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秋月其人(1 / 2)

劍過青山又相逢 風亦停 12283 字 10個月前

風過,送來晚信,可是鼻間卻嗅不到一絲鬆風之息。

聆鬆鎮外的山上植有鬆林,風過,總有鬆波如浪,帶著木香縈繞鼻尖。

中都與聆鬆鎮不同,中都儘是楊柳,不見青鬆。可是這枝葉“沙沙”作響,卻又叫秋望舒不由得想起了那時,化名“小泉”和“華南”的丁淩泉和素華南最後造訪聆鬆鎮的那一日。

那時,秋望舒跟著母親秋月住在聆鬆鎮上。白日裡,她在鎮上念塾學,太陽落山時,就和在鎮上經營著一家小小雜貨鋪的母親一同回到小院中。

她包攬除生火做飯以外所有的家務活兒,她娘秋月呢,就隻用炒炒菜就行了,連碗碟都是秋望舒邊嘟囔邊洗的。

從她有記憶起,母親便在這鎮上悠哉地開著一家雜貨鋪。每日晨間,都日上三竿了,她才不慌不忙地去開店,到了申時,又好像身後有人攆著一般,頭一個就關了鋪子往家裡麵衝。

說秋月不務正業吧,那她店裡進項又不少,畢竟無論是加了名貴香料的胰子,還是那一船撈不得幾顆的南海珍珠,秋月都能給人找齊帶到。

所以每三個月,她便會離家一次,快則個把月,慢則一個秋。每次她回來時,秋望舒都能往上躥一截,看著倒是怪新鮮的。

那一年,秋月離家的次數尤其多,而在她們住的榴花小院裡,石榴花也一反常態地遲遲才開出花來。

花開的那日,本來去鎮上念書的秋望舒卻躺在家裡,頂著滿臉狼狽,等到了也同樣姍姍來遲的華南和小泉。

“阿望,秋老板——開門——”,那一天,未時都過了,門上才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上。而本該在私塾念書的秋望舒,卻拄著個拐,滿臉無奈地單腳跳下台階。邊隨口應著“來了——”,邊費勁往前蹦去。

“吱呀——”一聲,大門拉開了,露出了門後站著的兩人,皆是不遠萬裡前來拜訪之人。將一身海棠紅穿得極為瀟灑,嘴角笑意咧到眼底的女子,是自東海來到中都行商的華南;而一席樸素白衣,溫柔和善,像個讀書人一般的女子,是在中都教書的小泉。

華南據說是東海來的名門閨秀,而小泉呢,據說也是中都城中小有頭麵的女子。所以秋望舒怎麼想也想不通,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三人,是怎麼成的至交之人的?

當她這麼問母親時,母親臉上揚起滿臉得意,給她吹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

什麼從前去讀書的時候,路遇匪徒,要搶劫過路的三人,秋月好不容易才攢夠了盤纏走到了濮州,哪容得匪徒如此放肆,於是大怒之下,她抄起書冊硯台大殺四方,生生嚇退了一隊劫匪,隨後救下了正巧都在道上被搶的小泉,華南兩人,於是三人這才結為異姓姐妹。

這話吹得也不知有幾分真假,畢竟母親嘴裡就沒幾句正經的。從前她每每好奇問起父親身份時,秋月不是搪塞說她爹就是個倒黴病死的病秧子,就是說她爹在秋月生產之前上山給她找山參,結果遇到熊瞎子被當成熊給抓回洞裡去了。胡說八道久了以後,秋望舒也學會聽聽就算了,反正秋月騙她也騙不出什麼花兒來了。

想到母親,她又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前些日子,她翻牆逃學被秋月追著罵的時候,她隻顧著跑,沒顧著看路,結果一個腳底打滑,摔進了溝裡,把右腿給弄瘸了,連帶著右臉也腫得老高。

摔成這樣,腿上還綁了板子,秋望舒是一天比一天鬱悶,大夫說能走動了以後,她也不樂意出門見人。結果呢,她娘還在這兒落井下石。

那日大夫給她包完後,秋月先是到處看了一遍,看出她沒什麼大礙以後,也顧不得先罵她活該了,隻管盯著她那“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臉笑得流出了眼淚。

隔壁鄰居問起怎麼回事時,秋月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然後跟著彆人一起笑得前仰後合。

氣得秋望舒回到家後乾脆連屋門都不出了,就天天蹲在屋裡和牆生悶氣。

可是禍不單行,越不想來什麼,什麼就要來。這不,今天她娘的義妹,華南趕巧也來了。華南說是義妹,其實也隻比秋望舒也大上個十歲。每次來,都和秋望舒鬥嘴鬥得要掀翻屋頂,這次也不例外。

秋望舒開門時,隔壁盛奶奶家養的黃毛來福正巧路過,見她瘸著個腿一蹦一蹦,頓時來了勁。賤兮兮地抬起一條腿來跳著走,學得有模有樣的,氣得秋望舒拐杖都要擲出去了,幸好小泉及時攔下,這才製止了一場惡戰。

而小泉旁邊呢,華南看看秋望舒,又再看看來福,笑得也是捧住肚子前仰後翻,幾乎背過氣去。

那還好現在秋望舒被她娘笑習慣了,這會兒隻無奈垮著個臉,拄著拐悶頭走著,直把人引到內屋裡後,才看著好不容易停下來的華南,沒好氣地擠出一句:“華南姐,你要是閒得慌,不如去廚房裡弄個三菜一湯。”

華南笑得眼淚都擠出兩滴來,她抹著眼淚,顫聲對秋望舒說道:“不閒,忙著看你笑話怎麼會閒?”

笑歸笑,笑過後華南還是從懷中拿出一瓶玉容膏來,玉容膏是難得的東西,祛疤不留痕,一瓶難求。華南也不知道從哪裡求來的,就這麼大大方方地把那瓶藥膏送去秋望舒手上,邊笑交代道:“每日塗一次啊,就塗你那臉,彆到時候又說我隻知道笑你,不知道疼你。”

雖然華南總是損她,但是每次帶來的東西都是頂好的,於是秋望舒悻悻地瞟了一眼她,默默把玉容膏收進了床頭小櫃裡,然後從嗓子眼裡又擠出一聲:“……謝謝。”

那話聽得跟蚊子叫似的,華南聽清楚了,心中暗笑,嘴上還故意逗道:“謝謝誰?”

知道華南故意逗弄自己,秋望舒麵上微惱,但秉著“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理,她還是含糊地又說了一遍:“多謝華南姐出手大方……”

聽了這話,華南哈哈笑出了聲,然後才滿意地坐下來,不再逗弄她。右腳翹起在左腿膝上,她的手隨意地撐在床邊,自得一派悠閒之態。

想起不在家的秋月,華南努努嘴,問道:“你娘呢?”

秋望舒一聽,沒好氣道:“除了店裡還能在哪裡。

一聽這口氣,就知道這倆人又杠上了,而且秋望舒這次摔斷腿,估計又是因為秋月不讓,所以才翻牆想偷偷去武館。

嘖嘖兩聲,華南幸災樂禍地問道:“火那麼大,又跟你娘吵架了?”

華南這麼問,收獲的,當然是秋望舒一聲氣鼓鼓的:“誰能跟她吵啊。”

“隻有她攔著我什麼都不讓學的份,哪有我回嘴的地兒。”

哼完這一句,秋望舒還撇了撇嘴繼續道:“她就是迂腐,嫌棄學武上不了大堂,不能給她掙麵子。”

可誰知聽完這句,華南卻皺起了眉來,打斷了她:“不是!”

“彆人不知道,你娘她……肯定不是。”

聽了華南這句話,秋望舒更是不解地問道:“你怎麼這麼肯定!”

對於這個問題,華南不僅沒有正麵回答,反而還把問題又拋回給了秋望舒道:“你倒是先跟我說說,為什麼這麼想學劍?”

聞言,秋望舒皺起眉來,像是覺得華南問了什麼多餘的問題一般,理所當然道:“這有什麼好問的!”

“中都遍地都是俠士,七俠裡麵又有那麼多女俠!”

“更星劍秋臻,破山骨林三娘,追雪劍雲照雪,冰心劍素妙源!”

帶著一股少年人的傲氣和天真,秋望舒抬頭問道:“我就想多我一個不行麼!”

“……”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戳到了華南,聽完她這段話,華南卻像被狠狠噎到了一樣,表情十分微妙。

她難得這幅啞火的樣子,秋望舒原想乘勝追擊一下,結果還沒開口呢,就被“哐當——”一聲給嚇得靠到了牆上。

“腿還瘸著,還要多你一個什麼!”

窗邊,一個眉目與秋望舒有七分像的女子正叉腰站著,高聲打斷了兩人。她鬆鬆挽著髻,髻上纏一素白發帶,咧嘴看著秋望舒,原來是終於關店回來的秋月。

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捂著怦怦直跳的心口,秋望舒在心裡直罵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講到這會兒才來!

吼完這句,秋月三下兩下輕鬆跨進來,動作之輕巧,身法之靈敏。如果不是她死活攔著她不讓學武,秋望舒真的會懷疑秋月其實是有點什麼功法在身上的。

不然為什麼,自己每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都會被秋月逮個正著呢。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華南頓時來了精神,伸長了脖子便笑道:“噢喲,秋老板終於來了!”

拍了拍手,秋月斜睨了一眼沒少逗弄人的華南,理直氣壯道:“再不回來,阿望可能要被你氣死了。”

不,是要被你倆氣死了。

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麵前的兩人,秋望舒在心中暗暗罵著。

眼看一場惡戰即將打響,關鍵時刻,在灶房中忙碌半天的小泉突然出現,微笑著打斷了這一觸即發的氣氛。

隔得老遠就聽見了秋月的聲音,所以小泉看見秋月時,麵上也沒半分驚訝。她用右手輕輕敲了敲門框,目光在三人之中逡巡了一圈,隨後溫聲道:“秋月姐,你回來的剛好,我都把飯做好了。”

平常在家裡,是秋月做飯,雖然難吃,但好在秋望舒也好養活。今日秋月有事回來得晚,這頓午飯就落到了小泉和華南頭上。很顯然華南比秋望舒還不如,所以掌勺一職就輪到了小泉頭上。

聽著小泉溫柔的聲調,秋月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調侃道:“我們小泉,不會又做了一桌滿漢全席吧。”

聞言,小泉好脾氣地笑了笑,回道:“秋月姐,隻是家常小菜,你就彆拿我開玩笑了。”

說罷,小泉抬頭,越過劍拔弩張的兩人,朝秋望舒招呼道:“阿望,我煎了乳扇,你要不要先來嘗嘗?”

乳扇!那當然是要的。

乳扇是蒲州特產,以油煎炸,或者用爐子烘烤,再刷上玫瑰糖漿,都香得叫人受不住。丁淩泉不過隻見秋月炸過一次,便已掌握了技巧,炸了這滿滿的鼓起脆包的金黃乳扇。

看秋望舒往嘴裡塞滿了乳扇後,小泉才滿意地笑了笑,轉頭去喊屋內剩下的兩人去了。

這一頓飯吃了許久。飯桌上,華南和秋月兩人講得起興,丁淩泉和秋望舒就默默扒菜,偶爾會插上一兩句。

到了最後,那一盤乳扇大半都進了秋望舒的肚子,直撐得她癱坐在凳子上,抻著一條傷腿,悠閒地地摸著自己的肚子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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