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還俗
◎她等了太久,我不舍得。◎
佛子從天竺回來了。
蘊空還沒進城門,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京城。較之七年前,佛法更為普及,而且這些年,越浮玉經常以佛子的名義賑災、義診,所以百姓們從沒忘記蘊空,甚至更加尊敬,很多人自發走到街道上迎接慶祝。
歡呼聲隱隱傳到城外,白玉河附近都能聽見,但參加宴會的公子小姐們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已經呆住了。
年紀較小的不認識佛子,震驚怎麼有人敢那樣對待永照公主,拽住同伴連連詢問,“我沒看錯吧,河邊的人是永照公主吧?”
年齡比較大的,曾在國子監上學,有幸上過蘊空的課,他們倒是認出佛子,但更加震驚,用力揉揉眼睛,“我沒看錯吧,過來的人是佛子吧?”
人群麵麵相覷,誰都不敢說話,甚至惶恐於自己發現皇室秘辛,會不會被處理。
唯有越惜虞,身為唯一的知情者,看見年輕人們驚慌失措的模樣,忍不住笑彎了腰,笑著笑著眼眶發紅。
人生那麼多意外曲折,有時拚儘全力也不能幸免,好在神佛有情,終讓有情人得以圓滿。
而外麵的一切喧鬨,都沒有影響到馬車裡的兩人。越浮玉和蘊空相對而坐,氣氛莫名,好像因為分開太久無話可說,又好像情緒太滿以至於任何言語都不足夠。
蘊空率先打破沉默,手掌撫上公主的臉頰,溫柔輕歎,“瘦了。”
短短兩個字,瞬間填平七年光陰,越浮玉驀地紅了眼,像一團燃燒的火撲到對方懷裡,聲音哽咽,“你求到真經了麼?”
蘊空攬著她的腰,一點點撫平她的長發,“嗯。”
“怎麼沒看到經書?”
掌心扣住纖腰,蘊空把胸前的姑娘抱個滿懷,放在腿上,一點點擦乾她的眼淚,“經書送到了驛站,貧僧一個人快馬加鞭先回來的。”
手指還死死攥緊對方的僧衣,但一生不服輸的永照公主偏要嘴硬,“本宮也沒有很著急。”
蘊空輕笑,黑眸裡的溫柔快溢出來,薄唇覆上她的額頭,“嗯,是貧僧著急,急著來見您。”
……
馬車在城外繞了兩圈,回到公主府時,皇宮的聖旨也到了,申帝聽說蘊空回京,詔對方入宮。
越浮玉搭著蘊空肩膀下車,除了微亂的長發以外,已經看不出任何失態,聞言陷入沉思,“大家消息都這麼靈通嗎?”
白櫻:“……”馬車在外麵轉了一個時辰,城門侍衛能跑兩個來回,公主您對消息靈通有什麼誤解?
不愧是太監總管,沒有絲毫質疑,甚至點頭讚同,“陛下一直惦念佛子,聽見消息第一時間就讓奴才傳話,這才來得快些。”他笑笑,又對公主恭敬道,“皇上還說了,若是公主不同意,佛子也可明天入宮。”
白櫻噗嗤一下,發出了然的笑聲。
越浮玉:“……”她確實在等蘊空,但所有人都默認這件事,還是讓她莫名不爽。
裝作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她提著裙擺走進大門,“跟本宮有什麼關係,本宮才不會不同意。”
總管看向佛子,卻見蘊空一直望著公主的背影,滿目笑意,直到她走進大門才轉身,略微點頭,“待貧僧換身衣服,馬上進宮麵聖。”
大內總管算是親眼看公主長大,這些年同樣為公主憂心,這時候看見兩人的樣子,感慨萬千,忍不住多說一句,“恭喜。”
蘊空抬眸,清冷淡漠的神色褪下,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溫柔,“謝謝。”
……
雖然嘴上說與她無關,但蘊空走進公主府時,越浮玉就等在大門後。
深秋已至,院子裡百花凋零,有風吹來,花瓣紛紛灑灑落在她的衣裙發間,猶如繁星奔向銀河。蘊空有瞬間恍惚,仿佛還是七年前,他從未離開,時光也沒在他的愛人眼中留下寂寥的痕跡。
蘊空牽起她的手,把纖細的指尖攏在掌心,眉目垂落,“讓您久等了。”
“本宮才沒有等你,隻是在這賞花而已,”越浮玉一本正經解釋,她沉浸在莫名丟了麵子的情緒中,沒注意對方的言外之意。說完這句話,就漫不經心跟在蘊空身後,亦步亦趨,甚至蘊空鬆開她的手,走進房間後,她也跟著一腳邁過門檻。
“……公主,”蘊空隻得停下,越浮玉完全沒注意,軟軟撞上寬闊的後背,眼神迷茫,歪頭“嗯?”了一聲。
心臟好像浸了一捧熱水,溫熱飽脹,沉甸甸擠滿胸膛。重逢之後,短短一個時辰,蘊空已經數次覺得公主可愛。他低啞笑開,兩手箍住公主的腰,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幾步放到門後,“公主,貧僧要換衣服了。”
“本宮知道,”越浮玉理直氣壯,豔紅指尖扣在佛子肩上,“難道本宮看不得?”
七年前,越浮玉說過無數次這樣的話,剛認識的時候,佛子會冷淡地回她自重,後來兩人心意相通,蘊空則會無奈地讓她彆鬨。
而七年後,蘊空忽然收緊手臂,胳膊的熱度透過腰間布料傳過來,炙熱滾燙,佛子眼神一點點暗下去,裡麵的情緒濃烈的看不透,“公主,這不是從前了。”
越浮玉不明所以,“區彆是?”
蘊空掌著她的腰,寸寸收緊,仿佛要把她禁錮碾碎,“如今,臣可以無所顧忌對您做任何事。”
“……”麵對突如其來的戲謔,越浮玉驟然臉熱,眼尾都泛起紅暈,她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門已經關上,蘊空進去換衣服了。
越浮玉:好撩……不是啊啊啊啊好氣!
確定房門關好,蘊空表情恢複冷淡,迅速扯開黑色僧袍,露出血跡斑駁的裡衣。
從邊境送往京城的軍情要信,最快也要七天才能抵達,還要換人換馬,晝夜不停。若是普通人走官道,至少要六十天,而蘊空從踏入大申那刻起到回京,隻用了十天不到。
新傷舊傷疊在一起,浸透包紮的布條,甚至染紅了最外麵的僧袍,因為黑色掩蓋才沒被發現。
蘊空沒想到能在城外遇見公主,一直沒處理傷口,隔了一天一夜,有些布料已經黏在傷口上,他飛快撕下布條,任由傷口崩開,淡漠地仿佛沒有知覺。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被推開,蘊空猛地一頓,來不及遮擋,滿是傷痕血跡的後背已經展露在越浮玉眼前。
公主的表情由怒轉驚,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是無法克製地,一滴滴落在地上。
不消片刻,水盆和傷藥已經準備好,康太醫細細把脈,隨後摸了兩下胡子,“幾年未見,佛子甚是康健啊,隻是有些思慮過重,加上疲憊失血,開一劑湯藥補補就好,老夫這就開藥。”
一邊唰唰唰寫下藥方,康太醫一邊好奇詢問,“聽說天竺的醫術與咱們不同,還有一些神奇的草藥,佛子見過沒有?”
說著說著,忽然後背一涼,康太醫回頭,恰好對上永照公主沉下去的臉,若不是常年行針,手上功夫到家,怕是筆都嚇掉,康太醫飛快低頭,“哈、哈哈……那什麼,等佛子有空,老夫再與你詳談。”
開完藥方,康太醫立馬跑路,侍女們也都放下東西默默離開,越浮玉沉著臉拿起帕子,模樣像要把帕子揉碎,可真落在傷口時,力道輕而又輕。
一時無言,隻有流水擦拭傷口的聲音,可全部傷口清洗、傷藥、包紮完畢,越浮玉還沒有開口的意思,反而用力扔掉帕子,腳步重重走向大門。
蘊空飛快拽住她的手,“彆生氣。”
麵無表情轉身,越浮玉還沒開口,就看見了蘊空身上的傷,擦傷、刮痕……顯然是急著回京造成的傷口,越浮玉咬牙,眼尾泛起薄紅,“進門前故意轉移話題,就是防止本宮發現吧?如果沒看見這些傷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不是有意瞞著,”蘊空抵著她的額頭,清冷的嗓音暗啞低沉,“隻是不想您難過。”
分彆時說好了不讓她難過,可她已經傷心那麼久,他怎敢繼續失約。
*
哄好嘴硬心軟的公主,蘊空前往皇宮。
“玉兒竟然沒跟來?朕還想留你們用膳呢,”看見佛子獨自前來,申帝忍不住調侃自己的女兒,隨即拍著他的肩膀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經書已經由士兵護送,很快就能抵達京城,佛子此行辛苦,朕代表大申,感謝佛子的付出。”
過去七年,蘊空依舊是大申的國師,他俯身行禮,“這是臣分內之事。”
“有國師在,實乃大申之幸,”申帝高興不已,看起來很想和蘊空詳談,但十分體貼開口,“舟車勞頓,國師先休息幾日,等經書到了,朕親自上門請教。”
“承蒙陛下賞識,臣惶恐。”
辭彆聖上,蘊空沒回公主府,轉道去了白雲寺。
方丈院子裡,法真點燃蠟燭。七年未見,法真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眼角手背長出細紋,他藉著燈光細細打量自己的孩子,抹去眼角淚水,忍不住讚揚,“好,好!回來就好!”
簡單講述這些年的經曆、以及帶回來的經書,蘊空最後鄭重開口,“師父,弟子要還俗。”
七年前決定好的事,因為去天竺一直沒有完成。法真知道自己的弟子下定決心,不再規勸,隻歎了口氣,“事緩則圓。你剛從天竺回來,馬上就還俗,恐怕要經曆些口舌。”
法真商量,“是公主提出來的?不若推遲一年半載,對你們二人都好。”
“與公主無關,”蘊空搖頭,細細摩挲佛珠,精準找到曾留在公主身邊的那顆佛珠,握在掌心,“隻不過是,她等了太久,我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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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繚亂的酒吧,許幼喻慌不擇路逃跑,不小心闖進彆人的包廂。
為首的男人眉目冷薄,一身挺括西裝,斯文矜貴,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
許幼喻聽過對方的傳聞,最年輕的上市公司總裁,理智又淡漠,反感一切混亂意外。
果不其然,酒吧經理臉色都變了,一邊示意保安帶她走,一邊連連賠笑。
然而,眾人驚訝的視線中,聞奢起身走到門口,微微彎腰,修長手指遞到她眼前,藍寶石袖扣反射出瑰麗的光,“這位小姐,需要幫忙麼?”
*
成年人相處,最忌不識趣。
因此,聽見聞奢要和女朋友訂婚的消息,許幼喻主動提出離開,結束這段不見光的關係。
聞奢靜靜聽完她的話,輕歎一聲攬住纖細的腰肢,“又又,我還不夠疼你麼?你為什麼覺得,我的女朋友是彆人?”
【敏感堅韌×斯文掌控欲】-
聞奢是商人,骨子裡刻著算計與淡薄,唯獨麵對許幼喻,一見淪陷,二次失控-
她從來不是我的附屬,恰恰相反,我是她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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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求娶
◎送給我的心上人◎
事實證明,隻要願意做,一切事情都很簡單。
回京第二天,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蘊空正式向法真方丈提出還俗。
離開京城那年,蘊空剛滿二十,沒來得及受具足戒,時至今日,他仍然是沙彌而非比丘,所以嚴格意義上,蘊空不是正式僧人,想要還俗很簡單。而且,他並非徹底離開佛門,而是成為居士,繼續修行。
在全體僧人麵前,還僧袍、受五戒、皈依三寶,法真方丈拂去他衣間褶皺,半是歎息半是欣慰,“天快黑了,趁亮下山吧。”
蘊空手握佛珠,回首白雲寺,最後一次以僧人身份、也是第一次以居士身份離開這裡。
他踏過廟門,走過晚霞似火,走過無邊黑夜,走過黎明初綻,走到天光大亮。
走過他的前半生,走向一生所求。
前半生,他心無旁騖一心向佛。從此以後,他隻想許諾他的愛人,千金不換。
……
蘊空離開的無聲無息,沒驚起任何波瀾,而他從天竺取得經書的消息,則轟動整個大申。
這件事迅速傳遍大江南北,無數僧人激動不已,甚至一些閉關許久的高人隱士,都自發組成僧團,由各地前往京城,以求真經。
一時,各地出現許多得道高僧,他們沿路行善積德,解決各種問題,將本就極好的僧人名聲又提升一個高度,意外引發學佛浪潮。
而這一年,被後世學者定義為我國佛學曆史上、正法時代的開端。
現在,僧人們還不知道這件事,但也格外喜悅,因為令人翹首以盼的經書,在蘊空回京一個月之後,終於抵達京城。
曆經七年艱難險阻,蘊空共帶回四百二十五部經書、佛像五尊、畫像百餘幅,終於實現他一直以來堅守的夢想,用經書填滿藏經閣。
佛寺大門打開,僧人們沐浴焚香,早早等在山腳下,由方丈親手抬箱,將經書請進寺廟。申帝亦對蘊空極力讚賞,封他為定國國師,擴建廣覺寺,立五層高塔,專做譯經道場,以供國師研習。
廣覺寺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寺,短短一個月內,前來拜謁的僧人不計其數,飛快超過千人,而且還在迅速增加。不僅如此,還有一些西域高僧、譯者、隱士,也都聞訊趕來。
這些人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由蘊空統一指導,學習梵文、揀選佛經、翻譯校訂,完善清規戒律,結束大申百年佛法無序的狀態。
自此,京城成為中原大地佛教發展中心,大申佛教盛世拉開序幕,同時也帶動文化、翻譯、曆史等多方麵的交流學習浪潮,文人學子彙聚京城,騷人墨客層出不窮。
申帝大喜過望,城門之上,他俯視京城,學者僧人絡繹不絕,男女書生侃侃而談,官員百姓和樂融融,他按著太子的肩膀,眼中光芒閃爍,“吾兒,你看見了麼?”
越辭樓遙望遠方,入京的車馬如同一道道溪流,源源不斷彙入大申,他沉思片刻,“看見未來的良將能臣?”
“不止,”申帝大笑,“朕看見一個盛世的到來,看見我大申百年繁昌。”
*
秋去冬來,一場小雪簌簌落下,天氣迅速轉涼。本該是修養的時節,京城卻展現出煥然一新的風貌,因為往來的僧人學者增多,今年的商販都格外熱鬨。
城門口,商販們排成長長一隊,等待進城。
獵戶放下肩上的擔子,重新用油布蓋好編筐,遮住油亮的皮毛,起身感歎,“今兒冬天人真多啊。”
樵夫回頭,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可不是,買柴的人多了一倍,價格也比往年好。多虧佛子,咱們都能過個好年。”
“可不止今年勒,”旁邊的農戶摘掉帽子,抖抖上麵的雪,“土地官已經到我們村,重新測了土地,他說,俺們家能多分兩晌好地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旁邊的百姓也喜笑顏開接道,
“對,隔壁村也這麼說,我現在就等著土地官來我們村呢。”
“日子真的好起來了!”
大雪落下,寒風凜冽,可這一年,百姓不再愁苦滿麵,而是露出喜悅的笑。
大申變法開始施行,幾乎一天一個變化,而無論外邊如何震蕩紛亂,蘊空始終如一。
渡過剛回京忙碌的時期,他的日常逐漸固定。
上午教導梵文,下午開卷譯經,晚課結束後,準時離開廣覺寺前往公主府。途徑街市上的攤販,偶爾會買一盆花、一隻簪子或者一份糕點,風雨不斷。
現在整個京城,無人不認識佛子。蘊空來買東西,商販們爭搶送給他,佛子堅持付錢,老板們還遺憾不已。而成功賣給佛子的商戶,則會瘋狂炫耀,時間久了,大家覺察出不對。
胭脂、布料、小吃、話本……怎麼好像都是送給姑娘的?
這一晚,蘊空從廣覺寺回來,在市集緩步走過,片刻後停在賣糖畫的小攤前。
攤主連忙擦手,飛快站起來,克製又難掩激動詢問,“大師,買糖人麼?我這什麼都能做,您想要個什麼花樣?”
蘊空略一思索,“勞煩幫我畫一個穿著紅裙的姑娘。”
“啊!好、好的。”攪拌糖漿的手頓住,攤主哈哈乾笑兩聲,半晌,終是沒克製住好奇,試探詢問,“佛子要送給誰?”
蘊空捧著一摞書卷,黑眸玄袍,冷淡又疏離,而聽到攤主問話的瞬間,仿佛春水衝開冰河,所有凜冽的氣息一瞬間散去,薄唇微動,“送給我的心上人。”
攤主:“哦哦,原來是心上人,我還以為是……”等等,心上人?!
因為毫不遮掩,蘊空還俗的消息很快傳開,和越浮玉想像中不同,這件事沒引起太多批判。
僧人們相信因果機緣,並不置喙他人如何修行,佛祖亦有妻子,更遑論其他人。更何況,如今整個大申,無人認為自己比佛子修行更深,又談何質疑。
廣覺寺新方丈聽見這件事,也隻是淡淡道,“無無明,亦無無明儘。我們尚有困惑,於是走在自己的道上,蘊空也一樣罷了。”
至於百姓們,他們的想法更簡單,他們不知道沙彌、和尚、居士有什麼區彆,但很樸素地認為,“佛子和以前一樣對我們好,我們知道這個就夠了,什麼還俗不還俗,聽不懂。”
更有甚者,還出現一些姑娘夫人,原本不信神佛,知道這件事後,反而成為佛子的擁躉,用她們的話來說,“高居國師,為了心愛之人都能放下一切,比旁的男人不知強多少,我們當然信他。”
而有需求就有市場,市麵甚至出現一批以蘊空為主角的話本。
最火的一本,講男主是天上的神仙,意外與一隻貌美善良的狐妖相戀,無奈仙妖有彆,被發現後,上天欲懲治狐妖。因為不願心愛之人受苦,神仙甘願代為受過,自請下凡,他在凡間經曆九九八十一難,又渡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苦難人,終於得到上天原諒,有情人終成眷屬。
故事離譜,還莫名耳熟,而且男女主雖然沒說名字,但隻要長眼睛,就知道暗指佛子和永照公主。可因為寫得好,劇情有趣感情真摯,偏偏受眾巨大,不僅京中的姑娘們人手一本,公子們也都開始討論。
據說下一期就是大結局,男主終於要求娶心愛的姑娘,話本還沒出,很多人已經找老板預定了。而話本大火的結果就是,大家都在暗自祈禱,佛子的心上人一定要是永照公主,千萬不是彆人啊。
就連白櫻都忍不住眼淚汪汪道,“您和佛子一定要好好的,你們真的太不容易了。”
越浮玉:???
他們相戀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外界已經湧現無數兩人愛情的支持者,她當年擔心許久的事,竟以如此離奇的方式解決,越浮玉詫異,紅唇卻克製不住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晚上,蘊空來誦經,越浮玉伏在他膝上,紅唇勾起,指尖不安分地摳他長袍上的銀線,一副要使壞的模樣。
蘊空開始還在念經,半晌後歎一口氣,放下書,大掌攏起她纖細的手指,“不想睡?”
越浮玉眨眨眼,轉頭看向蘊空,睫毛隨著她的動作顫動,像輕扇翅膀的蝴蝶,她勾起蘊空的小指,一下一下在他掌心滑動,“聽說,你馬上要求娶本宮了?”
下午的時候,越浮玉也看了整篇話本,本意想用這件事調侃對方,沒想到蘊空點頭,黑眸深邃,“我已經稟明陛下,陛下同意了。”
這下輪到越浮玉驚住,她猛地起身,“你怎麼沒說?”
冬日寒涼,但公主府炭火很足,房間不冷,越浮玉隻穿了薄裙,她起來的太急,領口敞開,露出白皙的鎖骨,薄薄的肌膚牽扯出漂亮的線條,從鎖骨一直延伸到起伏的暗處。
蘊空眼神暗了暗,情火沸騰,幾瞬才歸於克製,他用被子圍好公主,連人帶被擁進懷裡,嗓音微啞,“七年前就該完成的事,已經晚了這麼久,何必多言。”
蘊空沒告訴越浮玉,並非不尊重對方,而是在他心中,這已經是認定的事實。
他會娶她,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他都鄭重許諾過,如今隻是把話語變為現實。
縮在佛子懷裡,越浮玉偏頭蹭了蹭對方胸膛,聲音有點低,“蘊空,本宮之前做過很多事,自認問心無愧,但也知道後人會如何評說。”
認識佛子前,她的名聲並不好,就連開女塾這件事,如今也是毀譽參半,甚至可以預料,在之後的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裡,她都會因為這些事被痛批怒罵。
她知道自己是正確的,不在乎被罵,但她……不願連累蘊空。兩人真要成婚,世人又該如何評說?多少臟水會潑給對方?
越浮玉仰頭,長發垂落,纖白的細頸在燈下微微泛著光,如同脆弱綺麗的夢,稍不留神就碎裂,“日後史書工筆,你的所有褒獎與盛名,或許都會因為本宮的存在而被貶低、誤解、甚至抹殺,蘊空,你真的願意麼?”
“為何不願?”蘊空垂首,粗糲指腹寸寸撫過她的後頸,又緩緩下移,直到掌住纖腰,忽而用力收緊將人攬進懷中,仿佛緊緊抓牢那片夢。
他抵著她的額頭,呼吸可聞,低聲笑了,“日後史書工筆,無論盛名或罵名,我的名字始終與你在一起,如此足以。”
越浮玉微怔,片刻後突然轉身,吻住他的薄唇,“好,我們成婚。”
【???妜騯??? 無無明,亦無無明儘。——《心經》
部分文字源自佛國記
第103章 大婚
公主成婚和普通人家不同,並不完全遵循納采問名等六禮,而是出嫁前一天,公主冊封駙馬受誥,隨後便可受醮戒儀、拜堂成婚,步驟看似不多,但準備的時間很長,因為還要趕製禮服等。
聽聞此事,禮部精挑細選了幾個黃道吉日,由尚書親自送至公主府,麵對尚書大人懇切的眼神,越浮玉最後選擇了三月。
現在還沒過年,距離大婚還有四個多月,時間勉強算充裕,禮部尚書不動聲色鬆一口氣,喜笑顏開說了許多好話,“公主放心,臣必當竭儘全力,讓您滿意。”
永照公主要和國師成親,消息很快傳出去,百姓們最先高興壞了。
這些年,永照公主對百姓的幫助不計其數,義診、賑災、開女塾整個大申沒人不知道她。佛子更不用說,濟世度人普度眾生,兩人對大申的付出超乎想像。加上最近大火的話本,二人成婚這件事,簡直是話本變成現實,百姓都快叩謝上天了。
書店老板嘴都笑歪了,辟裡啪啦一通算賬,興奮地告訴夥計,“那個話本,再來一千冊,不,兩千冊!”
不止百姓高興,皇室們也很激動,大申許久沒有公主大婚,終於能熱鬨一下。這天晚上,大申最尊貴的女人們齊聚一堂,興奮不已探討婚事。
皇後剛練完劍,臉上還有薄汗,顯得十分健康氣色好,她挽起長公主的手臂,拉著對方一起看禮部送料的布料,忽然道,“普通人家的女孩都要自己繡嫁衣,小玉,你要不要試試?”
冬天冷,越浮玉不像母親身體好,縮在躺椅上,手腳抱著湯婆子,絲毫不上當,“母後,您當初試了麼?”
皇後乾笑一聲,心虛轉頭。
皇後娘親早亡,她跟著鄭老將軍在邊境長大,整日舞刀弄槍,十幾歲就偷偷上陣殺敵,第一套頭麵還是回京後,長公主送給她的。她成婚那會,彆說繡婚服,連穿都不會穿,還要靠嬤嬤幫忙整理。
而皇後身邊的薑非楠,也默默跟著低頭。
她從小女扮男裝,對刺繡一竅不通,最多因為家境貧寒,會簡單的縫補。禮部拿不準她的想法,大婚前,拿來做好的婚服詢問,她要不要象征性繡幾針。
薑非楠還挺感興趣,果真拿起繡花針,可惜還沒穿好線,就被鄭沈弦發現,他嚴肅製止,“你的手是用來拿筆治國的,怎麼能做這種小事,讓我來。”
“你還會繡花?”薑非楠詫異詢問,很信任地把婚服交給對方,轉眼就見鄭沈弦捧著聖旨一樣小心翼翼捧起衣裙,坐馬車去禮部,一腳踹開大門,“再拿這種事打擾薑大學士,本將燒了你們禮部。”
跟在後麵的薑非楠:啊原來是這樣的‘讓我來’。
而越惜虞在嫁人前,也是作為獨女被寵到大的,更不可能懂針線活,同樣是禮部準備的。唯有長公主眨眨眼,拖著下巴道,“我的嫁衣啊,當然是衛良繡的。”
怎麼說呢,一聽就是姑父會做的事,越浮玉跟著姑姑姑父長大,從小被秀恩愛,聽見這種程度的事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驚訝了,她摟緊手爐,慢悠悠開口,“所以,咱們五個人十隻手,湊不出一個繡娘?”
房間寂靜幾秒,所有人同時轉身,各做各的事,又恢複成之前有說有笑的模樣。
越浮玉:“”為什麼默契都在這種毫無用處的地方?
最後,永照公主還是去了禮部,聽見她的問題,禮部官員卻驚訝回複,“您的嫁衣?國師說他已經準備好了,無需我們準備。”
越浮玉微訝,坐馬車回公主府,今天她回來的稍晚,蘊空正在院子等她,背對著大門和小廝說話。
看見公主回來,小廝剛要請安,卻見公主一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下人們早已習慣公主和國師的親昵,小廝果斷配合,神色如常繼續回答國師的問題。
越浮玉揚了揚唇,拎起裙擺躡手躡腳走到蘊空身後,還差兩步遠時,猛地跳起來飛撲到對方背上,蘊空呼吸都沒亂,仿佛早已預料到一切,兩手扶住小腿、半彎腰防止她掉下去。
小廝笑著退下,越浮玉環住蘊空的脖子,紅唇下壓不滿道,“你怎麼知道本宮回來了?是不是偷看了!”
分明是無理取鬨,蘊空卻沒有反駁,黑眸含笑,縱容道,“是臣的錯。”
越浮玉這才滿意,兩手環住脖頸,偏頭蹭蹭對方的頭發。
這是她最近很喜歡的動作,還俗已久,蘊空頭發開始變長,而且國師大人的發質意外很硬,隨意散在耳邊,都有種淩厲的感覺,特彆是他不笑的時候,下頜棱角分明,黑眸深邃,顯得冷淡疏離,但是
越浮玉低頭,紅唇貼在國師喉結上,濕熱舌尖飛快探出一秒。驀地,握住她小腿的手驟然縮緊,蘊空視線緩緩下移,居高臨下俯視公主,眼裡哪還有什麼淡漠,滿是沉沉的暗火。
“大師,你心不靜哦,”仗著兩人還沒成婚,越浮玉撩完撒腿就跑,剛從背上跳下來,還沒跑出兩步,就被佛子拽進懷裡,滾燙掌心扣住腰,另一手食指抵住下巴,強迫她仰頭,中指緩緩侵入,慢條斯理挑起剛剛作怪的舌尖,蘊空看著公主眼尾徹底變紅,才低笑開口,“乖,張嘴。”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雪,寒涼夜色中,兩人交換了一個綿長熱烈的吻,結束後,越浮玉氣喘籲籲,軟著身子靠在佛子胸前,她抬手輕輕碰了碰唇,仰頭道,“本宮現在相信,你從前的確很克製。”
越浮玉在女子中不算矮,可她靠在蘊空懷裡時,依然隻到他的下巴。蘊空很少從這個角度看公主,發現她仰頭時,眼睛會稍圓,兩頰隨著說話微微鼓起,驕傲又可愛,蘊空眼底泛起笑,第二次低頭。
雖然這次力道很輕,但嘴巴本來就有點疼的永照公主還是生氣了,要求國師大人贖罪,繼續背著她逛一圈。
看出她不想回房,蘊空解開大氅,披在公主身上,背起她走向花園。
夜雪紛飛,寒梅盛放,越浮玉趴在蘊空背上,披著對方的衣服,仿佛被篝火簇擁,完全不冷。他們安靜走過雪夜,偶爾風帶來一陣梅香,短暫地衝散佛子衣袍清冷的檀香,又很快恢複如常。
快回房時,越浮玉才問出困惑她整晚的問題,“蘊空,你什麼時候準備好的嫁衣?”
蘊空推開房門,聲音很輕,“七年前。”
七年前離京,路過盛產絲織品的湖州,佛子唯一一次下令停車。
去到湖州最大的繡坊,他訂了一件滿繡鳳袍嫁衣,聽見他的要求,繡娘略為難,“公子,這樣一件嫁衣,傾繡坊之力,也要兩年才能做好。”
佛子看向嫁衣的眼神炙熱,笑容卻很淡,“無礙。”
他交了錢,留下一封信和太子府的地址,若他回不來若是回不來,他希望公主能心無顧忌穿上他送的嫁衣,迎接新的愛人。
那時,蘊空不確定自己能回來,離開時略有失神,僧袍拂下一卷繡線。
繡娘撿起來,隨即“哎呦”一聲,笑道,“這不巧了,我正琢磨用哪種繡線,真是老天爺幫忙,這種剛剛好。”
蘊空微怔,沉默片刻,請繡娘幫忙取出繡線,用油紙包好貼身放在胸口。
最難熬的時候,他身上除了這包繡線和佛珠,什麼都沒有。但也是這包繡線,支撐他走過雪山、渡過急流,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回來,去見他心愛的姑娘。
幸好,他回來了。
也許是夜風太冷,越浮玉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濕,“那包繡線呢?我怎麼沒看到?”
“送去繡坊了,繡線在佛祖前開過光,我請繡娘用它在嫁衣上添一朵蓮花,保您順遂安康。”
越浮玉坐在床邊,難得有些怔住,許久後開口,“蘊空,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蘊空垂首,以吻拂去她眼角的淚珠,“愛你不是情話。”
*
四個月轉瞬即逝,眨眼間到了三月三上巳節,蘊空與越浮玉大婚的日子,也是八年前他們初見的日子。
最難熬的七年都等了,越浮玉並不緊張,而且前一天剛經曆過冊封,實在辛苦,夜裡睡得很熟,直到半夜被母後從床上拎起來,又迷迷糊糊被姑母喂了一碗冰糖蓮子粥,坐在鏡子前,她整個人都是蒙的。
越浮玉滿臉寫著困倦,抬眼看向窗外,幽幽歎口氣,“有點後悔。”
“小孩子胡說什麼呢,”皇後笑眯眯抬手,兩指按住她的百會穴,猛地發力,越浮玉感覺眼前一亮,瞬間就清醒了,皇後還在躍躍欲試,“醒了麼?要不要再來一下?”
越浮玉:“不用了。”
侍女們魚貫而入,白櫻忍笑開始梳頭,及腰長發很快變得柔順光亮,皇後站在女兒身後,半晌後接過梳子,一下一下,溫柔又寧靜,她輕輕開口,“一梳梳到尾,二梳舉案齊眉。”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下一句,越浮玉問,“三梳呢?”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必事事都求,子孫滿堂從來不是必須的,舉案齊眉便夠了。”皇後笑笑,聲音隨著回憶變低,“母後剛生下你的時候,你小小軟軟一團,連碰都不敢碰,那時候母後就想”
鏡子裡,倒映出兩張相似的麵孔,越浮玉靜靜看著聽著,仿佛跟隨對方的話語,跨過時光走到二十幾年前的過去,那時候的母後也不過十七歲
皇後溫柔的聲音繼續道,“那時候母後就想,這真是我生出來的孩子?又皺又紅又醜,莫不是誰把猴崽子放我旁邊了。”
“???”滿腔酸澀頓時消失,越浮玉轉頭,無語地看向母後。
皇後噗嗤一聲笑出來,把梳子扔給侍女,“這就對了,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麼,高興才好。而且嫁人又怎樣,無論如何,你永遠是我們的女兒。”越浮玉剛要開口,皇後又掐起她的臉蛋,“當然了,還是嫁人比較好,有駙馬之後,我和你父皇終於能輕鬆了!”
被三番兩次打岔,越浮玉生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滿腦子都是趕快結束,因為還沒正式開始,她已經很心累了。
大抵是皇後的一頓操作真有效,整個上妝、冊封、祭祖過程,越浮玉都沒有太多感覺,直到越辭樓半蹲在她眼前,等著背起她進花轎,那一刻,越浮玉才恍惚反應過來,她要嫁人了。
見她許久沒有動作,越辭樓疑惑地“嗯”了一聲,轉頭詢問,“皇姐?”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越辭樓已經比她高了,完全是成年人的模樣,蹲下時,後背寬闊有力,好像能撐起一片天。
“沒事,我們走吧,”越浮玉笑笑,趴在弟弟背上,是和愛人不同又相似的安心。
“姐姐,”
緩步走在通往府外的路上,像小時候那樣,越辭樓偏頭蹭蹭姐姐的下巴,“如果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誅他九族。”
越辭樓早幾年開始出入朝堂,在六部輪值結束後,大部分時間都在代申帝處理政事,的確有誅九族的權利,但是-
越浮玉猛地薅住弟弟的頭發,“怎麼回事!你看沒看過大申律法,想要當法外狂徒是不是?”
“哎,疼疼疼,姐,”越辭樓左搖右晃,艱難躲過攻擊,但腳下的步子始終平穩,“我可是太子,外人麵前你給我留點麵子。”
“誰讓你胡說!”
一頓撲騰,越辭樓發冠差點被拽掉,越浮玉蓋頭都被掀起一角,快走到門口,兩人才不得不停止,看見對方狼狽的模樣,兩人都笑了。
越辭樓幫她整理好蓋頭,“姐,不用擔心,你沒選錯人。”
門外鑼鼓聲喧天,越辭樓這幾句卻格外清晰,越浮玉整理好弟弟的衣領,勾唇笑了,驕傲又自信,“當然。”
吉時馬上到了,丫鬟小廝們準備好開門,忽然,門外梵音驟起,越浮玉被吸引了注意,“是什麼聲音?”
大婚相關的事,越浮玉自己沒管,越辭樓卻格外上心,他頓了頓,眼神格外複雜,解釋道,“那是蘊空予您的聘禮。”
正常聘禮是金銀珠寶,書香世家還會填一些筆墨字畫,蘊空都有,卻還是覺得不夠。
婚期定下後,他親自寫信,邀請一萬名高僧來京,在大婚之日為兩人誦經賜福。
誦經是佛子老本行,越浮玉沒覺得奇怪,以為蘊空圖個吉利,矜持點點頭,越辭樓卻想起來,前幾日蘊空和高僧們的對話。
僧人詢問他,“不知蘊空居士為何誦經。”
靜謐的寺廟裡,蘊空跪在佛前,雙手合十,“不求消業障、不圖得果報,唯求神佛,佑她此生無憂。”
終其一生,他唯有此願。
“吉時到-”喜娘喜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打斷了飄遠的思緒,越辭樓邁出門檻,又輕又穩扶著姐姐走進花轎,如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他牽起皇姐的手,親昵又信賴,“姐姐,你一定會很幸福的。”
*
紅色轎簾放下,隔絕了大部分喧囂,靠在軟軟的墊子上,越浮玉鬆口氣,倒不是彆的,單純因為忙到現在,累了。
在維持發型衣服不亂,和找個舒服姿勢躺著之間找到平衡,越浮玉才有心情打量四周。花轎比她平時坐的馬車要小,窗紙轎簾都是紅色的,但意外地不昏暗。
不暗?越浮玉若有所思,掀起蓋頭一角,很快看見鑲在兩側的夜明珠,她偏頭想了想,按照往日習慣,右手隨意一抽,果然在熟悉的位置找到暗格。
裡麵的東西還不少,她一邊擰開竹筒喝水,一邊翻翻撿撿,很快發現她近期愛吃的糕點,嗯,肯定是蘊空放的;還有一包行軍乾糧應該是母後的手筆;零零碎碎的零食糖果,翻到最底下,還有一本畫冊,大概是怕她路上無聊。
越浮玉抽出畫冊,卻立馬翻開,而是不由自主揚起唇角,笑意止不住。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很久沒有想起前世了,連獨自生活的記憶都模糊,果然,被愛簇擁的孩子,不懷念過往,也不畏懼未來。
一路搖搖晃晃,花轎很快繞城一周,抵達國師府。花轎落下的聲音驚醒越浮玉,她飛快把還沒翻開的話本塞進袖子裡,擺正身體坐好。剛整理完衣裳,轎簾被掀開,骨節分明的手指遞到眼前,蘊空清冷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公主,臣來接您了。”
第104章 洞房
◎從此以後,您是我唯一的道,我隻奔向你。◎
轎門打開,晚霞順著門口柔柔映進來,喜慶的歡呼聲瞬間響徹耳畔。
眼前一片火紅,外邊是模糊的人影,越浮玉什麼都看不清,視線中唯一清晰的事物,隻有蘊空修長有力的手指,穩穩懸在半空,大紅袖口垂落,晃動間銀線閃爍。
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哪裡都熱熱鬨鬨朦朦朧朧,唯獨這一小片空間清晰又安寧。
在這個瞬間,越浮玉忽然生出一點奇異的緊張,纖細指尖搭在腿上,繃得很緊。
即便看不見,蘊空也敏銳察覺到公主的情緒,他俯下身,似乎想摸摸她的臉,又因為顧忌蓋頭的存在,很快換個方向,指節分明的大手覆上她的指尖,“怎麼了?”
越浮玉仔細感知自己的情緒,發現真的在緊張,忍不住抿唇笑了下。她反手勾住蘊空的手指,聲音小小的,像是失措,又像是撒嬌,“有點緊張呀。”
燈火璀璨的人潮裡,兩人縮在窄小的空間裡,腿挨著腿,手牽著手,仿佛盛大世界唯一的同謀,蘊空輕笑一聲,乾脆蹲下來,低沉的嗓音學她說話,“那怎麼辦呀?”
隨著佛子蹲下,轎簾再次閉合,人群都因為新郎奇特的舉動沉默一瞬,蘊空卻仿若未察,依舊牽著公主的手,溫聲在她耳畔低哄,像哄孩子一樣。越浮玉竟真的被安撫住,細指一根根鑽進對方的指縫中,兩手相握,“好了,本宮準備好了。”
又是一聲輕笑,越浮玉還沒反應過來,眨眼間天旋地轉,她被蘊空抱在懷裡,兩步踏入轎外。不知誰先喊了聲“好”,人群驟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
新娘子不能落地,越浮玉靠在蘊空懷裡,穿過熱鬨的人群,穿過院子長廊,走到燈火通明的花堂。
大堂很亮,紅燭擺滿整個房間,甚至穿過絲織的紅蓋頭,隱隱看見遠處的事物,高位上坐著四個人,兩男兩女。
白雲寺的高僧?難道是蘊空父母?來不及細想,越浮玉被蘊空放到地上,他仍記得她說過自己緊張,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放開她的手。
禮部還沒見過牽手拜堂的新郎新娘,好在反應快,樂嗬嗬說吉祥話,“公主與國師,果然天生一對。”
以前或現在,越浮玉看過太多婚禮,年少或遲暮,浪漫或質樸,她以旁觀者的視角,認為婚禮隻是一場喜悅的慶祝,慶賀從一人變為兩人的喜悅,可當她作為其中一員時,才體會到更深刻的含義。
世界那麼大,那麼多人,他們唯獨選擇對彼此愛、陪伴、與忠誠。
“吉時到——”禮部官員高聲宣告,越浮玉感覺掌心一緊,手掌相貼的地方微微潮濕,她偏頭,隔著在朦朧的蓋頭,隱約看見蘊空的模樣。
麵對世間一切都淡然平靜的佛子,此時薄唇緊抿,壓出一道淺淡唇線,顯出鋒利冷淡的下頜線,黑眸沉沉,眼神不透光,仿佛萬事都從容。可長袖之下,握住她的手很輕又很緊,像那下凡的神佛,第一次觸碰盛放的玫瑰,冷淡麵容下暗藏著數不儘的喜悅與期待。
“一拜天地。”
紅衣如火的新郎新娘兩手緊緊交握,朝天地叩首,起身時,越浮玉隱約看見蘊空對她做了個口型,她幾乎想也沒想,腦海中便閃出那個字。
——我
“二拜高堂。”
長輩們微笑,申帝也握住皇後的手,所以誰都沒看見,佛子對公主說的第二個字,除了越浮玉本人。
——愛
“夫妻對拜。”
他們對視,握住兩手,熟悉地如同做過千百次一樣,半彎腰時,越浮玉聽見了一聲小小的,
——你
“禮成。”
爆竹煙花齊齊綻放,漫空光亮中,蘊空含笑與她對視,深邃眉眼中透出所有未儘之語。
諸天神佛、親眷好友與我所愛的人啊,我在所有人麵前起誓,我將永遠愛你,以生命,以信仰。
姐妹們歡呼著簇擁而上,裹挾著越浮玉在無數笑聲中走向洞房走,她隻來得及聽見蘊空匆匆一句,“我很快就回來。”
再也沒有漫長的等待,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立馬抵達。
*
洞房離花堂很近,幾步就到了。來參加大婚的都是親近之人,沒有亂七八糟的環節,把她送到洞房後,越惜虞招呼姐妹們,“咱們去喝酒,慶賀玉兒大婚。”
“好啊好啊,公主新婚,當然該慶祝,咱們不醉不歸,”一呼百應,姑娘們浩浩蕩蕩離開,房間沒留任何人,連喜婆都被白櫻拉走。
越浮玉失笑,來不及感慨,閉合的房門重新被打開。大門吱呀作響,腳步聲漸進,來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越浮玉知道,一定是蘊空。
他說過很快會來。
而除了她讓他放棄自己,佛子從不曾失約。
來人緩緩停在床前。
喜床很大,紅被上灑滿花生桂子,身穿嫁衣的公主乖乖坐在上麵,紅紗遮麵、腰肢纖細,如同世間贈予他最美的禮物。
再也不願多等一秒,喜秤撩起紅紗,露出她豔麗的眉眼,佛子輕笑,目光灼燙,“娘子真美。”
蓋頭掉落,模糊的視線驟然清晰,越浮玉仰頭,看見昏黃燭火下,男人長身玉立,身後有大片光,未等開口,炙熱滾燙的吻已經落下來。
離彆的愧疚,等待的苦澀,如願的喜悅……蘊空克製太久,所有激烈的情感都包含在這個吻裡,越浮玉開始尚能回應,後來隻剩推拒,蘊空第一次不顧她的意願,單手扣住細腕舉過頭頂,迫使她一次又一次仰頭,清冷的嗓音低啞冷厲,半是逼迫半是誘哄,“乖,張嘴。”
呼吸很快變得稀缺,嫵媚的鳳眸霧濛濛,一滴淚墜在豔紅眼尾,似落非落。紅袖順著瑩潤的細腕滑下,露出纖白輕顫的小臂,蘊空似乎格外偏愛那裡,滾燙指腹反覆摩挲,留下大片紅痕,突然,什麼東西從公主的袖口掉下來,蘊空漫不經心一瞥,忽然停下,沙啞的嗓子低笑。
終於被放開,越浮玉大口喘著氣,她記得那是什麼,在車上翻到的話本,當時因為著急,隨手塞在袖子裡,不是重要的東西。但是,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喘息,傻子才繼續,豔麗的眉峰上挑,她指著地麵,“竟敢弄壞本宮的東西,那可是我最心愛的書……”
餘光瞥見地上的東西時,公主嬌縱的話語戛然而止。
書冊掉在地上,正好翻開一頁,紙上無字,隻有一副簡單明了的圖畫,畫麵中,男人半躺,女子曲腿跪在上麵,兩人衣裳半敞,在做什麼不言而喻。
越浮玉猛地想起來,本朝確實有這個傳統,女子出嫁前,母親會把避火圖交給對方,但誰會放在馬車裡啊?!
臉頰染粉,越浮玉難得失語,紅唇半張不知如何開口,蘊空卻仿若未察,神色如常撿起書,隨手放在床邊,轉身拿合巹酒。
沒看見吧,越浮玉挑了挑眉,很快把這件事拋之腦後,接過蘊空遞來的酒杯。
玉杯清酒,兩人對坐在床邊,手臂相交,喜服與長發錯雜糾纏,再分不出你我,蘊空抬手碰了碰她的酒杯,黑眸似海,滿滿映出她的倒影,近乎沉醉的溫柔,他低低開口,“共飲此杯。”
“共飲此杯。”
一飲而儘,烈酒入喉,也許是酒太辣,也許是房間裡太熱,越浮玉感覺熱氣瞬間上湧,而下一秒天旋地轉,蘊空箍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攬進懷中,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臣知道了。”
“你說什麼?”
杯盞落地,幾滴酒水濺落,滴在纖細的脖頸,又順著肌膚緩緩向下,最終沒入起伏的溝壑深處,越浮玉茫茫然開口,蘊空卻伸出一指,指縫緩緩下壓,勾開那片衣領,露出飽滿的白,“您喜歡那種,臣自當無所不應。”
“蘊空!”臉頰驟紅,越浮玉張揚舞爪揮手,纖細指尖卻被蘊空攏住,大掌帶著她覆在他的衣帶上。
佛子俯下身,紅塵傾墜,“在呢,娘子。”
……
紅紗垂落,軟帳半遮。
佛子從不食言,半擁著的公主,像擁著一隻蜷縮的貓兒,恰如翻開那頁的模樣。
倦怠嫵媚的春夜中,越浮玉恍惚生出錯覺,她像一朵無所依仗的花枝,被蘊空捧在掌心細細描摹,粗糲指腹撫過寸寸枝乾,留下道道滾燙豔麗的折痕。
晶瑩的汗珠順著鎖骨緩緩淌下,流下濕漉漉的痕跡,春夜潮濕,卻在佛子黑眸中點燃了一捧火,長燃不滅,他抬手緩緩撫過春潮滿盈的細頸,掠過飽滿圓潤的肩頭,仍在緩緩向下。
越浮玉猛地睜大眼,豔紅眼尾溢出滴滴淚珠,“你乾什麼!”
風聲夾雜著聲響,蘊空眸光滾燙,仿佛要在荒蕪中燃儘一切,他吻她的淚,像信徒膜拜他的神明、又像國王掌控他的臣民,“您說了喜歡,不是麼?”
不知何時,紅燭早已燃儘,月光灑進臥室,氤氳出潮濕的熱氣。紅鸞帳裡,不知經曆多少次夢境與現實,越浮玉咬唇輕斥,“不許。”
似乎知道自己在撒嬌,又軟軟加了句,“相公。”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停滯,而下一秒,細腕被蘊空重新撈起,環在他身側,佛子抵著她的額頭,眼中暗火灼烈,聲音暗啞,“再喊一聲。”
長夜無儘,越浮玉不知道喊了多少句,在徹底昏睡前,於洇濕潮熱的愛意中,她恍惚聽見他低啞的誓言。
“從此以後,您是我唯一的道,我隻奔向你。”
【古代番外完】
【???妜騯??? 一點青梅竹馬if線,如果蘊空沒出家,而是和越浮玉一起長大
第105章 if線-如果是青梅竹馬
◎你是誰?◎
初春乍暖的四月,越辭樓剛剛度過五歲生辰。
身為太子,他收到很多賀禮,但大多無趣又傻氣,甚至還有撥浪鼓小老虎,仿佛他是沒頭腦的笨蛋。唯有姑父的賀禮符合他的心意,是一本《禮記》,姑父鄭重交給他,“小辭樓長大了,可以讀書了。”
年僅五歲的太子殿下十分讚同這句話。
第二天一早,長大版越辭樓拒絕侍女的幫助,獨自穿好衣服,用過早膳,小胖手努力拿起厚厚的《禮記》,噠噠噠跑向皇姐的住處。還沒跑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像模像樣背起手,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穩重。
太子年紀小,步子也小,好不容易走到乾清宮,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他滿心歡喜推開大門,卻被掌事姑姑告知,“公主今天去文華殿讀書了,太子殿下可以晚上再來。”
小太子驚呆了,黑葡萄似的眼睛迅速積滿淚水。
可身為大人怎麼能哭呢?越辭樓吸吸鼻子,努力哄好自己,自認為很成熟地回答,“那好,本宮晚上再來。”
隨行太監站在太子身後,強忍笑意,發現殿下有離開的意思,立馬招來步輦,“殿下接下來想去哪?”
手腳並用爬上轎子,又偷偷敲下有點痛的腿,發現無人看見,越辭樓板正身體,小臉十分嚴肅,“去找父皇。”
“得了。”小太監轉身扶轎,在太子看不見的角落,眼淚都快笑出來。
大人腳程快,很快抵達禦書房,申帝剛下朝,脫龍袍的功夫,就見小兒子圓球一樣滾進來,拽著他的褲腿,表情嚴肅又認真,“父皇,我該讀書了。”
……
大申皇子通常六歲啟蒙,像申帝這種小時候不受寵的,十歲才進文華殿,更晚的也有,但兒子願意讀書,申帝十分高興,大手一揮批準這件事,還答應為他找幾個伴讀,一同讀書。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宮外。
申帝隻有這一個皇子,若不出意外,越辭樓肯定是未來的皇帝。伴讀會陪伴太子到成年,是太子最近親的兄弟、未來皇帝的近臣,因此,聽到這個消息,無數人擠破腦袋想掙一個名額,但也有一些人,不願意讓孩子入宮。
伴讀名字好聽,好像給太子作伴,實際和奴才差不多,不僅整日住在皇宮,處處受約束,而且太子犯錯,都是伴讀受罰。一些世家不願嫡子吃苦,就派庶子或者不親近的兒子入宮。
而當朝太師,顧大人兩者都不屬於。
顧家世代忠良,一直悉心侍奉陛下,忠心耿耿。得知小太子需要伴讀,顧太師第一時間想到自家孩子,但究竟選哪個,他還有些猶豫。
顧太師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子顧蘊空,小兒子顧見星。
若論成熟穩重,肯定是大兒子。顧蘊空今年剛滿十二歲,已經熟讀《四書》《五經》,寫字作畫也有縮小成,是名副其實的麒麟兒。顧太師可以驕傲地說,在國子監教書多年,都未見過比蘊空更聰慧通透的學生。而且,因為蘊空出生後久病不愈,平日經常去白雲寺學佛,養成個安靜沉穩的性子,進宮伴讀再適合不過。
唯一的問題,太子剛滿五歲,與蘊空年齡相差太大,恐不好相與。
二兒子今年六歲,年齡倒是附和,可與哥哥相比,顧見星除年齡以外,哪哪都是問題。分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大兒子沉穩聰慧,小兒子卻極鬨騰調皮,整日在府裡惹是生非,他與夫人都忙,隻有大兒子能約束一二,若是進了宮,顧見星怕不是把皇宮捅個窟窿。
掌心掌背都是肉,猶豫許久,顧太師終於下定決定,把二兒子送進宮。
既符合伴讀的要求,又能板板兒子的性子,而且他也有私心,蘊空剛生下來時,連續病了五六年,好幾次差點活不下去,如今剛剛好起來,他實在舍不得。而對於活蹦亂跳的二兒子,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顧太師做好決定,很快通知兩個孩子,走到蘊空的院子時,兩個孩子恰好都在,蘊空在窗前讀書,顧見星則坐在泥裡,一手抓著蛐蛐,一手不知薅了株什麼花,正往嘴裡塞。
“……”
即便是親爹,顧太師也覺得不忍直視,想到明天兒子馬上要進宮,他忍住揍一頓對方的衝動,板著臉教訓道,“說過多少次,彆打擾你哥哥念書。”
不等他再說,蘊空已經走出房門,小小的人嚴肅又端正,先認認真真行禮,隨後一板一眼解釋,“不怪見星,是兒子覺得蟬鳴影響讀書,見星才主動幫忙,趕走蛐蛐。”
知子莫若父,大兒子沉著穩重,鬨市亦能取靜,怎麼會因為蟬鳴看不下書,肯定是那皮猴子又想出什麼餿主意,仗著哥哥疼愛,讓對方幫他開脫。
雖說什麼都知道,但仍舊不願拂了大兒子的好意,顧太師略過這件事,說起正事,“陛下要為太子選伴讀,見星,父親決定送你入宮,和太子一同學習。”
聽見這句話,顧見星立馬張大嘴,表猶如晴天霹靂,手一鬆,蛐蛐飛快跳出掌心,跳進草叢裡。
有點好笑,顧太師咳嗽一聲,“愣著做什麼,快去收拾,過幾天就進宮。”
說完,顧太師匆匆離開,前腳剛踏出門檻,院子裡陡然爆發出巨大的哭聲,“嗚嗚嗚,哥哥,我不要進宮當太監,我想娶媳婦。”
顧太師剛剛升起的慈父之心,瞬間消失。
*
主動提出這件事的官員很多,因此太子伴讀的名單很快定下來,月初第一天,天還沒亮,皇宮的馬車準時停在各家門口。
據說皇後娘娘體恤孩子們年幼,特意派來馬車,也允許他們晚點出門,早上睡足。
“謝皇後娘娘恩典,”
顧府同樣派來馬車,顧太師連忙道謝,轉身回府拎起還在被窩裡的顧見星,“快起床,進宮之後不許惹事,要聽先生的話,聽見沒有。”
“唔,知道了知道了。”顧見星一邊往哥哥懷裡縮,一邊打著哈欠應和。
太師要早朝,現在必須出門,顧母最近在寺廟祈福,也不在府裡,能管住潑猴的隻有大兒子,蘊空也沒讓父親操心,幫弟弟套上小衫,轉頭道,“父親放心,兒子會照顧弟弟的。”
不愧是成熟穩重的大兒子,顧太師心中感慨,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急匆匆離開。
因為不喜歡被伺候,兩個孩子的房裡不設小廝,出發的時間馬上要到了,管家隻好來敲門,“大公子,二公子,可以出發了麼?”
門裡傳來低低一聲應和,隨即一個圓滾滾的身影,低著頭走出來。現在天還涼,早晚是該多穿一點,管家沒多想,牽著二公子走上馬車。一邊走一邊暗自感慨,真是各家有各家的難處,這麼小的孩子就要離開爹娘,進皇宮掙一個前途,真是苦了二公子,都不如平時愛說話了。
快到門口時,顧見星突然鬆開管家的手,飛快跑進馬車,一瞬間關上車門。因為進宮不允許帶小廝,管家隻能在門外低聲囑咐兩句,“二公子小心點,有事就找……”
管家沒進過宮,哪裡知道該找誰,但他突然想起來,不知誰說過一句,永照公主極為心善,他頓時眼睛一亮,“有事就找永照公主,她會幫你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馬車裡傳來低低一聲“知道了”。
二公子平時說話的聲音是這樣麼?來不及細想,車夫已經揮鞭,馬車轆轆離開太師府,駛向皇宮。
*
不出意外,派去的馬車極少能立刻回來。
雖然都是世家弟子,早熟又聰慧,但到底是五六歲的孩子,又是初次離家,哪能那麼容易。好在太後娘娘說了,不必拘著各位公子,文華殿巳時開課,彆遲到就好。
這也導致一個後果,距離上課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隻有顧見星和越辭樓兩人早早抵達文華殿。
書院門口,兩個半大孩子四目相對,眼神中皆是一言難儘。
越浮玉看著眼前清冷穩重的小少年,緩緩挑眉,清淩淩的眼神上下移動,“你……就是顧太師那個六歲大的兒子?”
蘊空同樣沉默許久,看著對麵梳少女發髻、卻穿著太子常服的小姑娘,莫名想起了管家所說的浮玉公主,但他沒說出來,而是反問,“那您是太子殿下?”
擔心兒子的太師大人和皇帝陛下,下朝後偷偷趕過來,看見這一幕,同時露出尷尬又鬆一口氣的笑。
國師/申帝:還好他家孩子也一樣。
……
最後,兩個孩子當然被各自的老父親領回家,但離開前,越浮玉揣著手,嚴肅地批評了兩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