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夜上伏春山(1 / 2)

劍過青山又相逢 風亦停 10954 字 10個月前

斜陽落山時,伏春山上起了一陣風,刮得半山草木沙沙作響。一言不發地望著最後一絲殘陽落下,秋臻眼中的情緒也越來越複雜。

伏春山連接濮州和黔中,從第二峰走下便直接到了黔中官道,而李慕舸自然也不會落下這個缺口,所以趕往該處埋伏的人也應該在路上了。前有與埋伏,後有追兵,那現在賭的,就是今夜誰能跑得更快了。

皺眉攏了攏灌進風去的領口,秋臻回頭,想起死活不願意穿上襖子的阿望。回過頭去,看清了阿望現在的樣子,秋臻眼中便不由地聚起了笑意。一改麵上的複雜之色,她叉著腰站著,好笑地看著秋望舒拄著膝蓋直喘氣。

挑起眉頭來,秋臻故意調笑道:“走不走得動?”

“走不動的話,我背你?”

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這沒正經的人,秋望舒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嗆回道:“……我都這麼大了,你煩不煩。”

秋臻聽了這話更是哈哈大笑,不煩,看阿望生氣不一直挺有意思的麼。不過笑歸笑,還是頗有良心地拐了回去。拽住秋望舒的袖子,你拉我扯地朝前走出好一段。

摩挲著手中單衣,秋臻擰起眉頭來,冷不丁問道:“冷不冷?”

秋望舒則胡亂擦了一把額前細汗,仍是沒好氣地回道:“熱得直喘氣,你說呢?”

要她說?那就是等一會兒被山風吹冷了熱汗,打噴嚏的人肯定不是她。挑了挑眉,秋臻伸手不由分說地拉過了秋望舒,用袖子給她擦起汗來。直揩得秋望舒齜牙咧嘴的,才拍了拍袖子,努了努嘴示意秋望舒看西北邊,“知道了知道了,看見沒,前頭有涼亭了!”

“趕緊,我們爬上來去歇會兒”

雖然這上山路給了兩人喘一口氣的機會,但畢竟顧忌著身後青臨門的追兵,兩個人一路上仍仍持謹慎地壓著聲音。

扯著秋臻的劍鞘費力爬著坡,秋望舒隨意地看向腳下,卻差點嚇得一激靈,“哎——”

應聲回頭,秋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單腳朝後蹦,險些要摔倒的的女兒。四下看了一遍,除了不知是哪個寨子送葬留下的滿地黃紙以外,沒有什麼駭人的東西啊,於是秋臻隻能疑惑地問道:“乾嘛,黃紙咬你了?”

放下腿來,秋望舒皺了皺鼻子,嫌棄地連退了幾步才反駁道:“不是,差點踩到蚯蚓。”

在家裡不好好收拾床榻,這會兒倒是愛乾淨了,還嫌棄起蚯蚓起來了。冷颼颼地瞥了一眼女兒,但秋臻還是順著她的眼神朝地下看去。

確實,這路上冒出的蚯蚓比平常要多。抬頭看了眼天色,秋臻也不由得耷拉下眉頭來歎氣道:“看來晚上要下雨了。”

啊,荒山野嶺的又要趕路,怎麼偏偏這會兒要下雨。學著秋臻的樣子也歎了一口氣,秋望舒無問道道:“那怎麼辦,找山洞啊?”

避開了鑽出的蚯蚓,秋臻攬住秋望舒朝前走去,邊走邊答話道:“沒事,這山上既然有官道和涼亭,估計還有彆的能歇腳躲雨的地方。”

“碰碰運氣去。”

……

不知過了多久後,她們走過的古道上卻漫起了煙塵,一陣“嗑噔——嗑噔”的馬蹄聲逐漸傳來,緊隨其後的便是一陣飛身穿梭在草叢間的聲音。

馬蹄下的風掀起了片片黃紙,但仍有一些將起不起地黏在了地上,發出陣陣“啪啦”作響之聲。其中一名暗衛似乎注意到了擦身而過的黃紙,他於是勒停了馬,翻身蹲下身去。

起初隻是錯愕地看了幾眼,隨後在確定了眼前所見後,他深吸一口氣,抑製住心中的興奮,抬頭幾步走到馬前,恭敬地朝馬上之人稟報道:“門主!是兩排腳印!”

話音落下,馬上便傳來了李慕舸的聲音,隻見他伸出手指向地下,隨口說了句:“火把。”

馬下之人立馬會意,執炬照想地下,照亮了黃紙上一路朝前的腳印。

在山下,他們遇到了送葬的隊伍,而現在黃紙上的腳印,卻明明白白地朝向山頂。

眼中映著漫天黃紙,李慕舸卻陡然笑出聲來,“嗬,還得多謝神鬼助我了”。

頭頂是絮雲聚成的黑雲,身前是不時傳出鴉聲的寂靜古林。但這些都不如李慕舸的笑聲駭人。

偷偷從馬下瞥了一眼,暗衛又馬上屏息低下頭去。

那眼中瘮人的興奮,甚至比陰森的笑容還叫人背後發涼。

而山峰處,對身後發生之事一無所知的兩人,剛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座廢棄的寺廟能歇上個一時半刻。

跨進了破敗的山門,走過高升橋,便能看見沒有殿門遮檔的彌勒佛像。夜中,一線慘淡的月光照在了佛香上,照出一尊眉彎眼笑,席地而坐的佛像,那笑容寬和,透過殘破的山門注視著眾生。

隻是,在寒鴉掠過廟門口時,佛像上那金箔脫落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叫人覺得有些詭異。

此處原是法定寺的舊址,不過由於年久失修,摔死了幾個香客後,再加上有城中貴客邀約,方丈乾脆一咬牙將法定寺搬到了伏春城中。

山頂原本就幽靜,這人一走,寺廟中愣是一點人氣都沒了。舉目望去,除了有一人高的雜草和從牆縫中爬出的紅絲草,這庭中原本的草木竟比庭院還要蕭索。

踩過一把胡亂撒在地上的立香,秋望舒揪著腰間係上的紅結,跟在秋臻背後,跨過了荒草叢生的院門,看見了眼前的早已淪為烏鴉棲所的破舊僧舍。

僧舍連木門都破爛流丟,被風吹得吱呀作響,隻能堪堪掛在門框上,仿佛在訴說著為風雨所侵的怨氣。

這僧舍顯然不是能歇腳之地,一會兒要是下雨,一準漏個滿屋,還不如去主殿裡歇會兒。

不知道秋臻走到這院裡要乾嘛,秋望舒隻能皺著眉跟著繞到僧舍背後。終於,在看見眼前的井時,秋望舒明白了秋臻要做什麼。

她們今日上山時匆忙得來不及給水囊加水,方才在半山腰亭中歇腳時,水囊就已經見了底。寺廟雖已破敗不堪,但既然曾有人在此居住,那無疑便是取水的好地方。

雖然荒無人煙,但井水卻長久未枯,靜靜在此等待著汲水之人。

吹著了火折子,秋臻貼著井壁用單手使勁一甩繩子,和使出渾身蠻勁的秋望舒一起將水桶拽了起來。

多年無人問津的古井水,原本想著沒有怪味就好,但嘗了一口後,這味道卻令秋臻詫異道:“還挺甜的。”

灌下了幾口卻並沒有感受到秋臻說的甜,秋望舒不由地搖了搖水囊,朝著秋臻咕噥道:“水有什麼甜不甜的。”

隻要常年在路上,自然就清楚水當然也有甘也有澀,不過阿望嘛,自然是沒有這種體驗。低頭笑了笑,秋臻搖頭道:“沒吃過苦的,當然就嘗不出這種甜嘍。”

這話阿望肯定不愛聽,覺得都是些老掉牙的長輩訓話。秋臻心有預感地朝秋望舒瞥了一眼,隨後趕在她張嘴發作之前,趕忙又拍著胸脯自誇補救道:“說明你娘我養得好。”

不給秋望舒一絲鬥嘴的餘地,秋臻眼珠一轉,先發製人地拿走了秋望舒手中的水囊,理直氣壯道:“好了,拿水囊來,我再給你灌滿。”

可突然,秋臻蹲下的身影卻猛地一僵。

低頭屏息盯住水桶,秋臻生怕是自己看錯了,不然既無風也無人晃動水桶,那為什麼在這早已平放許久的水桶中,卻突然晃起了層層微波。

將火折子伸得離水桶更近,秋臻的眼神也越發戒備了起來。隨著她頭越來越低,水桶邊顫巍巍抖動起的水珠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滴答——”一聲,那掛在木桶邊緣的水珠終於再堅持不住,在寂靜的夜中直直砸到了地上。而秋臻也在這一刻,靈敏地捕捉到了遠處非常微弱,卻十分急促的馬蹄音。

馬蹄聲離她們已不足十裡。而她們離下山,仍有足足要用一夜來趕的路!

況且,秋臻十分清楚,李慕舸這次絕不會給自己離開濮州,不,甚至說是,離開伏春山的機會。

將水囊捏得“滋滋”作響,秋臻猛然站起來,神色凜厲地盯住了腳下的地麵。

躲了十年,既然這一次注定躲不過,那不如……

見秋臻對著一桶水發了半天愣,秋望舒隻覺得心有古怪。秋臻平日裡雷厲風行,絕不是做一半便走神的人。於是她眯起眼來,好奇地看向秋臻的方向,出聲喊了一聲:“娘?怎麼了?”

聽到她這一聲喚,秋臻回過神來,趕忙擰緊了水囊,裝作沒事發生一般,回頭答道:“沒事。”

敏銳地察覺到了秋臻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秋望舒皺起了眉頭,感覺有一股不詳的預感直直湧上了心頭。

不可能沒事,娘方才到底在那井邊察覺到了什麼?

是路線有變,還是……追殺她們的人已經逼近到了連秋臻都沒想到的地步。

而對麵呢,秋臻一看秋望舒眼睛,就知道她沒有信自己的話。歎了一口氣,秋臻抬起手來安撫性地拍了拍秋望舒的肩,搭在肩上的食指朝前指向了偏殿迦藍殿的台階,隨口道:“走,去偏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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