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果兒出生時,瑤夫人難產去世;三歲時,瑤老爺為陪伴她養的小狗淋了雨也病死了;七歲時,一直伴在她身邊教書的老先生壽終正寢;十二歲時,身邊的奶娘回家看望兒子,因為沒要到錢,奶娘被自己的兒子活活打死,如今即將及笄,祖父母又雙雙離世,這樣的離彆太多了,她走了一遭又一遭,所以如今的麻木也沒讓人如何的詫異。
思安離去,這屋中便就安安靜靜的隻剩下她一人了。瑤果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荷花酥吃在嘴中。祖母做的糕點永遠會有一股屬於她獨特的味道,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想起了祖母祖父常說的,吃糕得配茶,才會越吃越香。
瑤果兒拿起了茶杯,品上一口,再咬上一口糕點,莫名的,那份笑意掛不住了,吃著吃著,眼淚掉了出來,就連味覺都開始變了。
眼淚掉在了茶杯中,她依舊繼續吃著,一手抹掉了臉上的淚,嘴中開始呢喃:“彆哭啊,哭了就記不住味道了。”
這句話很熟悉,熟悉在祖父躺在棺材中,慘白冰冷的臉在她眼前放大,在眼眸模糊的時候,祖母拉上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小果兒彆哭,哭了,就看不清祖父的最後一麵了。”
她沒哭,祖父離開沒哭,祖母的離開也沒哭。莫名的,三個月後的今天,分明應該平靜下來的情緒,分明每日都看到的山茶,每日都品到的茶,每日都吃到的糕點,淩遲的情緒一擁而上。
這糕點真是難以下咽。冗長的一生,她想這是這輩子最難吃下的糕點。
沉悶的雨最終還是下了下來。雨勢很大,不過霎那間,耳邊隻有嘩啦啦的雨聲。可她依舊不敢哭出聲音,壓著喉嚨,埋下腦袋,隱忍著,認真履行著祖母的叮囑。
要是哭出了聲,被祖父祖母聽到了,一定會讓這兩老人急得團團轉的。
雨下了一夜,但瑤果兒不過是傷心了一盞茶的時間,再抬起頭時,便已經是平複好了心情。
如思安所說,這一顆山茶花落了一地,如同鋪上了一張紅布一般,喜慶又唯美,不過好在隻掉了一棵樹,其餘的依舊掛在枝頭。
思安為她梳著發,鏡中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裙,窗外送進一陣風,輕紗飄動,美輪美奐。青絲精致的半挽在腦後,流蘇步搖順著發絲垂下,哪怕如今房屋有些昏暗,但那流蘇步搖依舊在青絲之中熠熠生輝,便是精致到了每一根頭發絲。
也就隻有他們瑤家人,去給自己的親生娘親祭墓穿得如此豔麗。年年都是如此。瑤父每年穿得一身紫,宛如一根紫茄子,可他偏偏要說,娘親在世的時候最喜歡他穿這紫色衣袍,真不知為何娘親會喜歡這樣一根紫茄子,或許年輕的時候還不錯,但如今,不僅像茄子,還像一根胖茄子。
而瑤果兒便是年年穿著一身紅,紅色是娘親最喜歡的顏色。爹爹曾經說過,母親很想看見她出嫁時的模樣,她的果兒穿紅嫁衣定是好看的。爹爹說那是必然的,因為瑤果兒長得像娘親,娘親穿上紅嫁衣嫁給他的那日,他被美的半晌都沒有緩過神來,那時候他就在想,何德何能上天讓他娶到了這麼漂亮的姑娘,後來洞房花燭夜,他抱著娘親整整哭了半夜,不知道他在哭什麼,他說是高興,瑤果兒便是直到如今也不明白,人高興為什麼會哭。她便是難過,要哭也得是斟酌再斟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