖然動作笨拙、筆跡粗陋,卻讓她在字裡行間中品出幾分未曾矯飾的純粹。
燈火下,趙後的一雙眼忽地迷漫,不知所念。
窗外明月掛懸,二人遙遙共照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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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潛夜,院內落英疾掃,直至長安城晨時,已洋洋灑灑地下起了一場春雨。
雨勢潑澆,攔不住魏拂璋。
饒是魏忌早已下令,不許他邁出內院一步,而家奴各個兒待魏拂璋還是心有怵意,不敢多加阻攔。
他孤身獨行,闊掌持劍,一步步前邁。
家奴唯有一壁撤身而退,一壁使出個有眼力見兒的去知會主院。
魏忌趕來時,他將要出府上馬,被魏忌一聲嗬斥攔下:“你真要反天了是不是!”
家奴為魏忌撐著油傘,亦在窺覷雨幕中不懼風雨的魏家郎。
他兩眼微寒,眼風淡掃,在雨霧中撂下一句話來。
“我要去見趙後。”
魏周氏聽聞此話甚是不解,在府簷下好聲好氣:“你昨日還同父母親說,不欲再做伺候筆墨的事兒,今時今日怎麼又改了主意?若是出了什麼事,要與父母親商議才好。”
魏忌聽了止不住地冷笑。
“太後娘娘是你想見就能見?你當九華殿是什麼茶館驛站不成?昨日娘娘已是分明了不見你,你非要去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