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沒有吭聲,而是紅著眼睛看向李弘壁。
他已經無話反駁了,現在隻能麵對李弘壁的瘋狂進攻。
哪怕他腦海裡麵的儒學思想還在瘋狂湧動試圖反擊,可是伴隨著那密密麻麻衣衫襤褸的流民出現,所有儒學思想全都被碾成了齏粉!
“因為鄉野就是田地,而田地的真正主人,我們剛剛提到過了,不是我們這位皇帝陛下,而是這些盤踞鄉野掌控田地的士紳鄉紳!”
“士紳縉紳通過科舉製度不斷獲得功名,然後不斷兼並田地,他們掌控著地方鄉野最多的土地,那他們就間接掌控了地方百姓!”
“因為百姓想要活命,就得耕種出糧食自給自足,而想要耕種就要田地,所以百姓不得不聽命於這些盤踞鄉野的士紳鄉紳,所以這些士紳鄉紳掌控了鄉野話語權,所以他們才是這些田地的真正主人!”
朱高熾人已經徹底麻了。
他不敢反駁李弘壁,隻能呆愣愣地聽著,將李弘壁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
“其實我大明處境算是比較好的了,秦漢隋唐,他們要麵對的是世家門閥,自從朱溫篡唐將這些門閥世族血洗了一遍後,五代十國那個武夫當國的年代更是這些世家門閥的末日!”
“事實上,自前宋開始,地方上就有許多‘士大夫’階層,他們擁有著大量的田地田產,掌控底層百姓的生死與輿論大權,而前宋皇室都是一些軟骨頭,竟選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最終結果就是士大夫愈發肆無忌憚,掌控了朝堂話語權之後就開始爭權奪利、黨同伐異、排斥異己,致使前宋朝政愈發混亂國力愈發衰微,耗空了前宋王朝最後一絲氣數,最終大好河山落入蒙古蠻夷手中。”
李弘壁梳理了一下曆朝曆代的脈絡,用一種十分粗暴的方式將這些思想強行灌輸進了朱高熾的腦海裡麵。
他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而蒙古蠻夷比起前宋就要簡單直白得多,他們清楚想要坐穩中原江山還是得依靠這些士紳縉紳,所以蒙元朝廷直接采用“包稅製”,隻要這些地方士大夫按時給官府繳納一定錢糧,他們也不會多問一句,壓根就不管底層百姓的死活,這就讓士大夫更加瘋狂地兼並田地,更加肆無忌憚地壓榨百姓,最終引得天怒人怨,最後胡元轟然崩塌,一朝國祚不足百年!”
這是事實,與朱高熾所知互相印證!
“但是!”
李弘壁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個度!
“但是這些士紳鄉紳士大夫呢?王朝更迭與他們毫無關係,他們搖身一變就成了我大明的忠臣,而且分布各地鄉野無所不在,大明立國初期他們才是田地真正的主人!”
“這些士紳縉紳勾結地方官府,壟斷地方田地,控製地方人口,掌握輿論導向,甚至上下勾結通過科舉控製地方人才來源,向朝堂源源不斷地輸送家族子弟,從而形成一個個地學閥豪族,也就是所謂的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
“而隨著他們家族內有人登堂入室,進入朝堂平步青雲,成為他們在朝堂之上的代言人,這些學閥豪族還會更進一步,繼續兼並田地掌控地方,僅是那江南一個豪族就兼並了萬畝良田,現在朝堂之上這些袞袞諸公,哪家名下沒有個良田千畝?”
“哪怕他們自己不貪腐受賄,不侵占民利,但是他們背後的宗族家族呢?苦心培養你讀書習字平步青雲,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做那聖人的嗎?士族就是在前期投資然後後期謀利!”
“比如現在朝堂之上的這些大小九卿,動輒家族名下都是千畝良田,太子爺若是不信可以隨時派人去查!”
頓了頓,李弘壁陡然歎了口氣。
“當然,還有那些公侯勳貴亦是如此,不過勳貴數量畢竟是少數,而天下官員何其多也,天下士紳何其多也?”
“每一次科舉大考平均到一個縣,都會催生出一個進士、一百名舉人和三百名秀才,這些可都是擁有功名特權的士紳啊,試想一下當大明王朝一百年後,又會出現多少士紳鄉紳呢?他們又會兼並多少田地呢?”
李弘壁目光深邃,幽幽歎了口氣。
“士紳縉紳為什麼敢給皇帝陛下叫板?”
“掌控朝堂話語權,掌控鄉野話語權,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底氣啊!”
當聽到這些的時候,朱高熾的手都開始忍不住發顫了。
順著李弘壁這個思路想下去,科考三年一次,正常人壽命五六十年,那這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一代又一代的士紳鄉紳兼並田地,大明有多少田地讓他們去兼並去侵占?
到最後,還能剩下幾個自耕農,還能剩下幾畝田地?
“食不果腹,民不聊生,流民暴漲,聚眾作亂,揭竿而起……然後,轟的一聲,大明王朝崩塌了!”
李弘壁先前說的這句話,猶如平地起驚雷,轟然炸響在朱高熾的耳畔!
這位大明王朝寬厚仁慈的太子爺,在這一刻,終於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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