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抿了抿唇, 臉上?終於有了笑意,雙手輕輕捂住他的耳朵:“我給你做個帽子好不好?有帽子擋住寒風,耳朵就?不會凍傷了。”
“好, 你隻要不傷到自己做什麼都好。”蕭青棠也笑著看她。
“可我以前沒做過, 可能?做的很?醜,你會不會不喜歡?”
蕭青棠捧著她的雙手,在她指尖上親親:“你做的我都喜歡。”
“好。”她揚著唇, “那我一會兒就?去問孫婆婆買布。”
她真不會針線活, 是母親擔心她, 才教了她縫月事帶,其餘她一律沒怎麼碰過。
正如月事帶上?歪歪扭扭的針腳一樣,她做的帽子上?的針腳也是歪歪扭扭的。
孫婆婆偶爾來看一眼,每回看不過去就?想幫她縫, 可她不肯,偏要自己縫。
還好, 針腳被藏在裡麵, 一點兒看不見,隻能?瞧見水波紋一樣的帽簷。
蕭青棠就?頂著水波紋帽簷,穿著一身粗布衣裳, 牽著她往前趕路。
他們?打?算去前方縣城裡,經由孫婆婆介紹,又將陸路改為水路,從一條山間小道穿過去, 走到儘頭就?是一條小河, 河邊有專程搭人過河的小船, 隻是花費比坐牛車稍貴一些。
臨近年關?,天卻晴好了, 日頭高掛,頂著人頭皮,曬得有些發燙。
從小路穿來,前方越過一個小山頭,便是小河。
山頭邊長了一棵樹,樹上?長滿了扇狀紅花。
“那棵樹開花了!”薑溶指著花樹低呼一聲,提著裙子跑幾步到了花樹前,“這花怎麼長得毛茸茸的?”
蕭青棠不徐不疾跟上?,淡淡道:“有些像合歡花,隻是合歡是夏日盛放,應當不是。”
“合歡?”薑溶拽來一枝,輕輕一吹,柔軟的花瓣毛毛滾動起來。
“是,青棠便是合歡的彆稱。”
她瞪大眼:“你的名字是花的意思,不是什麼糖果?”
蕭青棠覺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揚:“你一直以為我叫青糖?”
“對?呀,我還以為是什麼我沒吃過的糖呢。”摳摳峮5②4⑨零819貳,天天更新
“哪有人會叫這樣的名字?”蕭青棠笑道,“合歡彆稱青棠,寓意夫妻恩愛忠貞。”
薑溶眨眨眼:“噢,那你爹爹肯定很?愛你娘親啦?我都不知曉,你爹爹去世?了,那你娘親呢?”
“我爹?”他自嘲笑了笑,“去世?的老侯爺並非我生父。”
“啊?”薑溶震驚,無意識鬆開手,花枝從她手中溜走,在空中來回彈了好幾下,花瓣險些彈落。
蕭青棠看著滿樹紅花,緩緩道:“我生父是當今陛下。”
“啊?”薑溶不會說彆的了。
“我小時也以為我父母恩愛有加,直至親眼看見母親和舅舅在一起。
我父親是平南侯,母親是嘉和郡主,從出生便是風光無限,備受矚目,又從小能?文?善武,更是天之驕子,風頭無兩。
那時我總以為,父親是這天底下最?英武的男人,母親是這天底下最?純善的女人,舅舅這個最?有權勢的人唯獨最?疼愛我,而我便是這天底下最?風光的人,我輕而易舉地睥睨一切,以為這天底下甚至沒有人能?比得過我的一根發絲,即使父親總是板著臉從未對?我笑過,母親也常常稱病,似乎總不喜歡見我。
直至瞧見那樁不能?為外人言的皇家秘辛,我才明?白到底為何。這看似霽月風光的恢宏皇宮隻不過是一個大染缸,而我也並未乾淨到哪兒去。
我曾與他們?置氣,鬨到要剃發為僧,我手上?的這串菩提珠便是寺中主持給的。
主持不肯給我剃發,我便自己拿剪子將滿頭的長發剪得稀碎,他們?都嚇壞了,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沒哪個像我這樣離經叛道的。
後來,我想通了,不再為難自己,整日吃吃喝喝四處遊玩,什麼能?讓他們?沒有臉麵,我就?做什麼。
我跟京城的紈絝子弟出去鬼混,與他們?流連於煙花柳巷之地,卻從未碰過那些女人,並非我本性純良,隻因我覺得惡心,僅此而已。
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純真的感?情嗎?
世?人大概都是如此,總喜歡用一些美好的名頭來掩蓋自己汙濁的行?跡,向世?人表演,演著演著,便真以為自己有多?高潔,其實麵具之下不過是更令人作嘔的存在。”
這話太長了,薑溶理不太清楚,可她看那雙平靜如井的眼中似乎總帶著一點兒哀傷。
她走過去,抱住他:“可是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呀,你看這些花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蕭青棠輕輕推開她,彎下背,在她臉頰上?捏了捏:“笨蛋,旁人聽了這話定會在意我和皇帝的關?係,有沒有機會被皇帝認回去,你怎麼不問?”
“噢,可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她眨眨眼。
“也不是不喜歡,我隻是不喜歡他是我父親。”
“那你不要認他不就?行?了?你開心就?好嘛。”
蕭青棠彎著嘴角:“可是我要是認了他,說不定有機會當皇帝,等我當了皇帝,就?能?給你買很?多?亮晶晶。到時用亮晶晶給你蓋一座宮殿,裡麵所有的東西都是亮晶晶做的,床是,桌子是,櫃子也是。”
薑溶脫口而出:“可是你不喜歡這樣,我不想你不開心。”
蕭青棠微愣,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他緊緊抱住身前的人,不停重複:“溶寶,我愛你。”
薑溶不停回應:“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呀。”
“我們?成親,好不好?”
“在哪兒?”
“在這兒。”
蕭青棠折下幾支花枝,將花枝重疊在一起,編成一個火紅的圓環,戴在她頭上?。
她抬著眼睛看,摸摸滿頭的合歡花,也去摘下一支:“你來。”
蕭青棠低下頭,那支花被插在他的發髻中。
他牽著她跪在合歡花樹下,對?著一望無際的澄澈藍天,虔誠叩拜。
“蒼天在上?,弟子蕭青棠,六親緣薄,兩袖清風,然卻有妻薑溶不棄弟子一無所有,願與弟子相守。
弟子在此懇請皇天後土作證,今,弟子願與妻薑溶結為夫妻,願與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鐘情一人,白首不渝,青山可平,黃河可枯,此誓不違。”
他一字一頓說完,含笑看向身旁的人。
薑溶一直在看他,見他笑,也忍不住笑。
她學著他的模樣朝前拜拜,認真又莊重道:
“蕭青棠對?薑溶的好,薑溶都明?白,即使不明?白也能?體會到。薑溶願意嫁給蕭青棠,做他的妻子,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他們?相視一眼,一起朝上?蒼拜了三拜。
“來。”蕭青棠扶著她起身,拿著防身用的砍刀,割一縷發。
薑溶立即學著將發梢遞過去,讓他也割一縷自己的。
兩縷發絲纏繞在一起,他摘下一朵合歡花,將發絲係在花梗上?,淺笑解釋:“這叫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薑溶喃喃學一遍:“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一陣風拂來,蕭青棠仰頭笑笑,鬢發迎著風紛飛:“起風了。”
他鬆手,豔麗的如絮的合歡花隨著風起舞,飛到了天邊。
“走吧,午時船就?要走了,再不走趕不上?了。”他牽著人往前跑,頭上?的合歡花歡快跳動,幾乎要活過來。
薑溶跟著他跑,粗布裙擺搖曳,迎風傻笑個不停:“蕭青棠!”
“怎麼了?”他停下,轉身看。
“沒什麼,就?是喊喊你!”薑溶推推他,“快走,要趕不上?船啦!”
他笑著搖搖頭,接著往前奔。
薑溶仰著腦袋大喊:“薑溶是蕭青棠的妻子啦!”
蕭青棠又尷尬又感?動,還覺得有些好笑:“薑溶本就?是蕭青棠的妻子啊。”
站岸邊等客的船夫朝他們?看來,不理解地抓抓腦袋,朝他們?喊一聲:“你們?是來坐船的?”
蕭青棠立即停下,正色幾分:“正是。”
船夫上?下打?量他們?幾遍,確認他們?倆是正常人,才往旁邊讓了讓:“一人三文?錢。”
蕭青棠從袖子摸出幾個銅板交出去,先一步踏上?小船,轉身去扶人:“來,慢一些,莫怕。”
“我不怕。”薑溶往船上?一跳,踩得小船搖搖晃晃。
蕭青棠嚇得不輕,急忙將她按著坐下,小聲教訓:“這水可冷,若是掉下去,即使我能?將你救回來,你也得凍壞。”
“不要生氣嘛。”她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一口。
蕭青棠慌忙左右看一眼,沒見船夫看過來才鬆一口氣,又小聲教訓:“在外麵不能?這樣。”
“噢,好。”薑溶不生氣也不頂嘴,笑眯眯的,倒弄得他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包裹住她的雙手,輕聲道:“等以後銀錢充裕了,我答應過的要給你買的喜服頭麵都會給你補上?,還有婚禮和嫁妝。”
“嘿嘿,好。”薑溶咧著嘴笑。
“傻瓜,就?會傻笑。”蕭青棠笑著捏捏她的臉,“到了那邊我們?便不耽擱了,直接坐船走。”
“你說過啦,傻瓜。”
蕭青棠拍拍她的腦袋:“我不是怕你這小腦瓜記不住?”
“我記得住,我腦袋可不小。”她搖頭晃腦的,猛得又朝船邊趴去,“是不是快到了,我看到岸啦!”
蕭青棠怕她掉下去,緊緊抓住她:“是,快到了。”
船夫也應和:“上?了岸,往前走一段有一個茶棚,茶棚偶爾會有車送客去縣城,若是運氣好,應當能?碰上?。”
“好,多?謝。”
船緩緩靠岸,蕭青棠扶著薑溶下船,被她拽著往蘆葦蕩外跑。
“我看見茶棚啦!好像有車!我們?運氣真好!”
枯燥的冬日裡,她頭上?的那一圈紅格外顯眼,原打?算啟程的車夫瞧見她,朝她揮揮手:“坐車嗎?”
“坐的坐的,我和我夫君兩人!”
“坐得下!快來!”
她興奮拽著蕭青棠往前奔,坐著載滿人的牛車往縣城去。
“伯伯,縣城坐船的地方在哪兒?”
“就?在進城門不遠,你們?要去哪兒啊?”
她轉頭看蕭青棠一眼,朝人道:“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蕭青棠忍住笑,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她回頭,左眼眨眨:我是不是很?聰明??
蕭青棠佯裝看不懂,左右看看,就?是不誇她。
她抱著雙臂,一臉幽怨,一直忍到下車,進了縣城,才悶悶不樂道:“你怎麼不理我?”
“什麼?”
“我讓你誇我呀。”
“誇你什麼?”
她一癟嘴,委屈極了:“你說的,不能?把什麼事兒都告訴彆人的,我記住了,你不誇我。”
第72章
看樣子是要哭了, 蕭青棠連忙又哄:“好好好?,我知曉了,我誇你, 我這就誇你, 溶寶好?棒好?聰明好?記性。”
她驕傲地揚揚臉:“這還差不多。”
縣城人不少,蕭青棠沒?好?意思笑出聲,強忍著牽住她的手:“走, 獎勵你吃好?吃的。”
“這不算獎勵, 原本就說好?要吃好?的, 我記不住也要吃好吃的。”
蕭青棠實在沒?能忍住,低低笑出聲:“好?,你說得對,這不算獎勵, 走,去?吃你原本就要吃的好?吃的。”
“走!”薑溶抓住他的手, 晃蕩著, 背著挎包往前走。
她嫌包袱不好?看,做了個小挎包,上麵讓蕭青棠作了一幅蘭草圖, 裡麵裝著她的小東西。
但小挎包裝不下那樣多東西,還是要背包袱,由蕭青棠背。
蕭青棠怕船趕不上,去?渡口先預訂了位置, 就在渡口附近的館子用膳。
館子不大, 也沒?什麼稀奇菜, 但飯菜口味很不錯,最重要的是有很多糕點點心。
薑溶已經好?久沒?吃點心了, 直往嘴裡塞。
“吃不完也能帶走的,笨蛋。”蕭青棠敲一下她的腦袋。
她恍然大悟:“對噢,那我慢慢吃。”
蕭青棠看著她就忍不住揚起唇:“船上吃的不多,一會兒咱們去?給你買些零嘴帶上,離開船還有一段時辰,應當來得及。”
她咽下一口肉,擔憂:“咱們的銀子夠嗎?”
“還學會省錢了?”蕭青棠揶揄,“放心,那塊玉佩也能當一些錢,夠的。”
“那就好?。”她安心嚼嚼,“我們沒?錢啦,要省著點兒,我得管賬掌家的。”
“那你以後管錢?”
她想了想,搖搖頭:“算了,我怕算錯了。”
蕭青棠道:“無礙,我和你一起記,待會兒就去?買些紙筆,免得你在船上無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也會無聊。”
薑溶點點頭,覺得有道理:“那還是買點紙吧。”
紙要買,吃的也要買,玉佩拿去?換銀子,一趟忙完已到?開船時辰,兩人拎著大包小包匆匆忙忙往船上趕。
在船角的一個小小的臥室,光線不算太好?,坐在窗邊,再點一盞燭燈才能看得清。
薑溶將銀子全堆在桌上,掰著手指算。
“三個銀錠是十五兩,八個銀角是八兩,一共是……二十三兩,加上玉佩當了五十兩,是七十三兩,再加玉勾十五兩……”她苦思冥想,“是、是七、八十八兩。”
她鋪好?紙,沾上一點兒墨汁,又念叨一遍,將數字記下,接著一邊磨墨一邊又想:
“在孫婆婆那兒花了一兩,坐船花了六文,牛車四文,一共十文,館子吃飯一百零八文,就是一百一十八文,乘船是八十文,一百九十八文。一兩是一千文……”
嘟嘟囔囔算完,她將賬目都寫好?,遞給蕭青棠看:“你看,算得對不對?”
蕭青棠聽著她念叨完的,但還是略看過幾眼?,道:“對的。”
她笑眯眯疊好?幾張:“怎麼收,要不要裝訂起來?”
“我去?問人要針線。”
蕭青棠拿了針線,和她並排坐在桌前,一起將紙張一頁一頁裝訂起來。
“叫人送些熱水來沐浴?”他裝著裝著忽然道。
“船上有水嗎?”薑溶隨口問。
他轉眼?,朝她笑了笑:“有。”
“噢,那行呀。”
“沐浴完睡覺。”他湊過去?,悄聲在她耳旁道。
薑溶眨眨眼?,看著他那雙含笑的雙眸,忽然明白了什麼,也壓低聲音:“你想啦?”
他彎著眼?眸:“嗯,可以嗎?”
“可以呀。”薑溶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他快速裝好?書冊,轉身往外走:“我這就去?讓人送水來。”
薑溶害羞抿抿唇,低垂下眉眼?,默默將書桌收拾好?。
船上熱水不多,但隻要多花些銀錢很快就能弄來,甚至浴桶都能用來。
水已放進小屏風後的小浴桶裡,薑溶先洗,蕭青棠沒?法?和她擠在一起,也要在旁邊幫她。
她倒好?,洗完就要走,蕭青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留在這兒,幫我洗。”
“噢”她眨眨眼?,紅著臉拿起帕子,“你怎麼已經……”
蕭青棠往後躺了躺,大大方方露出來:“你要用的,你不督促我洗仔細些?”
“噢。”薑溶覺得有道理,也不害臊,大大方方握住,仔仔細細清洗,每一個角落都要搓到?。
卻是蕭青棠先受不住了,呼吸一下亂了,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又啃又咬:“不洗了。”
“還沒?洗好?。”她胡亂推他的臉。
蕭青棠沒?法?,握住她的雙手,從浴桶跨出來,托著她邊親邊往臥房走:“再洗就要出來了。”
她哼哼幾聲,緊緊抱住他的脖子,生怕摔了。
蕭青棠將她放下,正要俯首時瞧見自己腹上的淺淺血跡。
她眨眨眼?,也瞧見了,又往自己身下看了看,茫然道:“月事來了。”
“嗯。”蕭青棠暗自泄了口氣,“我去?給你月事帶。”
“噢。”薑溶盯著他直戳戳的物件,眼?睛一眨不眨。
他順手擦了腹上的血跡,將東西遞給她,奇怪打量一眼?:“看什麼呢?”
薑溶指指:“它怎麼辦?”
“一會兒看吧,消不下去?便要自己解決了。”他披上衣裳,“肚子疼不疼?我去?衝些紅糖水。”
薑溶穿好?衣裳,跟在他後麵:“用手嗎?”
“嗯。”他攪了攪杯子裡的紅糖,端去?放在床邊的矮櫃上,“有些燙,冷一冷再喝。”
“那我幫你。”薑溶擼擼袖子,跪坐在床邊。
蕭青棠挑了挑眉:“你幫我?”
她點點頭,雙手握住:“怎麼弄?”
蕭青棠強忍著沒?哼出聲,低啞著嗓子道:“來回?動一動。”
“噢。”薑溶看他一眼?,雙手試探著動動,“這樣嗎?”
“嗯。”蕭青棠喉頭滾動一下,垂眸盯著她毛茸茸的發頂。
她認真?極了,像是在做什麼古老的儀式,滿臉嚴肅,眉頭還微微蹙著。
“舒服嗎?”
“舒服。”
她咧咧嘴,仰頭和他對視。
蕭青棠彎背,掌住她的後頸,深深吻下去?。
她手一下不會動了,呆愣愣握在那兒。
蕭青棠空虛難耐,握住她的手滾動起來。
這可比她那慢慢悠悠的勁兒快多了,她感?覺手都要禿嚕皮了,手腕酸得都抬不起來了,開始後悔剛才的話,急忙要掙開手:“不了不了不了。”
蕭青棠在她耳廓上咬了一口,嗓音暗啞道:“不是你說要幫我的嗎?不能半途而?廢。”
“可是我手好?累了。”她委屈巴巴抬著眼?。
蕭青棠眼?尾微紅,如同即將出山的猛獸,哪兒還能顧得了那樣多:“再忍忍,快好?了。”
“還要多久?”
“你喚我,喚得好?聽些,便能快些。”
“二郎?”
蕭青棠親親她的臉:“嫵媚一些。”
“什麼叫嫵媚一些?”
“扭一扭。”
她仰著腦袋思索思索,扭著腰,九轉十八彎地喊一聲:“二~郎~~~”
蕭青棠一下笑出聲:“算了,我自個兒來。”
薑溶不滿看他一眼?:“你笑什麼?我不是扭了嗎?”
他眉眼?都是笑意:“你彆惹我笑了,我再笑真?是要廢了。”
薑溶哼一聲,氣得扭在一邊不理他了。
他坐床頭,背靠著軟枕,一聲聲喚她的名字:“溶寶,溶寶……”
那嗓音濃稠得不像話,好?似一罐子蜂蜜倒在薑溶身上,黏糊糊甜滋滋地將她緊緊包裹住,怎麼也化不開。
她抿了抿唇,轉頭悄悄看他。
蕭青棠一眼?瞧見,衝她招招手:“過來。”
她爬過去?,被他薅去?跟前,弄亂了衣衫,脖頸留下許多紅痕。
她受不了這樣的癢,哼哼唧唧叫起來:“不親了不親了,青棠……”
蕭青棠眯了眯眼?,動作越發迅速,低喘幾聲,鬆了手。
“嗯?”薑溶倒在他懷裡,垂頭看一眼?,又抬眸看一眼?。
蕭青棠親親她,低聲道:“拿個帕子來。”
她摸出一個最不喜歡的,塞到?他手心裡。
蕭青棠擦擦手上身上的汙濁,起身去?清洗。
薑溶好?奇戳戳留在褥子上沒?來得及被清理的星星點點,蕭青棠走回?來,見她這般,火氣又要往上冒。
“做什麼呢?”
“看看。”
“肚子不疼?”
薑溶將手指上的汙濁蹭在他胸膛上:“現下還不疼。”
他躺下:“你蹭我身上,一會兒又要躺在這兒,還要親我,還不是被你吃進嘴裡了。”
“哼。”薑溶枕在他心口,“我又不怕,你不是也吃過我的?”
他哼笑一聲,端來紅糖水:“不燙了,喝。”
紅糖水甜甜的,薑溶一口就能喝完,唇上還留著一些亮晶晶的水漬,湊過去?要人嘗:“好?甜。”
蕭青棠狠狠咬她一口:“不許招我了。”
“噢。”她乖乖躺回?去?,“熱水花了多少銅錢?”
“明日再說,你早些休息,休息好?了肚子就不會疼了。”
她緩緩閉上眼?,一會兒又興奮地睡不著:“船在晃!”
“晃得睡不著?”蕭青棠將她摟緊一點兒。
“沒?,我就是覺得好?玩兒。”
“中?午才能到?呢,明早起來再看,乖,好?好?休息。”
薑溶往上爬了爬,趴在他身上:“這樣睡就感?覺不到?了。”
“那你便這樣睡。”蕭青棠親親她的額頭,“睡吧。”
一早起來,她肚子開始疼了,疼得在床上打滾兒。
蕭青棠又是給她揉肚子,又是給她倒紅糖水,折騰半晌才好?一些。
甲板風大,蕭青棠不敢讓她去?,便將窗推開一些,讓她趴在窗縫邊上看。
“河好?大呀。”
蕭青棠好?笑看著她,時不時應上兩句。
船抵達襄州,她一邊皺著臉忍著疼,一邊又欣喜地四處亂看,眼?饞人家河邊賣的小食。
蕭青棠帶她去?買了一些,叫了車往客棧裡走,尋了個客棧落腳。
他們都沒?來過襄州,對這一帶並不十分熟悉,還是打算先住幾日,等年過了再決定去?向。
剛巧,住進客棧沒?多久,襄州也開始飄飄搖搖些雪花來,倒是可以貓冬了。
皇城中?也下了雪,深夜,皇帝處理完最後一項政務,突然開口:“那逆子呢?”
內侍一驚,當即明了這問的是誰,緩緩答:“蕭郎君去?了城外的寺廟裡。”
“你明日去?寺裡瞧瞧。”
“是……”
不需去?寺裡瞧,內侍早叫人多盯著了,就怕皇帝問起,他答不上來。
他轉頭出了殿門,聽聞消息立即又回?到?殿中?,猶猶豫豫半晌,試探開口:“陛下,郎君現下已不在寺中?了。”
皇帝翻書的手一頓,緩緩抬眼?:“去?哪兒了?”
“暫且不知去?向,聽人說是離京了。”
“噢……”
內侍偷偷打量皇帝一眼?:“陛下,可要派人去?尋?”
皇帝慢慢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
第73章
下了幾日雪, 一直在客棧裡貓著,有?蕭青棠陪著,薑溶倒是不覺得無聊。
過了年, 雪停了, 路上有?舞龍舞獅子的,薑溶肚子不疼了,非鬨著要看, 蕭青棠隻能背著她在路上遊玩。
“等過完年, 我前麵的客棧當賬房先生, 你覺得如何?”
“好呀。”她眼睛再亂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見了。
“我們現?下的銀錢夠買個小院子了,但放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去客棧先住一陣子,能帶著你一塊兒, 等將這?裡摸熟了,我們也?自己?弄個營生做做。”
薑溶隻想湊熱鬨, 聽到他這?長篇大論的, 一點?兒都不耐煩,敷衍往他臉上親了一兩口?:“好好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你快往那邊走,我要去看畫糖人。”
他長呼一口?氣:“行,那我安排了,以?後你要是不滿意可?就沒用了。”
“沒什麼不滿意的, 我很滿意, 去看畫糖人。”
蕭青棠無奈, 隻能聽著指揮往前走,背著她到處亂逛。
年一過, 他們便往招賬房的客棧裡去。
店裡包住,但掌櫃見他身旁還有?女子跟著,有?些猶豫:“這?恐怕不太妥。”
“工錢可?以?少一些,一兩五錢銀子隻需一兩。”
掌櫃眼珠子轉了轉:“你們住一塊兒?”
“嗯,住一塊兒。”
“那行那行,我這?店裡的廚子小二都在後院住,你不介意便好。”
“好,那多謝。”
掌櫃樂嗬嗬請兩人往裡走,打開後院排屋正中的一間:“這?,你看看行不行?”
房間布置簡單,裡麵?隻有?一張炕一張桌和一張椅,但窗子大,還算明亮。
蕭青棠掃過一圈,又看向後院的校門:“這?個門平常開著嗎?”
“平常不開的,就算開了,有?人走,也?是走到前麵?那條路去,坐在店裡就能瞧見。”
蕭青棠放心了:“好,那便在此。”
掌櫃將鑰匙遞上:“這?是鑰匙,你收好,就這?一把,掉了可?就沒了。”
“好,多謝。”蕭青棠收好鑰匙,“待我收拾一番,一會?兒就去前麵?收賬。”
“不必不必,人不算多,你今日先休整,明日再?去前麵?便好。”
蕭青棠不再?爭說,與掌櫃告彆後,帶著薑溶在屋裡收拾。
屋子乾淨整潔,倒不用怎麼打掃,隻是將被子褥子打了打,又將衣裳行禮收拾齊整罷了。
薑溶往後一倒,陷進柔軟的被褥裡,半隻鞋翹在空中,咂咂嘴道:“餓了。”
蕭青棠瞥一眼她鞋麵?上的灰,默默將鞋取下,給她換了雙乾淨的,朝她伸手:“走,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
“嘿嘿。”她抓住他的手,賴著不肯動?,“你拽我起來。”
蕭青棠哼笑一聲,輕鬆將她拎起來:“走了,不是餓了嗎?”
她也?哼哼一聲,抱住他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還未到晚間,吃飯的人不多,廚子在廚房裡備菜,聽聞來意有?些猶豫:“這?……你的飯是包,但你這?個……況且也?沒到吃飯的時辰,要不你還是去跟掌櫃的說一聲?”
“我按售價付銀子。”蕭青棠淡淡道。
“噢、噢噢……”廚子連眨了好多下眼,起身擦了手,麻溜揭開鍋蓋,“你們要吃點?兒什麼?”
蕭青棠輕輕推了推身後的人,輕聲道:“你說。”
“弄個青菜,再?炒個雞。”
蕭青棠還在等著她往下說,半晌沒聽見音兒,才轉頭又看:“就這??”
“當然就這?啦。”她瞪他一眼,又看廚子一眼,將他拉遠一些,揪著他的耳朵,踮著腳尖在他耳旁小聲教訓,“我們現?在沒那麼有?錢了,以?後不許大手大腳!”
蕭青棠覺得好笑,但還是點?了頭:“是,夫人教訓的是。”
薑溶抿了抿唇,鬆了手,還在他被揪的耳朵上揉了揉:“好啦,你知曉就好了。”
“但還是再?來一個素湯吧,否則噎著了該如何?”
“嗯,有?道理。”薑溶鄭重點?頭,“要蛋湯。”
蕭青棠輕笑出聲,洗菜的廚子轉頭:“咋?”
“再?要個蛋湯。”蕭青棠含笑答。
“巢菜蛋湯行嗎?”
“行行行,我最?愛吃這?個啦!”薑溶連聲答。
廚子看她活潑,覺得好玩兒,也?笑一聲:“那得了,我這?就開始弄,你們出去等著吧。”
蕭青棠沒動?:“我在這?兒瞧瞧。”
薑溶也?不動?:“那我也?在這?兒瞧瞧。”
“這?兒煙大,你們瞧什麼呢?”廚子隨口?閒聊。
“來偷偷師,內子不會?廚藝,以?後恐怕都要我來煮飯了。”
“噢,這?樣。”廚子笑著看他們一眼,“成,你願意看就看,咱這?又不是什麼名家?大廚,也?沒什麼獨門秘方。”
蕭青棠往旁邊讓一讓,眼神真是沒從灶台上離開過,偶爾問一句調料、火候之類的。
薑溶看不懂,隻盯著他看,待端著飯菜進了他們自己?的屋子,才開口?問:“你真要給我做飯吃呀。”
他輕飄飄瞥她一眼:“那不然該如何?我們總不能在這?裡住一輩子,你又不會?煮飯,我不煮誰煮?”
“噢,但你煮得好不好吃呀?”
“你個小沒良心的,給你煮就不錯了,還嫌棄這?嫌棄那。”
薑溶笑眯眯道:“我逗你玩兒的,笨蛋,還生氣。”
蕭青棠無奈,笑著搖搖頭:“我哪兒生氣了?我也?逗你玩兒的。”
“哼哼,還嘴硬……”
蕭青棠懶得和她吵,往她碗裡夾了兩筷子菜:“快吃,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也?往他碗裡夾:“你也?吃,你都瘦了,要多吃點?兒。”
蕭青棠彎著的嘴角就沒放下過,心中欣慰至極,像一鍋煮熟的紅豆,咕嘟咕嘟冒熱泡泡。
“明早你跟我一起去前麵?看賬。”吃完飯,收拾收拾天差不多黑了,蕭青棠提了熱水來,讓人泡腳,“我看那前麵?的的櫃台挺寬敞,你坐在我旁邊看書也?不影響什麼,前幾日買的書不是還沒看完嗎?”
“好。”薑溶扯扯他的袖子,“你和我一起洗。”
他挽挽褲腿,搬了個凳坐在她對麵?,雙腳放在水中,然後薑溶就小心翼翼踩在他的腳背上。
“燙?”他問,“我去加些冷水。”
“不不不,不加冷水,加了一會?兒就冷了,我踩著你就行。”薑溶說完,在他腳背上踩了好幾下,忽然又想起什麼,急忙問,“你燙不燙?”
他笑著捏捏她的臉:“我要是覺得燙,腳現?在已經熟了。”
“嘿嘿。”薑溶不好意思笑笑,牽著他的手臂晃來晃去,“你覺得燙你要說呀,我不會?故意燙你的。”
“我知曉,我不燙,你放心吧。”
薑溶放心了,繼續踩他的腳背玩兒,踩得水微微濺起,弄得炕邊濕濕嗒嗒的,燒炕屋裡燥,他也?沒攔。
洗完,他坐在炕邊將弄濕的地?麵?稍稍清掃一下,薑溶突然湊過來,趴在他的肩上。
“怎麼了?”他微微回眸。
薑溶抵著他的額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要那個。”
他沒想太多:“哪個?”
薑溶用額頭撞他一下,臉頰的熱氣冒出,有?點?兒惱羞成怒了:“就是那個呀!”
他有?點?兒懵,瞧見她眼裡的一汪春水才恍然明了,笑著道:“剛好還有?些熱水,洗洗再?弄。”
薑溶滿意了,但又害羞,抿住揚起的嘴角,藏進了被子裡。
蕭青棠也?忍不住揚起唇,卻沒敢打趣她,隻抓出她的腳腕,默默拿著帕子給她仔仔細細清洗一遍。
她臊得全身紅得如同蝦子一般直冒熱氣了,也?不肯從被子裡出來。
蕭青棠吹了燈鑽進被子後,也?不抱她,就躺在那兒裝睡。
她不見動?靜,自己?就將腦袋探出來了,氣得在他肩上捶一下,委屈嘟囔:“說好的,騙人!”
蕭青棠一下翻身,將她困在身下,故意逗她:“自己?要蒙在被子裡,還怪我?”
“哼。”她說不出話,彆開臉真生氣了,“那不要了,你讓開。”
“怎麼不要了?你惹得好事,現?下又不要了?”
滾燙的觸覺傳來,她臉又紅了,氣立即消了,小聲道:“你讓開,我要在上麵?。”
蕭青棠輕笑一聲,配合老老實實躺好。
薑溶爬過去,居高?臨下看著他,慢慢悠悠坐下,雙臂撐在他兩側,垂著腦袋看著他:“舒不舒服?我厲不厲害?”
他一下笑出聲,整個寬厚的肩都笑得顫抖起來:“你從哪兒學的這?些?”
薑溶險些沒坐穩,不滿捏住他的臉:“快說,我厲不厲害!”
他笑得越發厲害,狹長的眸子眯起來,像兩輪新月:“厲害厲害。”
薑溶低頭親他一下,噓一聲:“小聲點?兒,不要被他們聽見了。”
“好好,我小聲些。”他摟住她的腰,將她按在懷裡,緩緩推動?,“寶寶,你不累嗎?要不要我來?”
“是好累,你來。”
蕭青棠勾了勾唇,一陣猛得顛簸,捏著她的臉反問:“夫君厲不厲害?”
她咽了口?唾液,眼中還是失神的,愣愣點?頭:“厲害……”
蕭青棠緊緊抱住她,啞聲笑著,在她臉頰邊親吻:“難不難受?有?沒有?弄疼你?”
“沒……”她埋首在他頸窩裡,“你是比我厲害。”
蕭青棠忍不住又笑出聲,抱著她翻轉半圈,在她要出聲時,及時堵住她的嘴:“噓,小聲些,不要被人聽見了。”
她連連點?頭,勾著他的脖子索吻:“親,夫君,親。”
蕭青棠哪兒經得住這?樣的撩撥,一下失了理智,堵住她的嘴,也?不管動?靜到底大不大了。
窗子、桌子、房梁似乎都在晃動?,一陣天旋地?轉,薑溶頂著微濕的鬢發,愣愣盯著房頂。
蕭青棠拿了帕子給她洗完,又將她臉上的汗珠擦去,在她眉心親了兩口?:“舒服了嗎?”
她呆呆點?頭,翻身抱他的胳膊:“夫君,睡覺。”
蕭青棠扔下帕子,緊緊摟住她,在她後腦輕撫幾下:“好,夫君抱溶寶睡覺。”
她困得厲害,眼一閉就昏昏沉沉睡去。
蕭青棠見她這?樣累,早起本沒想叫她,不想她自個兒醒了,跟著一起去了前麵?。
第74章
記賬、入賬對蕭青棠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 偶有人多的時候也不手忙腳亂,仍舊井然有序條條有理。
掌櫃本對他帶著人一起收賬有些不滿,可一對賬本, 發現毫無?錯處, 便沒多說?什麼。
薑溶有些累,舉著書看著看著,腦袋一歪靠在蕭青棠腿上睡著了。
蕭青棠不動聲色給她蓋好披風, 繼續和?客人打交道, 心裡卻想了許多。
這客棧的掌櫃店員都還算好相處, 掌櫃不會不許他帶著薑溶,廚子那裡他偷了不少師,總的來說?,住在此?處還算安全。
可溶寶是姑娘家, 還是個沒什麼心眼兒的姑娘家,他即使再信店中的人, 也不敢將她一個人放在後院房間裡。
還有她的衣裳, 尤其是貼身衣裳,洗了後也不敢晾在外頭,多少還是有些不方便的。
略盤算一些時日後, 他和?人商議:“我們也開個店吧,或者去鄉裡種種地也成。”
“我們開糕點店!”薑溶一下站起來,“這樣我就可以?一邊賣糕點,一邊吃。”
蕭青棠笑著將她摟回懷裡:“可我做糕點就那個水準, 你覺得好吃嗎?能賣得出去嗎?”
“好吃呀, 蕭青棠做的糕點最好吃啦。”她捧著他的臉, 重重親一口,“我們就賣糕點, 我能嘗出來好不好吃,你相信我。”
“好吧,那就開糕點店,賣不出去了,你還能吃。”
“對嘛對嘛,賣出不去了就給我吃。”
蕭青棠敲敲她的腦袋:“好,那我們去摸摸糕點店的情況,弄清楚了就從這裡搬出去。”
夏末秋初,待客棧掌櫃尋到接班的後,他們叫了馬車,將最後的行李搬出去,住進?不算繁華的商街小院。
開糕點店不需要太大的門麵,一個小窗口就好,蕭青棠自己寫了門匾對聯貼上,再放一掛鞭,也就算是開張了。
街上晌午以?後才有生意,不用起太早,按平時一般早起將糕點蒸上就來得及。
這條街人不是很多,生意一般般,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薑溶要出門吆喝,蕭青棠倒是覺得挺好,不許她去。
不是不願她拋頭露麵,隻是怕被什麼彆有用心之人盯上,招來禍端。
天氣好,糕點在廚房蒸著,蕭青棠在院子裡洗衣裳,薑溶抱住他的胳膊,腦袋靠在他手臂上。
他動動手:“到後麵抱去,洗不了衣裳了。”
薑溶默默將凳子搬去他身後,抱住他的腰,貼在他背上晃來晃去:“我們什麼時候養雞?”
“等雞籠裝好,我洗完衣裳就裝。”
“我還想養兔子。”
“你什麼都想,你看看院子裡被你擺的。”
略抬眼,院裡是蕭青棠給她挖的小花圃,蕭青棠給她架的秋千架子,蕭青棠給她安置的魚缸……
她彎著唇,小聲?埋怨:“怎麼了?你嫌我煩了?”
“我可沒這樣說?,彆給我扣帽子。”蕭青棠笑著起身,將擰乾的衣裳晾在竹竿上,見人要去碰衣裳,趕緊叮囑一句,“我來晾,你月事都沒走,不許碰涼水。”
“那我去拿鏟子做雞籠。”她蹦蹦跳跳跑回屋,拿了鏟子出來,挑中一塊兒地方,讓人動工。
她本來想養鴨子,鴨子比雞可愛,但?鴨子得有池塘,他們家小,沒法?兒再弄個池塘出來,隻能養雞。
用石頭摞幾麵牆,上麵蓋幾個木板,外麵在圍一圈竹籬笆,雞窩就算建成了,她又搬石頭又砍竹子,像在扮一個大型的家家酒,一點兒不覺得累。
蕭青棠擦了把手上的泥,起身往廚房去:“快中午了,今日沒空去買小雞崽了,明?日再說?。”
“行。”薑溶沒抬頭,繼續鏟籬笆邊土堆,打算在籬笆邊種一排喇叭花,等到了夏天,喇叭花藤就會纏繞著籬笆長上去。
蕭青棠沒喊她,但?煙囪裡的菜香味兒傳出來了,她放下小鏟子,跑進?屋裡:“我來幫忙啦!”
“喏,桌上的菜葉子要摘。”蕭青棠特地給她留了點小活兒乾。
她高高興興洗了手,認認真真掰下菜葉子,將葉子裡的泥洗得乾乾淨淨,掐成小段小段端去灶台旁等著。
蕭青棠涮完鍋就炒她洗好的菜葉子,菜葉下鍋,滋啦一聲?,白色煙霧騰起,一陣香味襲來。
“好香呀!”她伸著脖子嗅嗅。
蕭青棠彎起唇,盛好菜遞給她:“端去放著,慢一些當?心燙。”
她咧著嘴笑,小心翼翼將菜端去放在桌上,蕭青棠順手洗了鍋,將另兩?盤菜也端上。
“我想吃山藥泥,還想喝葡萄酒。”
“山藥可以?去看看有沒有,葡萄酒平常人買不到的,旁的酒好不好?野梨酒的口味不錯,味甘清甜,石榴酒也還行,微酸爽口。”
她點點頭:“好,這些也行。”
蕭青棠給她夾了些菜:“一會兒我去看店,你要不要去小憩一會兒?”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天冷了,你再在外麵打瞌睡要著涼的。”
“我不打瞌睡。”
她信誓旦旦保證,到了店裡卻又開始打起瞌睡了。
蕭青棠輕輕推推她,小聲?道:“去屋裡睡。”
“我想抱著你。”她不肯動。
蕭青棠沒法?,隻能拿了毯子給她蓋上。
街上的人不多,不見有客人要來的樣子,蕭青棠就在櫃台後打磨木簪。
木簪上雕刻的是桂花,小朵小朵的,比雕牡丹雕菊花還要費勁,但?薑溶喜歡這個。
如?今不比從前,再沒法?買那樣多首飾衣裳了,他隻能自己動手做。木簪、竹簪、絹花,他都做了許多了,手法?也越發嫻熟,看著和?外麵賣的沒什麼區彆。
“寫信嗎?”有人在店門問。
“寫的。”他抬頭,放下木簪,從邊櫃抽出紙筆。
店裡生意不繁忙,他掛了牌子出去,還給人寫信、潤筆,也能賺一些,尤其是襄州有好幾個書院,裡麵的書生需要代寫文章,出手很是闊綽。
那人說?完要寫的內容,瞥一眼櫃上的桂花木簪,問:“這木簪不錯,多少銅板?”
蕭青棠寫完信,晾了晾,不緊不慢道:“是給內子做著玩的,不售賣。”
“原是如?此?。”那人沒再說?什麼,收了信離去。
蕭青棠沒理會,收了銅板繼續打磨簪子。
這是一枝用白桃木做成的簪子,打磨後,往上點一些明?黃翠綠顏料會更好看。
薑溶醒了,手肘支在他腿上看:“好漂亮。”
“等我研究研究,再加個流蘇。”
“夫君。”薑溶仰著臉看他。
“嗯?”他垂眸。
薑溶彎著眉眼:“你真厲害。”
他揚起唇:“要不要吃板栗糕?蒸籠裡還有熱的。”
“吃!”薑溶一下坐直。
蕭青棠將木簪遞給她,淨了淨手,從小蒸籠裡夾出兩?塊冒著熱氣的板栗糕遞給她。
板栗糕是栗子的形狀,是薑溶喜歡,蕭青棠研究著做了幾個模具,往上一按就能出來一個栗子的模樣。
糕點又沙又軟,帶著栗子的清香,一口下去,薑溶喜歡得眯起眼睛。
有人剛巧從路邊經過,瞧見她吃得那樣香,也忍不住犯饞:“她吃的什麼,給我也來一份。”
蕭青棠起身,拿了紙包好糕點,打包好交出去。
打包的紙上墊了裝飾的畫卡,卡上畫著幾顆板栗,有帶殼的,也有不帶殼的,讓人一看就知曉裡麵裝的是什麼,這也是薑溶喜歡,要弄上的。
那人拿了紙包看了好幾眼,才裝起來,嘀咕一聲?:“這樣精致,竟然不算貴。”
薑溶立即咽下板栗糕,趴在櫃台上朝人喊:“不貴不貴,可便宜了,又便宜又好吃,都是我夫君親手做的,你要不要嘗嘗?我們還有山楂棗泥糕,可好吃啦!”
“那行吧,我嘗嘗。”那人又回頭。
薑溶笑眯眯就要給人拿,蕭青棠不動聲?色擋住,接過她手中的竹夾。
她也不惱,盯著人喂到口中,一臉期待:“好不好吃?”
“不錯。”
“那買一些吧,不貴的。”
“行。”
薑溶接過銅錢,熱情和?人道彆,歡喜將錢收起來:“又賺錢啦。”
蕭青棠好笑看著她,為她遞上一杯水:“吃得那樣快,不噎嗎?”
“是有點兒。”她喝一大口水,水漬糊了嘴一圈,“嘿嘿。”
蕭青棠坐下,牽著她到跟前,拿著帕子給她擦擦水珠:“肚子疼不疼?要不要去屋裡休息一會兒?”
她搖搖頭,翻出書冊:“不疼,我想看一會兒書。”
“那你看。”蕭青棠將桌上收拾出一個空位,給她裝了個湯婆子,讓她抱在懷裡看書。
她看書,蕭青棠看她,怎麼也看不夠。
糕點做的不多,按照客流來的,晚上關門時沒剩下多少,收了攤吃了晚飯再略微洗漱,也到了該睡的時辰。
她小日子來了還非要招惹人,最後還是被按著親了一頓才老實。
“胡茬紮人。”她摸摸他的臉。
蕭青棠垂首看著她,又在她嘴上親了一下:“你明?日給我刮?”
“好,我給你刮。”她點點那些刺人的胡茬,一點兒也不慌。
她給蕭青棠刮過好多次胡子了,還好,沒傷到過他。
還是照常,蕭青棠躺在榻上,她跪坐在榻邊,神色莊嚴輕輕刮掉他臉上的胡茬。
她給人刮胡子也極其認真,先前蕭青棠還逗過她,故意和?她說?話,被她凶了兩?頓後,隻能抬著眼,盯著她的認真的雙眸一動不動。
待給他擦完臉,說?完一個好字,蕭青棠才敢出聲?:“去看看有沒有小雞崽和?山藥?”
“好。”薑溶整理整理發髻,挽著他的胳膊出門,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我想要一個門簾。”
他握住她的手:“什麼樣的?”
“就是用繩子穿起來,串了很多小星星的。”
“那種有珠子能響的?”
“不要珠子不要珠子,珠子太貴了,咱們買不起,要布縫的星星就行……”
蕭青棠握了握她的手,笑著道:“好,一會兒回去看看,再去買些果子做酒。”
酒不難做,蕭青棠以?前嘗嘗出去喝酒,感興趣時也學過一些,將果子洗淨切塊裝進?瓶子裡等待發酵就行。
薑溶卻是看愣了,驚訝問:“這樣就行了?”
“對,但?要等著它發酵。”
“你怎麼這個也知曉?”
“我不是與你說?過了嗎?我以?前不在家時,大多是去喝酒了,日日去喝酒自然知曉一些釀酒的法?子。”
薑溶想了想,點頭肯定:“是,你每回回來時身上都是酒氣,你這樣喜歡喝酒嗎?”
“也不是喜歡。”蕭青棠放好酒壇子,坐在榻上,仰頭看她,“我總因為我母親和?陛下的事心煩,尤其是,每回想起他們的事我便不知該如?何麵對父親和?兄長,隻有酗酒才會暫且忘卻。”
薑溶走過去,坐在他身旁:“你娘喜歡陛下嗎?為什麼不和?離後再和?陛下在一塊兒呢?”
他望著前方,視線凝聚成一個虛點,什麼也看不清,隻是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偷情的感覺讓他們覺得更刺激吧。”
薑溶不明?白,蕭青棠知曉她不明?白,沒有解釋,接著道:“我那時不想成親,也有他們二?人惡心到我的緣故。在我說?要和?你成親前,你在我心裡已經是我妻子了。”
“他們怎麼樣和?你沒關係呀,你可以?離他們遠些。”薑溶抱住他。
“是,我也是如?今才明?白此?理。”他蹭蹭薑溶的圓腦袋,“我此?生都不想再回京城,隻是你,你想不想家?想不想你家裡的人?等過了冬,給你家裡人傳封信,讓他們來看看你,好不好?”
“好。”薑溶微微起身,在他臉頰親了一口,“我外祖母家原先好像是江南的,她和?我娘有時會回去探親,但?我沒去過,不知是在哪兒。”
蕭青棠盯著她的眼睫,眼前的景象又緩緩浮現:“那等我們問問你母親,以?後便搬過去。那邊有你族人在那兒,想必你家裡人也會放心一些。”
“好,我想去那邊,那邊的點心可好吃啦!”
“我就知曉你不會平白無?故提起。”蕭青棠笑著點點她的鼻尖,“好,等確定了地方我們就去。”
第75章
今年冬季的襄州城不算冷, 年關,飄過一層小雪花後又放晴了?,太陽圓得?跟桂花餅似的。
購置年貨的人多?, 糕點一會兒就賣完了, 蕭青棠便?關了?門,和薑溶去郊外爬山。
草沒枯完,樹葉也沒落完, 還?有大片大片的綠意, 路上人不少, 走累了?便往路邊的石頭上一坐,歇歇腳,喝幾口水,看看風景。
遠處的臘梅開了?, 一片連著一片,紅豔豔的, 風一吹, 香味幾乎能傳到幾裡外。
“我們一會兒回去時摘一些吧,可以做香包。”
“好,做些梅花酒也行。”
薑溶眼?睛一下亮了?:“我們上次做的果?子酒呢?是不是好了?, 能喝了??”
蕭青棠拍拍她的手:“一會兒回去瞧瞧就行了?。”
她迫不及待起身,拉著他要往前跑:“那我們快爬,爬完就回去,不休息了?!”
蕭青棠不緊不慢跟上, 他一步頂薑溶兩三步, 根本不用急。
山坡不算高, 一會兒便?到?了?,往遠處眺望一番後, 他們換了?條小路往回走,邊走邊折梅花,到?山腳時手裡?已抱了?一大捧,人都要醃出味兒了?。
“好香,你說我用這個泡澡身上會不會和臘梅一樣香?”
“那大抵是沒什麼效果?。”蕭青棠笑答。
薑溶瞪他一眼?:“我就要試試。”
他無奈笑笑:“不是你要問我的?這樣也瞪我?”
“怎麼?你不滿意?”薑溶微微抬起下頜。
蕭青棠立即笑著賠禮:“好好好,是我的錯,你試便?試,我和你一塊兒試。”
薑溶頭低下了?,臉頰微微泛紅,比梅花映在?臉上的紅還?要紅。
蕭青棠牽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嘴角壓也壓不下去。
繞過一顆高大的柏樹,快要走上大道?,一個不速之客竄出來,一臉諂笑:“郎君彆來無恙啊。”
是皇帝身旁的小太監。
蕭青棠微微皺眉,隻是頓了?一瞬,牽著身旁的人便?要繞開。
內侍急忙上前攔住:“郎君,傳陛下口諭,召郎君回京進宮麵聖。”
“不去。”蕭青棠沉著臉。
“郎君,這是聖旨。”內侍跟上。
蕭青棠往前又走了?幾步。
陛下若是想捉,即便?天涯海角都能將他們捉回去。
他停下,輕輕摟住薑溶的肩,淡淡道?:“好,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內侍沒敢再?攔,也想去看看他暫住的地方是何種模樣,免得?皇帝問起時答不出來。
其實也沒什麼收拾的,他們的家產並不多?,一包銀子幾串銅錢,和那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罷了?。
薑溶卻非要將那些小玩意兒帶上:他親手做的絹花,木簪,紙扇……
“不帶了?,帶上麻煩,以後我再?給?你做。”
此一去,生死未卜,停步的那一瞬他早已想好,若真?要罰,他全扛下來便?是。既是如此,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也沒必要帶上了?,往後隻會睹物思人徒增傷悲。
薑溶隻覺得?可惜,可又看看跟著他們的那個內侍,也不敢多?說什麼,隻點了?點頭。
蕭青棠摸了?摸她的頭,背上她做的小包,牽著她往外去:“走吧。”
她看向院牆邊的籠子:“雞怎麼辦?”
“讓鄰居抱去養吧。”
蕭青棠牽著她跨出門,敲響鄰居家門,交待好那一籠雞崽後,跨上返京的馬車。
內侍不敢和他們一起擠在?車廂裡?,迎著冷風坐在?車外,一路直往碼頭去。
上了?床,他們單獨一間房,薑溶才問:“我們是要回京城嗎?”
蕭青棠撐著身子側臥在?她身旁,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嗯,皇帝要我們回去,我們得?進宮。”
“叫我們做什麼?”她澄澈的眸子盯著他的看,眼?中是他的倒影。
“莫擔心,有我在?呢。”蕭青棠包裹住她的手,放在?唇下親了?親,“今日走了?這樣久,累不累?要不要睡覺。”
她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上蹭蹭:“睡覺,你也睡。”
蕭青棠整整她耳邊的碎發,輕聲?道?:“我還?不困,你先睡,我守著你。”
“好,那我先睡。”她閉上眼?,纖長的眼?睫幾乎要垂在?臉上。
蕭青棠就著窗欞透進的清冷月光盯著她看,想摸摸她的臉,還?想撫撫她的發,可又怕吵醒她,手抬了?抬,隻能作罷。
她心思簡單,裝不下那樣多?東西,或許不要多?少時日就能忘了?他。
也好,薑家待她不錯,她又曾跟過自己,應當沒哪個敢招惹,往後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待在?家中一輩子也好。
隻是,隻是……
蕭青棠緩緩垂下頭,輕輕抵在?她的腦袋上,眼?淚慢慢滲入她的發絲中。
天光熹微,蕭青棠抬眼?看向窗欞上的日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船外敲門聲?響,他輕輕推了?推懷裡?的人,柔聲?道?:“得?起了?,要走陸路了?。”
薑溶抱緊他的腰,賴了?一會兒,慢慢悠悠起身。
待人洗漱完全,他才推開門,朝候了?半晌的內侍淡淡道?:“走吧。”
內侍見人沒跑,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鬆了?口氣:“郎君先行。”
蕭青棠沒說話,微微抬袖擋住風,攬著薑溶下了?船。
一路狂奔,抵達京城時已月上中天,內侍亮了?令牌暢通無阻進了?皇宮。
又是天明,蕭青棠親親懷裡?人的鼻尖:“到?了?。”
薑溶迷迷蒙蒙睜眼?,扶著他跳下馬車,一瘸一拐朝前走。
“腿麻了??”蕭青棠看著她嘴角便?不自覺彎起。
“有點兒,還?好,還?能走。”她抬眼?好奇望四周看,撐著堅實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蕭青棠沒攔她,也沒隨她去看,隻慢慢朝前走去。
薑溶還?好,穿得?一身紋綾羅衣,頭上簪了?銀簪花式,不算太違和。倒是蕭青棠一身灰突的粗布麻衣,頭上一根破布係帶,雙眼?疲憊,看著很是落魄。
剛進寢宮外殿,皇帝隻看他一眼?,眉頭便?忍不住蹙起。
他沒抬眼?看,牽著薑溶一起叩拜:“參見陛下。”
皇帝神色淡淡,沒叫他們起來,徑直出了?殿門。
人走遠後,內侍立即上前低聲?解釋:“陛下要去早朝,郎君在?此稍待片刻。”
蕭青棠未接話,隻輕聲?問身旁人:“膝蓋跪得?疼不疼?”
皇宮莊嚴肅穆,皇帝看起來很凶的樣子,薑溶一直不敢抬頭,這時才輕輕點了?點頭。
“來。”蕭青棠扶著起來,“你先蹲著,他沒那樣快回來。”
內侍頭越垂越低,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薑溶如言蹲起,仰著腦袋打量宮殿裡?的裝飾,小聲?道?:“這裡?金燦燦的。”
蕭青棠笑了?笑,大掌輕輕在?她膝蓋上揉揉:“都是金子做的,能不金燦燦嗎?”
“皇帝這樣有錢嗎?”她有些驚訝。
“嗯。”蕭青棠按著她坐在?地上,“餓不餓?”
她眼?睛還?盯著頭上的匾看,腦袋缺點了?點:“餓。”
蕭青棠轉頭看向內侍,內侍一個沒留神和他目光對上,隻能硬著頭皮道?:“點心還?有一些……”
“有勞。”他一點兒沒客氣。
內侍匆匆忙忙取來點心,跪坐在?兩人身旁,低聲?提醒:“您快些用,若是陛下回來瞧見……”
“我知曉。”蕭青棠答應得?爽快,轉頭看向薑溶時卻道?,“慢些吃,彆噎著了?。”
薑溶用手接著,傻笑著點頭:“好好吃,你要不要吃?”
他搖搖頭:“我不餓,你吃,要不要喝水?”
薑溶連連點頭。
這下不須蕭青棠說,內侍急忙倒了?茶水來,又催促一遍:“不是每回朝會都會很久的……”
蕭青棠又不答,端著水喂到?薑溶口邊,等她用完,才道?:“多?謝。”
內侍長呼出一口氣,快速收拾好殘局,戰戰兢兢繼續站在?門口。
快至中午,外麵有腳步聲?,蕭青棠快速晃醒臂彎裡?的人,扶著讓她跪好。
果?然,不一會兒,皇帝邁著大步朝裡?走,脫了?朝服坐在?上首,靜靜看著他們兩個。
皇帝不說話,蕭青棠也不說話,過了?許久,皇帝先開口:“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草民不知陛下何意。”蕭青棠語氣淡淡。
“朕以為這一年在?外足夠你悔改,不想你仍舊這般冥頑不靈。既如此,朕也無話可說,來人,將他二?人押進大牢聽候發落。”
“且慢。”蕭青棠叩首,“此事皆係草民所為,所有一切與?薑氏無關,請陛下放薑氏歸家。”
皇帝嗤笑一聲?:“你為了?一個女人頂撞天子,頂撞生身父親,是為不忠不孝,朕看皆是此女蠱惑,也不必聽候發落,斬了?就是。”
薑溶嚇得?一抖,蕭青棠察覺,悄悄握住她的手,回:“陛下明知她什麼都不懂,無非是借她敲打草民,要她的命便?是要草民的命,陛下何必舍近求遠,直接要草民的命就是,堂堂天子也不必如此算計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子。”
“蕭青棠!”皇帝氣得?拍案而起,“時至今日,你還?不肯認錯是嗎?”
“陛下要草民認什麼錯?”蕭青棠緩緩直起身,也摟起身旁的人護在?懷裡?,“要聽從陛下所言嫁娶?可草民不是沒說過,草民不娶,陛下非要草民娶,那草民唯有一死。”
第76章
皇帝怒目而視:“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朕的?兒子, 朕便?會無限包容你?”
“草民?從未這樣想過。”蕭青棠微微垂眼,他從頭至尾都沒有這樣想過?。
“你……”皇帝有些哽咽,“你恨朕, 你要報複朕, 所以?故意弄來一個傻女人氣朕,看到朕生氣了你就滿意了。”
他眼睫微動:“從前的?確是如此?,我的?確厭惡你們, 我囂張跋扈惹是生非就是為了氣你們, 我就是要看你們能?忍我到何時。
可現下了不了, 我突然明白了,你們如何與我無關,我要如何也與你們無關。我不想再厭惡誰報複誰,我喜歡薑溶, 隻想與她平平淡淡一生。
我知曉自己?忤逆,但與她無關, 是我將?她擄來侯府, 是我要娶她,是我為了她不肯另娶,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要殺便?殺我,我但求一死,隻求放她回?家。”
“你還是不肯低頭嗎?那好,我放她回?家, 但會給她另指一門親事……”
“你要我如何低頭呢?聽從你的?安排去娶那個什麼鐘家的?女子嗎?可我已跟妻子承諾過?, 此?生不會另娶。”蕭青棠抬眼, 眼眶微紅。
薑溶聽到他的?哽咽聲,抓緊他身前的?衣裳, 要抬頭看他,卻被他按回?懷裡?:“我們之間的?事何苦非要扯到一個小女子身上?她什麼都沒做錯,何苦要為難她?”
皇帝看著?他:“你但求一死,無怨無悔?”
“九死無悔。”
“即便?是她以?後將?你忘卻九霄雲外。”
他跪得板正,一字一頓道:“不論發生何事,我無怨亦無悔。”
皇帝閉了閉眼,連說了好幾聲好,最後隻是歎息一聲,有些乏力:“傳薑侍郎進宮接薑家娘子歸去,將?蕭青棠押去大牢,聽候發落。”
“草民?。”蕭青棠鬆開薑溶,俯身叩拜,“叩謝皇恩。”
內侍上前幾步,不敢押他,隻在一旁等他起身跟在後頭。
他牽著?薑溶緩緩往前走,在宮道上卻停了,道:“我等薑家人?來,親手將?夫人?交到薑侍郎手中後,再隨你去大牢。”
內侍不敢不應,垂首在一旁候著?。
薑溶抬眸看向他,眉眼間俱是愁思。
他低頭,笑了笑,眼中卻含滿了淚:“愁什麼呢?”
“我不回?家,我跟你一起。”薑溶癟著?嘴,淚從眼角滑落。
“這樣久不回?家了,你不是想他們了嗎?回?去看看也好。”
薑溶抱住他,仰著?頭哭:“你是不是回?不來了?”
他扶著?她的?臉頰,垂頭抵著?她的?眉心,良久,沒有說話。
空曠的?宮道上車輪滾動聲傳來,驚起緋紅宮牆上蹲著?的?一排飛鳥,振翅聲齊響,回?蕩在宮牆之中。
他輕聲道:“跟你父親和阿兄回?家。”
“內侍,郎君。”薑侍郎已領薑淮下車匆匆奔來。
蕭青棠緩緩抬頭,看向天際刺目的?白光,眯了眯眼,藏住其中的?血絲:“去吧。”
薑溶被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他,隻剩清淚兩行。
那些爭執的?話她並不能?全然聽懂,可隱隱能?明白,蕭青棠也是無計可施。
她扭著?身子,一步步走遠,被兄長推著?上了馬車。
兄長還未上,站在馬車下等他們說完話,可蕭青棠沒看他一眼,隻道:“走吧。”
車夫調轉車頭,宮牆換了個麵,她急急換了另一邊車窗又探出身子去看,卻見?人?已轉過?身。
起風了,好像有雪花飄落,馬車緩緩行駛,連背影都有些看不清了,隻能?看見?蕭青棠發髻上、她做的?那條碎布發帶隨風飛揚。
她眼淚又一下湧出,著?急要跳車,薑淮慌得急忙按住她。
“不要命了不成?莫胡鬨!”
她抬袖擦了把?眼淚,放聲大哭:“蕭青棠,我不會忘記你的?!我等你回?來!”
蕭青棠閉了閉眼,迎著?風雪緩步朝前走去,眼下的?淚幾乎要凝結成冰,緊緊貼在臉上。
內侍不敢說話,默默在前引路。
行至大牢,二人?身上皆是落了一層薄薄的?雪,內侍趕緊與獄卒交代:“快端碗熱水,拿個毛毯來。”
獄卒有些為難,小聲道:“您來得遲了一些,方才陛下又來口諭了,叫我們不許“優待”。”
內侍微愣一瞬,也壓低聲音:“毛毯算優待,喝水不算,還是弄些熱水來,若真出什麼事兒,陛下不一定不生氣。”
“誒誒,您說得是,我這就去辦。”獄卒趕忙倒了碗熱水,遞至牢門跟前。
可蕭青棠卻未接,隻道:“多謝。”
內侍皺著?臉,上前輕聲勸:“陛下並非是要處決郎君,郎君何不留得青山在呢?”
蕭青棠靠坐在牆邊,垂眸看著?腰間的?香囊,沒有回?答。
“其實……”內侍看得焦急,忍不住又上前兩步,“其實郎君大可先迎娶了鐘家的?娘子,隻要您娶了,給陛下這個台階下,一切都好商量不是?”
若是從前,娶了便?娶了,將?人?留在後院慢慢折磨就是,可現下不行了。
莫說是溶寶知曉會跟他鬨,就是他有了溶寶這個軟肋,他在此?事上退一次步,便?會被逼退無數次。
有了平妻這一說,便?會有留一個健全的?子嗣這一說,一退再退,還是要溶寶委曲求全,還不如一次做個了斷。
內侍見?他仍舊不願說話,歎息一聲,將?水往前放了放,最後勸一句:“郎君若是需要什麼,與獄卒吩咐便?是。”
他不語,往後一躺,倒在草堆上,握著?那隻香囊。
這幾日趕路,又想著?後事,他一直沒怎麼睡,這會兒一閉眼,便?沉沉睡了過?去。
隻是雖睡了,雜七雜八的?夢卻多,擾得人?睡不安穩。
雪越下越大,烤著?火都忍不住哆嗦,獄卒見?他睡得不安穩,又想起內侍的?話,悄聲給他蓋了一床被子。
或許是被褥的?作用,他沒有發熱,隻微微有些咳嗽。
獄卒送了飯菜來,菜色不錯,他沒有吃,仍蜷縮著?坐在角落裡?。
他胃口本就不好,心情又不佳,哪怕是山珍海味也難以?下咽,旁人?卻以?為他在和陛下置氣,皆是憂心忡忡。
大雪下了兩三日,他未曾進食過?,隻喝了幾回?水而已。
很快,他咳嗽得越發厲害,手上的?凍瘡也開始發作,又癢又疼,似有無數蠅蟲在裡?湧動。
早起,雪停了,獄卒又端來飯菜來,照例喚他一聲,未見?他應答,也沒有多想。直至晌午還未聽見?咳嗽聲,獄卒心下一慌,立即掏出鑰匙進門去看,才發覺他渾身滾燙。
“郎君?郎君?”獄卒猛喚幾聲,顫著?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急忙衝出門喊人?,“快去稟告!蕭郎君發熱了!”
大殿外守門的?內侍一聽是蕭青棠生病,哪兒敢耽擱,慌忙傳話進去。
“陛下,蕭郎君病了。”皇帝的?身邊的?內侍低聲傳達,偷偷抬眼往上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