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當胸一劍,橫亙三年(修)(1 / 2)

雲水遙 容溶月 8853 字 10個月前

寒風淅瀝,遙天萬裡,幾度明滅,斯人未覺。

顧府宅院中,氣氛算不得融洽,甚至有些奔赴刑場的凝重。

一花白胡子身穿藏青鬆鶴寬袍的老者對著顧衍搖頭:“夫人沉屙難除,故而會沉睡三日不醒,老朽推測夫人應是受過腦部重創。小徒為夫人檢查時亦發現肺部和腰間有兩處傷痕頗深,如今要想恢複並非易事,身上的傷痕可用老朽配的藥,平日裡按時悉心塗抹,配上三日一浴即可,腦部的傷……”

老者說著,小心地覷了一眼眼前權傾朝野的顧侯爺,心裡盤算著如何將話說出口。

“你說。”顧衍的手早在聽老者說辛越腦部受到重創時已經握緊,沉著臉示意他將話說完。

像得了免罪金牌似的,老者臉上一鬆,唉,實在是他也沒底。

斟酌著便把話說出了口:“腦部的傷老朽隻有三成把握。”

顧衍冷眼一掃,老者哆哆嗦嗦地將剩下的話說完,“夫人不發作則已,一發作陷入昏睡,幾時醒,會不會醒,都是難說。”

三成……

顧衍神色莫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打在桌麵上,慣常思索的動作,卻一下一下,直擊得丘雲子心膽俱顫。

半晌才聽到侯爺的聲音,“丘雲子,不拘代價,治不好她你這個神醫的名頭也該換換人了。”

丘雲子頂著一個艱巨無比的任務,且這艱巨無比的任務懸著他的寶貝人頭,令他退出去是仍是愁雲慘淡,直接回了小院內,將壓箱底的醫書都重新翻了出來。

顧衍負手站在窗前,看遠山長,眸底黯色一片。

“篤篤。”門外傳來低沉有序的一長一短兩聲敲門聲。

“進。”

來人是長亭,他手底下最受重用的暗衛,低頭恭敬稟報道:“主子,五個人都到了,已安頓好,隨時可為夫人診治。陸於淵是約二十日前來到雲城,過往行蹤尚在查探,僅隻其兩年前出現在渭國國都,大量采購藥材,動作太大讓我們的人發覺了,其他……暫無發現。”

“陸於淵……”

顧衍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名字,當今五國,齊國國勢最強盛,兩江以下的南境還有渭國。

渭國雖地處南邊,國土僅有齊國的一半不到,卻物產豐足,以富饒聞名。

陸於淵,渭國國相之子,國相把持渭國朝政。陸於淵卻自十歲起便遊曆列國,行蹤成迷,每年隻在國祭時代天子祭天。

他心中隱有不安,淡聲吩咐:“繼續查。”

“是。”長亭應聲即離。

顧衍返回內室,頹然坐在床邊,久久地沉默。

三年前,辛越還是個上樹下水,活潑肆意的姑娘,三年後,卻幾近支離破碎,一身武功全失,比常人還要孱弱三分。

忽地感受到了床上人兒氣息的微微變化,他微微揚起唇角,嘶啞道:“你醒了。”

辛越幽幽睜開眼,適應了好一會真實和虛幻,實際上,她醒了好一會,隻是睜不開眼,整個人仿佛裹在蛋液裡頭,混沌昏沉。

因為,她腦子有毛病,很可惜這不是罵人的話,是真的有毛病。

三年前她在雲城受了重傷,幾經波折吊回一條命後,便傷了腦子,添了個昏睡的毛病,發病時有時睡半日,有時睡一日,有時睡好幾日。

聽起來是個挺輕鬆的病症,但據說有一睡不醒的可能。

不過這倒不必擔心,她有藥,隻是不在身上。此時,她更擔心的是,她竟然落到了顧衍的手裡。

就這般倒黴麼!分明年頭西越國那吟遊老頭說她這年會得償所願,順順遂遂。

許是箴言還有國界之分?西越的箴言在西越才應驗,回了齊國便不靈了?

她暗暗歎氣,心呼倒黴。

眼前鵝黃繡花綴流蘇的床帳,是她喜歡的顏色,是兩人成親後,用的顏色。可如今看著,卻讓她頭皮發麻,有種羊落虎口的宿命感。

辛越扭過頭,終於鼓起勇氣看顧衍,陽光從窗口透進來,隻照得他的下頜青灰一片,胡茬子爭著冒出頭,他鮮少有這樣……不修邊幅的時候。

辛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要殺要剮?”

顧衍麵色沉凝,眼底的情緒濃稠得化不開,“阿越,彆說胡話。”

辛越彆開臉,語帶嘲諷:“接著關我?”

“彆說氣話。”

她頓了一會:“不殺我,不關我,那放我走?”

“彆做夢。”

一連被否三回,辛越惡向膽邊生,橫眼一瞪:“你想乾什麼!把我養肥了再宰嗎,三年前我沒死成,你很遺憾?”

見她還能發脾氣,顧衍反而心下稍安,她生死不明時,他最低的希望是她沒有死。她回來了,他最高的期冀是她身康體健,旁的……慢慢來罷。

他站起身,麵色沉肅,有些許遲疑:“我不關你,不殺你,你也彆想走,好好養傷……乖一點。”

辛越愣了半晌,實是不曉得他的臉皮是如何修煉的,竟能如此罔顧事實,若他再次提了劍抵在她胸口,她還能讚一句好漢果真是個有始有終的,三年前沒取了她的命,三年後又來索。

可如今,她聽著什麼?他何來的臉麵還敢在她跟前提乖一點,何來的臉麵還敢當作三年從未逝去一樣同她說話!

她氣極而笑,“顧衍,我是竊國者,你親口說的,”食指放在胸口的位置,一頓一頓,“三年前,你一劍,穿胸而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顧衍的氣息有一瞬的不穩,眼底的血絲層層漫上,同辛越冰冷憤恨的眼神對視,狼狽不堪。

良久,才緩緩說:“辛越,待你養好傷,自也可以給我穿胸一劍。”

辛越用力閉了閉眼睛,她懷疑她還在做夢,且是個荒唐至極的噩夢。

眼前一黑,一白,再一黑,再一白,卻始終沒從這荒唐場景中脫出,荒唐夢中的荒唐人也還黑壓壓地杵在他床前,辛越半是氣,半是慌的,十分不爭氣地灑了兩滴淚,她背過身去,狠狠擦了把臉。

伽南香從身後傳來,床被壓得沉了幾分,顧衍的聲音聽著平穩,沉靜,一如始終,“如今,你要做的便是養好傷,以前的事,待你心緒平定,我會慢慢同你說,你聽好,都是我的錯,你什麼也沒做,沒有叛國,沒有背離,都是我……”

辛越渾身一凜,腦中嗡地一聲,耳畔的聲音都變得不分明,她顫著聲音,難以置信:“你在……說什麼?”

“那些人要對付我,把主意打在你身上,我不欲你涉險,便關了你,狸重劫持你,立時要將你擊斃,我隻能,避開要害,刺你一劍,”

一字一句,顧衍說得十分艱澀,背對著辛越,手肘撐在膝上,從未低過的脊背此刻彎出一個頹喪的弧度。

看著她的臉,他沒法說出這些話,他想了三年,找到她後如何解釋,但當真的看到她的臉,他就知道解釋何其蒼白。

辛越坐起身,喃喃問:“我娘親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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