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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日 青崎 81213 字 10個月前

黃恩宜被逗笑了。

她之前眨的是左眼,現在換成了右眼,再一次向韋柯拋棄嫵媚搭訕,帶一點挑釁的意味。韋柯再回複,這一下比之前更賣力,眨動雙眼,聳動鼻梁。好像平日裡逗小嬰兒玩的那種表情。

黃恩宜笑不停。

等到韋柯拿了物品回到餐桌,黃恩宜迫不及待湊上前,觀察韋柯,“你不會眨眼?”光說不夠,還要捂住韋柯的一隻眼,撐大他的另一隻眼,“很簡單的,這樣,這樣就行。”

韋柯稍顯局促,機械地被黃恩宜擺布著,小心翼翼開口,“恩宜,有熟人在,給我點麵子。”

黃恩宜回神,悻悻然鬆開手,埋頭嬉笑。

韋柯示意,“坐好,我給你剝蟹肉吃。”

黃恩宜乖巧地坐回了原位。看見自己餐盤裡的蟹肉逐漸堆積,心裡竊喜。享用美味,一本滿足。

晚餐之後,韋柯帶黃恩宜去了附近劇場看演出。

宣傳冊上描述的演出內容倒是挺精彩,比如在多地巡演、被著名導演誇讚推薦、獲得國際大獎、觀看量突破了幾千萬,不留餘地提高了他們的期待值。結果到了現場,他們看著所謂的演出,隻有一個感覺——人多。

舞台寬闊,有一條綿延的假山脈。燈光絢麗,晃得人眼花繚亂。目之所及全是人,穿著當地特色服裝的演員,填滿山上山下的所有空間,烏泱泱一片,跳著簡單整齊的舞蹈。

他們看了好一會,沒能看出什麼來。

黃恩宜開始走神,腦袋放空。她實在覺得無聊,摸出了手機,在屏幕上打了一句話,遞給韋柯,“在下峨眉派第九代傳人,黃恩宜。敢問閣下高名?”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也不擔心他看不懂。

韋柯接過了黃恩宜的手機,輸入他的回複,“吾乃武當派掌門,韋柯。”

黃恩宜懊惱不已。她還想著要謙虛,隻敢當傳人。哪曉得韋柯一開口,直接當了彆人的掌門。這等於是高她好些級彆,她有一種被占便宜的感覺,憤懣不平,“失誤了,我也應該當掌門的!”

黃恩宜是一副氣急敗壞的表情。韋柯側頭,輕捏她的臉頰,又軟又嫩的觸感,像捏糯米,怪有趣。

好不容易熬到了演出結束,已是夜晚十點整。他們回到了酒店。

黃恩宜有些疲勞,坐在床上歇息,隨手拿過床頭櫃上沒喝完的半杯咖啡,邊喝邊玩手機。她的注意力不夠集中,一不小心弄翻了咖啡,灑到左側床鋪的床單上。她慌忙拾起咖啡杯,抽紙巾擦拭。韋柯趕來,替她處理現場。

“沒事,晾一晾就乾了。”韋柯與黃恩宜一道圍坐在床上,“不過留了個斑。”

床單上留下了不規則的咖啡斑。其實顏色不鮮豔,但總能叫人看見它,心裡有個坎。

黃恩宜安慰道,“其實乾了就不礙事的,不影響。”

韋柯附和,“還是能睡的。”但是沒明說是誰來睡。

床的左側一直是韋柯睡的位置。

兩個人都沉默了,看一眼對方,又看一眼咖啡斑,視線來回遊離。驀地,似乎是有什麼口令響起,兩個人竟同時做出了行動,往床的右側奔去,要搶占乾淨的地盤。

戰況忽然之間變得激烈。

黃恩宜搶占的同時不忘大聲宣告,“右邊一直是我睡的!”

韋柯反駁,“但是你把我的左邊弄臟了,你得賠我。”

黃恩宜不服輸,嬉笑著咬韋柯。韋柯反抗,故意撓黃恩宜癢癢,惹得黃恩宜蜷縮成一團,掙紮不停。

不知不覺,兩人掙紮到了床邊,滾出床麵。

掉下床隻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就在那一秒鐘裡,他靠臂力讓她翻身,他自己墊在了她的身下。她伸出手護住了他的後腦,避免他遭受撞擊。直至摔於地麵。

兩個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微微喘息,浸潤一片旖旎光暈。

她眼波婉轉,撫摸他的臉頰,輕聲詢問,“可以和你談戀愛嗎?”

他義正言辭地拒絕道,“不好意思,我隻和我老婆談戀愛。”

她笑道,“我就是你老婆。”

她親吻他,他溫柔回應。陷入彼此的懷抱。

床沿的感應燈帶環繞著,披灑一層輕薄微光。這夜嫻靜,海風漏進玻璃窗,吹來一絲清涼。

***

第二日,淩晨三點五十分,鬨鐘響起。

韋柯精神很好。他翻身起床,簡單洗漱。見黃恩宜仍舊睡得香甜,他蹲到床邊,捏著黃恩宜的鼻子,“恩宜,該起床了。”

黃恩宜睡眼朦朧,半睜著眼,“起床乾什麼?”

“看日出。”韋柯推起黃恩宜,讓黃恩宜坐在床上,“昨晚不是說好了麼?”

黃恩宜迷迷糊糊,對於昨晚的對話隱約有些印象。韋柯提出去看海上日出,還非說這是黃恩宜的願望。黃恩宜疑惑不解,“我什麼時候有過這個願望?”

韋柯幫著黃恩宜回憶,“你說的,海鷗,海岸線,海邊日出,新摘的椰子,想起來了沒?”

黃恩宜想起來了,這又是她胡說八道的一句話。她有些懊惱自己,好好的一個人,偏偏長了張淨愛胡說八道的嘴。

她被韋柯推下床,推到了盥洗台前。韋柯甚至替她拿來牙刷,擠好牙膏。她握著手柄,呆滯地上下刷動,韋柯舉著漱口杯,細心等候在一旁。

“快一點。”韋柯催促,又覺得不忍心,安慰道,“慢一點,彆刷出血了。”

黃恩宜滿嘴泡沫,含混質問,“到底是快是慢?”

她吐出了泡沫,用清水漱口。再抬頭時,韋柯已經準備好了溫和的洗臉巾,“小恩宜,擦擦眼屎。”

黃恩宜瞪一眼,又氣又笑,“我自己擦!”

她洗了臉,梳理頭發。終於收拾妥當後,韋柯牽著她的手,滿懷期待地走出門。

他們住的房間隻能看日落。韋柯特地托人詢問過,找尋到了泊舟島看日出的最佳位置。他開車載著黃恩宜去往目的地。

黃恩宜在車上也是睡覺,搖頭晃腦。韋柯需要一邊注意路況,一邊注意黃恩宜,以免她被磕著。

終於到達目的地,韋柯停好車,從車外繞到副駕駛位置,打開車門。

“恩宜,我們到了。”韋柯替黃恩宜解開安全帶,“我背你過去。”

黃恩宜處於神遊狀態,呆滯地下了車,被韋柯背起來。

停車的地方離海灘還有一段距離。他們踏上椰林之中的小道。天色仍暗淡,遠空有著日出前的幽藍光景,襯得椰林成為輪廓清晰的黑色剪影。他們在靜謐剪影中緩慢移動。

路途顛簸,黃恩宜在一上一下的循環裡逐漸清醒。

她有些餓,閒來無事,打開了韋柯準備好的早餐袋,袋裡裝著草莓冰麵包。她牢牢掛在韋柯背上,撕開冰麵包,遞給韋柯。看韋柯吃得香甜,她也迫不及待自己品嘗,咬了一口。

韋柯很快吃完了方才咬的那一口麵包,側著頭,微張嘴。黃恩宜心領神會,把麵包舉到韋柯嘴邊。韋柯輕咬麵包,刻意隻咬邊緣,把中間的草莓奶油夾心留給黃恩宜。黃恩宜一口吃掉夾心,甜潤可口。

等到麵包吃完的時候,他們也走到了海岸邊。

整個海邊世界被水平分割成了四層。從下到上平緩連接著暗黃的沙灘、銀灰的海水、粉紅的朝雲、淺藍的天空,一片和諧。

她看得入迷。

間隔不久,原本連綿平直的粉色朝雲線條,在最中間的位置,開始緩緩凹陷。隨即出現了輪廓模糊的半弧,以及雲層後方若有似無的景象。

天幕漸亮。朝霞蔓延,直至占滿了整片天空。這裡成為了一片橘色的明亮世界。

她興奮不已,脫掉鞋子,奔向海岸。他陪同她赤腳踩於沙灘上。沙灘上留下了他們的腳印,淩亂而歡喜。

太陽慢慢冒了頭,是遙遠天邊的圓盤,是一切光芒的來源。

她一直跑到了海邊,海水覆蓋腳背,感受到清晨的微涼,身體卻又浸潤著日出的溫熱。是兩個世界在融合,她身處最為奇妙的臨界點,快活極了。

她在肆意玩鬨,而他笑意盈盈。他覺得她像淘氣的海鷗,展翅翱翔,與海水嬉戲。她回頭看向了他,拽著他的手腕,要他一同沉淪。

他們在橘色日出裡舞蹈。

跳一曲沒有章法的華爾茲,悠悠海浪為伴奏。她在他手心下轉圈。海風牽起白色裙擺,發梢飄揚,潮濕空氣裡有清香宜人的味道。陽光傾灑,灑落一片橘光。

他想,或許永恒便就是這般模樣。

作者有話說:

應該能夠感受得到吧

現在沉浸在一種即將完結的氛圍裡(狗頭)?

第56章 偏心

初夏時節, 天氣晴朗,萬物朝氣,唯獨譚茵是消極沉溺的狀態。

她在鹿回頭群裡發了一條消息, “準備離婚。”

黃恩宜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譚茵轉瞬之間給黃恩宜打來了電話, “開門, 收留我。”

黃恩宜一臉震驚地打開了門,看見譚茵正站在門外, 拖著一隻牛油果綠行李箱。

“你這婚, 說離就離?”黃恩宜試圖厘清事情的發展緣由, 厘不清, 想了想, 聳聳肩道,“離了也行。”

她站到一邊, 讓譚茵進屋。譚茵踏入玄關, 發現家裡意外有些熱鬨。一個師傅正在替他們安裝空調, 係著安全繩,沿著窗外爬到外機處。韋柯在窗邊守候著,保障安全。

譚茵疑惑問道, “要裝在哪兒?”

韋柯回答, “陽台。”

譚茵更疑惑了,“陽台也要單獨裝空調?”

韋柯解釋, “恩宜常在陽台玩, 給她裝一個, 夏天不怕熱。”

譚茵暗想, 興許是自己見識短了點, 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黃恩宜跑到窗戶旁, 探出上半身,想看看安裝進度。韋柯下意識拽回黃恩宜,護在身後。譚茵站在一旁看熱鬨。

黃恩宜牽著韋柯,靠著韋柯的手臂。她好奇看一眼窗外,托韋柯轉達,“你問問師傅,能不能順便把中央空調也給保養一下。”

韋柯側頭,往外探了一些,詢問道,“師傅,能不能順便保養中央空調?”

師傅專注於手中的操作,答複道,“沒問題,等我這裡忙完就弄。”

韋柯回頭,告訴黃恩宜,“他說行。”

譚茵看著這場對話,略感訝異,畢竟黃恩宜與師傅之間的距離,還沒有遠到需要一個中間傳話人。

黃恩宜想了想,又委托韋柯,“你問問他需要加氟嗎?如果需要就一並加了。”

韋柯原封不動轉達,“師傅,需要加氟嗎?如果需要就一並加了。”

師傅開始擰螺絲釘,“你們這才用一兩年,用不著加。”

韋柯回頭,告訴黃恩宜,“他說不用。”

譚茵愈發摸不著頭腦,畢竟師傅這嗓門大得,她都能完全清楚地聽見,哪裡需要韋柯複述一遍?

黃恩宜還有疑慮,再托韋柯,“你問問他,空調濾芯能一起洗了嗎?”

譚茵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他們的談話,質詢黃恩宜,“你就不能直接問師傅?非得韋柯在中間轉一道?”

黃恩宜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是啞巴,不能跟陌生人說話。”

總之有韋柯在的地方,黃恩宜就會變成難以自理的社恐,一切都交給韋柯處理就好了,連對外交流也要交給韋柯,她光是躲著,什麼也不用管,她也早已習慣了這一點。

譚茵翻白眼,小聲罵著,“小神經病。”覺得不解氣,譚茵又埋怨韋柯,“你就慣吧,使勁慣。”

韋柯隻是笑了笑。

等到新空調安裝完,中央空調保養完,已到晚餐時間點。他們為了好好招待譚茵,決定滿足譚茵的願望,出門吃火鍋。

因為是周六,人挺多。他們運氣蠻好,碰上了火鍋店裡的最後一張空桌位,還是二樓靠窗邊的位置,視野開闊。

韋柯負責去打調料,留下黃恩宜與譚茵點菜。終於熬到姐妹兩人獨處,黃恩宜忍不住想要詢問譚茵關於離婚的事情。譚茵也是嘴巴嚴,這麼許久,竟沒有主動透露一點消息。

“咳……”黃恩宜握著鉛筆,在鴨腸和藤椒牛肉後頭打了勾。她抬眸偷瞄譚茵,雲淡風輕,“項俊凡知不知道你離家出走?”

譚茵趴在桌麵上,假裝仔細看餐單,“知道,他以為我鬨著玩。”她伸出手,指著看中的菜品,“給我勾個毛肚。”

黃恩宜勾了毛肚,又勾了韋柯愛吃的蝦滑和鹵雞爪。她把眼前礙事的茶杯挪開了些,詢問道,“他習慣了不把你當回事,哪裡想得到你……說來也是,你這次怎麼決定動真格了?”

譚茵喃喃,“受不了了。想到要跟他過一輩子,就覺得窒息。”

她眼睛餘光瞄見韋柯回來了,不願再談論離婚,於是岔開了話題。她邀請黃恩宜,“這兒甜品還不錯,一起去選選?”

黃恩宜應允,站起來,挽上了譚茵的胳膊。

她們挑了好些甜品,椰奶沙冰、紅絲絨牛乳冰、楊梅冰湯圓,和菜品一道滿滿當當擺在了桌麵上。韋柯替她們理順桌麵,燙菜夾菜。

吃火鍋總是開心的,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趣事,氣氛還算輕鬆。

她們聊天起勁,韋柯夾菜認真。用漏勺來撈菜,撈到了兩塊毛肚,一塊完整鮮嫩,一塊碎小蜷曲。

譚茵看得眼睛直。

韋柯的第一反應,卻是把完整鮮嫩的毛肚放到了黃恩宜的碗裡,把碎小蜷曲的給了譚茵。

譚茵惱怒,“你偏心偏得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她知道他偏愛黃恩宜,但沒想到他能夠表現得這樣明顯。

韋柯有些難為情,向譚茵道歉,“我馬上給你撈一塊大的。”

譚茵賭氣,“不要!我已經氣飽了!”

黃恩宜笑個不停,故意要在譚茵麵前表演,夾起毛肚展示,“天呐,怎麼會有這麼美味的食物!”

譚茵仰頭,自己給自己掐人中,“我懂,在你們的世界裡,受傷的隻有我!”

韋柯過意不去。為了安撫譚茵,他想找服務員再點一盤毛肚。可店裡生意實在火爆,他隻能親自走去櫃台,才能找到人加菜。

韋柯起身離開,譚茵仍在向黃恩宜埋怨,假裝擦眼淚,“我是來療傷的,不是來加重傷情的。”

黃恩宜一本正經,“我們給出的治療方案是以毒攻毒。”

她配合地拿起紙巾,伸出手,要給譚茵擦並不存在的眼淚,無意間看見窗外的場景,心驚,急忙把譚茵的腦袋撥正,以免看見那幅場景。

街對麵,項俊凡正摟著另一個女人的腰,從咖啡店裡走出來,舉止親昵。

譚茵埋頭咬了一口鹵雞爪,壓低聲音,“我早就知道了。”

黃恩宜驚覺,莫名有一種預感,小心翼翼問道,“多早?吃火鍋之前?還是……今天以前?”

譚茵雲淡風輕給出了答案,“半年以前。”

黃恩宜一勺冰湯圓舉在半空,懸停著不動,試圖厘清譚茵的話。實在覺得不對勁,氣憤地放下了冰湯圓,抑製怒氣,“半年?半年時間你乾什麼去了?你竟然能忍這麼久?”

譚茵抽紙擦掉了嘴角的油,“有孩子了,不一樣,想著要有格局。”

黃恩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話,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你管這叫有格局?”

譚茵急忙做了噓聲的手勢,提醒黃恩宜小聲一些。黃恩宜氣未消,嘟嘟囔囔,“真想把你腦袋敲開,看看裝的是什麼品種的腦花。”

氣氛下沉,兩個女生低頭,隻顧著吃菜。一頓麻辣鮮香的火鍋吃到嘴裡,卻是沒了味道。

街麵繁華依舊,車水馬龍,喧囂熱鬨。

***

譚茵在他們家過宿,一夜暫且相安無事。

早晨,韋柯買了早餐,包含煎餃、燒麥、桂花包、蜂蜜糕、豆漿。黃恩宜帶著譚茵來到餐桌前。兩個人的坐姿倒是一致,盤著腿,享受早餐。

韋柯因為項目原因,需要回設計院一趟。他路過餐桌旁,順便喝了一口豆漿。

譚茵咬一下桂花包,有些燙,她吃得費勁。她問韋柯,“阿柯仔,你是不是有一套單身公寓?”她要開始為即將到來的離婚生活做準備。

韋柯放下豆漿杯,“嗯,在城北那一片。”

譚茵咽下桂花包,“有多大?”她擔心麵積不夠,畢竟要拚儘全力爭取小孩的撫養權,往後和小孩一起生活,總不能太逼仄。

韋柯回憶了一下,“一百三左右。”

這一句話倒讓她們倆愣住了,整齊地側頭,看向韋柯。

譚茵訝異,“韋公子,你管一百三十平的房子叫做單身公寓?”

韋柯試圖解釋,“因為是單身那時候住的……”

黃恩宜插話,碎碎念,“單身,一個人住,三十平就差不多得了。”

韋柯莫名被圍攻,自知辨不過她們,苦笑一下,挎上了灰色運動胸包,“你們玩,我去加班。”說罷走出了家門。

譚茵咬一口蜂蜜糕,嫌太甜,放到一旁,“我還是要你那套商品房吧,七八十平,我們母子倆住正合適。”

黃恩宜一口塞一顆聖女果,“行,我這幾天就給你騰……”

話沒說完,她們忽然聽見門外響動,隨後看見韋柯退回了玄關。

“項俊凡來了。”

項俊凡氣勢洶洶地來了。

人還沒見著影,憤怒的吼聲就快要衝破耳膜,“譚茵!給老子滾出來!”

譚茵嚇得站起來。黃恩宜急忙趕來,拽住譚茵的手腕,將譚茵護在身後。譚茵表情冷靜,但黃恩宜感受到了,譚茵的手在輕微顫抖。

“你他媽的可真會藏。”項俊凡一腳踏進玄關,怒發衝天,“有本事就藏一輩子!”

項俊凡直衝譚茵而去。韋柯邁步,抵於項俊凡身前,攔截去路。他直視他,眼神淩厲,不容置疑。

熟悉的場景。項俊凡想起了小孩出生的那一天,醫院裡,韋柯也是相同這般與他對峙。

真是太窩火了。

項俊凡罵了一聲,“操!”他逼近韋柯,冷笑著,“上次的事,是我開恩,放你一馬。這一次,你給我聽好。”

“韋柯,不該你管的事你彆管。”

他繞開了韋柯,試圖繼續往前。擦肩之時,韋柯擒住他的手臂,強勁有力。項俊凡感覺到了疼痛,以及隨之而來的壓迫。

韋柯聲音低沉,“但這是在我家。”韋柯抬眸,警告項俊凡。

“彆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項俊凡的手臂處傳來了愈發有力的衝擊,似是快要被韋柯碾碎。他微怔,緊要後槽牙,權衡一陣,最終奮力抽出了手,不由自主揉了揉發紅的手臂。

“行,真有本事。”項俊凡抬起手,指向譚茵,“等著,老子不會放過你。”說罷轉身,踏出玄關,用力關上了門。

震耳欲聾,譚茵嚇得瑟縮。

黃恩宜輕撫譚茵的背,安慰著,“沒事,他不會把你怎樣。”

韋柯取下了包,反鎖了門。

黃恩宜問道,“你不去設計院了?”

韋柯確認門反鎖的情況,“不去了,不放心。”他不能讓黃恩宜被誤傷。

隻是才剛鎖好門,不多久,卻又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可視電話裡顯示出了李悠然和盛宇的臉,“開門開門!”

韋柯打開了門。

李悠然風風火火地走進屋,查看譚茵的狀況,確認無誤才放心,“他來過?”

黃恩宜努努嘴,“前腳剛走。”

李悠然咒罵,“服了!”她不敢想象,項俊凡那種人,一旦衝動,誰知道會做出什麼舉動?到時候恐怕不止譚茵,就連黃恩宜也得連帶著遭殃。

得虧是有韋柯在場。

李悠然沉住氣,轉身,拉著盛宇又風風火火地走出門。黃恩宜忙問,“你們要去哪兒?”

李悠然的回答在過道裡引起回聲。

“收尾。”?

第57章 閃閃

李悠然得意洋洋地評價, “盛宇出馬,一個頂八。”

她向她們彙報事情的詳細進展。盛宇發揮他的交際花作用,連喝三天酒, 換來一個大佬級彆的人物出麵,幫忙撐場子。項家身處名利場, 不得不賣大佬麵子。雙方坐下來協商, 在江町樓的餐廳包間裡,觥籌交錯, 談笑風生, 邊笑邊把這件事情談妥了。

“茵子的條件, 項家全部答應了。”李悠然告訴她們, “賠償金額、小孩撫養權及之後的撫養費, 還有其他的雜項事宜,全部是按茵子的要求來滿足的。”

黃恩宜感到不可思議, “照他們家的尿性, 能這麼聽話?不鬨到法庭?”她以為項家是一步也不肯退讓的。

“上法庭, 他們保不齊會賠得更多。”李悠然解釋,“我們抓到了項俊凡的把柄,孕期出軌, 搞大小三的肚子, 視頻和截圖照片分分鐘把他往死裡錘。”

李悠然有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他們家經不起查的。”意思是除了私生活外, 對方其他地方也是漏洞百出。

黃恩宜聽了心驚, 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她偷瞄譚茵的反應。昨天她們的認知是, 項俊凡出軌半年、有小三, 今天竟直接變成了孕期出軌、小三懷孕, 斷崖式的差距。

他比她們的認知要齷齪百倍。

譚茵卻是麵無表情, 轉動著茶杯,茶液已從青綠變為褐黃。感覺也還好,她想,心裡沒有想象中的那種波瀾。原來對一個人死心是這種感受。以前覺得他犯錯也行,彆太過就好,起碼要讓他們家保持體麵,最好不要讓彆人知道,不過就算不小心被人知道也不會不丟人。社會對男人本來就挺寬容,她對他也挺寬容。但現在卻是感覺不同了,她覺得他即使做再卑劣的事情,全都無所謂,她跟看八卦新聞一樣看他。她以前就經常在網上看到彆人家的八卦,震驚之餘,還要分享給朋友們,看熱鬨不嫌事大。

她看他就是熱鬨,是一個笑話。愛變成了厭惡。所以她唯一渴求的,是要和這個人徹底劃清界限。

要把他從人生當中徹底抹去。

***

離婚的事進展還算順利。一段時間之後,譚茵也如願搬了新家。

一切安頓好之後,譚茵買了螃蟹、基圍蝦、花甲,邀請朋友們來新家做客。

黃恩宜想著要準備點做客的禮物。正巧碰上快到端午節,黃恩宜於是決定買粽子。然而買粽子也不容易。如今的粽子千奇百怪,挑得黃恩宜眼花繚亂。她仰著頭,看櫃台上方的展示欄,征求韋柯的意見,“要不就買冰粽?”

“可以。”韋柯問道,“你喜歡哪一款?”

一共有三款不同的組合,口味大同小異,贈品略有差彆。黃恩宜看中的是其中一款贈品,一個棉麻水桶包,造型彆致,布料厚實。如果當作花瓶,還能有一種日係小清新的風味,一舉兩得。他們正好給譚茵買了一束康乃馨。

黃恩宜指著最中央的那幅圖片,“要那一款。”

韋柯向店員轉述,“要第二款,兩份。”

黃恩宜以為韋柯說錯了話,糾正道,“第二款,一份。”

“兩份。”韋柯解釋,“另一份給你,你不是喜歡嗎?”

黃恩宜從沒想過自己也要,“我們明明是買來送人的。”

韋柯調出了付款碼,遞給店員,“彆人有的你也必須要有。”

他說得自然平常,好像是在順手給她買小零食那般,已經變成了條件反射的習慣,他改不掉。她其實有些觸動,但看他那模樣,已經拎起了兩盒冰粽,走出店鋪,放進車內。似乎生活已經在平穩前行了,而非在此刻停留。她迷迷糊糊跟上了車,打開車窗,吹著清風。

回想起來,覺得怪有趣。

本來快到端午節,是他這個小端午的生日,應該她給他買粽子的,結果反倒是他買給了她。他對她的好,實在太理所當然了,連感動都不給她留點時間。

***

他們拿著準備好的禮物,去往譚茵的新家。李悠然和盛宇隨後也到達,帶著紅酒與蛋糕。

三五好友圍坐在了餐桌前。

譚茵圖新鮮,打開冰粽,一人分一個。分到黃恩宜手中的是竹香味。黃恩宜把冰粽握在手裡,放到桌下,悄悄向韋柯展示。韋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巧合。

這正好是黃恩宜方才在車裡偷吃的那個口味。

黃恩宜埋頭偷笑。譚茵不滿,湊過來探看究竟,“你倆又在說什麼悄悄話?”

黃恩宜誇讚,“說你最近容光煥發,年輕十歲。”

譚茵知道黃恩宜是在胡說八道。不過聽到這樣的誇讚,她也開心。她給每個人都倒了紅酒。開餐之前,作為主人,她率先舉杯致謝,“致敬我的恩人們。”

她喝酒豪放,滿杯紅酒一飲而儘,不帶喘氣,頗有當年的風範。

盛宇皺眉,“你悠著點。”

李悠然笑道,“恢複自由,就讓她儘興。”

譚茵難掩興奮,沉浸在快樂裡。

客廳吊燈散落八處光源,倒映在落地窗上,好似來自夜幕的耀眼星光。

談笑之間,韋柯習慣性地挑了一隻基圍蝦,剝開殼,將蝦肉放進乾淨餐碟裡,給黃恩宜備著。他這頓飯的目的似乎隻有一個,給黃恩宜剝蝦。黃恩宜的餐碟裡很快堆積起小山狀的蝦仁,韋柯的餐碟裡很快堆積起茂盛的蝦殼。他去廚房倒蝦殼,順便把友人們的餐碟殘餘也一並清理。坐回原位後,韋柯又開始了剝蝦,像是一種循環。隻要黃恩宜不停嘴,吃得香甜,他便也不停下手中的動作。

李悠然看了新奇,挑起下巴示意盛宇,“你學學人家。”

盛宇老成持重,“不要搞這些花招,老夫老妻,何必學年輕人。”

李悠然索性拿來乾淨餐碟,擺放到盛宇跟前,“彆廢話,快點!”

李悠然其實平日還算溫婉。偶爾表現出盛氣淩人的模樣,盛宇就知道,糟了。他不敢惹她,隻能按照她說的來辦。

於是莫名變成了兩個男人的剝蝦比賽。

李悠然煽風點火,“盛宇醬,你看你落後這麼多。”

黃恩宜不甘示弱,“阿柯仔,我們不能輸。”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加油鼓舞,把現場氣氛烘托得緊張熱鬨。

譚茵起初覺得有趣,在一旁看熱鬨當裁判,“你們可不能耍賴,蝦線也得剃乾淨才算數的。”她融進了他們的氛圍裡。可到中途,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散。她悄悄低頭,吃近在眼前的炸土豆,變得沉默。

原來被愛是這種場景。

仔細想想,她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被愛,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體貼。當然往後更不會有了。他在她心裡死了一遍,不會再醒過來了。

要獨自一人了呐。

她有些想哭,但是忍著眼淚,不讓友人們看見。她甚至抬起頭,擠出一點笑容,似乎是在表演著她的相安無事,又似乎是在給自己打氣。繃著一根弦,稍不注意就會斷開,擊敗她築建的壁壘。所以要時時刻刻緊繃著,不讓自己倒下。

友人們很快剝完了一整盤蝦。黃恩宜與李悠然眼前擺放著粉紅鮮嫩的蝦仁。

譚茵拿出主人的熱情,想要撤走空盤,“幸好今天準備充分,廚房還有,夠你們剝到吐。”

她還沒能站穩,李悠然力氣大,一把把她拽回了座位。譚茵沒懂李悠然的用途,李悠然也沒說話,光是用眼神示意黃恩宜,黃恩宜心領神會。

她們把屬於自己的蝦仁,全部放到了譚茵身前。

李悠然解釋,“這些,全部給你吃。”

黃恩宜笑道,“不是他們剝到吐,是你吃到吐。”

譚茵像給針戳了一下。一個漲滿氣的氣球,爆炸。眼淚掉出來了。她不好意思,抬手撫去了淚珠。她幾乎不當著友人的麵哭,尤其此刻還有另外兩個男士在場。隻是實在忍不住,眼淚也跟她作對,擦掉一顆,又滿上一顆。

韋柯拿來了紙巾,默默交給黃恩宜,由黃恩宜來替譚茵擦眼淚。

“我們這種關係,你還害羞什麼?”黃恩宜埋怨,“哭又不丟人。”

譚茵也明白,他們待她那樣好,她不該在他們麵前偽裝。隻是還是拉不下麵子,乾笑了兩聲,儘量忍住眼淚。因為不大願意承認,她之前說過婚姻是兩個人相守一生、共同擔負責任、撐起整個家庭這一類的話,還說得那麼信誓旦旦,結果到頭來呢?一敗塗地。

她是個失敗者。

說著最壯誌淩雲的話,得到最狼狽不堪的結果。

她本來挺悲哀的。隻是現在被她們哄著,她莫名有種感覺,好像以前失敗也沒關係,壁壘倒塌了也沒關係。反正此刻到達分界點了,以前的就可以統統不作數,統統格式化,眼不見為淨。

往後要開啟新生活。

“我要變成很酷的人。”譚茵下定決心,把決心說給他們聽,“我要有瀟灑自由極度快樂的人生。”

李悠然糾正,“不是變成,是變回。你本來就很酷。”

黃恩宜附和,“譚茵的未來閃閃發光。”

譚茵笑了,用手背擦掉了眼淚。她欣然接受了她們的兩盤蝦仁。她不著急吃,蝦仁成了貴重寶貝,她不舍得吃。她拍了一張照,把蝦仁照得色澤古典,不像食物,倒像美術生創作的油畫。她當即發了一條朋友圈,配上了一句話。

“我擁有全部的愛。”

作者有話說:

呃……好像多了一些新的小夥伴?

謝謝 ^_^?

第58章 晚餐

這日傍晚, 韋柯在廚房裡做晚飯時,黃恩宜毫不吝嗇地誇讚,“阿柯仔的廚藝是越來越好了, 搞得我感覺每天都像是在下館子一樣。”

韋柯不留情麵地揭露黃恩宜的小心思,“把我誇得天花亂墜, 好讓我每天進廚房做飯, 是這個意思麼?”

黃恩宜辯駁,“哪有, 我的話裡全是真情實感。”

她切好了牛肉絲, 裝進餐盤。韋柯把餐盤裡的牛肉絲放進鍋, 彙著野山椒一起翻炒。油鍋裡冒著熱氣, 伴隨呲啦作響的聲音。黃恩宜用洗手液洗乾淨手, 擦乾水珠,走到韋柯身後, 環抱著韋柯。她抱得緊, 韋柯往左, 她也往左,韋柯向右,她也向右。韋柯感覺她像一個掛件玩偶。

他提醒她, “苦瓜切了嗎?”

她在他背上蹭了蹭, 撒嬌道,“等等, 先抱一會兒。”

他於是明白過來, 她口中的“先抱一會兒”, 翻譯成通俗易懂的白話文, 意思便是“準備摸魚偷懶”。他因為著急要用, 彆無辦法, 隻好自己去切。他邊切邊歎氣,小聲嘀咕,“你就知道用美人計誘惑我,讓我心甘情願做家務。”

她把臉頰埋進他的背裡,嬉笑不停。

一頓晚餐出鍋,三菜一湯,美味可口。

他們並排坐在沙發上,邊看動漫邊吃飯。以前要是黎珍在場,肯定會說他們幾句,“吃飯的時候不許看電視。”他們隻能乖順聽話,關掉電視。現在他們是處於二人世界中,得到了可以放肆的機會,所以不僅要看投影電視,還會把聲音開得蠻大,營造一種愜意氛圍,享受其中。

動漫看得起勁,飯也吃得挺香。

到了播放片尾曲的時候,韋柯摁下了暫停鍵。這一頓飯吃得也差不多了,幾隻盤子擺在桌麵上,裡頭隻剩一些蒜末生薑辣椒之類的佐料。

到了該洗碗的時候了。

黃恩宜心血來潮,要和韋柯比拚剪刀石頭布,三局兩勝,輸家去洗碗。她挑釁道,“敢不敢來?”

韋柯應戰,“來唄。”

兩人默契地把雙手藏在身後,不肯讓對方看穿。

黃恩宜問道,“你準備出什麼?”

韋柯想了想,“出剪刀。”

黃恩宜確認,“當真?不騙我?”

韋柯輕輕點一下頭,“當真。”

黃恩宜喃喃,“那我出石頭。”

他們對視著,表情顯得誠懇單純。黃恩宜發出口令,“一、二、三。”兩個人同時伸出了右手,比勝負。

結果韋柯出了石頭,黃恩宜出了剪刀。

黃恩宜不滿地埋怨,“阿柯仔的心眼,八百個多!”她原以為韋柯會出布的,所以她才出的剪刀。沒想到韋柯比她預料的又多往前踏了一步。

韋柯笑道,“我要防你,不得多長幾個心眼?”

黃恩宜不服氣,將手背在身後,打算開啟下一局。她問韋柯,“這次你準備出什麼?”

韋柯還是老答案,“我出剪刀。”

黃恩宜看向韋柯,眼神將信將疑,“真的?那我還是出石頭?”

韋柯泰然自若,“隨你,你想好就行。”

黃恩宜緊抿雙唇,試圖從韋柯的表情中讀出什麼信息,到頭來卻是什麼也沒讀出來。她放棄了心理戰,轉而鄭重地念出了口令。

“三,二,一。”

他們同時伸出了右手。這一局的結果是,黃恩宜出了布,韋柯出了剪刀。

黃恩宜沒想到又輸一局,氣得捶餐桌一下,捶韋柯兩下。

韋柯摸著肩膀,溫順無辜地解釋,“我剛才說過要出剪刀的。”

黃恩宜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韋柯。明明眼前這人心眼耍得比她多出許多,現在倒還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小奶狗模樣,叫她心裡更賭氣。

韋柯嫌惹黃恩宜惹得還不夠,溫聲細語提醒道,“輸的人要去洗碗喔。”

黃恩宜氣憤不已,拽過韋柯的手臂,張大嘴咬一口,正好咬在肌肉上。太硬,她感覺有些磕牙。

韋柯笑著,輕柔撫摸著黃恩宜的腦袋,“乖,彆耍賴。”

黃恩宜埋著頭,快速思考著對策。她忽然間捂著小腹,聲音也變得滄桑了許多,“我好像來大姨媽了,肚子好痛。”

韋柯糾正道,“你大姨媽下周末才會來。”

黃恩宜虛弱地回應,“應該是提前了。不行了,都疼出汗了。”她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擔心韋柯不相信,她整個人靠在韋柯身上,順勢往下滑,頭枕在韋柯大腿上,全身蜷縮成一團。

韋柯語氣變得嚴肅,“黃恩宜?”

黃恩宜楚楚可憐,柔弱嬌嫩,“嗯?怎麼了?”

韋柯假裝惱怒,捏著黃恩宜的臉頰,委屈地埋怨道,“女人真是會偽裝,剛開始的時候,主動為我做飯洗碗打掃衛生,勤快賢惠。現在呢?”韋柯輕哼一聲,嘀咕著,“把我搞到手了,就不管了。”

黃恩宜被逗笑了,肩膀聳動,發梢在韋柯腿上輕撫,對韋柯來講像是在撓癢癢。夏天本來就穿得薄,兩人又是那樣的姿勢貼近著,韋柯有些敏感。他撓撓黃恩宜的下巴,“恩宜,起來吧,我去洗碗。”

黃恩宜聽見韋柯要洗碗,開心得麻利地坐起來,給韋柯讓路。

兩人端著餐碟走去廚房,把碗筷放到洗碗槽裡。黃恩宜倒回客廳,擦乾淨櫻桃木的茶幾桌麵,折返回廚房,靠在廚房的門框上。一扇水紋玻璃門,鑲著黑色邊,有一種複古的氣息。黃恩宜背著手,頭倚著門框,看韋柯認真忙碌。

“阿柯仔,”黃恩宜心裡過意不去,下定決心向韋柯保證,“明天我一定洗碗。”

韋柯冷笑道,“黃恩宜的話,聽一聽就行了。”他又不是不了解她。

黃恩宜被韋柯說中,不大好意思。她思考了一下,提議道,“要不我們買個洗碗機吧。”

韋柯愣了下,隨即繼續清洗餐碟上的泡沫,洗好後,將碗放到大理石灶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算是警告,“閉嘴。”

黃恩宜嘟囔,“有什麼不能說的。”她走到韋柯身後,像剛才那樣環抱著韋柯。這一次她的雙手並不老實,在他的腹肌上四處遊離,一邊仍在俏皮詢問,“有什麼不能說的?”

他極力忍耐著,輕微側頭,壓低聲音告誡她,“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辦了?”

她偷笑著,回絕了他,“不行,這裡還是有油煙,會弄臟睡衣。”

她說罷鬆手要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身前。“過來。”他命令她,“抱著我。”

她順從地抱著他,臉頰貼在他的胸膛前,聽見他的心跳。她抬頭詢問,“這樣抱著乾嘛?”

他打開了水龍頭,接著洗碗,“給我當圍裙。”

她不屑地輕哼一聲,“要是把衣服弄臟了,你得給我洗。”

他低頭湊近她,溫熱的氣息吐露在她耳廓上方,“把你弄臟了,不也是我洗麼?”

她耳朵紅了,臉頰發燙,貼在他的胸膛上,抱得更緊了一些,想要把自己藏起來,卻是惹得他反應更大了。他耐著性子衝完最後一隻碗,擦乾淨台麵,擦乾手,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大理石台麵上。他直視她,靠近她。一種不可言喻的壓迫感。

白光清寂,透出隱約的幽靜的藍,照射他們交融的影子,有些眩暈。

夏夜蟬鳴,喧鬨一陣高過一陣。

她覺得好熱。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飆了一點點葷話……?

第59章 煙花

處暑, 天熱,太陽晃得人簡直睜不開眼睛。

黎珍和黃東鎮回鄉下小鎮吃酒席,叫黃恩宜他們也來, “你表舅公的兒子結婚,你們沒事也來玩一趟。”

黃恩宜聽黎珍說起過, 當初她和韋柯結婚, 表舅公一家雖然沒來,但是送了份子錢, 還挺豐厚。所以他們這次最好回一趟小鎮, 表示心意。

韋柯試圖捋清, “表舅公的兒子, 我們就應該叫表舅?”

黃恩宜思索, “理論上是這樣。”

她發愁,沒辦法給韋柯解釋清楚其中的具體關係, 因為她也不大能弄明白。不是近兩代的親戚, 是還得往上數三代, 什麼這個外公和那個奶奶是親兄妹,什麼這個祖父和那個祖父是表兄弟,一張亂七八糟的關係網, 黃恩宜就從沒捋清過。每次都是跟在黎珍身後, 黎珍讓她叫什麼,她就叫什麼。

“叫舅奶奶。”

“舅奶奶。”

“叫表姑。”

“表姑。”

黃恩宜叫了一圈, 也沒記清哪張臉對應哪一個人。他們好像共用一張臉。

不過這個理論上的表舅, 雖然這幾年隻見過一兩麵, 但是黃恩宜印象還算深刻, 因為他高她一輩, 但卻隻比她大一個月。而且他也不大喜歡聽見彆人叫他表舅, 聽著顯老。

“我們叫哥哥就行,昊哥。”黃恩宜告訴韋柯,“聽說他家挺有錢。”

黎珍他們需要幫忙搞籌備,昨天已經先回小鎮了。她讓黃恩宜也儘量早些到。黃恩宜帶著韋柯出發,給韋柯導航。小鎮說來也有些距離,開車上高速,也得兩個半小時。

到了目的地,正好趕上吃午飯。

大家在一家飯館裡吃飯。說是飯館,不過也就是一個空曠的平房,四麵糊白牆。平房有一個網球場那般大,放置著十幾張木桌,客人們圍著木桌吃飯,吃流水席。第一輪已經在吃了,人聲鼎沸,到處鬨哄哄。

黃恩宜起勁,在門口張望,觀察每個人吃飯的進度。她要挑選一個好位置。找到了心儀的目標,黃恩宜牽著韋柯穿過房間,走到靠牆的一桌。她帶韋柯站在一對中年婦女的身後。

“她們快吃完了。”黃恩宜分析,中年男人吃了飯,也不走,要吹牛。小孩子吃飯嘰嘰喳喳,圖好玩,半天吃不完。老人吃飯一向慢。所以中年婦女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她們忙著帶孩子做家務,吃了飯就走,乾淨利索。

黃恩宜告訴韋柯,“等她們吃完,我們就坐她們的位置。”

這有一點像坐地鐵,站在坐著的陌生人身前,心裡默念,“快下車!快下車!”等著到站,彆人當真下車,他們立即坐上去。但是坐地鐵還能接受,守著彆人吃飯……韋柯有些窘迫,覺得不禮貌,彎腰貼在黃恩宜耳邊,小聲道,“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大家都這樣。”黃恩宜反駁,攤手,理直氣壯,“吃流水席就要有吃流水席的規矩。”

韋柯隻有硬著頭皮等著。忽然聽見左上方有人叫他,“阿柯!”他側頭,看見黃東鎮在朝他揮手。韋柯個子高,俊秀模樣又顯眼,黃東鎮一眼能看到他,“你帶著恩宜到這裡來。”

黃東鎮替他們找好了兩個位置。他在這一片混得熟,叫人留位置不是難事。他們趕了過去。黃東鎮還有的忙,匆匆走了,離開之前囑咐他們一句,“多吃點,要吃飽。”

餐桌已經收拾乾淨了,擺放了新的碗筷。韋柯替黃恩宜拿了碗。菜還沒上,等待的過程裡,充滿期待。

黎珍走來,拿著兩瓶桃汁,給他們一人眼前放一瓶。這裡桌席飲料放的是核桃豆奶,不知名的雜牌,喝著味道怪異。黎珍怕兩個小孩喝不慣,特地去超市買了桃汁,給他們備著。

桌上的人都是熟人,黎珍免不了要跟他們打招呼,來往寒暄。他們寒暄的內容,又大都關於韋柯,對韋柯充滿好奇,問東問西。

他們問,“這是女婿?”

黎珍答,“對,結婚兩年了。”

他們問,“看著高,一米八不止?”

黎珍答,“一八五的樣子。”

他們問,“真俊,是演員?”

黎珍笑道,“哪啊?在城裡設計院上班。”

黃恩宜咬著桃汁吸管,聽著這一來一回的問答,頭暈,不免嘀咕,“有的男人,帶不出手,不好意思帶。”她瞄一眼韋柯,“你呢,又太帶得出手了點,也麻煩。”

韋柯笑著,捏一下黃恩宜的臉頰,“抱歉,大小姐,給你添麻煩了。”

終於等到菜上桌,他們才停了話,開始吃飯。

“那菜不好吃。”黃恩宜後來對韋柯說,“還不如我做的。”

黃恩宜那頓飯沒吃多少。韋柯倒是就著青椒炒肉,吃了一碗米飯,以及黃恩宜剩下的半碗米飯。不過也不算飽,到了下午三四點,肚子雖然沒叫喚,但是也感覺到了有些餓。黃恩宜不一樣,她有一種快餓扁的勢頭。

她跑去告訴黎珍,“珍妮,我餓。”

黎珍罵道,“誰叫你桌上不吃飯?活該你餓!”但是罵歸罵,還是在想辦法給黃恩宜找吃的。

黎珍神通廣大,去隔壁人家裡聊天,沒聊幾句。出來時,拿了彆人兩根煮玉米,分給兩個小孩。兩個人端來一條長木凳,坐在街邊,啃著煮玉米的同時,試圖欣賞一點街麵的風景。

黃恩宜啃玉米很講究,豎著一排一排地啃,啃得慢。韋柯第一次見到這種啃法,歪著頭,側著臉,觀察仔細。

黃恩宜嚼著玉米粒,學韋柯歪頭,“怎麼,沒見過仙女吃玉米?”

韋柯不留情麵地評價,“你像倉鼠。”

黃恩宜瞪眼,揮起拳頭裝腔作勢,露出一幅凶神惡煞的表情。韋柯自然是不害怕的,但是要裝出一幅害怕的表情,哄黃恩宜玩。

他把自己的玉米掰成了兩半,一半自己吃,一半預備給黃恩宜留著。他看黃恩宜吃得香甜,怕她吃不夠。

他學黃恩宜,一排一排啃玉米,“怎麼沒看見新郎新娘?”他懷疑或許早已見過新郎新娘,隻是他沒認出來,“誰是新郎新娘?”

黃恩宜掃視一圈,“我也沒看見。”說起來,他們到達鎮上後,竟一直沒見過新郎新娘。黃恩宜壓低了聲音,對韋柯說悄悄話,“好像是新郎和他爸媽鬨彆扭,可能鬨得有點嚴重。”

黃恩宜聽黎珍說起過這段八卦。表舅公一家在沿海做生意,這幾年賺了錢,是暴發戶。心氣也變高了,來往的都是社會名流,所以婚禮辦在了奢華酒店。按照表舅公的意思,辦完了婚禮,還得回小鎮辦回門。

“但是新郎不願意,嫌地方小,回來一趟怪麻煩,而且也沒必要。”黃恩宜仔細啃著,一顆玉米粒隻啃到胚乳部分,徒留透明的果皮,她不甘心,非得啃乾淨。

韋柯問道,“在那邊辦婚禮時,沒邀請這邊的人?”

“沒,他已經看不上這邊的人了,在他眼裡隻是可有可無的普通人。”黃恩宜撇嘴,顯然不認同這種觀念,“所以父子倆鬨得很僵。”

韋柯撫走了黃恩宜嘴角的玉米仁,一顆細長細小的金黃色胚芽,“他就當真沒回來?”

“好像還是回來了,不知道,反正回不回來都是吵架。”黃恩宜開始模仿他們父子吵架,模仿兒子,扁著嘴,用的是尖嗓,“他們能送多少份子錢?我又不差這一點!”她再模仿父親,撅著嘴,用的是老翁那般的低嗓,“咳咳……這是錢的問題嗎?你這個不孝子!”

韋柯被黃恩宜的模樣逗笑了。想著那表舅公的年齡,估計也就五十出頭,哪裡會像黃恩宜學的這樣,成了一個百歲老頭?

她倒是慣會玩。

他們那天吃了晚飯,又在飯館周圍逛了一會兒。長輩大多在打麻將,聽見洗麻將的聲音,嘩啦嘩啦,或是彆人出牌的聲音,哐一下擊在桌麵上,一個比一個力氣大。房間裡很熱鬨。至於同輩人,一共沒有幾個。小鎮上的年輕人都去城裡了,他們交不到新朋友一起玩。

但是這樣也挺好,黃恩宜想。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交朋友的,況且韋柯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以是愛人,也可以是朋友。

黃恩宜心血來潮,想起了一個好玩的去處,邀請韋柯,“我們去小河灘上放煙花好不好?”

韋柯疑惑,“夏天,還能買煙花?”煙花大多是過年時候才會出現,販賣一個冬天,然後消失無蹤跡。

“有的。”黃恩宜神秘兮兮,“爸爸有辦法。”

黃東鎮是當真有辦法。黃恩宜去找他,提出請求,隔了不過二十分鐘,他抱來兩筒煙花,交給韋柯,要韋柯放到後備箱去,又塞給韋柯一個打火機。

“其實我也想去。”黃東鎮的表情甚至有些懊惱,“你們給我拍個視頻,過過癮。”

黃恩宜當時答應得爽快,“沒問題,我還可以給你直播。”但是真到了放煙花的時候,她就隻顧著玩,全然忘了這件事。

他們在小河灘上放煙花。把煙花筒放在一片鵝卵石上,往下又墊了幾顆小石子,讓煙花筒保持水平,不然萬一傾斜了,煙花不知道要飛到哪裡去。

黃恩宜告訴韋柯,“我小時候就在這裡玩,過年也來這裡放煙花。”當然那會兒畢竟是小孩子,放的都是小玩意,摔炮、仙女棒、神鞭,刺激一點的是衝天棒,一排小孩舉著衝天炮,像舉金箍棒。

韋柯把煙花筒的引線往外掰了一些,“等著,馬上就帶你回到小時候。”

黃恩宜先跑開了,跑到了大概五米遠的位置。這天繁星遍布,月色明亮。來自遠空的月光統統照到韋柯身上,身影頎長,輪廓清晰。

她看他,像看昨夜一場夢。

韋柯點燃了引線。趁引線燃燒的間隙,快速回到黃恩宜身邊。

煙花騰空而起。是光影紛飛的夜晚,閃爍的夜幕環繞著煙花,絢麗耀眼。

黃恩宜抬頭仰望。有細碎的黑灰灑落,鑽進眼睛裡。黃恩宜揉兩下眼睛。韋柯伸出手,遮擋在黃恩宜的眼睛上方。黑灰不停灑落。察覺這位置確實近了些,韋柯護著黃恩宜的頭,帶著她往遠處小跑兩步,跑上路邊小山坡的草坪,到達安全地帶。

他們坐了下來。韋柯坐在黃恩宜身後,把小隻的黃恩宜抱在懷裡。

他們仰頭看煙花。

震耳欲聾的綻放,對稱的球形,來自外太空的彩色雨,降落在他們的眼睛。

黃恩宜莫名流了眼淚,繽紛光點照亮淚痕,淚珠裡有一瞥煙花的蹤影。

韋柯忙替她擦去了淚珠,“怎麼了?怎麼哭了?”

她很委屈,委屈中有一種悲憫,“就是忽然想到,如果哪天你死掉了,我也要跟著死掉。”

他愣住了,皺著眉頭,“你咒我呢?”

她笑出了聲,匆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表達的是,我要和你同生共死。”想要表達的是同生共死的宏偉意願,說出來變成了小孩過家家的幼稚遊戲。

他也笑了,側著頭,單手捏住她的雙頰,“想這麼多乾什麼?死,那得是八十年後的事情。”

她計算著,“八十年,那要活到一百一十歲?”

話音剛落,她的腦海裡忽地閃過一個場景,猛然想起了什麼,震驚激動,轉頭,驚喜地告訴他,“我做過這個夢!活到一百一十歲,然後死掉!”

她記得那場夢,她在這個小河灘上放煙花,不遠處有一個人影,模糊,看不清輪廓。一個幽深孤寂的夜晚。但是到了現實,繁星漫天,月色清澈,人影輪廓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是韋柯。

黃恩宜夢裡的人,是韋柯。

一種夢境現實交疊的奇妙感覺,一個時間空間融合的臨界,似乎是觸碰到了世間停滯的一霎那。

她立即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了一個願望。

“我們活到一百一十歲,然後死掉。”

她睜眼,見他正溫柔微笑看著自己。她匆匆催促他,“你也快!趁現在,許一個願望。”

他枕在她的頸窩裡,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閉上眼睛,虔誠地許下了一個願望。

“和我的恩宜一起,活到一百一十歲,然後死掉。”

作者有話說:

忍不住想要分享一首歌,昨夜派對的《在一盞蠟燭旁》,因為不管是曲調還是歌詞,感覺和放煙花的這個場景都蠻契合,我腦袋裡莫名一直單曲循環……

不過我隻是以歌迷的角度來分享的噢,本文和這首歌沒有實質性的關聯噢 ^_^?

第60章 名字

周末時候, 李悠然約他們吃飯。他們的父母趁天氣好,外出遊玩,留下他們帶一個小木子。兩個人又犯懶, 不想做飯,所以乾脆下館子。

譚茵因為有事忙, 隻能缺席。黃恩宜和韋柯倒是無事, 欣然赴約。

四個人,加一個六歲的小木子, 一起去吃牛肉湯鍋。

餐廳裡的生意總是紅火, 每張餐桌前都有各式各樣的人群組合。他們走過了人群, 跟隨在服務員的身後, 走到了窗邊卡座。黃恩宜與韋柯坐左側沙發, 剩下李悠然一家三口坐右側沙發。沙發還算大,坐著不擁擠, 並且軟和。

菜品已上桌, 挺豐盛。湯鍋裡本來就有牛肉、牛筋、竹筍, 一旁貨架上又放著三線肉、廣味香腸、蝦餃、鵪鶉蛋,以及一竹簍的蔬菜。

盛宇還擔心不夠,起身去找服務員加菜。他這個交際花的體質招人注意, 偶然路過一桌, 都是熟人,被拉著聊了會兒天。

剩下的人便也不管他, 自顧自開始用餐。

李悠然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煮雞蛋。這是她特意為小木子準備的煮雞蛋, 規定小木子一天吃一個。她剝開了蛋殼, 叮囑小木子, “今天的還沒吃, 從早上拖到了現在。我們先把任務完成了, 免得吃飽了之後,更吃不去。”

小木子扭頭,果斷拒絕,“不吃。”

“不吃怎麼行?小孩子要講究營養。”李悠然把雞蛋舉到小木子嘴邊,“快點,彆囉嗦。”

小木子脾氣倔,頭扭得更大,“就不吃。”

黃恩宜和韋柯聞聲抬頭,像看一出戲。

李悠然沒多少耐心。今天一整個白天在家裡,她帶小木子,帶出了一窩氣,忍著沒爆發,忍到了現在。這麼小個人怎麼這麼調皮!但是因為現在是在外頭,講究體麵,李悠然還是努力擠出了一點耐心來。

“小木子,要聽話。”李悠然壓著火,不過黃恩宜已經能聽出來有些怒氣在了。

小木子聽不出來,仍覺得媽媽好欺負。媽媽平日裡總是好欺負。她拿過了雞蛋,他們都以為她要吃上一口,結果她轉手就把雞蛋扔到了地上,乾脆利落。雞蛋在地上摔出了一朵小花,剩餘的部分滾動著,雪白的蛋白沾滿了灰。

李悠然抬起巴掌,憤恨地拍到小木子肩膀,小木子受力貼到了沙發靠背上。李悠然知道不能再打了,攥著拳頭,剩餘的憤怒在胸腔裡氣泡那樣躥動。她紅了眼眶。

小木子愣住了。黃恩宜和韋柯也愣住了,舉著筷子沒動一下,小心翼翼。一個場麵被按下了暫停鍵。

盛宇回來了,拾起地上的雞蛋。小木子看見了爸爸,這才想起來要哭。小孩子哭起來,嗓門特大,震耳欲聾,唯恐天下不知。眼淚掉不完。她跳下沙發,跑到盛宇身邊,抱著盛宇,委屈極了,要盛宇為她撐腰。

盛宇隻是蹲著,把小木子翻了個身,麵向李悠然。小木子不肯,又背過身。盛宇加大了力氣,再讓小木子轉身。小木子終於麵向李悠然站著了。她不肯抬頭,低頭抽泣。

“我看見了,你扔媽媽給的雞蛋。”盛宇輕聲細語,也有一種威嚴在。他試圖給小木子講道理,“媽媽辛苦給你煮好,剝好,你這樣糟蹋媽媽的心意,還糟蹋糧食,是不是不應該?”

小木子囁嚅著,她還沒有回嘴的本事,又犟脾氣不肯應和。哭聲小了許多,但是抽泣,看著還是很傷心。

李悠然也傷了心,掉了一滴淚,立即擦去。

黃恩宜想要安慰。她沒經曆過這種場合,沒有安慰的經驗,拿不準說什麼話才合適,於是暫且沒作聲。

盛宇把小木子抱到了沙發上,讓母女倆挨著坐。兩個人默契地彆過頭,誰也不看誰。

“不知道今天脾氣怎麼這麼壞。”盛宇蹲在小木子身前,把雞蛋放到桌上醒目的位置,算是一種警醒。他開始不厭其煩地給小木子講道理,講要體諒媽媽、尊重媽媽、愛護媽媽一類的話,小木子光顧著悶聲抽泣,不知道她到底聽進去沒有。

倒是黃恩宜和韋柯在餐桌對麵聽得認真。

後來小木子的抽泣總算止住了,撇著嘴,小臉紅得通透。淚痕乾在臉上,起了一層淡黃色的印子。

盛宇教導小木子,“是不是應該給媽媽道歉?”

小木子這一次怪聽話,扯了扯李悠然的衣袖,“媽媽對不起。”

李悠然心軟,但仍倔強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小木子又道,“媽媽我們和好吧。”

軟糯委屈的聲音,聽得李悠然心癢癢。人類幼崽,可愛的時候又是真可愛。李悠然回了頭,撫摸小木子的臉頰,撫去淡黃色的淚痕,“下次不許這樣了,聽到沒?不能糟蹋糧食。”

小木子回答得乖巧,“下次不了。”

黃恩宜直到這時候,緊繃的神經才悄然舒展開,歸於寧靜。好像一路顛沛流離,到達目的地,有了歸屬,很安心。韋柯也有同感。雖然他們兩個人,全程隻是旁觀者而已。

李悠然抬頭,發現他們的模樣,倒是笑了起來,“你倆吃頓飯,還能前排VIP看場戲,挺值。”

他們有些不好意思,抿嘴輕笑。

李悠然這一下更是驚訝了,忙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的弧度簡直一模一樣。”

“有嗎?”黃恩宜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又摸一下韋柯的嘴角。以前聽彆人說起夫妻相,隻當是客套話,沒放在心上。今天蠻奇怪,第一次有了切切實實的感覺。

奇妙的感覺。

等到用餐結束時,韋柯付了這頓飯的飯錢。盛宇起先還推脫,說不合適。韋柯單手把盛宇摁回了沙發上,低聲回答。

“算我交的學費。”

飯後消食,他們在步行街散步。民國風的步行街,街麵乾淨,灰磚牆,偶爾天上會掛檸檬黃的小燈串。人不算多,他們走在空曠的街巷中央,聽身旁甜品店裡放起的輕快音樂。不時會有行人學街邊雕塑的模樣,擺著相同的姿勢拍照。

小木子挨李悠然很近。和爸爸沒鬨矛盾,可以不用管爸爸。和媽媽鬨了矛盾,所以要好好哄著媽媽。她整個人抱在了李悠然的大腿上,不肯撒手。李悠然感覺簡直是拖著個沙包在走路。

走到一棵開滿彩燈的樹下,李悠然把手機塞到小木子手裡,叫小木子給她和盛宇拍照。

黃恩宜在旁邊看著,新奇有趣。她也想和韋柯一起拍照。李悠然主動要幫忙,黃恩宜乾脆拒絕,“我想借小木子來拍。”

黃恩宜舉著手機,走到小木子身前,彎腰,微笑著哄道,“木子姐,給個麵子,幫個忙?”

小孩子最喜歡彆人管她叫姐姐,有一種成就感。

小木子攤開雙手,無奈地答應,“你們大人真是麻煩。”

小木子估計是被李悠然訓練出來了,拍照技術意外還不錯。

黃恩宜興致未減,向李悠然續借了小木子,牽著玩。她和韋柯一人牽一邊。每走兩三步,韋柯和黃恩宜便有意提高了手,讓小木子雙腳離地騰空。

“坐飛機咯——”

小木子玩得高興,雙腳自覺彎曲,以為這樣能飛得更高。享受著晚風撲麵而來的感覺,一陣眩暈。

黃恩宜想起了她的小時候,也是這樣被黃東鎮黎珍牽著,坐飛機,在空中感受童年的快樂。恍惚覺得不過是前不久的事情,但實際她已到了這般年齡。

從被牽的人,成為了牽著的人。

***

一行人分彆,回家之後,韋柯和黃恩宜都有些疲勞。他們窩在沙發裡,依偎著,各玩各的手機。電視成了背景音。過了許久,韋柯瞄了眼窗外夜景,側頭看向黃恩宜,“走,帶你出門吃燒烤。”

晚上那頓飯光顧著看戲,他們都沒能吃太多。

黃恩宜坐直了身子,確認一下時間,“快十二點了,這麼晚還出門?”

韋柯笑道,“十二點,不正是吃燒烤的時間麼?”

黃恩宜晃神,需要一點接受這個決定的時間,同時又有一種說走就走的興奮。她被韋柯推出了門。兩個人,穿著睡衣和拖鞋。他們的拖鞋是一對,韋柯的是黑色,黃恩宜的是白色。

他們就在附近吃了燒烤,夜宵美味,還喝了兩瓶啤酒。黃恩宜照例是眼睛大肚子小,啤酒隻喝半瓶就飽,韋柯喝了一瓶半。

初秋仍舊熱。他們坐在室外,迎麵吹來清風,帶來一陣若隱若現的秋天的涼意。

這頓夜宵心滿意足。兩人離開燒烤攤,手牽手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踏過那一段百梯。橘色昏暗的路燈包裹著,給人一種石階也很柔軟的錯覺。黃恩宜走到半途停下,要韋柯調整出腳的順序。“先踏左腳,再踏右腳。”黃恩宜製定了口令,韋柯順從。

“一、二。”

兩個人穿著拖鞋,整齊地爬著樓梯,踏出一種有規律的節奏。如果蟬鳴是淺淺的溪水,他們的腳步就像是踏在了水麵上,濺起水花,偶然創造莫名契合的律動。

爬到頂,黃恩宜有些累,撒嬌道,“腿好軟,你要是能背我就好了。”

韋柯拒絕,“想得美。”

不過他隻是口頭上的拒絕,實際仍舊蹲了下來,讓黃恩宜爬到他的背上。

他背著她,走過寂靜的瀝青路。路燈之間間隔五米遠,所以世界是亮一陣,暗一陣,再亮一陣,交替變換。

韋柯側頭,喃喃低語,“恩宜……要不今晚就不戴了?”

他其實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沒好意思提。哪能想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按捺不住,說出了口。

她有些害羞,埋進他的頸窩裡,聞見熟悉的鬆林香氣。但是忽然想起了事,她提醒道,“不行,今天喝了酒。”

大家都說,要孩子之前,雙方儘量不喝酒。

“也是。”對麵有車來,他踏上了人行道,“那從今天開始戒酒?”

“嗯。”她甕聲甕氣地回答,竟然開始憧憬,又想起晚餐時候的場景,“如果小孩也很調皮怎麼辦?”

他想了想,“反正不能欺負媽媽。”

她聽了很高興。她抱緊他,在他背上輕微顛簸著,從暗處走到明處,看見了地上兩個人親密的影子。她自言自語,“叫什麼名字好呢?”

他很自然地回答,“我想了一些,回去拿給你挑挑。”

她有些驚訝,“什麼時候想的?”

“有些時候了苡橋,”他回憶著,“你說要跟我結婚的那天。”

他仍然清晰記得那天的情景,她說要和他結婚,他輕輕點頭答應了她。

然後呢?

然後兩人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安靜得簡直如同陌生人。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單純來吃席的,還是那種和主人完全不熟的邊緣客人,吃席隻是完成任務而已。

他們吃得還挺多,炸小黃魚、土豆泥、涼拌三絲、炒蝦仁、蔥花鯽魚、酸蘿卜老鴨湯、南瓜餅、西瓜,一樣吃完接著吃另一樣。光是嘴巴咀嚼著,咽下喉嚨,完成一套進食的流程,但是菜肴在嘴裡是什麼味道,他們都不知道,他們都沒注意。總之是接續不斷地吃著,保持著一直有動作的狀態,不敢停下來,不敢有歇息的空間。

他們吃到同桌的客人已經全部散了。

婚宴結束之後,韋柯主動提出要送黃恩宜回家,黃恩宜於是坐上了車。

這一段行駛的路途上,兩個人仍舊是神情恍惚,無言沉默著。

她其實好幾次開口想說話,臨到頭來卻忽然沒了勇氣。他其實也好幾次開口想說話,卻又害怕不小心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讓這個從天而降的婚約成了泡沫。

他覺得很虛幻,但又切切實實地想要抓住這一切。

到了小區門外,他先下車,想要繞過車身去到副駕駛座位旁,替她開門。可等他到達時,她已經下車站好了。

兩個人,麵對麵。

她知道已到分彆的時候,想著有些話再不說出口,恐怕會來不及,於是鼓足勇氣再一次向他確認,“我說要和你結婚,是認真的喔。”

他點頭,“我知道。”

她又補充,“我不催你,你可以再認真考慮一下的。”

他沒有考慮,直接回答了她,“我這邊沒問題的。”

他抑製著內心的翻湧——他何止是沒問題,他簡直興奮得快要不著邊際。

那晚,他回到家中,一宿沒睡。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著。呆呆地盯著天花板,頭腦一片空白。良久,他翻身起床,努力找出了那本積壓多年的《現代漢語詞典》。他借著台燈的光亮,開始認真翻字典。暖色的朦朧的光包裹著他伏案的背影,屋外夜色深沉寂寥,他卻感到內心充裕,再溫暖不過。

黃恩宜笑了,側頭問道,“翻一晚上字典,就為了給小孩取名字?”

“嗯。”韋柯其實平時也並不見得有多麼地喜歡小孩子,但是那一天,知道能和她有未來的那一天,他腦海中有揮之不去的一家三口的畫麵。所以翻遍字典,絞儘腦汁,書寫姓名,寫滿整整三頁。

他向黃恩宜坦白,“寫了之後,又不敢給你看。那三頁紙,一直疊在字典裡。”

結婚後搬進新家,他特意把字典帶了過來,規規矩矩放好。不過之後再沒動過,不敢動,像是怕驚擾到她,不夠禮貌。

黃恩宜忽然想起來了,那次她去書房裡找內六角扳手,曾經看到過那本《現代漢語詞典》。她當時就覺得奇怪,怎麼家裡會有這種平時用不上的工具書。但她隻是多看了一眼而已,之後便把這件事全然拋之腦後,不以為意。

“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把字典拿下來翻翻看的。”黃恩宜嘀咕著,埋在韋柯的頸窩裡,把韋柯抱得更緊了一些。她懊悔不已。

怎麼白白錯過他的秘密,這麼些歲月。

作者有話說:

快完結啦,下章是正文的最後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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