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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日 青崎 67244 字 10個月前

第22章 理智

天氣漸暖, 譚茵的預產期也愈發臨近。按照項俊凡的安排,她這幾天都得待在家裡待產。

黃恩宜和李悠然約好,一起去看望譚茵。她們買了水果和牛奶, 一道送去譚茵家中。譚茵家的飯廳裡已堆積了不少水果和牛奶,甚至有一袋蔫巴褶皺的桃子, 她們隻能將物品擺在角落。譚茵挺著大肚子, 行動不便,撐著椅背, 看她們忙碌。

李悠然環視安靜的四周, “就你一個在家?他們人呢?”

譚茵單手叉腰, “項俊凡他舅要回美國了, 怕等不到我生產, 就想提前吃頓飯,歡迎小朋友的到來。”

黃恩宜疑惑地眨兩下眼睛, “歡迎小朋友……結果小朋友和媽媽都不在現場?”

譚茵解釋, “我這不是留在家等你們嘛。”

她拿起桌上喝剩的牛奶, 吸一口,察覺味道不對,轉手扔進了垃圾桶內。李悠然幫忙挑幾個壞掉的桃子, 也跟隨扔掉, “早說嘛,我們就應該改天再來看你。”

譚茵擺擺手, “都一樣的。”她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是, 不管她的朋友們什麼時候來, 項家都不一定會見得想要熱情接待。

李悠然順手拿一顆李子, 擦擦表皮, 咬一口。這是她給譚茵買的水果, 當初想著項家長輩在家,所以才特意買了常規的禮物上門,避免被挑刺。她想想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就該聽黃恩宜的,買一大袋零食,三個人分來吃光,像以前那樣。

“那中午飯……”李悠然不忍心讓譚茵忙碌,“算了,我給你們做中午飯。你想吃什麼?”

譚茵客套,“我是主人,該你們客人點單。恩宜,你想吃什麼?”

黃恩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想吃螺螄粉。”

於是午餐就這樣定下來。H漫畫男喘女喘廣播劇都在Q群把衣48一6九6③

李悠然煮了三碗螺螄粉,兩碗紅湯一碗清湯。三個人並排坐在茶幾前,打開電視,用綜藝下飯。

剛開始的氛圍和諧輕鬆,三個人分享食物,總拿筷子到彆人的湯碗裡夾酸筍。看到電視裡的綜藝搞笑場麵,非得後退來再看一遍,笑聲不停。過了大約十分鐘,譚茵嗦粉的動作忽然停下,眉頭緊皺。

“痛……”譚茵扔下筷子,順勢抓緊黃恩宜的小手臂,連說話都沒了力氣,一口氣懸停許久才慢慢呼出,“好痛……”

黃恩宜驚慌失措,“這該不會是羊水破了吧?”

李悠然忙咽下一口螺螄粉,掀開譚茵的裙擺一角,沒有看見血漬和羊水,“應該是宮縮。”

黃恩宜努力勾來茶幾上的手機,“要打120嗎?”

李悠然想了想,“先等等,不慌。”

譚茵虛弱地靠在沙發上,上半身慢慢下滑,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一層汗珠。李悠然急忙從華麗的盒子裡抽取三張紙巾,準備替譚茵擦擦汗,可是剛轉身,看見譚茵緊皺的眉頭倏然鬆開,恢複了原樣。

“好了。”譚茵坐直,若無其事地拿起筷子,繼續嗦她的清湯粉。

黃恩宜沒能回過神,顯得呆滯,她實在想不通剛才發生的一切,揉著太陽穴發問,“我剛剛是經曆了平行宇宙嗎?”好像平行宇宙裡的譚茵正在經曆痛苦,而這個宇宙裡的譚茵一直風平浪靜。

譚茵嗦完一根粉的末尾,“正常,宮縮都這樣,習慣就好。”

黃恩宜歎息,回想譚茵痛苦的模樣,問道,“但痛的時候也是真的很痛,對吧?”

一個簡單的問句而已,譚茵卻莫名委屈了,螺螄粉含在嘴裡也不咀嚼,光是嘟著嘴,皺著眉。好像關於痛不痛這件事情,沒人在意就還好,一個人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可一旦有人在意起她的感受,體內撒嬌的本能便會逐漸顯露出來。她抱起黃恩宜的胳膊,在黃恩宜肩頭上蹭了蹭,像討食的小貓。

李悠然看了心疼,湊攏來撫摸著譚茵隆起的肚子,用上了一種哄嬰兒的語氣,“小朋友,媽媽為你吃了那麼多苦頭,出來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黃恩宜也將手心輕輕搭在譚茵的肚子上,“小朋友,媽媽為你做了很大的改變,但是你要記得,她曾經是一個很酷的人。”

曾經的譚茵是很多人的向往,自由、熱情、燦爛,似乎永遠擁有無拘無束的笑容與無窮無儘的勇氣,耀眼的青春,他們以為那會是她一輩子的模樣。

可是青春敗給了生活。

譚茵心想,也許青春真的要畫上句號了。

雖然她偶爾也會懷念從前的自己。

***

譚茵生產那天,事發突然,被緊急送往醫院。

盛宇是最先得知的消息的,再轉述給李悠然和黃恩宜。一行人急急忙忙趕往附屬醫院,碰上下班高峰期,車道堵塞不通,前行緩慢,他們費儘心力才到達的目的地。

那時小朋友已平安來到這個世界,被項家人圍繞著,在特定房間裡觀察。譚茵獨自躺在病房裡。由於生產耗儘心力,她正閉目養神,安靜休息。

黃恩宜和李悠然陪伴在病床旁,坐在狹窄的藍色折疊床上,神色顯得凝重。李悠然偶爾替譚茵擦擦汗,試圖讓這一張毫無生機的蒼白的臉頰恢複一點氣色。黃恩宜胸口悶,不知是否是屋內空氣不佳的緣故,她去屋外透透氣。

韋柯和盛宇並排坐在走廊長凳上,靠著牆。男士看望剛生產的女士不大方便,他們便在病房外守護,像兩個侍衛。

黃恩宜四下張望,搜尋走廊裡來來往往的醫患人群,語氣嚴肅,“項俊凡還沒來嗎?”

韋柯聽出了黃恩宜的憤怒,哄道,“我去叫他。”

他還沒走出一步,盛宇順勢攔下了他的去路,“我去吧,我跟他熟一些。”

盛宇為了完成任務,花了一些時間,好在有收獲。項俊凡返回病房了,懷裡抱著漾漾,臉上洋溢喜悅。他嗦著嘴逗小朋友,動作不熟練但是也不肯放手。他彎腰,把小朋友置放在譚茵枕邊,“漾漾,來看看你媽媽。”

譚茵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小孩,虛弱地笑了一下,“他叫漾漾?”

黃恩宜不解地插話,“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麼?”

“才定下來,取的是太爺爺的字。”項俊凡解釋著,興奮地捏著小朋友的手,“我們漾漾以後也要像太爺爺那樣,做個有出息的人。”他沉浸在與小朋友的單向交流之中,其樂融融。

黃恩宜一口氣堵在胸口,畢竟譚茵花半條命生下來的小孩,結果隨項俊凡姓,隨太爺爺名,譚茵作為母親,被剝奪得一乾二淨。黃恩宜隻覺得不公平,隔著一張病床,她直視項俊凡,聲音輕微卻淩厲,“該你來生小孩的。”

李悠然私下裡捉住了黃恩宜的手腕,示意黃恩宜彆意氣用事。

項俊凡沒聽出來諷刺,反而得意洋洋,“不是我吹,當真換我來,一點生兩點就能回家。”

他說罷如相聲演員那般等待觀眾反應,李悠然尷尬地笑一下,附和他的幽默。

譚茵似乎是歎了一口氣,她實在太累了,眼睛總是半睜著,提不起精神。她用指背撫摸小朋友的臉頰,再向門邊眺望,“爸和媽呢?”

“去車裡拿小朋友的東西。”項俊凡問譚茵,“你有什麼要拿的?我讓他們順便拿來。”

譚茵搖頭,實際她需要的東西還挺多,隻是她現在沒剩多少思考的力氣。她又問道,“我爸我媽呢?”她的父母和弟弟今天才從外地趕來,看這模樣,估計是還在路上。

“也不知道到哪兒了。”項俊凡摸出手機,撥通嶽父的號碼,沒有直接對話,而是把手機放到了譚茵枕邊,“你自己問吧。”

他抱起了小朋友,護士恰巧也來病房探望,要回了小朋友,因為還得再檢查觀察。項俊凡倒一下變得忙碌了,這邊與護士交接,那邊等譚茵通話,夾在病床旁的狹窄走道裡,左右照顧。待到譚茵通話結束,他彎腰收回手機,順帶捏捏譚茵的臉頰,眼波深情,言語溫柔,“寶貝,你表現得很好。”

譚茵無力地抿嘴回應。

黃恩宜悄悄攥緊了拳頭,灰色褲麵在掌心裡褶皺一團。

醫生從病房外探出半個身體,衝著裡頭一群人詢問,“誰是譚茵家屬?跟我出來一下。”

項俊凡聞訊出門,“我是。”

黃恩宜有所行動,悄悄緊隨項俊凡身後。韋柯見狀,隱隱擔憂,離開走道座位,一路跟著黃恩宜。

李悠然在病房裡忙著替譚茵擦汗,集中注意觀察譚茵的臉色。譚茵的虛汗出得有些出人意料,仿佛是被花灑淋濕了整個身體,李悠然不放心,想著找護士問問情況,這一回頭,才發現病房裡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莫名有不安的預感,趕到病房外,在路過的人群裡搜尋。

走廊轉角處,一群人的身影被白熾光冷峻照耀著。醫生與項俊凡在交談,黃恩宜和韋柯在一旁圍觀。

項俊凡看見張醫生表情嚴肅,不免緊張,擔心小朋友那脆弱的身體,惶恐問道,“張醫生,漾漾沒事吧?”

張醫生答複,“放心,小孩沒事,就是大人情況還需要觀察。”

項俊凡焦急,“漾漾媽……”

黃恩宜忍不住插話,糾正項俊凡的表述,“她叫譚茵。”

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卻。

韋柯站得離黃恩宜更近了一些。

項俊凡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儘量不被黃恩宜打斷思路,仍舊與張醫生對視,回到和張醫生的談話上,“她怎麼了?”

醫生說明具體情況,“怕有產後出血的可能。我之前壓了她肚子,暫時沒發現異常,不過還得多觀察,你們家屬要多照顧她。”

項俊凡自言自語,“應該不會有事的,漾漾媽平時身體……”

黃恩宜再一次打斷了項俊凡的話,“她叫譚茵。”

項俊凡忍無可忍,滿臉慍怒,駁斥黃恩宜,“那不就是漾漾媽麼?咱倆說的同一個人,你在這兒跟我爭什麼爭?”

“但是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譚茵!”黃恩宜義正言辭地辯駁,語氣激烈,甚至臉頰稍顯紅潤。

項俊凡這回動了怒氣,“你他媽沒事找事對吧?”

他向著黃恩宜踏出半步,帶著盛氣淩人的壓迫感。韋柯警覺,抓過黃恩宜的手腕,往後撤退,再插入兩人的空隙之間,抵擋在黃恩宜的身前,正向麵對項俊凡。

項俊凡礙於情麵,泄了口氣,厲聲警告道,“韋柯,管好你媳婦。”

韋柯麵色平靜,態度卻是堅定,“她有說話的權利。”他要捍衛她想做的一切事情。

黃恩宜有了底氣,心裡的悲憤傾瀉而出,毫不留情對項俊凡控訴,“項俊凡,你能不能彆隻把譚茵當作給你生孩子的工具?她是人,她是你的妻子,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她的身體健康和感受情緒?你能不能彆這麼自私彆這麼肮臟?”

她換口氣,繼而調大了音量,“還有,誰稀罕你那什麼太爺爺的名字?什麼狗屁漾漾,你以為很了不起嗎?癟三。”

“我操!你他媽……”

項俊凡是被黃恩宜完全觸碰到了爆發點,甚至腦袋短路說不出臟話,隻想動手。他想往前,韋柯牢牢阻擋著不肯挪動,於是便成為了兩個男人的對峙,劍拔弩張。

項俊凡眼神凶狠淩厲,“讓開。”

韋柯聲音冷靜低沉,“不讓,休想動她。”

項俊凡拳頭舉到了半空,“你他媽……”

他的拳頭在空中被盛宇意外攔截。盛宇來的匆忙,試圖阻止一場即將開始的衝突,他用蠻力讓項俊凡後撤一步,李悠然配合地讓韋柯後撤一步。

當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被分開後,間隔的空隙裡出現了張醫生的怒斥。

“請尊重一下醫院的秩序!都什麼毛病?在醫院裡大聲嚷嚷!”張醫生用指腹扶眼鏡,壓製怒氣,伸手指向項俊凡,“家屬跟我走,其餘人一律不許再跟來。”

張醫生帶走了項俊凡。

剩下的人中,李悠然讓盛宇回到病房外,繼續守護譚茵,至於韋柯和黃恩宜,這兩個不安分的出頭鳥,看這形勢是沒辦法再留醫院的了。她讓這對夫婦提前離開了住院樓,她跟隨他們一道走在醫院小路上,觀察到四下沒有熟悉的人,她才總算忍不住開始責罵黃恩宜,“你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她傾身,視線越到韋柯身上,埋怨道,“韋柯你也是,怎麼總是陪著她胡鬨。”

黃恩宜不服氣地反駁,“這哪裡是胡鬨了?允許項俊凡那麼欺負人,就不允許我罵他幾句?”她說到情緒激動處,眼眶率先紅潤,她有些窘迫,悄悄抹去眼角的淚珠。

李悠然急忙哄道,“不是不允許你罵他,隻是……”她思考著,該怎樣把事實描述得更清楚,她反問黃恩宜,“那你覺得,你今天罵他一頓,他明天就能痛徹心扉、改過自新、幡然醒悟?”

黃恩宜咽住了,其實她心裡也明白,項俊凡這人是罵不醒的,他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李悠然走在黃恩宜的右手邊。隔著黃恩宜,韋柯的側影被金屬黃色路燈暈染出朦朧的輪廓。李悠然向黃恩宜感慨,“你罵項俊凡,不要緊,畢竟有韋柯保護著你。可茵子呢?項俊凡在你這裡受的氣,萬一轉移到茵子身上……”

她沒有說完話,黃恩宜已經能夠想象出那副畫麵。她難過悲哀,“我就是看不得譚茵受委屈。”

“今天的事情要是讓茵子知道了,我估計她不僅會委屈,還會很為難。”李悠然怕講話太重,試著緩和語氣,“生小孩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茵子在病房裡備受煎熬,要是得知病房外朋友和老公大吵一架……就怕她會愁得頭要爆炸。”

黃恩宜嘟嘟囔囔,聲音裡帶著哭腔,“那就撒手不管她麼?”

“也不可能不管,就是方法上還得再多考慮考慮。”李悠然心軟,撫摸黃恩宜的背,故作輕鬆,“你放心,其實也沒有那麼悲觀的,明示不行,我們就暗示。方法總比困難多,我們再慢慢想想,彆著急,之後再說吧。”

他們走到熱鬨之處,兩輛小車交會,蝸牛一樣小心翼翼蠕動,路人擦邊而行。

再往前一段路便是醫院出口,他們到了分彆的時候。李悠然要折返回到譚茵的病房,黃恩宜與韋柯今晚先行回家。三人群團兵分兩路,告彆離開。

腳下這一段小路上鋪滿石階,隱藏在林蔭中,偶有青苔悄然冒出。黃恩宜心情低落,走路心不在焉,一腳踏到青苔上,不慎打滑,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到地麵上,連著向下滑兩級台階。

韋柯驚慌,蹲下,急切詢問,“痛不痛?”

痛,並且狼狽。黃恩宜破罐破摔,盤腿而坐,整個人泄氣,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坐下,怒氣衝衝,“不走了,氣死我了!”

韋柯手腕搭上膝蓋,覺得有趣,笑道,“為了彆人的家事,這麼生氣?”

黃恩宜委屈,眼眶水潤,“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韋柯心軟,摸摸黃恩宜的頭,輕柔緩和,“這路滑,我背你。”

黃恩宜難為情,“這……不太好吧?”

韋柯看得出黃恩宜的小心思,他轉過身示意,黃恩宜隨即靈活地爬到他的背上,手臂環繞脖頸,又不敢過於靠近。

光線昏黃,灑在萬年青繁密的葉片上,成為細碎的點綴。

韋柯走得穩妥。黃恩宜偷看韋柯的側臉,隱隱擔憂,“我是不是很重?”

“你那麼輕。”韋柯笑道,“還得把你再養胖一點。”

黃恩宜耳尖發紅,蜷縮身體,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她反思方才發生的事情,試探性地詢問韋柯的想法,“韋柯,你會不會也覺得……我這個人太衝動了?不夠理智。”

她本來想用的形容詞是“沒有腦子”,但又狠不下心來罵自己。

韋柯當真認真開始思考,他保護黃恩宜是出於本能,待到本能散去恢複平靜,他心想,若是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仍舊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邊。

“這個世界上理智的人太多了,不缺你一個。”韋柯喃喃,“所以可以儘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彆怕,有我在。”

黃恩宜垂下眼瞼,回複著一句,“謝謝。”

她的聲音太小,被風吹散在空中,他沒有聽見。?

第23章 旗幟

譚茵剛出月子不久, 迫不及待在鹿回頭群裡發起提議,“姐妹們,音樂節去不去?”

李悠然點開海報, 確認音樂節的日期,無奈哭泣, “你倆去吧, 我不行,我得帶娃。”她和盛宇達成過默契, 排一個順序, 一人帶娃, 給另一人放一天假, 享受自由。她偏偏那天沒有自由。

黃恩宜正好相反, 是一個擁有無限自由的人。她爽快地回複了譚茵一個字。

“衝!”

***

音樂節開始的前一晚,黃恩宜特意敷一張麵膜, 為著能夠保持肌膚的水潤狀態。她的麵膜自帶花紋, 上頭有兩條又粗又黑的濃眉, 左右有兩團圓潤明亮的腮紅,喜感滿滿。她頂著麵膜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怡然自得。

韋柯從次臥走來, 坐在沙發另一側。他隨手摁下遙控器, 假裝認真看電視。思索良久,他側頭, “恩宜。”

黃恩宜聞聲扭頭, 兩團腮紅鄭重其事麵對韋柯。

韋柯忍俊不禁, “你這個麵膜……”

黃恩宜得意炫耀, “你要來一張麼?”

韋柯擺手, “我就算了。”

電視裡正放著一場足球比賽, 守門員開出球門球,強勁有力,足球在空中越過中線,越過大半個球場,直接到達對方禁區前,前鋒把握住絕佳時機,一腳鏟射,破門得分,迎來歡呼。

黃恩宜大致瞄了一眼電視畫麵,“這都多久之前的比賽了,還看呢?”

韋柯這才注意到比賽內容,“隨便看看。”

黃恩宜擦掉流到下頜角的精華液,“你剛剛叫我什麼事?”

韋柯搪塞,“就……問問你在乾什麼。”

他靠在沙發上,不大舒適,又變換姿勢弓腰坐著,也覺得彆扭。思來想去,他關掉了電視,“我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黃恩宜與韋柯道彆,“晚安。”

這夜悶熱,偶有蟬鳴,推開窗戶能夠迎接春末夏初的和煦。

***

第二天,透徹晴朗。

黃恩宜去生活陽台取來衣服,碰到韋柯走出次臥。韋柯左手往後躲閃,藏著手裡的黑色運動胸包,可惜藏不住,包的一角從他的咖色工裝襯衫底下露出來。

黃恩宜也裹緊了懷裡的咖色吊帶,避免被看見,“你要出門?”

“嗯,出門辦點事。”韋柯索性背上包,關上次臥門,“可能晚上回來,今天不用等我吃飯。”

黃恩宜應允,“好,我正好也出門辦點事。”

兩個人分彆的時候挺禮貌,互不打擾。

韋柯先出門。黃恩宜有意等待一陣,估量韋柯已走遠,才背上她塞得滿滿當當的雙肩包,準備出發。

她與譚茵對暗號,“可否?”

譚茵催促,“快下!”

譚茵打車過來,順路接走黃恩宜,她們在黃恩宜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彙合。黃恩宜靈活地鑽進車裡,與譚茵並排坐在後排。兩個人同時打開了包,包裡裝滿了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叫人眼花繚亂。她們在家都隻化了底妝而已,這樣才能避免被家裡人看穿,隱瞞她們要去“鬼混”的事情。

在家不能做自己。

趁現在擁有自由的空間,即便車內有輕微顛簸,也不影響她們抓緊時機補妝,眼影、睫毛膏、腮紅、陰影、精靈耳,不放過五官的任何一個角落,彼此對照檢查妝容,確認無誤,再開始弄頭發。譚茵替黃恩宜紮了丸子頭,一左一右兩個丸子頂在腦袋上,像哪吒,因為頭發短,所以用了不少小發夾來固定。黃恩宜替譚茵挑著辮了兩根細小的臟辮,配合柔順的長發,顯露出甜中帶酷的氣質,像rapper。

譚茵翻出了小鏡子,對著造型挑選耳環,她拿起一個銀色圓圈在耳邊比劃,若無其事問道,“恩宜,你是不是惹到項俊凡了?”

聽到項俊凡的名字,黃恩宜臉上的笑容倏然消散,“怎麼,他跟你告狀了?”

譚茵戴上耳環,不合適,又取下耳環,“他讓我彆再跟你玩。”

黃恩宜翻白眼,不服氣,責問譚茵,“那你乾嘛還跟我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偷偷跑出來的。”譚茵在盒子裡挑挑選選,沒能選中一個心儀的款式,她煩悶,鄭重地告訴黃恩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不跟你玩。”

黃恩宜昂頭,得意而嬌嗔,“算你有良心。”

她拿出了自己的一對鏤空金屬球耳環,搭配譚茵這一身黑色修身包臀裙,正好合適。

一路隨車到達目的地,她們脫掉遮掩的長袖外套,全身噴一遍防曬霜,終於踏出車門,踏進陽光燦爛的世界,進入熱血沸騰的青春。

人潮洶湧,活力無限,她們淹沒在人群裡,隨人群跳動呐喊,永不停歇。

因為不如十幾歲的少年少女那般精力旺盛,能夠在每場表演中都搶占前排,她們大多數時候都是站在靠後的養生位置,想著這樣寬敞,她們便沒有再往前擠,安心待在後方。直到看見了兩麵旗幟,迎風樹立在人群上空,一麵寫著“看在音樂的份上”,立於左上角,另一麵寫著“浪漫至死不渝”,立於正中央。

黃恩宜興奮,挽著譚茵往前躥,“找旗,我們去找旗!”仿佛旗幟是浪漫的所在地。

她們在人群裡遊泳那般,劃浪而行,緩慢靠近人群中央。

撐旗的人因為身處的環境過於擁擠,擔心旗杆會誤傷彆人,克製了揮杆的幅度,之後索性停下,將旗幟杵在左邊。他就那樣站立在人群裡,清秀,頎長,挺拔,旗幟迎風展。

一個背影就是一幅畫報。

黃恩宜再走近,察覺那男生身穿咖色工裝襯衫,頭戴黑色漁夫帽,是一個過於熟悉的身影,心裡有了答案。她走到了那男生的身邊,左手搭到男生的肩膀上,低聲道,“玩得挺開心呐?”

韋柯略顯驚訝,意料之外,全然沒想到能在這裡碰上黃恩宜,“我……”

一句話沒說完,譚茵歡欣鼓舞蹦到眼前,“阿柯仔,怎麼是你?”她一眼看中了韋柯手中的旗幟,問道,“你怎麼會有旗?”

韋柯解釋,“是前邊那個大哥叫我幫忙拿的。”這話是解釋給譚茵聽的,他的眼光卻一直看著黃恩宜。

譚茵迫不及待伸出手,“快,拿給我也搖兩下。”

韋柯小心翼翼將旗幟移交給譚茵,譚茵轉身興高采烈蹦進了人群裡。

舞台上變為強節奏的搖滾樂,人群追隨節奏而卡點躍動。韋柯和黃恩宜杵在人群中。若是今天沒有意外碰麵,兩個人各玩各的,肯定早已興奮地融進狂歡的人群裡,偏偏彼此互相撞見,有一種被當眾揭穿的尷尬。

在家裡禮貌告彆,出門後卻在蹦地區相遇,說巧也不巧。

兩個人都有些拘謹,放不開,並肩站立,顯得格格不入。

人群中開始興起開火車的遊戲,後人雙手搭上前人的肩膀,一個接一個,連成一列火車,同時有三列火車在擺動,人群從原地蹦噠變為慢慢移動,摩肩接踵,在擁擠中開出一條道路。不知是誰不慎踩了黃恩宜一腳,還是跳起來踩的,疼痛感強烈,她瞪大雙眼,倒吸一口涼氣,幾乎就要尖叫。韋柯驚慌,急忙將她護在身後,可身後的人又不斷推搡,使得他們整個身體變得搖搖晃晃。

韋柯四下觀察,“這裡不大安全。”

他緊握黃恩宜得手,逆著人潮緩慢向外前行。歌聲在人群上空回蕩,他有一種錯覺,好像正在路過滿地荒唐,牽著她的手,走向完整的人生。

他們走到了人群之外。

韋柯終於鬆開手,與黃恩宜並排站立在邊緣的草地上。

黃恩宜偷瞄韋柯好幾眼,想要找韋柯說話,無奈現場音樂永遠是燥熱激烈的,合唱永遠是震耳欲聾的,她隻好踮起腳尖,附到韋柯耳邊,用手遮掩收聲。韋柯微微弓腰配合。

黃恩宜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韋柯回答,“有喜歡的樂隊,所以來了。”

黃恩宜又問,“你怎麼不叫我一起?”

韋柯愣住,欲言又止。

他不是沒想過叫上黃恩宜。

去年,韋柯曾經約過其他朋友,願不願意一起去音樂節玩。

男性朋友拒絕了他,“這是大學生才愛搞的活動,我們都到這個年紀了,就彆瞎起哄了,人老了,瘋不動的,有這點時間,還不如加點班賺點錢,養家糊口。小韋柯,現實一點,你也該成熟起來了。”

韋柯又去約女性朋友,結果女性朋友也照樣拒絕了他,“去那裡乾嘛?感受人擠人嗎?我每天坐早班地鐵已經感受過了,快感受吐了。地鐵偶爾還能搶到座位,你那兒能坐嗎?傻乎乎地從中午站到晚上,站一整天,腿都要站出肌肉來。況且那草坪也不平,運氣好了踩一腳全是泥。還有那個移動廁所,我光是從門口路過就犯惡心了……小韋柯,我搞不懂,你怎麼喜歡花錢買罪受?”

韋柯吃了閉門羹,由此得出了結論——想要找朋友一起去音樂節,可能根本就是妄想。所以昨天晚上,無論韋柯在心裡練習多少遍,仍然沒有辦法向黃恩宜開口,發出邀約。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思索一陣,最後靠近黃恩宜耳邊,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稍顯鄭重,黃恩宜不大適應,好像回複他一句沒關係又有點怪異。她挪開視線,漫無目的搜尋,看見遠處有一排商鋪,她遂又搭上韋柯的肩膀,使眼色道,“走,請你喝奶茶。”

現在確實是一個喝奶茶的好時間,人們忙著在舞台前享受狂歡,店鋪門前人煙稀少。他們點單不僅不用排隊,得到飲品後甚至還能找到休憩的座位,就在紅白條紋的遮陽篷下。那是一張米白色的長方形餐桌,長邊兩側各放置著長凳,因為其中一條長凳上遺落有不知主人的兩件外套,韋柯與黃恩宜便到了另一條長凳上,並排坐下。

黃恩宜點的是一杯檸檬椰奶,韋柯點的是一杯多肉荔枝,兩個人抱著紙杯默契地喝下一口冰涼奶茶,舒一口氣,抬頭怔怔看向遠方,恰能看到舞台後側的大熒幕,耳邊充斥著音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地聽著歌。黃恩宜覺得她穿的這吊帶小背心,到了韋柯麵前,總是不自在,不免稍微瑟縮了一下。

不多久,一個女生徑直向他們走來,並熱情打招呼,“嗨!”

這女生留著齊肩的短碎發,身著寬鬆T恤和寬鬆直筒牛仔褲,看起來乾淨利落,隻是麵容確實眼生。黃恩宜以為她是韋柯的朋友,韋柯以為她是黃恩宜的朋友,兩個人麵麵相覷,滿臉疑惑。

女生泰然自若,拿走板凳上的外套,放到一旁,再坐到他們的對麵,“給你們看樣東西。”

她翻出了一個手繪板,點開一張畫,展示給他們看,兩人不約而同往桌前湊近一些。畫中是他們兩人的漫畫模樣,韋柯穿著咖色襯衣,戴著黑色漁夫帽;黃恩宜穿著咖色吊帶,梳著哪吒頭。姿勢是他們剛才在人群中無意擺好的姿勢,韋柯迎風而立,握緊旗幟,黃恩宜左手搭上韋柯的右肩。

韋柯輕聲感慨,“還挺好看。”

女生解釋,“我在人群裡一眼看見你們,覺得養眼,所以手癢,沒忍住畫了下來,你們不會介意吧?”

黃恩宜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漫畫形象,新奇不已,“怎麼可能介意,好喜歡的。可以麻煩你傳給我嗎?我想要這個畫。”

“當然可以,那就加個微信?”

女生拿出了手機。她們掃描了添加好友的二維碼。

傳輸手繪時,女生有意近距離觀察黃恩宜,又觀察韋柯。

韋柯是安靜的少年,像那種雖然看著溫和,但若是彆人不主動找他搭話,他就絕不會主動找彆人的、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人。黃恩宜是雙頰飽滿的少女,隻是眼角稍向下,剛才沒表情的時候眼皮耷拉著,有淡淡的厭世感,像是一個不高興的娃娃臉。

女生評價道,“我還以為你們是那種高冷的、不好親近的,沒想到接觸了真人後發才發現,你們其實……挺有禮貌。”

黃恩宜乾笑回應,暗自琢磨,挺有禮貌這個形容,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

女生開玩笑,“而且有些靦腆,話不多,不會兩個人都是社恐吧?”

黃恩宜覺得自己其實已經說了很多話了,怎麼在陌生人眼裡還是靦腆。她向女生解釋,“我們也不算特彆社恐,不過確實也不是高冷傲嬌那一種類型。今天這幅模樣……是一場意外。”

今天是咖色係的情侶裝。

女生心領神會,“我懂,熱戀中的情侶,小情調。”

韋柯想要糾正,他們不是情侶,他們是夫妻,“我們……”

女生不在意韋柯的解釋,打斷了韋柯的話,“你們看起來都好小,是大學生嗎?讀大幾?”

黃恩宜像在課堂上搶答老師問題那樣,舉起右手,“我讀大二!”裝嫩是她的愛好。

韋柯模仿黃恩宜的模樣,也舉起了右手,“我讀大五。”

女生反應一陣,“大五?是延畢了麼?”

韋柯沒想到一句隨口說出的年級竟暴露得更多,“大五……”

一句話沒說完,女生的身後傳來了朋友的大聲呼喊,“你乾嘛呢?還聊!你老婆快要上場了,還不趕緊過來?”

女生雙眼放光,匆忙與他們告彆,“很高興認識你們。”說罷站起來,跨過長條凳,風風火火向朋友跑去。

草坪上,一隻雛菊形狀的氫氣球被人放飛,漂浮在藍色天幕中,逐漸遠去。

黃恩宜低頭喝一口奶茶,咀嚼著椰果,若有所思,“風景園林的話,應該就是五年製的吧?所以有大五。”

“嗯,我們學校是五年製。”韋柯有些驚喜,“你還知道這個?”

黃恩宜聳聳肩,“我學測繪的。”

韋柯明白過來,“原來是半個同行。”

“嗯。”黃恩宜故作深沉,“以前在公司上班當工程師,大家都親切地稱呼我,黃工。”

黃工這種滄桑的稱呼,搭配黃恩宜這張少女的臉,過於有反差。韋柯想笑,但忍住了。

黃恩宜繼續一本正經地表述,“我同事姓向,大家都親切地稱呼她——相公。”

韋柯這一次實在沒忍住,笑出聲,黃恩宜也跟隨著笑了起來,肩膀鬆動。她向韋柯湊近了些,“如果我還沒有離職的話,我們就是兩個畫圖狗。”

“結果現在就隻剩下我是狗了。”韋柯笑著,偷看黃恩宜的側臉,他第一次見黃恩宜談論起工作,是一種輕鬆愉悅的狀態。他隨口問道,“那後來怎麼沒繼續上班了呢?”

黃恩宜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隨後慢慢消散無蹤跡,雙唇輕抿。?

第24章 中二

韋柯沒有等到黃恩宜的回答, 因為譚茵正巧過來了。

譚茵從舞台下一路穿過人群,尋找黃恩宜的身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在遮陽篷下休憩的兩個人, “原來你們在這裡。”她坐到他們的對麵,端起黃恩宜的奶茶, 一口喝下一大半。

舞台上的演出還沒結束, 黃恩宜問道,“你怎麼不繼續看了?”

“嘖——”譚茵嘖得似乎痛徹心扉, “項俊凡打電話, 說寶寶餓了, 叫我回去喂。”

黃恩宜擦一下滑過眼角的汗珠, “你不是擠出來凍冰箱了麼?”

譚茵掏出還剩的半包手帕紙, 扔給黃恩宜,“說不新鮮, 沒營養。”

黃恩宜咽下了對項俊凡的一句吐槽, “沒文化才對。”她抽出紙巾, 擦乾淨額上的汗珠,以防止流進眼睛裡辣得痛。

譚茵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奶茶,手上粘附了奶茶杯外凝結的水滴, 她索性在魚尾裙上擦拭。她站起來, 把裙擺拉扯平整。

“我先撤了,你們慢慢玩。”她著重叮囑韋柯, “阿柯仔, 結束之後麻煩你跑一趟, 務必將恩宜安全送到家, 你可明白?”

安頓好黃恩宜是譚茵的習慣。

隻是這話說出口, 三個人都愣住了, 隱約察覺到有一絲怪異。

頓了幾秒,譚茵終於回過神來,“忘了,你倆回的是同一個家。”

黃恩宜提議,“要不我們也現在走?先送你。”

韋柯附和,“對,先送你,反正隔得不遠。”

譚茵反倒生氣,“現在走多浪費!雖然門票不貴,但既然來都來了,好歹要看到最後!”

其實他們已經看到了天色暗淡。婆文海棠廢文都在君羊把八三令泣泣霧傘六

譚茵不給他們倆說話的機會,一邊解開臟辮一邊告誡他們,“要把我那份也給看了,你們可明白?”

兩人乖順地點點頭,譚茵才滿意。她離開了,走得利索,留下他們待在原地。

韋柯也喝完了奶茶,和黃恩宜一道返回舞台下方,站在人群邊緣,又聽完了一支樂隊的表演。其實已經沒有多少熱情了,和彆人的躁動相比,他們兩個就是課堂上被罰站的學生,規規矩矩。

黃恩宜鼓起勇氣問一句,“還看嗎?”

“我都行。”韋柯看了一眼時間,“我喜歡的樂隊已經演完了,你喜歡的樂隊呢?我陪你看。”

“我喜歡的那支樂隊,好像不怎麼參加音樂節。”黃恩宜和譚茵不是衝著樂隊來的,她們隻是想感受野外蹦迪的樂趣。現在感受夠了,黃恩宜有些想家,“那要不就回家?”

韋柯應允,“嗯,我們回家。”

***

他們在小區門外吃了過橋米線,之後回到了家中。

黃恩宜準備洗頭洗澡,首先要解開哪吒頭,她的頭發並不算長,當初譚茵幫忙做發型時,要在有限的頭發裡抓出兩顆丸子,實在花費不少力氣。譚茵用了十幾個黑色小夾子做固定,讓黃恩宜腦袋後方的短發能夠老實待著。

結果固定頭發倒是成功了,拆頭發卻又變成了一項大工程。

黃恩宜扭著脖子照鏡子,先拆一個難度較小的夾子,順帶扯下了五根頭發,疼得她吱聲。她咬著牙繼續拆第二個夾子,不小心越拆越深,夾子和頭發纏繞緊密,難舍難分。她拆得雙臂酸痛,恨不得一剪刀全部剪斷才好。

彆無他法,她隻好去次臥,找韋柯幫忙。

韋柯正坐在床邊打遊戲,專心致誌,直到黃恩宜走到跟前才終於發現。“怎麼了?”韋柯問著,目光放在遊戲界麵上,想辦法在五秒內結束了遊戲,再將手機放到一旁,抬頭看向黃恩宜。

黃恩宜展示她的後腦勺,“我頭發被卡住了,你能幫我把這一堆夾子取下來嗎?”

韋柯觀察黃恩宜頭上雜亂無章的夾子,“好,我試試。”

黃恩宜於是上前一步,站到了韋柯的懷裡,再轉身,背對著韋柯,好方便他在她後腦勺上操作。他仔細認真,一根一根解開纏繞在夾子上的發絲,動作輕柔,生怕弄疼黃恩宜。

“疼就告訴我。”他不放心地囑咐。

“不疼的。”她心想,這比她自己下手可要溫柔多了。

韋柯的進展稍顯緩慢。黃恩宜閒來無聊,四處張望,她這位置恰好正對著衣櫃,衣櫃的半扇門被推開,露出裡麵掛晾的韋柯的衣物,乾淨整潔,井井有條,像他這個人一樣。

再往上看,她發現上層衣櫃竟有些淩亂,一個收納箱占據大半位置,箱子裡裝滿了一些奇怪物品,頂部溢出一些辨不清形狀的輪廓,箱子旁邊塞著一團黑色的東西,側麵露出一點綠色的邊緣。

她好奇,指著那團黑色問韋柯,“那是什麼?”

韋柯支支吾吾,“沒什麼。”

沒什麼就更加證明有什麼。黃恩宜愈發克製不住好奇心,央求道,“能不能拿下來給我看看?就看一眼。”

韋柯清一下嗓子,慢吞吞站起來。他抵不過黃恩宜的央求,難為情地伸手抓住那團黑色,遞給她。她迫不及待地打開。

是哈利波特裡霍格沃滋魔法學院的校服。

她興高采烈將外袍披到身上,對著衣櫃裡自帶的穿衣鏡上下打量,歡喜不已,又從地上撿起剛才掉落的魔法杖,有模有樣在空中轉圈,“你竟然有這個?你是格蘭芬多的學生?”

韋柯解釋,“不是,我是斯萊特林的學生。”他從外袍帽子裡取出了一張紙卡,舉到黃恩宜眼前,“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

黃恩宜兩眼發光,拿過通知書來仔細觀察,最後收入囊中,“現在是我的了。”她用魔法杖輕敲韋柯的腦袋,得意洋洋,“你這個麻瓜。”

韋柯摸一下腦袋,不疼,反而有點開心。

黃恩宜又對收納箱產生了興趣,昂頭觀望,“箱子也能給我看看嗎?裝的是什麼?”

韋柯拖著尾音,“裝的也是一些……”

黃恩宜明白她猜測的果然沒錯,肯定也和二次元有關,“給我看看!”

她踮起腳尖去夠箱子,費力卻又弄不下來。韋柯走到她身旁,輕鬆搬下箱子,放到床上。

滿滿一整箱的動漫周邊。

黃恩宜拿出一個綠色的眼鏡,戴上,“齊木楠雄?”

又拿出一條藍白拚色的籃球褲,穿上,“黃瀨涼太?”

再拿出一個運動員號碼牌,貼到衣服上,“杉山高誌?”

最後翻出一個黃色的貓耳朵頭盔,嚴嚴實實蓋住腦袋,“無頭騎士?”

她全然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裡,不停翻找韋柯的百寶箱,在滿滿當當的周邊裡眼花繚亂,不禁感慨道,“完全看不出來,韋柯,你竟然是個小中二。”

韋柯不服氣,輕輕擒住黃恩宜的肩膀,把黃恩宜推到穿衣鏡前,“你自己照鏡子看看,現在誰才是小中二?”

黃恩宜看見了鏡中的自己,一身混亂搭配,恨不得把所有周邊都套到身上。她難為情地傻笑,惹得韋柯跟隨著一齊發笑,似乎是在忽然之間產生了一種默契。她透過穿衣鏡,瞄見了箱內的黃色草帽,她心血來潮問韋柯,“你也看海賊?看到哪了?”

韋柯認真回憶,“應該是五百多集。”

“我也差不多。”黃恩宜有些驚喜,邀請韋柯,“那就一起看?反正今晚沒事。”

韋柯笑道,“好。”

他們分頭洗了澡,抱來一堆零食,愜意窩進沙發裡。兩個人肩並肩,品嘗著奶油味夏威夷果、雪餅、香橙果凍,看路飛吃完一桌肉、山治追求羅賓被拒絕、喬巴懸賞50貝利,笑得快要流出眼淚。

黃恩宜有時會在不經意間靠到韋柯的肩頭,韋柯總是若無其事地悄悄偷瞄黃恩宜的側臉。看見她沉浸其中的模樣,他竟有一些觸動。

因為在這之前,他還以為他的二次元秘密將會被永遠塵封。

曾經的他會把手辦擺到桌麵上,壁紙會用熱血動漫的動圖,顯眼到會被每一個路過的人看見。偶爾會有一兩個感興趣的人停下來,和他聊上幾句。可無論男女,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是在疑惑裡加一點嘲笑。

“你這童心未泯呐?”

“不太符合你名校研究生的氣質。”

“阿宅第一步,看動漫;阿宅第二步,發福長胖變油膩。”

“得,你們男人當真至死是少年,永遠不要成熟不要擔當好了。”

“不夠穩重,怕被新來的實習生看見了,印象不好。”

“不要嚇走我的機關客戶,讓人以為我們這裡水平不行。”

韋柯感覺每天都被這些話壓得直不起腰,於是他聽話地把桌麵換成了遠山淡影,手辦換成了新鮮綠籮,一腔熱血換成了平淡如菊。

還沒想好怎麼過這一生,莫名已被世界磨去了棱角。

他過上了普通平凡而又日複一日的生活,和所有大人一樣。[1]

直至遇見了黃恩宜。

直至發現黃恩宜竟然認識他的每一個二次元周邊。

直至明白他在彆人眼裡拿不出手的喜好,在她眼裡卻閃閃發光。

他的人生當中第一次有這樣的安慰與滿足,原來中二也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他偷偷向黃恩宜更靠近了一些,聞見了黃恩宜身上淡淡的小蒼蘭香氣,嘴角輕揚。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親吻她的額頭。

韋柯這樣想著,克製住了衝動。

作者有話說:

[1].此句源自桃德李《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我還沒想好怎麼接受這一生,怎麼就淪為普通平凡的大人。”

***

明天開始阿柯仔就要支棱起來了~?

第25章 龍井

這日上午, 黃恩宜去找古雯靈借教材,教材裡有可以協助考編的有用的筆記。兩人按照約定,順利在景和北路一段碰麵, 完成交接。

因為是工作日,古雯靈忙著去參加公開課競賽, 所以即便到了午餐的時間點, 她也沒辦法同黃恩宜一道吃午餐,她一邊說話一邊往後撤, “等我空了請你吃飯, 吃新開業的那家傣族菜。”

黃恩宜揮手告彆, “你先忙, 忙過再約你。”

目送古雯靈離開之後, 黃恩宜轉身往回走,從一條斑馬線走到了另一條斑馬線, 偶然抬頭, 發現竟來到了設計院的門外。她心血來潮, 想約韋柯一起吃午飯,她給韋柯發消息。

[宜:你在忙嗎?]

[柯:嗯。]

[柯:怎麼了?]

黃恩宜看了一眼時間,十二點整, 這個時間如果還在忙碌, 隻能證明今天的工作確實比較繁重。她不方便再打攪韋柯,所以胡謅了一個借口。

[宜:突襲檢查, 看看你有沒有偷偷抽煙。]

[柯:沒有抽。]

隔兩秒, 韋柯又傳來一條消息。

[柯:不要冤枉我。]

黃恩宜能夠想象到韋柯委屈的小表情, 覺得有趣。

她那時已經走過了設計院, 站在街邊, 回頭望了一眼, 鬱鬱蔥蔥的樹木遮擋了院內的底層樓房,上層整齊排列的窗戶矩陣裡,不知道哪一扇屬於韋柯。

她收回視線。等到對麵綠燈亮起,她隨著人群一道走過了馬路。

這一段是回娘家的路,她不由自主往家的方向走去,想回家蹭一頓午飯吃。她想著黃東鎮應該在單位上班,便抓緊跟黎珍打電話,以免黎珍已經吃過了午飯。

電話響了一陣,一首歌唱完了一半,黎珍才終於接通。

黃恩宜問道,“珍妮,你吃過飯了嗎?”

黎珍那邊聲音有些嘈雜,“早吃過了。”

“吃這麼早。”黃恩宜難免失落,“那你現在在乾嘛?”

黎珍聲音雄厚,“打麻將……碰!二筒我碰!”

黃恩宜忍不住翻白眼,退休真好,沒有煩惱。

黎珍追問,“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

黃恩宜故作深情,“沒事,隻是想關心一下你。”

黎珍冷笑一聲,“嗬——慎得慌。”

黎珍那邊貌似胡牌了,掀起了一陣吵鬨與歡笑,黃恩宜於是結束了通話,不再打攪黎珍的牌局。她正走到了一家牛油火鍋店門口,聞見了濃鬱麻辣的味道,連空氣都變得叫人垂涎欲滴,她產生了踏進門吃火鍋的想法,轉念又考慮到自己沒有同伴,孤獨一人吃火鍋,貌似會顯得更加孤獨。

今天的她貌似撞了孤獨的窩,想找的每個人都在忙碌,隻有她是個無所事事的閒人。

她思來想去,決定去西陸便利店吃午餐,因為在那裡,她會有一種歸屬感。

她踏上了去往西陸便利店的路。

在她的印象當中,這裡隔西陸便利店並不遠,不過是走一條街的事,可今日卻偏偏走得費勁,這路似乎沒有儘頭,花費好些時間也沒能走完。不由得想起高中時候去北京玩,看見那麼大一個鳥巢矗立著,還以為近在眼前,朝著鳥巢方向不停地走,卻是怎麼也走不到。

她捶兩下酸痛的小腿,早知道這麼遠,還不如乾脆打個車。

她費勁一番力氣,終於踏入了西陸便利店,恨不得馬上找張椅子坐下來。她到櫃台前點了一盒肥牛飯、一杯關東煮、一杯冰可樂,拿到食物後轉身搜尋空位。今天便利店的客流量還挺大,座位被占滿,窗邊身影連成一排。她運氣還算不錯,正巧碰到有人用餐結束起身離開,她便走向了那個唯一的空座。

座位在最角落裡,有些小,鄰座坐了一個特彆肥胖的人,把座位襯托得愈發小了。她目測這人的體重,估計得有兩百斤,碩大的肚子壓在餐桌邊緣,擠得整個身軀往後擴張,像一堵牆,全然遮住了黃恩宜。

這樣也挺好,她心想,能有一個獨處的空間,反倒更自在。

她先喝一大口冰可樂,再打開肥牛飯的盒蓋,挑一支關東煮嘗一口,學鄰座拿出手機來,邊刷微博邊吃飯,愜意舒適,玩得入迷,眼光緊鎖在手機屏幕上。

至於鄰座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沒能察覺。

米飯嚼得有些口渴,她放下筷子,想要端可樂杯,抬頭時,恰巧旁邊的人也抬頭,兩人隔著一個空座四目相對,彼此都顯驚訝。

竟然是韋柯。

兩個人不約而同笑出聲。

黃恩宜指著韋柯的座位,“這裡剛剛坐的不是你。”她記得原來坐的是一個留著及腰羊毛卷的小姐妹,因為那卷太好看了,她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我剛來不久。我來的時候,旁邊坐的是……”韋柯解釋著,比劃那位大哥的龐大身軀,“他把你遮得太嚴實了。”

他把才吃一口的涼皮往旁邊推去,跨下圓凳,又跨上一旁的另一隻圓凳,挨著黃恩宜。黃恩宜想為韋柯騰空間,把自己的東西往裡挪了一些,左手恰好握在可樂杯上,卻是忽然想起了韋柯不讓她喝可樂的叮囑,動作瞬間停住,緊張局促地偷瞄韋柯的反應。

韋柯的目光充滿了審視。

黃恩宜有一種被警察捉住的錯覺。她鬆開手,裝模作樣否認,“這不是我的,這是剛才那個大哥留下的。”

韋柯接過可樂杯,“那就扔進垃圾桶?”

黃恩宜滿眼可惜,“買都買了。”雖然杯中隻剩一小半了,但就這樣丟掉,她仍舊舍不得。

韋柯舉起了杯子,在空中搖晃兩下,聽見碎冰塊的清脆響動。他咬住吸管,吮吸兩三下,杯裝的可樂氣泡本就不多,再加上冰塊融化後稀釋了濃度,口感變得像糖水,他利索地喝下了黃恩宜剩下的可樂。

“這樣就不浪費了。”他向黃恩宜展示空杯,展示他的戰利品。

黃恩宜搭在餐桌麵上的細嫩左手,此刻不由自主攢成了拳頭。

韋柯笑道,“等我,給你買一個替代品。”

他將空杯扔進了垃圾桶,在貨架上取一瓶龍井茶,付了錢,折返回來,擰開瓶蓋,放到黃恩宜的眼前。

黃恩宜抿嘴偷笑著。

她以前還在想,要怎麼開口跟韋柯解釋,她說她喜歡喝龍井,那純粹是在逗韋柯玩。現在看來,這個誤會可以不用想辦法解釋了,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上了喝龍井。她品嘗一口茶汁,感慨道,“滿足了。”

韋柯輕揚嘴角,如果她覺得滿足,那他便也滿足。

他低頭,吃一口涼皮。黃恩宜好奇問道,“大高個,吃這麼點,夠?”

她把關東煮挪到了韋柯的眼前。她除了剛開始吃了一塊海帶外,其餘時候光顧著吃肥牛飯,肚子已有八分飽,沒再動過關東煮。她挑一支甜不辣放到韋柯的涼皮盒蓋上,“你今天怎麼沒在食堂吃飯?”

“去食堂轉了一圈,又出來了。”韋柯咬一口甜不辣,“食堂今天的菜……過於自由了。”

黃恩宜沒明白,“什麼意思?”

“我們的廚師老師搞自由發揮,比如——”韋柯回憶起食堂的菜譜,“草莓炒回鍋肉。”

黃恩宜驚訝,瞪著雙眼,“草莓還能炒回鍋肉?”

“對,太另類了。”韋柯再回想其餘菜肴,“還有,香蕉紅燒肉。”

“香蕉……”黃恩宜笑得彎腰,腦海裡想象那個畫麵,“你下次記得拍幾張照,讓我見見世麵。”

“好,”韋柯笑道,“我還給你拍西瓜燉排骨。”

黃恩宜捂著肚子,“看出來了,廚師老師很喜歡水果。”

“水果專場。”韋柯附和,挑一串魚丸放到了黃恩宜的飯盒中,問道,“那你呢?你怎麼在這裡?”

黃恩宜向韋柯展示角落裡的教材,“找古雯靈拿資料,她資料的含金量比較高。”

韋柯追問,“拿了之後,你們沒一起吃午飯?”

黃恩宜回答,“沒,她忙,等她忙過這一陣我再約她。”

韋柯若有所思,聽起來,黃恩宜這段時間是獨自一人在這附近。他轉動著魚腸的竹簽,“那……之前你給我發消息,是想叫我一起吃午飯?怎麼沒有明說?”

黃恩宜感覺到了被看穿心思的窘迫,她努力辯解,“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怕耽誤你工作……而且那個點,我估計你已經吃過飯了……而且又是高峰期,到哪裡吃飯都要排隊等號,等得太久的話,我怕耽擱你午休的時間……”

韋柯喃喃低語,“都是借口。”

他看向黃恩宜,眼神稍顯嚴肅,“我不要聽你找借口,我要你直接找我。”

黃恩宜愣住了。

韋柯保持著冷峻的神情,啞聲道,“手機,通訊錄,打開。”

黃恩宜下意識聽從韋柯的吩咐,順從地點開了通訊錄的頁麵,遞給韋柯。韋柯先是在W一欄裡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再點擊編輯按鈕,把“韋柯”兩個字換成了“阿柯仔”。

用最氣勢洶洶的表情打出了最可愛的昵稱。黃恩宜緊抿雙唇,微微低頭,暗自偷笑。

昵稱因為首字母是A,便一口氣爬到了通訊錄的最頂端。韋柯將手機還給了黃恩宜,並向黃恩宜作出使用說明,“翻開通訊錄,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摁一下就能給我打電話,明白麼?”

黃恩宜憋著笑,不敢開口,隻好乖巧地點點頭,表示她明白。

韋柯繼續叮囑,“你要是願意……微信,也可以把我置頂。”

黃恩宜有些驚慌,耳廓變得稍微紅潤,費勁力氣才終於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嗯。”

心跳變得清晰。

她不好意思告訴他,從結婚那天起,他就一直是她的置頂。?

第26章 講座

黎珍給黃恩宜打了一個電話, 叫黃恩宜周五時候趕回家,參加一個培訓講座。

“就小區對麵那個培訓機構,你找得到的吧?”黎珍舉著傳單仔細研究, “他們請了兩個有經驗的專家,要搞一個免費講座, 名額有限。我搶先給你報名了, 你記得來聽聽。”

黃恩宜將信將疑,“不會是騙子吧?”

“人這培訓機構這麼有名, 而且都開了十幾年了, 要騙早騙了。”黎珍的傳單被風吹得向下彎腰, 她用力抖動一下, 傳單挺起腰來, 豎向凹陷,“付姨和馮三叔的小孩都要來, 你也來。”

黃恩宜有些抗拒, “我不想來, 感覺沒什麼用,光是坐在下麵聽專家吹牛。”

“那哪是吹牛?人專家是在傳授經驗!”黎珍變得焦急,語氣嚴厲, “黃恩宜, 你能不能努力一點。”

黃恩宜不服氣,“我怎麼就不努力了?我每天都在看書做題模擬考試, 無限循環。”

她邊說邊拿筆在試卷上畫幾道橫線, 線上是一串稀奇古怪的數字, 忽大忽小, 出題人非要叫她找出其中的規律, 填個空。

黎珍儘力克製情緒, 以免說出口的話會傷人,“恩宜,我不是在逼你趕緊考個工作。如果你沒結婚,你哪怕完全不工作待在家裡,我也能養你一輩子。可是現在你結婚了……你在婚姻裡,需要一個可以支撐自己的經濟基礎,需要勢均力敵。”

黎珍頓了一下,換口氣,“你不能受委屈。”

黃恩宜沉默了,握著筆,在試卷上畫下一個又一個圓圈,目光呆滯。畫到試卷邊緣,她停了筆,應允黎珍。

“好吧,我來參加。”

***

等到周五下午,黃恩宜按照黎珍給的地址,按時到達講座場地。她掃視會場,在第六排靠邊找到一個空位,她走過去,剛坐下,手機震動,收到了一條韋柯發來的消息。

[柯:到了嗎?]

黃恩宜舉高手機,拍了一張會場的照片,發給韋柯。這不是培訓機構的教室,而是機構旁邊大酒店的一個會議室,講台上是LED大屏,座位上鋪滿絨麵桌布,座椅皮質柔軟,不像黃恩宜想象當中那麼簡陋。

[宜:到了,還挺高級。]

韋柯看這照片很眼熟。

[柯:我好像也來這裡開過會。]

黃恩宜心想,原來還是個搶手會議室。她聽到身旁的吵鬨聲音逐漸消散,抬頭,看見專家和主持人正走上講台。她再編輯一條消息給韋柯。

[宜:講座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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