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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還盯著?條案,手中的?筆卻停了:“病得如何?”

“早前一直是咳嗽不止,今早發熱了,昏睡不醒。”內侍又偷偷打?量一眼,“生死難料……”

皇帝啪一聲放下筆:“傳太醫。”

內侍立即起身:“是。”

“慢著?,再叫人?將?他抬來這邊,快去!”

內侍一頓,又迅速退下,跑去讓人?辦。

蕭青棠被人?送來時已氣若遊絲,匆匆忙忙便?被送進殿中,等緩過?神來,眾人?才就著?燈光瞧見?他手上臉上的?凍瘡。

臉上的?還不顯,耳朵和臉頰有一些,手上的?卻極其嚴重,瘡已破開,在往外冒水。

“這才沒幾日,怎就生了凍瘡了呢?”內侍喃喃說出皇帝心中所想。

太醫答:“或許是曾凍傷過?。凍過?一回?的?人?再凍傷總比未凍傷過?的?容易。”

“可郎君一直好生養著?,能?在何時凍傷呢?”內侍悄悄瞥皇帝一眼,自問自答,“興許是去歲在城外寺中凍傷的?,寺廟後山山高天寒,難免凍著?……”

“為了個癡傻的?女人?違抗聖旨,他咎由自取。”皇帝皺著?眉頭看著?那傷口,低斥一聲。

沒人?敢接話,太醫挪跪至床邊,扶起蕭青棠的?手腕:“勞煩內侍您將?郎君手扶著?,臣為郎君上藥。”

內侍托起蕭青棠的?手腕,那手中握住的?香囊也隨之被帶起。

香囊針腳又鬆又散,不必多想,便?知是哪兒來的?,皇帝看得惱火,怒聲道:“將?他手裡?的?破東西?扔了!”

內侍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掰蕭青棠的?手指,卻不慎碰到他的?傷口,疼得他眉頭緊皺,臉色微白。

“要不罷了?”內侍試探一句,“這樣也是能?塗抹藥膏的?。”

皇帝未說話,已是順著?台階下了。

內侍識眼色,緊忙叫太醫上藥,又閒話幾句:“郎君這傷何時能?好?”

“說不準,若是養著?,不出兩三日瘡口便?能?結痂轉好,若是不養著?,再嚴重一些,這雙手恐怕都不能?再用了。”

內侍一怔,屏息凝神,分明察覺身後氣壓陡然低了一些。

“快上藥!”皇帝急聲吩咐,往床前又走近兩步。

“是。”太醫低垂頭顱,仔仔細細將?藥膏抹上。

那藥膏溫潤,化?入傷口後像一層溫暖的?棉花護著?,蕭青棠病糊塗了,意識不清,還以?為回?到了去歲,薑溶給他抹凍瘡藥的?時候。

他掙紮著?想要睜眼,恍惚之中好似瞧見?薑溶坐在床邊掉眼淚。

他趕忙抬手,指尖似乎已經觸碰到她柔軟的?臉頰,輕聲哄:“溶寶,莫哭了,我無礙……”

第77章

那一句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聽見了,再一看,卻見他眼還閉著, 隻是滲出些淚來。

自?個兒傷成這樣都沒哭, 卻因心?疼女?人落淚……

內侍怕皇帝又要發脾氣,趕緊和?太醫找了話說:“郎君這是?”

“應當是燒糊塗了。”

“可有大礙?”

“須得退熱,藥應當已煮好了, 喝了藥, 再紮針試試。”

太醫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 回了話才緩緩起身去?端藥,皇帝看得焦急,忍不住罵:“動作快些!”

“是。”太醫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一下。

紮針、喂藥, 慢慢地,人不再稀裡糊塗說話了, 眉頭也鬆開, 睡得安穩了。

外麵風雪小了許多,但天?卻更冷了,殿中爐火燈光未曾斷過, 略有一兩日?,床上?的人睜眼了。

他有些迷糊,以為在?那個鄉間小院裡,撐著眼皮看了一圈, 沒尋到薑溶, 隻見內侍站在?跟前, 才緩緩記起事來。

“郎君,您醒了?”內侍彎著身看他。

他閉了閉眼, 動了動乾涸的嗓子,沙啞著聲音問?:“幾日?了?”

內侍端了水來:“初二,前日?是除夕。”

初二?他們是二十到京城的,快有小半個月了……他不曾見溶寶。

他動了動手肘,要撐坐起身,內侍急忙來扶:“郎君,您慢些。”

“咳咳……”他欲以手擋唇,抬手卻瞧見上?麵的紗布。

內侍解釋:“郎君手上?的凍瘡太嚴重,太醫說這般多裹些藥膏能好得快一些。”

蕭青棠沒接話,又輕咳兩聲,接過杯,喝了幾口水。

“奴去?請陛下來。”內侍要起身。

他搖了搖頭。

內侍又跪回去?,等?著他發話。

良久,他問?:“我夫人呢?”

內侍垂著頭:“薑家娘子在?家中好好歇著,沒什麼信兒傳來。”

“嗯。”蕭青棠頓了頓,扶著床架子緩緩站起身。

內侍一驚,急忙跪起身:“郎君去?哪兒?”

他往前走?了幾步:“回牢裡。”

“回牢裡?”皇帝恰好走?到門口,聽到這一句,半日?的好心?情又一散而儘,“你這樣喜歡在?牢裡待著,不如一輩子待在?牢裡。”

他未言,垂著眼,緩緩跪拜。

皇帝越發生氣:“太醫說了,你這手再凍下去?便不用要了!”

“是。”他沒有旁的話可說。

“你非要與朕置氣嗎!”

“並非置氣,隻是聖旨不可違,而草民之心?也不能退,隻好領命受罰。”

皇帝走?近幾步,指著他罵:“你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臉,就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想你八歲便會騎射,十歲便熟讀四?書五經,可現如今呢?與你同般年?歲的早已成家立業,你卻整日?遊手好閒,偏要作繭自?縛自?甘苦吃!你到底要做何!”

他緩緩答:“我心?甘情願,亦樂在?其中,不覺得苦。”

“好!好!”皇帝來回踱步幾趟,怒罵,“你從前不是非要出家為僧?朕今日?成全你,即日?起你便給朕去?寒英閣去?誦經念佛,無召不得外出!”

寒英閣遠離後宮和?宮門,在?皇宮偏角處,還未修繕完成,又小又簡陋,這跟幽禁了沒什麼區彆。

內侍悄悄看皇帝,又悄悄看看蕭青棠,不知該不該勸。

蕭青棠倒好,不緊不慢叩首:“謝主隆恩。”

皇帝已然氣得說不出話來,側著身臉沉著,未回頭看。

蕭青棠也未再說什麼,慢慢起身,靜靜朝外走?去?。

天?晴了,簷上?的積雪融化,滴滴答答往下掉冷水,風一吹,刺骨得冷,仿佛要將他臉上?剛愈合的凍瘡再吹裂。

他微微低頭,頂著風,頭也不回,大步往孤靜的宮道上?走?去?-

初夏,寒英閣巴掌大的小院裡的玉蘭花開了,開得已不能再開,過於成熟的一苞忽然墜落,輕輕砸在?蕭青棠腳前。

他盯著地上?的花看了一會兒,將手中的掃帚靠在?花樹上?,彎身撿起那一大朵花,輕輕放在?凳上?籮筐裡,拿著掃帚繼續清掃破舊的石板地麵。

“師父,用膳了。”內侍輕扣宮門,將食盒從厚重宮門上?的小門遞進去?。

蕭青棠接過食盒,放在?一旁的地上?,端起食盒裡的飯碗,卻未動筷。

他盯著碗裡的素菜看了一會兒,問?:“我夫人如何了?”

“師父,陛下說了,出家之人應忘卻前塵,不問?俗事,您早沒什麼夫人了,也不該再過問?。”

是,他早剃了發,著了僧衣,隻是還未點戒印,除了心?中並不虔誠,與真的和?尚無有二致。

可這樣的對?話每日?都要上?演一回,他照問?,上?了鎖的宮門外的內侍照答。

他沒再說什麼,吃完飯將食盒遞出去?,接著清掃破舊的地麵。

直至每個屋裡掃完,他將框裡的玉蘭花護送回屋中,打開破舊抽屜拿出一本厚厚的手縫的冊子,小心?翼翼將玉蘭花夾在?空白?的書頁中。

他想,溶寶應當會喜歡。

其實他並不喜歡肉麻的話,也不喜向人表露感情,隻有在?薑溶跟前時才說得出口,讓他寫下來,他實在?做不到。

但他見到什麼好看的樹葉、花卉、石頭會撿回來,收起來,他想,她會喜歡。

收集不起來的,他也隻能略寫上?一兩句,比如:某日?,牆邊察覺一窩螞蟻,螞蟻順著牆爬出去?了,搬了個蟲子回來。

他翻著書頁,將從前收集的樹葉花草又看一遍,放冊子去?桌角,拿出佛經謄抄。

這是他的任務,每三?日?要上?交一回,三?藏十二部他已抄完好幾遍。

抄寫佛經時或許是他最虔誠時候,他的念頭隻有一個,保佑吾妻薑溶平安喜樂。或許是也是最不虔誠的時候,出家人,不問?俗事,沒有妻子。

這樣不虔誠的時刻,幾乎占據他整日?的時光。

天?漸暗,寒英閣沒有多餘的燭火,他睡不著,收起佛經,緩步走?至院中,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天?底下隻有一個月亮,他想,或許溶寶也正好在?看月亮,他們看的是同一個。

風又吹,一朵白?玉蘭又掉落,砸在?他的肩上?,落在?地上?。

他彎身,將這一朵也撿回去?-

夏末,日?頭最烈的時節,玉蘭花早謝了,隻有滿樹巴掌大的綠葉。

寒英閣地處偏僻,周圍有水有樹,不算太熱,隻是不知城中如何,盛暑可算好熬。

他將謄抄的佛經遞出去?,接過食盒,端起碗筷,往碗裡夾了筷子素菜,朝外問?:“外麵暑氣盛不盛?”

“啊?”內侍第?一次聽到旁的問?題,微愣後才答,“今歲還好,暑氣不盛。師父怎突然問?起這個?不問?薑家娘子了嗎?”

他靠在?宮牆上?,望著四?方的藍天?,彎了彎唇:“已問?過了。”-

秋去?冬又來,樹上?的綠色枯萎,徒留孤零幾片在?枝頭搖搖欲墜。

下雪了,宮人送來的炭火不算好,冒著黑煙,有些嗆人,但衣裳被褥還算暖和?,他身上?的凍瘡並未複發。

他坐在?窗邊,抱著那本冊子,麵對?著院子,用墨水畫下鵝毛大雪。

午時,宮門聲響,他慢慢出門,接過食盒。

“天?冷,師父在?屋裡用吧,晚上?再將食盒遞出來便好。”

“好。”他應聲,照例問?,“我夫人可好?”

內侍頓了一息,緩緩道:“陛下讓奴給給師父帶話,薑家娘子成親了。”

他瞳孔微縮:“成親了?”

“是。”

“是誰?”

“聽說是白?家的……五郎。”

他搖了搖頭:“不會,她不會願意做什麼平妻。”

“這奴倒是不知了,不過前些時日?是鬨挺大,白?家五郎與原配和?離了才娶的薑家娘子。”

“這樣……”他喃喃一聲,眼神有些渙散,手不自?覺握緊食盒手柄,“這樣……”

內侍見他有些失神,勸:“薑家娘子都已成親,師父還有何必要惦念著?不如與陛下認個錯,總歸師父並未點戒印,還是能還俗的。這寒英閣淒冷,住久了容易心?誌鬱結,不是什麼好地方。”

他搖著頭怔怔轉身,拖著步子往宮殿裡走?,在?地上?留下兩行齊整的腳印。

內侍卻沒走?,搓了搓手心?,繼續在?宮殿外守著,直至晚膳時辰,又叩響宮門。

裡麵沒有聲音。

內侍慌了,猛得拍門,焦急呼喚:“師父!師父!”

還是沒有反應,內侍緊忙掏出鑰匙,正要開鎖時,人到了門後,遞出一遝佛經。

內侍咽了口唾液,接過佛經:“今日?不到交佛經的時候。”

“我知曉。”

內侍看不見他的神情,又試探問?:“師父,中午的食盒呢?”

蕭青棠沒說話,將食盒遞出去?。

內侍來不及遞飯,先看一眼食盒,盒中飯菜少了一些,但不及平日?少得多。

他鬆了口氣,將晚膳遞進去?:“師父回殿中用吧,明日?交還便好。”

“稍待。”蕭青棠突然開口。

“還有何事?”內侍停步。

“他們何時成親的?”

內侍道:“已有些時日?,陛下怕您知曉承受不住,便沒有告知您。但最近天?冷了,我師傅說,陛下約摸是心?疼師父,給師父一個台階下,所以才讓我將此事告知您。”

“我知曉了。”他垂下眼。

他原還以為是皇帝故意如此說,現下想來,的確並無如此必要。

他又道:“可否給我幾柄蠟燭?”

內侍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但皇帝吩咐過,他要什麼便給什麼,便很快尋了蠟燭來。

蠟燭被他帶進殿中,而後便是一亮一夜。

內侍奉旨在?外守著,連眯一會兒眼都不敢,生怕出什麼事兒,但第?二日?蕭青棠全須全尾走?了出來,昨夜的飯菜也稍動了一些。

“這是今日?的午膳。”內侍將裝了新鮮飯菜的食盒遞進去?。

“多謝。”他沒問?那個問?題。

內侍偷偷往裡打量一眼,仍舊沒瞧見他的臉:“師父不問?了嗎?”

“不問?了。”他閉了閉眼,“不須我過問?了。”

白?家五郎為人不錯,本也是溶寶的未婚夫,如今不過是一切回到正途。

內侍不知該如何接話了,但仍舊不敢離去?,足有小半月,見他仍舊如常,不過飯用得少一些,經書抄得多一些,便去?與皇帝複命。

“他真是這樣說?”皇帝稍有些驚訝。

“是,奴不敢說謊。”

皇帝輕輕呼出一口氣:“他要那蠟燭是去?抄寫經書了?”

“應當是。”

“必定是。看來腦子還沒算全壞掉,朕還以為他聽到這樣的消息定會不管不顧衝出去?。”皇帝欣慰許多,轉身坐下,“去?傳朕的口諭,解了他的禁足,隨意他離去?,與鐘家的婚事也隨他去?。”

內侍匆匆退出宮殿,又匆匆跑回複命。

“陛下,郎君叩謝聖恩,可說哪兒也不去?,就在?寒英閣裡。”

皇帝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捏了捏眉心?,擺了擺手,有些無奈:“隨他去?吧,叫人多送些炭火去?,要好的。”

“是……”

第78章

禦寒的物品都送到, 蕭青棠沒有推諉,樣?樣?都用?上了?。

寒英閣的門打開了?,內侍放心不下, 時常進門瞧上一眼, 每回不是見他在抄寫經書?,便是見他在擺弄花草。

春天又到了?,院子裡的白玉蘭又結上一個又一個花苞, 他看著花樹, 突然道?:“給我燙上戒印吧。”

“啊?”內侍驚了?, 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他收回眼神,淡淡重複一遍:“給我燙戒印吧。”

“這、這、這……”內侍不敢說要去稟告皇帝,生怕他知曉他每日的動靜都被自?個兒傳去了?皇帝那兒,倒時兩人吵架要怪在自?己頭上, 隻能拖延,“這裡恐怕燙不了?。”

“那便去郊外的寺裡。”他轉身?, 緩緩朝殿門外走, 身?上什麼也沒有帶,隻有腕上帶來的那一串菩提珠而已。

內侍急急跟上,還要再勸, 可口張了?又張,不知說什麼好,畢竟陛下也下過旨許人隨意外出,隻眼見著他出了?宮門, 乘上馬車往外去了?。

簡陋的馬車慢慢行駛, 抵達寺廟停下。

他跨下馬車, 抬首仰視寺門許久,緩緩收眼, 踏入寺門之中。

守門的小僧看清他的臉,驚了?好一下:“蕭郎君?”

他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郎君這是……”

“我來請寺中的師父為我燙戒印。”

“這、這……”小僧不敢應,急忙往殿裡跑,“郎君稍待,等?貧僧去問問主持先。”

他沒追,就站在香火爐旁靜靜等?著,默默看著前處,眼前的人來人往沒有實相。

一輛又一輛馬車從寺廟側門進入,直至一輛簡樸的馬車車簾挑起,他瞳孔緩緩放大,看清車裡的人。

薑溶抬眸,也正好瞧見他,一時愣住,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娘子!娘子!”侍女喊了?她?幾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愣在原地。

她?雙手?抓緊窗框,眼淚無聲掉落。

蕭青棠依舊雙手?合十,依舊微微躬身?,長睫遮擋住眼中的濕潤。

他想明白了?很多,他本就是錯的,一切都與薑溶無關,是他非要拉她?入局。

將薑溶擄來是他一廂情願,力排眾議娶她?是他一廂情願,這本是他的因果,不該由薑溶來承受。

聽聞薑溶成親,他雖心傷,但?竟還有一絲釋然。

不成親難道?要給他守一輩子活寡嗎?這樣?也好,這才薑溶該走的路,他難道?拆散旁人一回,還要拆散第二回 嗎?

罷了?,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郎君,主持叫您進去說!”小僧氣喘籲籲跑來。

他微微頷首,轉身?與小僧一同往前去。

“蕭青棠!”

身?後突然一聲大嗬,他停住腳步,轉身?那一聲“施主”還未喚出口,便被人抱住了?。

薑溶仰頭看著他,一臉擔憂:“蕭青棠你怎麼沒頭發了?,我差點兒沒有認出你。”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此生逃不脫。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薑溶歪著腦袋看他。

“我……”他閉了?閉眼,往周遭看去,忽然什麼又都看得清了?。

有人在燒香,有人打量他們,還有人正往寺門外去……

他一眼盯住薑淮手?裡牽著的那匹馬,一把抱起跟前的人,大步上前奪馬翻身?而上狂奔離去。

薑溶還未反應過來,嚇得緊緊抱住他,生怕摔了?。

他沒說話,也沒看她?,但?將她?護得緊了?些。

什麼狗屁該走的路,他就是她?該走的路,他既然能拆散一回,便能拆散第二回 !

“籲——”他猛得拽緊韁繩,停在郊外的莊子前,抱著人大步徑直往房中去。

仆婦侍女還未看清,隻聽有人小聲問“那是不是二爺”,便無人敢上前攔。

蕭青棠暢通無阻進了?房門,握住薑溶的肩頭,低頭便狠狠親去。

薑溶有些懵,茫然睜著眼被帶著走。

“不是說會永遠記得我嗎?”

“不是要等?我一輩子嗎?”

“不是說隻跟我生寶寶嗎?”

……

一連串問題砸得她?暈頭轉向,醒過神時已然躺在褥子上……

“疼!”她?驚叫一聲,回過神來,在人臉上胡亂糊了?好幾巴掌。

蕭青棠頂著微紅的指印,喉頭重重攢動一下,托起她?的後腰,埋首而下。

她?連連推拒,又叫起來:“我沒洗澡!我沒洗澡!”

蕭青棠哼笑一聲,沒有回答。

他忍了?太久太久,數息後,再忍不住,直起身?,將人往跟前一拽……

“嗯……”他悶哼一聲,一串酥麻從頭躥到尾,“還疼嗎?”

“不、不……”薑溶輕喘著答,緊緊抓住他手?臂,還在盯著他的腦袋研究,“你的頭怎麼光禿禿了?。”

他看她?這副好奇的模樣?,就忍不住彎唇:“陛下要我出家。”

“啊?那你現在是和尚啦?”薑溶瞪圓眼。

好可愛。蕭青棠好久沒有親眼見過了?,再沒什麼心思與她?說這些廢話,俯身?便堵住她?的嘴,似要將她?口裡所?有的空氣都掠奪,讓她?隻能依附著自?己。

一回過後,他稍解了?渴,慢慢悠悠開始第二回 ,居高臨下盯著她?問話:“你和誰一起去的寺裡?”

“我娘和我阿兄呀。”薑溶抓住他的手?,看著他。

“你表兄呢?”

她?眨眨眼:“不知道?。”

蕭青棠挑了?挑眉:“你整日跟他一塊兒,你不知曉?”

“他在他家呀,什麼時候整日跟我一塊兒了??”

“陛下說你和他成親了?。”

“啊?我怎麼不知曉這事兒?”

蕭青棠一下笑出聲,俯身?去親吻她?:“看來是我弄錯了?。”

“弄錯什麼?”

“先不說這個。”蕭青棠抱著她?翻了?個身?,“我都忍了?一年多了?,今日非全?討回來不可。”

天黑,蕭青棠斜臥在她?身?後,緩緩退出,輕聲在她?耳旁問:“不行了??”

她?眼已睜不開了?,輕哼了?一聲,沙沙軟軟的,帶著一點兒鼻音,聽得蕭青棠喉頭又開始發緊。

“可我還想。”他垂首,在她?圓潤的肩頭親了?一口,“該如?何??”

“不如?何?。我要睡了?!”薑溶嫌他吵,氣得扭頭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彆說話了?!還有你這光腦袋太亮了?!趕快裹住,吵著我睡覺了?!”

他笑得彎了?腰,拿了?她?的小衣將腦袋裹住:“好好,你睡,我不吵你。”

薑溶這才滿意一些,瞪他一眼,往他懷裡一躺,徹底睡著了?。

他心情好極了?,累是累點兒,可一點兒睡意都無,隻想看著她?,一直喚她?。

可若真喚了?,恐怕又要挨打,他隻能在心裡喊。

喊了?一遍又一遍。

什麼時候睡著的,他都忘了?,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不知時辰。

他沒動,又盯著身?旁的人。

薑溶揉揉眼,迷迷糊糊看見他,愣了?好一會兒,才伸手?要抱:“忘了?你回來了?。”

他笑著親親她?的臉頰:“想不想我?”

“嗯,想你,好想你。”薑溶坐起身?,“每天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

他一下紅了?眼:“我也想你,我也好想你,每天都想,想得睡不著覺。”

薑溶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在做什麼?怎麼瘦了?這樣?多?為何?才回來?”

他抓住她?的手?,緊緊貼在她?溫暖的手?心裡,一個一個答:“皇帝將我關在皇宮之中,命我出家,我每日都在抄寫經書?,打掃院落。直至前些日子陛下口諭放我離去,我才得以出來。”

“他們都說,你或許再也回不來了?……”薑溶緩緩低頭,抵在他肩上。

他輕輕將人抱住,臉頰在她?腦袋上蹭蹭:“我也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你呢,寶寶,你怎麼突然去寺裡了??”

“我想進宮尋你,母親不讓,我便鬨脾氣。他們沒法,隻說皇宮不能亂闖,讓我去寺廟燒香祈福,說不定能管用?。”

“寶寶,都是你的功勞,定是你祈福虔誠,被上蒼所?見,我才得以生還。”

她?仰著腦袋彎著唇,眼尾還掛著幾顆晶瑩淚珠:“真的?”

蕭青棠捧住她?的臉,笑著答:“真的。”

她?笑彎了?眼,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

“餓壞了?吧?”蕭青棠心疼得不得了?,“怪我,昨日回來後便一直在床上,忘了?讓人送些吃的來。你去沐浴,我去讓人送吃的來。”

“好,我想吃好多好吃的。”她?扶著他的肩起身?。

蕭青棠跟了?幾步:“能走嗎?”

“能走,你去叫吃的。”薑溶推推他。

他沒跟過去,站在原地看著人走進浴室,才隨意套了?件衣裳往外走。

推開房門,他正要說話,將好對上院子裡坐著的薑淮。

薑淮看他一眼,微微彆開臉,有些不忍直視:他穿了?件薄衫,領口大敞著,脖頸上全?是淡淡的吻痕,配上那顆光頭,像極了?話本子裡寫的不正經的花和尚。

“內兄怎在此處?”他倒適應得好,薑淮比他還小幾歲,他絲毫不彆扭,張口便喚。

薑淮卻有些不大習慣,起身?往前走幾步,眼神始終沒好意思和他對上:“昨日小妹跟你走後,母親十分擔憂,叫我來瞧瞧。”

“原是如?此。昨日是我走得太急,未與嶽母招呼過。”他道?,“溶寶還在洗漱,待收拾妥當?後,我便和她?一同歸去,內兄可要留下用?完午膳與我們一同走?”

這都已經過了?午時許久了?,薑淮看看日頭,拒絕了?:“妹婿莊上的侍女已招待過了?,我怕母親擔憂,還是先行回府回稟。”

蕭青棠係了?係衣裳,往外走了?幾步,指派兩個侍女:“你們送內兄出門。”

莊上的侍女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見他這般客氣,更是不敢怠慢,恭敬將人送了?出去。

他沒太放在心上,叫了?吃食後,回到臥室與薑溶一同洗漱。

“你阿兄來了?,說你娘擔心你,叫他來看。我們得稍快一些,趕在天黑前回你家中。”

“啊……”薑溶眨眨眼,想起昨日的事,臉頰微紅,小聲道?,“下回不能如?此了?,要跟娘說一聲再走……”

蕭青棠現下也覺不妥,的確應當?說一聲再走。

“好,我記住了?,待會兒我親自?去賠禮。”他輕輕摟住身?前的人,“我們得快些,趕在天黑前進城,天黑城門有宵禁。”

他如?今不想再那樣?張揚,諸如?闖宵禁這樣?的事還是少做一些好,免得給旁人留了?把柄。

薑溶聽他這樣?說,也不磨蹭了?,快速吃完飯,催促上了?馬車。

“春天到了?。”她?雙手?扒在窗框往外看。

蕭青棠從身?後抱住她?,下頜放在她?肩上,輕聲應和:“是,春日了?。”

風拂來,掀起她?的碎發,吹得她?的額頭有些涼,她?扭頭,盯著身?後光禿的腦袋看:“你沒頭發了?,冷不冷?”

“剛剃時有些冷,現下已習慣了?。”蕭青棠牽著她?的手?往頭上放,“你要不要摸摸?”

其?實她?昨日已摸過了?:“還是熱的,就是沒頭發,不好抓著了?。”

蕭青棠雙目含笑,在她?耳旁悄聲道?:“以後受不了?時抓我手?臂。”

“你胳膊硬邦邦的。”

“那如?何??我帶個念珠讓你抓著?”

她?問:“念珠是什麼?”

“就是和尚脖子上戴的那串珠子,我有一串,不過放在宮裡沒帶出來。”

“這個挺好,就抓這個也行。”

蕭青棠忍不住笑,垂首在她?脖頸上咬了?兩口:“我給你寫了?本冊子,也放在宮裡沒帶出來。”

她?被弄得癢癢,縮著脖子躲:“什麼冊子?”

“我在的那個宮殿裡有一棵玉蘭花樹,我走時已結苞了?,去歲我撿了?些花瓣夾在書?冊裡,你不是總喜歡這些?”

“嗯,我喜歡,你給我瞧瞧。”

“恐怕拿不出來了?,我怕再去,又會被關起來。”

“啊?”她?眨眨眼,“那還是彆去了?,那你走時怎麼不帶走?”

蕭青棠看著她?,輕聲答:“陛下說你和你表兄成親了?,我信以為真,便打算真出家了?,昨日去寺裡便是要請住持為我燙戒疤的。”

“可我說過呀,我會等?你回來的,你不信任我。”她?眉頭一下蹙著了?。

蕭青棠撫平她?的眉:“不是不信你,隻是覺著你表兄比我好太多,你要與他在一塊兒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臉認真:“雖然表兄比你脾氣好,比你有耐心,比你寬宏大度……”

蕭青棠額角抽了?抽:“能不能跳過這一堆,直接說後麵的。”

“好吧。”薑溶抿抿唇,接著認真道?,“但?是我喜歡的是你呀,他再怎樣?好都和我沒有關係呀。”

他一下又開心了?:“寶寶,我也是,旁人如?何?都與我無關,我隻喜歡你。”

薑溶趴在他胸膛上,輕輕抓住他的肩:“那我不要了?,你也彆去宮裡拿了?。我想好你,想你一直在身?邊,不想你再被關起來了?。”

“莫怕,他既然放我出來,應當?不會輕易再將我關回去。我以後行事也會謹慎些,不與他起衝突了?。”

“好,你知曉就好。”

“溶寶,我還有哪裡不好,你說,我都改。”他忽然認真道?。

“你大多數時間還是很好的,就是有時脾氣太急了?,總愛發脾氣。”薑溶捏捏他的臉,“不能總這樣?發脾氣,會和彆人吵架,還會氣到自?己。”

他閉了?閉眼,認真記下:“好,溶寶說得對,我改。”

“你知道?就好啦。”薑溶在他額頭上親了?親,跪坐在他腿上,靜靜看著他。

他安靜回望,時不時撥弄撥弄她?臉上被風吹亂的碎發。

馬車到達薑府時,天還未黑,知曉他們要來,府裡早準備好了?,隻是他頂著個光腦袋,旁人總忍不住要多看他幾眼。

薑侍郎和薑夫人也在廳中候著,聽外麵有動靜,立即起身?迎接,一看薑溶完好無損,齊齊鬆了?口氣。

薑侍郎還是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正在尷尬糾結時,卻見他上前一步,道?:“嶽丈,嶽母。”

“噢……”薑侍郎微愣,很快回過神,“一路奔波,先進屋坐著喝些茶水吧。”

“好。”蕭青棠微微頷首,牽著薑溶進廳入座,侍女奉上茶水,他也接過淺呷過一口才放下。

又沒話說了?,薑夫人接著道?:“菜都備好了?。隻是不知郎君口味,不知菜色可否趁郎君心意。”

“溶寶用?什麼,我便用?什麼,嶽母往後喚我二郎便是。”

“啊,是……”

“飯既好了?,便先用?膳吧,我們怕趕不上宵禁,來得匆忙,溶寶沒吃多少,這會兒應當?已餓了?。”

薑夫人點點頭:“好,那便用?膳吧,偏廳便是。”

幾人一同往偏廳走,除了?鄒氏因有些怕他沒來,其?餘人都在,依次落了?座。

飯菜很快端上,薑溶先給蕭青棠夾了?些菜,道?:“你瘦了?好些,是不是在宮裡吃了?苦頭了??要多吃些。”

薑侍郎和薑夫人對視一眼,沒有插話。

“沒吃什麼苦,隻是陛下叫我出家,日日得吃素,自?然便瘦了?。”

這是哄人的話,但?薑溶卻信了?:“啊,那你多吃點兒肉。這個鴨肉好吃,炙豬肉也好,還有蝦……”

她?夾了?蝦放在碗裡,挽了?挽袖口,直接上手?剝。

薑淮一直看著她?,飯都沒吃一口:“你會剝蝦?”

“剝蝦這樣?簡單的事兒,我還能不會啦?”說話間,她?已剝好了?一隻放去蕭青棠碗裡,又繼續剝下一隻,“看,不是很容易嘛?”

薑淮沒話說了?,也不好反對什麼,他心裡清楚,蕭青棠為娶他小妹吃了?不少苦。

沒剝幾隻,蕭青棠倒攔了?:“我也吃不了?那樣?多蝦,不用?剝了?。”

“噢,好。”薑溶側身?淨了?手?,又夾了?魚肉,“那你吃魚,我給你挑魚刺。”

蕭青棠知曉攔不住,也不攔了?,快速吃罷飯,放下碗筷:“我吃好了?,我給你挑。”

“這麼快就吃好啦?你也沒吃多少呀。”

“在宮裡吃得少,這會兒出來猛然吃多才不好。”蕭青棠將她?碗接過來,接著挑碗裡那塊魚肉的魚刺。

她?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沒有拒絕:“好吧,這樣?也行。”

蕭青棠吃完了?,邊挑魚刺邊閒話起來:“陛下說了?,不管我的婚事了?,還請嶽丈嶽母看看日子,我和溶寶好早些完婚。”

薑夫人看薑侍郎一眼,見他點頭,便道?:“那鐘家的娘子如?今已在侯府中了?。”

蕭青棠皺了?皺眉。

薑夫人瞧見,立即補充:“去歲,你們歸京好些時日前,你與鐘家娘子的婚事按照聖旨所?說如?期完成。你不在,侯府稱你身?體有恙,大概是聖上的意思,派了?蕭氏旁支一個未婚的郎君去幫你迎親的。”

“噢。”怪不得他在外過得好好兒的,皇帝莫名其?妙又將他捉回去,想必是以為他故意不回京城,可他連那聖旨看都沒看一樣?,哪兒知曉什麼婚期,“不礙事,陛下既已發話,我明日去找她?簽了?和離書?就是。”

薑夫人心中有些抱愧,鐘家娘子因她?家溶寶遭了?無妄之災,白白耽擱了?好幾年……不想蕭青棠卻道?:

“此事本不怪她?,我會商議給她?一些補償,足夠她?後半生花銷。除此外,她?若想回家便回家,想另嫁便另嫁,若是不想回家,我便幫她?立個女戶,也樂得自?在。”

“這樣?好,這樣?好。”薑夫人連聲道?,“這補償薑家也願出一部分。”

蕭青棠微微點頭:“也好。明日說清楚後再商議補償的事,待商議妥當?我再與嶽丈嶽母說。”

“我明日也去。”薑溶突然道?。

“你去做什麼?”薑淮實在是怕她?這脾氣,彆明日見了?人又要鬨性子,鐘家娘子可不是從前蕭青棠後院那些沒名沒姓的女人。

她?一叉腰:“我怎麼不能去啦?”

薑淮瞥她?一眼,歎息一聲,不知如?何?說是好。

她?見兄長不理她?,又看向蕭青棠:“我就是要去!”

蕭青棠連忙哄:“好好好,你去就是,我又沒叫你不去。”

“噢,讓我去就行。”她?抿了?抿唇,“我吃好了?。”

“天也暗了?,若是累了?便早些去歇著。”薑夫人接話。

“那我們先走了?。”她?起身?,也沒牽蕭青棠,徑直往外走。

蕭青棠快步跟上:“怎麼了?這是?”

她?輕哼一聲:“我就是要去,去盯著你。”

蕭青棠笑著圈住她?:“好,我不是說了??你想去便去。”

“我還沒見過那什麼鐘家的娘子呢。”

“我也沒見過。”

“你撒謊!”她?停下,轉身?瞪他,“不是說皇帝當?麵指婚的嗎?”

蕭青棠拍了?拍光腦袋:“噢噢噢,是是是,是見過,不記得長什麼樣?了?。”

“暫且信你。”薑溶轉回身?,繼續往前走,“這事兒又不是我的錯,明明我和你先認識的,也是我與你先定下親事的,現下說的倒像是我欠她?的了?。”

“是是是,不是你的錯,沒誰說是你的錯,也不是你欠她?的。”

她?停下,抬抬下頜,又看他:“那就是你的錯,你欠她?的。”

蕭青棠無奈苦笑:“這也不能怪在我頭上吧?我也不想娶她?啊,也不是我去提親的……”

“那你說,怪誰?”

“那隻能怪下聖旨的了?。”

薑溶磨了?磨牙,接著走:“對,就怪那個死老頭!”

蕭青棠禁不住笑出聲:“對,都怪他。但?這話你在我跟前說說便行了?,可千萬莫要在外頭說。”

薑溶白他一眼,不冷不淡哦了?一聲:“回去睡覺了?。”

“睡覺?”他湊過去,又抱住她?。

“就是睡覺而已。我困了?,你不許碰我。”

“好好,昨日是折騰太久,你好好睡,我不碰你。”

薑溶撇撇嘴,挽住他的手?臂:“這還差不多。”

第79章

翌日, 薑溶跟蕭青棠一起回了平南侯府。

蕭青棠戴了帽子,將光頭遮起來,旁人看到他隻是驚訝一下, 沒?有多瞧。

“二爺, 奴婢這就去稟告大夫人。”侍女行禮。

“先不必。”蕭青棠抬手攔住,“鐘家的娘子在何處?引我去見。”

“二夫……”侍女偷偷看他一眼,又偷偷看薑溶一眼, 將稱呼咽了回去, “鐘家的?娘子在東側院。”

他淡淡道:“走吧。”

侍女默默在前引路, 心裡卻已經開始思量出接下來會發生何種場景,緊張得不得了。

“她怎麼不住烏金院?”薑溶突然開口問。

“大夫人安排的?。”侍女咽了口唾液,總覺得薑溶話?裡有股火藥味兒?,不由得更緊張了。

薑溶沒?說什?麼, 也沒?再問什?麼,默默朝前去。

東側院她沒?去過, 走了好一段, 見侍女進院門了,才?知曉跟進去。

跨過垂花門,裡麵便?是?小院, 院中?有一處小魚池,一位婦人正?在魚池前喂魚,應當就是?什?麼鐘家娘子。

“夫人。”侍女輕聲提醒。

鐘嘉柔回首,目光隻在薑溶臉上停了一瞬, 便?邁著小步子款款而來:“夫君, 妹妹。”

薑溶被這一句“夫君”氣得不得了, 卻沒?法兒?發作,隻彆開臉, 偷偷用手狠狠在蕭青棠胳膊上擰了一下。

蕭青棠吃痛,強忍著才?沒?低呼出聲,麵上仍舊鎮定:“我來和你談和離的?事。”

鐘嘉柔微怔,隨即又露出那副笑臉:“夫君和妹妹不若先進屋再說?”

“不了。”蕭青棠一口回絕,“我已得了陛下的?準許,今日便?是?來和你談和離之事的?。你我本就情不投意不合,所謂的?成親後?又不在一塊兒?,實在做不了夫妻,早些和離也是?你為了你好。”

“嘉柔實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要得夫君如此對待。”鐘嘉柔微微垂首,臉上傷懷之色儘顯。

蕭青棠沒?接話?,隻說自己的?:“你我和離後?,我會給你一些補償,包括金銀、田宅和鋪子。你若是?擔憂無法麵對家人,我還可以托人為你立女戶,以後?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鐘嘉柔也不接話?,又問:“夫君是?心意已決嗎?”

蕭青棠牽著薑溶坐在院中?石凳上,雖未答話?,態度已然明了。

“夫君雖長久不在家中?,可妾身並未怠慢,恪守婦道,侍奉兄嫂,除家業長嫂不允妾身操持外,妾身實在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夫君要與妾身和離。”鐘嘉柔緩緩上前幾步。

蕭青棠未答,他知道眼前的?人在演戲,他沒?什?麼心思陪她演,也懶得再說這些車軲轆廢話?。

鐘嘉柔接著道:“七出中?,妾身並未犯過一條,若說沒?有子嗣,夫君也應當知曉,子嗣之事並不是?妾身一人能?決定的?。”

她知曉蕭青棠不會回答,又往下說:“至於?夫君與妹妹的?事……妾身早有耳聞,也知夫君心係妹妹,願與妹妹和睦相處,不讓夫君為難。”

薑溶聽得腦袋都快冒煙,隻能?掐蕭青棠手臂泄憤。

蕭青棠就這麼忍著,沉默不語。

“夫君是?鐵了心要與妾身和離嗎?”鐘嘉柔眼中?滲出幾滴淚來,緩緩跪倒在地,“那妾身隻能?以死證清白了……”

薑溶正?在掐人胳膊,恍然聽到這一句,愣了好久,驚訝道:“怎麼就要死啦?”

鐘嘉柔以為她在陰陽怪氣,臉青了一截。

“還不至於?吧?”薑溶走過去,蹲在她跟前,一臉擔憂,“你說說,你又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你,你犯不著為了這事兒?就要死呀。你要實在想不開,不如出家吧。”

“妾身對郎君之心,天地可鑒。”

薑溶思索兩息:“啊?你喜歡他?你又沒?和他一起待過,你什?麼時?候喜歡他的??喜歡他什?麼?”

“我……”鐘嘉柔有些答不上來。

“他脾氣不好,又不近人情,還總喜歡和人吵架……”

蕭青棠正?在憋笑,一聽這話?,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默默扶額,強忍著才?沒?上前打斷。

鐘嘉柔緩聲:“陛下旨意,父母之命,妾身既嫁與夫君,此生便?是?夫君的?人,夫君不要妾身,妾身隻有一死。”

“啊?可他都不喜歡你呀。”

“喜歡與不喜歡,並未有那般重要,妾身隻知家族教訓,禮義廉恥。”鐘嘉柔微微直身,端得一副賢良淑德。

她指桑罵槐得太隱晦,薑溶沒?聽懂,隻覺得她奇怪:“那他要是?對你不好,欺負你、打你、罵你,你也要跟他在一塊兒?嗎?”

“是?,無論夫君如何,妾身都會不離不棄,與他一同共渡難關。”

“唉。”薑溶歎了口氣,臉皺著一塊兒?,輕輕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道,“嘉柔啊,我覺得你要不還是?去寺廟裡念幾天經試試吧,我總覺得你的?腦子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去廟裡待待或許會好些。”

“你!”鐘嘉柔氣得臉有些發紅,“你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隻懂情情愛愛,哪裡會明白什?麼叫家族的?名聲與榮耀!”

薑溶慢騰騰在心裡捋了一遍,得出結論:“你是?說,你家裡人叫你和他成親的??可是?他都對你不好,你家裡人還讓你和他成親,你父母是?不是?喜歡你呀?”

蕭青棠快笑瘋了,鐘嘉柔卻是?被氣哭了:“你不就是?善妒嗎?不就是?想將我趕出去嗎?我偏不遂你意!”

“你就為了跟我鬨脾氣,委屈自己?”薑溶歪著腦袋反問。

“你……”鐘嘉柔咬了咬牙,抹掉眼淚,緩緩起身,“你且記住,我才?是?明媒正?娶,你再囂張也比不過我這個正?妻,你如此這般拆散旁人姻緣是?要遭天譴的?!”

薑溶抬頭看著她:“可是?是?我先跟蕭青棠認識的?呀,也是?我先和他定親的?呀。他一直都說不想和你成親,去皇帝跟前求了好久,還因為這個剃光了頭發。”

鐘嘉柔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微微抬起下頜,顫著唇道:“你少在我跟前炫耀……”

“我隻是?說事實,沒?在炫耀呀,你彆哭彆哭呀。”薑溶急忙站起身給她擦眼淚,“你為何要浪費時?光在一個對你不好的?人身上呢?”

鐘嘉柔有些惱羞成怒,目光中?已帶有些恨意。

蕭青棠眉頭一皺,急忙起身,上前一步將薑溶護在身後?,緩緩道:“我們今日並非是?來跟你炫耀,也並未要挑釁你,隻是?希望好聚好散。先前聖旨無法拒絕,現下得了陛下首肯,為何還非要待在一塊兒??”

“那我耽擱的?三年?呢!我明明可以選得一門好親事,誰來賠我那三年?!”鐘嘉柔突然大吼。

蕭青棠不徐不疾道:“那三年?並非我耽擱的?,想必你也清楚,陛下下旨後?我當場便?拒絕了,甚至還叫你一起去求情,可最後?是?我拒絕不成。三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你已耽擱三年?,難道要為了這三年?將這一輩子都搭進去嗎?”

鐘嘉柔緊握手帕,垂著眼沒?有說話?。

蕭青棠又道:“我想你也知曉我的?脾氣,我不願的?事任何人相逼都無用。若你不願與我和離,我大不了便?是?再不回侯府,對我能?有何影響?至多不過被人非議幾句,可我這些年?又何曾懼怕過非議?

而你,你獨自一人在侯府後?院,家不歸你管,人員安置你也插不上手,隻是?被囚在這裡一輩子罷了,又是?何苦?

可你若是?願意與我和離,我先前說過了,你要回家便?回家,要獨立門戶便?獨立門戶,也不必擔憂會遭什?麼禍患,隻要平南侯府在一日,便?有你一日安穩,更何況本朝和離並不是?什?麼罕見之事。”

鐘嘉柔仍垂著眼,臉上的?淚珠被風吹乾了,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蕭青棠不再勸說,牽著薑溶轉身離去,隻留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

出了院子,薑溶掙脫,不許他牽著。

“怎麼了?”蕭青棠跟上去。

“我生氣了。”她抱臂撇嘴。

蕭青棠好笑:“生什?麼氣?”

“她喊你夫君了。”

“不是?我叫她喊的?,她自己要喊,我總不能?縫了她的?嘴。”

“哼。”

蕭青棠攬住她:“走,去兄長那裡坐坐。”

她不想在彆人跟前吵架,瞅他一眼,暫且按捺住了。

蕭長聿和徐氏都在家中?,聽聞了他們回來的?消息,隻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坐。”

蕭青棠牽著薑溶走進,還沒?坐穩,便?聽他問:“去鐘氏處了?”

“是?,去和她談和離的?事,剛說罷。”蕭青棠答。

“她也是?無辜,你和她說清楚,態度要放好些,莫說些不中?聽的?……”

“二郎沒?對她態度不好,都說給她補償的?!”薑溶突然打斷。

蕭長聿微愣,徐氏也微愣,隨後?微微起身,笑著問:“這是?怎麼了?瞧著不大開心?”

薑溶抿了抿唇,嘟囔一句:“弄得像我們做錯什?麼了似的?。”

“自然不是?你的?錯,也算不上是?二郎的?錯,鐘家娘子亦無錯,故而此事才?複雜,得仔細處置妥當,否則以後?會留有禍患。”徐氏緩聲安撫,“兄長沒?弄清便?教訓二郎是?他的?錯,但?他也是?為二郎擔憂。”

薑溶垂著頭,不說話?了。

徐氏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笑著看向蕭長聿。

蕭長聿接著問:“你是?如何跟她的?說的?。”

蕭青棠將處理的?法子說了一遍,蕭長聿微微頷首,還算滿意:“伯爵府勢力也不小,你從?前沒?有牽掛,想如何任性便?如何任性,旁人也拿你沒?法。可現下不同了,他們對付不了你,還針對不了區區一個薑家嗎?”

“是?。”蕭青棠輕輕垂眸。

“待此事了結,便?叫你嫂子去和薑夫人談清楚,讓你和弟妹早些完婚,不要再拖了。”

“是?。”

“鬨了這麼一通,也算是?合了你的?意,你也不是?小孩了,以後?莫要再胡鬨了,好好操持你手裡的?產業,也夠你和弟妹用的?。”

“是?。”

他這般好說話?,蕭長聿一時?頓住,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徐氏接上話?:“你們走後?,我原想差人去給你們送些銀子,可你兄長說若你們真安心受了我們的?東西,往後?陛下回過神?後?反而會更加嚴厲處置你們,故而我們也隻是?打探了,知曉你們無事便?未輕舉妄動。

你們不在家的?這段時?日,沒?人動過烏金院,現下安心歇息在那處便?是?。不過你柴房裡關著的?那個叫素雨的?侍女,我安排去當粗使丫頭了,你看看要如何處置?”

他早忘了這事,略思索一息後?,淡淡道:“那便?讓她去做粗使丫頭罷。”

薑溶看他一眼沒?說話?,在蕭長聿他們院裡用完晚膳出來後?,蕭青棠主動提起了。

“那個什?麼素雨,雖是?未來得及害過你,可此人心思極深,罰她去做粗使丫頭也是?應當的?。”甚至應當直接拖出去發賣了才?是?。

薑溶瞥他一眼:“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要是?沒?錯,她會來盯著你嗎?”

他張了張口,緩緩道:“我沒?為自己開脫,我知曉我自己有錯,我就不該讓她們進烏金院,我是?混賬。可她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從?前是?我自己心虛,不知如何與你說,現下能?說了,我一定要說,你莫要再相信她了。”

“她壞,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這個臭蛋!”薑溶磨了磨牙,瞪他一眼,“不過她說了,她沒?跟你睡過。”

蕭青棠牽住她的?手:“我跟你保證,我對她們未曾動過半分心思,我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也不是?見色眼開的?人。總歸,你想自己處置她也行,隻是?莫要留她在身邊了。”

“我知道了。”她慢慢往前走,接著道,“她說,要我討你歡心,跟鐘家娘子爭寵,早點生下孩子,好有理由來管錢。”

“她這般說不過也是?為了私心,不過是?看我喜歡你,想要你做主母,以後?好控製你謀得好處。她明知我不是?什?麼好人,若真為你好,怎麼會將你往我身邊推?”

“嗯。”薑溶點點頭,“可若不是?她說,我就不會知道後?院裡的?女人是?做什?麼的?。”

蕭青棠啞口無言。

“算了,給她點兒?錢,放她離開吧。”

蕭青棠稍鬆了口氣:“好,你隻彆留她在身旁就好。”

“嗯。”薑溶又掙脫他的?手。

他急忙追上去,重新牽上:“怎麼了?”

“我一想起你後?院那麼多人,我就生氣。”薑溶脾氣突然上來,一把甩開他的?手,先一步進了房門,“我就覺得,不該原諒你。”

蕭青棠心裡咯噔一聲,急忙追上:“我錯了,我真錯了,我這幾年?是?不是?表現挺好的??一直和你在一塊兒?,哪兒?也沒?去……”

“我知道,但?我還是?生氣。”薑溶站在床上,“所以,你今天不許睡床。”

蕭青棠鬆了口氣:“好、好,我睡腳踏,你莫說方才?那樣的?話?便?好。”

他轉身便?要去抱被褥,薑溶叉著腰喊住他:“慢著!你聽我罵完再走!”

“好,我聽著。”他回頭,站在床下,仰著頭看她。

“還有就是?,那個鐘家娘子喊你夫君!”

他有些無奈:“這總不能?怪我頭上。”

“那我怪誰?我就怪你!就怪你!就怪你!”薑溶在他胸膛上踩了好幾腳。

他沒?動,任由她踩:“好好好,怪我怪我。”

薑溶指著他罵:“你!不許睡床!以後?都不許睡床!”

他有些心塞,但?知曉這是?在氣頭上,隻能?順著些:“好好,我都聽你的?,你說要如何便?如何。”

“哼!”薑溶一掀被子,往裡一趟,“睡覺!”

蕭青棠無奈歎息一聲,默默抱著被褥躺在腳踏上。

他很不習慣,懷裡少了點什?麼,獨自一人在寒英閣住了那樣長的?時?日,每夜都想抱著她,可現下回來了人就在身旁,卻不能?抱。

“溶寶。”他微微坐起,輕喚一聲,“想不想我。”

薑溶閉著眼:“你不就在我身邊兒??想什?麼想?”

他伸手,放在她腰上:“不是?這個想,是?這個想……”

薑溶緩緩睜眼望他:“做什?麼?”

“不想嗎?”他啞聲問。

薑溶咽了口唾液,拂開他的?手:“不想!”

“寶寶,沒?必要忍著,弄完我再回腳踏上睡就是?。”他低聲蠱惑。

薑溶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行吧,那你上來。”

蕭青棠勾了勾唇,迅速爬上去,抱著便?要吻她,卻被她攔住。蕭青棠不解:“怎麼了?”

“不親嘴。”

“什?麼?”蕭青棠懵了。

薑溶雙肘撐在身後?,微微仰起身,發絲垂落在身後?的?褥子上:“就光弄,不許親嘴。”

蕭青棠覺得荒謬得好笑:“那我成什?麼了?男娼?”

“你弄不弄?不弄下去。”

“弄。”蕭青棠撲過去,一口叼住她的?脖頸上的?軟肉,四處親吻。

她這會兒?倒是?不推拒了,眯著眼睛舒舒坦坦享受起來。

蕭青棠盯著她,看她眼神?已亂得不行了,低頭便?去吻她,誰知她一下捂了住嘴,眼睛一下亮起來。

“乾嘛!”

蕭青棠笑了:“不乾嘛,罷了,你說不親便?不親罷。”

“噢。”她又躺回去,到激動時?抱著啃蕭青棠的?臉也不肯親他,在他臉上留下一圈牙印。

他悶哼幾聲,將人鬆開,側臥在一旁:“去洗洗?”

“擦擦就好了。”薑溶累得閉著眼。

蕭青棠起身,給她擦完後?,不動聲色往床上一趟。

“你乾嘛?”薑溶立即睜開眼。

蕭青棠微微抬頭:“嗯?”

薑溶皺著眉看他:“你不是?說弄完了就睡腳踏的?嗎?”

“還記得呢?”

“你說話?不算數?”

“算、算。”

蕭青棠無可奈何,隻得躺到腳踏上去。可他睡不著,雙眼睜睜合合半晌,想喚她時?,人已睡著了。

他坐起身,將被子給她掖好,垂首抵在她肩上,輕輕呢喃一聲:“溶寶。”

薑溶睡得香,什?麼也沒?聽見。

他無奈笑了笑,在她臉頰親了親,輕聲躺回腳踏上。

清晨,日光微微透過窗欞,蕭青棠睜開眼就見人坐在床邊看自己。他皺了皺眉,急忙坐起,握住踩在自己腰間的?足:“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沒?。”薑溶垂眸看著他。

他鬆了口氣,將那隻足塞進懷裡:“將襪子穿好,不冷嗎?”

“你冷不冷?”

“還好。”他站起來,坐在床邊,抱住她,“就是?不抱著你,睡不好。”

薑溶看他一眼:“那你在宮裡的?時?候呢?也睡不著?”

他臉擱在她肩上:“嗯,是?。”

薑溶抿了抿唇:“起床吧。”

“好。”蕭青棠起身,給她拿了衣裳來,轉身叫人送熱水來洗漱。

烏金院裡的?侍女換過一批,昨日他叫長嫂換的?。新來的?侍女都是?在兄長院裡伺候多年?的?,做事穩重心思也少,見他不要人服侍,便?默默退讓在一旁,垂著頭眼神?盯著地麵。

薑溶也起了,站在他身旁,剛好瞧見他挽起衣袖下的?青紫。

“我掐的??”

“嗯?”蕭青棠抬眸,瞧見胳膊上的?一塊淤青,“應當是??”

薑溶蹙了蹙眉:“疼不疼?”

蕭青棠放下衣袖:“還好,沒?覺著疼。”

“算了。”薑溶歎了口氣,“你以後?還是?到床上睡吧。”

蕭青棠覺得好笑:“怎麼又準我上床了?”

“你再笑就彆上了。”薑溶瞪他一眼,又想起他手臂上的?傷,氣又消了一些,“你手上得塗些藥膏。”

蕭青棠讓開一些:“先洗漱,洗漱完再塗。”

薑溶也不要旁人服侍,自己擰了帕子洗臉,額上的?軟毛發被弄得濕噠噠的?:“我們是?不是?沒?有藥膏?”

“似乎是?。”蕭青棠已穿戴好,坐在一旁看侍女給她梳頭,“叫個大夫來,在家裡備些常用的?藥膏,免得要用時?又沒?有。”

“好。”她一邊專心致誌看著自己的?發簪,一邊還能?抽出空答話?。

“你想想,家裡還需要些什?麼?”

她一轉頭:“我想養鵝!”

“養鵝?”蕭青棠無奈笑笑,“好吧,總歸外麵有湖,養幾隻鵝也沒?什?麼大礙,不過……要不養幾隻天鵝?”

“天鵝?那也行。”

“不過要看能?不能?弄到,若弄不到就隻能?養普通的?鵝了。”

薑溶摸摸頭上的?發飾,提著裙子起身:“好,都行,”

蕭青棠牽著她去用膳,又道:“一會兒?去庫房瞧瞧,將庫房裡的?東西盤點一下,心裡好有個數,你往後?管賬也清楚些。”

“好。”她往他碗裡夾了些菜。

蕭青棠都沒?瞧清是?什?麼,便?往口中?送了:“這院子裡的?東西也得清點一遍,還有咱們許久未回來,是?不是?得重新打掃裝修一遍?按照你喜歡的?來。”

“好!那我想要葡萄架,還有秋千架!”她頗為激動。

蕭青棠笑笑,給她舀了些湯:“好,你想弄成什?麼樣便?弄成什?麼樣。你慢慢想,我給你畫個圖,慢慢裝。”

她笑眯眯的?:“這樣最好啦,我可以自己慢慢弄,但?你要和我一起。”

“定是?要和你一起的?,我又沒?什?麼事兒?要做,你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薑溶滿意得不得了,往他碗裡夾了塊兒?肉。

她就是?想蕭青棠陪她玩兒?,天天都陪她玩兒?。但?也不一定是?真的?玩兒?,賣糕點、紮雞籠、算賬在她眼裡都是?在玩兒?。

盤點算是?枯燥無味的?事兒?,可在她哪兒?卻變得極有意思起來,總要問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還從?庫房裡撈出許多件好看的?首飾和擺件。

上回被皇帝沒?收的?地契也勸放回庫房了,她略略算算,忍不住感?歎一聲:“我們好有錢啊。”

蕭青棠將她記好的?東西又謄抄一遍,手上沒?停,笑著道:“還行。”

“不過也不可以亂花錢哦。”她現下已知曉銀錢的?概念了,在襄州時?沒?少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銀子。

“知曉了,不過你要是?喜歡那些寶石也是?可以買的?,那些東西往後?若是?應急能?賣得出去。”

薑溶走過去:“那衣裳呢?”

蕭青棠抬眸,笑著看她:“也可以,做衣裳又不貴。”

“那我就放心啦。”她從?身後?抱住他,盯著他寫的?字上,憂愁一句,“夫君,你寫的?字真好看。”

蕭青棠蹭蹭她的?臉:“你好好練,也能?寫好的?。要不給你請個書法先生?”

“不要,你教我就好啦。”

“也好。”蕭青棠垂眸繼續謄寫,“再清點一會兒?便?休息吧,明日再說。”

“好!”薑溶又有精神?了,“我想去給鵝做窩!”

蕭青棠無奈搖搖頭,他想想自己的?年?歲,又想想薑溶的?,有些擔憂:他現下正?值壯年?還能?折騰得動,再過幾年?,等他老了,溶寶還年?輕,他會不會沒?力氣陪她了?

他忽然覺得,他是?不是?得開始保養了?

第80章

早睡早起, 戒酒鍛煉。鍛煉……蹴鞠,騎馬,射獵, 打?馬球……

“溶寶, 想不想踢蹴鞠?”

“嗯?”薑溶又湊過?來,“什麼是蹴鞠?”

蕭青棠放下筆,收好冊子, 邊牽著她往外走邊解釋:“就是竹子編的小球, 可以?用來踢著玩。過?幾?日踢吧, 今日先做鵝窩。”

她想?了想?,沒?想?出有多好玩,心裡也?不惦記,開開心心去砌鵝窩了。

畢竟是在侯府裡, 得弄整潔些,蕭青棠早聯係人送來了上好的石料, 專門用來做鵝窩。

鐘嘉柔來時, 他挽著袖子,手上全是泥,正在撘砌石頭, 薑溶在一旁幫忙。

她看著薑溶臉上的笑容,腳步一頓,默默垂下眼,往後退了好幾?步, 退出了院門。

“娘子……”隨行的侍女?擔憂喚一聲。

她緩緩搖了搖頭, 輕聲問?:“你說, 若我問?她,我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傻子, 她會如何作答?”

侍女?抿抿唇,沒?有說話。

鐘嘉柔沉默半晌,也?想?不出薑溶會如何作答,但還是開口:“你去跟蕭青棠說罷,我願與他和離,但我要補償,還要與他和平南侯立下字據,平南侯府要護我一生周全。”

“是。”侍女?邁著小步子,繞進影壁,說明來意。

蕭青棠看她一眼,淡淡應了一聲:“稍待,等我將最後幾?塊石頭砌完,淨了手後去與你取和離書。”

侍女?垂首候去一旁,本不想?多看,可聽他們說話,還是忍不住抬頭。

“那我們在這?裡做葡萄架好不好?葡萄架下麵做個石桌石椅,我們能乘涼。”

“葡萄藤蚊蟲多,坐在這?兒恐怕會被蚊子抬走。待我去尋人問?問?吧,若是沒?有蚊蟲便?做一個。”

……

侍女?越聽越覺得前幾?日勸自家娘子放下是對的。

前日她勸,蕭家二爺就?不是什麼善茬,又何必和他糾纏在一塊兒,最後受苦受累的還是隻自個兒,薑家娘子犯傻便?叫她犯去。

可她今日一瞧,犯傻的可不隻是薑家娘子一個,蕭二爺顯然是真將薑家娘子當成?了妻子的,留在這?兒更沒?什麼好處。

……

不過?半盞茶時光,蕭青棠起身洗了手,將事先備好的和離書拿出。

“隨後我會差人送去補償的銀錢。”

“是。”侍女?微微福身,“不過?我們娘子說,要侯爺見證,您與我們娘子立下字據,平南侯府要護我們娘子一生周全。”

“好,可以?,若是你們娘子方便?,現下便?能去立字據。”

侍女?應聲,轉身往外去與鐘嘉柔說了清楚。

下午,兩撥人麵對麵坐著,心平氣和將和離事宜辦妥了。

鐘嘉柔沒?再猶豫,收了銀錢後,便?打?算回住處收拾行禮離去。

她一個姑娘家,行李又多又貴重,還要獨立門戶,徐氏實在擔心,便?勸:“叫侯爺和二郎送你一程吧。”

鐘嘉柔張口便?要拒絕,卻聽薑溶道:“我也?去我也?去。”

“也?好,那有勞侯爺了。”鐘嘉柔以?為薑溶是在爭風吃醋,故意應下。

可薑溶一心想?著出去玩,得了同意後,挽著蕭青棠的胳膊蹦蹦跳跳往外走,小聲討論:“我們一會兒出去逛逛,好不好呀。”

“去哪兒?”蕭青棠垂頭低聲回,“去哪兒玩?我們還得去你家商量成?親的事兒呢。”

“可我想?出去玩兒,我都好久沒?出去了。”

“商量完成?親的事兒再出去玩,好不好?我們去遊湖?”

她連連點頭,快速爬上馬車:“那我們快走。”

蕭青棠笑著跟在後麵上了馬車,鐘嘉柔和蕭長聿隨後也?登上同一輛馬車。

馬車大得很,幾?個人坐在裡麵也?不擁擠,都隔著好遠一段距離,隻有薑溶要蕭青棠和她一起往窗外看,手撐在人腿上。

“京城真熱鬨哇,比襄州熱鬨好多。你看,路邊有賣酥餅的,我想?吃。”

蕭青棠回眸看了一眼車裡的另外兩人:“那我下車去給你買,一會兒騎馬趕上就?行了。”

薑溶急忙搖頭:“不不不,一會兒再吃,你彆去,我不著急的。”

“娘子以?後也?算是平南侯府的人了,再在外頭如此可是上不了台麵的。”鐘嘉柔突然冒出一句。

薑溶皺緊了眉頭,高聲反駁:“怎麼上不了台麵啦,我又沒?影響到旁人,我怎麼開心就?怎麼著。況且我也?不是平南侯府的人,我就?是我自己的,侯府不喜歡我,就?把我趕出去好了,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家。”

“是是是。”蕭青棠怕她一會兒又怪到自己頭上,趕緊安撫,“溶寶這?樣就?很好,我隻要溶寶平安快樂,其他的都不要緊。”

“這?還差不多嘛。”她瞅他一眼,消了氣。

倒是鐘嘉柔一口氣堵在心頭,半晌說不出話來,一時思緒複雜。

她還以?為人人都要遵循世俗的這?一套法則,沒?想?到這?世上有人可以?不遵守……

馬車浩浩蕩蕩往前,蕭靖川到家時剛好瞧見最後一輛馬車出門,忍不住揚頭看去。

他性情溫和,侍女?隨從最愛在他身旁服侍,見他好奇張望,便?解釋一句:“二爺和鐘氏和離了,鐘氏今日搬出侯府,聽說往後要獨立門戶。”

“二叔回來了?”他對鐘氏不鐘氏的不感?興趣,隻急急往裡走,“我去看看二叔。”

“二爺不在家中,侯爺也?不在,大夫人叫兩位郎君去送鐘氏一程,方才隨著馬車一塊兒走了。”

蕭靖川腳步一頓,張了張口:“那、那二……我等二叔回來再去探望吧。”

那句“二叔母在不在”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調轉步伐又往母親那兒去。

日頭正好,院裡站了一堆侍女?,徐氏站在花壇旁,邊剪花枝邊一個個吩咐安排婚宴事宜。

露影在一旁抱著冊子記錄:“奴婢聽聞二爺剃了頭,隻是沒?瞧見,倒還好奇得緊呢。”

徐氏彎了彎唇:“我也?沒?瞧見,但聽侯爺提起過?。大致是他寧死不願聽從聖意娶鐘氏,陛下惱怒又舍不得真要了他的命,氣上心頭讓他真出家去了。”

“二爺也?真是不怕,萬一陛下要真要了他的命呢?”

“他從小便?是這?般,一身反骨,恐怕早抱了死誌了。”徐氏緩緩歎息一聲,“隻是你我都低估了他,你瞧他耳上手上留下的瘡痕,又看他冷靜溫和許多,便?知他不是一時興起,是真心想?娶溶寶。”

“是,奴婢是瞧二爺“慈眉善目”許多……”

徐氏笑瞅她一眼:“你呀,可彆亂說,他要真惱了我可護不住你。”

露影也?笑:“奴婢看二爺可不在意旁人說不說他的閒話,隻怕旁人說二夫人的。”

“你是機靈,往後多敬著些二夫人,二郎定?賞你們。”

“不必二爺賞,二夫人脾氣好,奴婢們都喜歡,心裡不由自主?就?敬著了。”

徐氏點了點她的額頭,揶揄道:“這?話留著去二郎跟前說去。”

露影捂著額頭,笑著對侍女?們道:“你們可聽見了,多說二夫人好話是有好處的……”

鬆樹盆栽後的蕭靖川抿了抿唇,緩步走出:“二叔要娶二叔母了嗎?”

徐氏臉上的笑意一下消失不見,淡淡瞥他一眼:“一路回來定?累了,早些去歇息,晚上再來用膳。”

他微微蹙著眉,躬身行禮:“是。”

自從那年過?後,父親便?將他送去外麵書院裡讀書,有時一旬半年才能回來一回,他無從打?探薑溶的消息,一直不知出了那事後到底如何了,心中一直抱著一絲念頭:若是他們不在一塊兒就?好了。

現下他聽到如此消息,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即便?是二叔願意娶薑溶了,他還是想?去見她。

他按捺住,一直等著,可天都黑了,還未聽聞他們回來。

蕭青棠要去談成?親的事,去得晚,天不早了,索性就?和薑溶一起住在薑家了。

他從前總覺得很多話沒?必要解釋,他也?不喜跟人解釋什麼,要誤會便?去誤會好了,可如今卻以?為還是說清楚得好。

“還是按照先前說的,溶寶的嫁妝我會添上一部分,成?親不要陪嫁丫鬟。添的嫁妝不是用來換不要陪嫁丫鬟的,是我心甘情願給的,不要陪嫁丫鬟是源於我本也?不需人伺候,如今房中的侍女?都是專程服侍溶寶的。

陪嫁丫鬟多多少少有送過?來當妾給主?母固寵的意思,我不喜歡,也?不需要。我這?人脾氣便?是如此,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旁人說什麼都無用。”

他說得這?樣直白,薑家人也?不再跟他藏著掖著,開誠布公也?道:“我們薑家並非想?要拿捏你,一直以?為所做一切隻是擔心溶寶。你也?說了你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了便?是不喜歡了,我們隻是怕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喜歡溶寶了,會棄她如敝履。”

薑溶緊緊抿著唇,微微直起身,看看家裡人,又看看他。

他微微垂眼:“是,我也?知曉自己脾氣不算好,不論作下何種承諾都難以?讓人信服,你們擔憂也?是有理的,我隻能給溶寶多添些嫁妝,至少這?些東西以?後都是歸她一個所有。”

“我們也?清楚你為迎溶寶為正妻吃了不少苦頭,陪嫁侍女?的事不算什麼大事,不要想?便?不要吧。隻盼以?後若再遇到什麼事,也?能都靜下心來慢慢說,我們並不是不通人情的人。”

“那是自然。”蕭青棠答,“那些算不得什麼苦頭,也?不全是為了溶寶,也?是為了我自己,是我想?娶她,為此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且她也?吃了苦,我此生都不會忘卻她是跟著我一起離開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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