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和太子妃雖盼著,倒不像寶珠這樣焦灼,因為知道太子勝得輕鬆,仿佛不該拖延這麼久。
隻有賢妃比她更坐臥不安。
大半年前得知自己堂兄被派往西南監察時,她堅信連老天爺都要幫她。
戶部尚書已經回京複命了,留下她堂兄等人監管著分水堤和溢洪道的修建。她堂兄難得有這一點長處,自然要竭儘所能,在如今主持大局的右布政使麵前博個好印象。
右布政使,原係東宮屬官出身,當初進川製衡林文,也是太子向皇帝進諫的。
若堂兄能得到他的信任,暗中搜尋他與太子的書信往來,但凡裡頭有一句半句對皇帝不恭的話,她能都借此讓太子翻不了身。
實在找不出,還有一個“莫須有”呢!
好好兒的,林文為何要反?是右布政使逼迫他?還是這二人同太子都是一黨的?太子名為平叛,實際焉知沒有彆的打算?
她當然不會自己出麵說太子的不好,隻須叫皇帝心裡有一點疑影兒就是。堂兄也不要露了形,暗裡差人傳一些捕風捉影的話而已。
她計劃得這樣周詳,且又不礙著堂兄什麼,偏偏他竟不敢!推三阻四,猶豫不定,連叔父都去信訓斥他——不像白氏的兒女!
她圖的何嘗是恩寵富貴?倘真如此,安安分分當她的賢妃不是最安閒,又還有個兒子!
她為的是白氏一門昔日的榮光嗬!
好在,有小白美人留在宮裡,賢妃料想她那堂兄也不可能不管不顧,雖勉強也要按她的意思去辦。
還不曉得,太子這一仗,結果如何。
皇帝這一向,於朝政上也不如從前奮勉了,賢妃拉攏的一個禦前小內侍,不過替她傳遞些籠統的話,例如“皇爺今兒不大高興,言語上要多順著些”之類,她自己更不能拐彎抹角地打探:進了後宮還談這些,皇帝不耐煩得很。
朝中無人就是這樣不便。她叔父能住到京中來,都是她千方百計向皇帝求的情,哪能置喙彆的。四皇子又小,明年才進學呢。
她所能做的,不過慢慢磨罷了。磨得皇帝對太子情分越來越薄,再多活些年頭,等四皇子再大一些。
正發愁,有管事的姑姑進來回話,說西苑那邊一個老太妃薨了。
皇帝的長輩早仙逝多年了,連生母都沒能親眼瞧見他黃袍加身的一天。這說的,是前朝的一位宮眷。
這宮眷還是前朝末一位皇帝祖父晚年的嬪禦,進宮的時候默默無聞,靠著熬資曆,熬到孫輩,才有了太妃的名位,享福日子也沒過多久,前朝氣數已經是江河日下,直到當今天子兵至皇城,前朝皇帝一乾人都自儘了,哪還有誰記得起她?
她的性命倒也不值什麼,留下來反能彰顯新朝仁德,對百姓而言亦是種安撫。故此,這位老太妃甚至沒挪窩兒,還在她那宮裡榮養著,如今壽終正寢,算算竟有七十六之高齡。
賢妃聽了,也隻是懶懶答應一聲,預備著有司去辦就是。轉念忽又想,前朝的好些代皇帝,子息雖單薄,倒都長壽得很——除去末尾這一個自儘的——是不是前朝的皇陵裡有什麼講究?
她每日和皇帝一起服用長生不老的混元丹,實也有些癡迷了,猶豫片刻,到底覺得,去一趟也沒有什麼壞處,萬一就是柳暗花明呢?
待皇帝來時,不免百般殷勤,又細細低喁一通,皇帝亦覺得無有不可,當即傳召了為他煉丹的二位散人來,將此事交代下去。
兩名道士原是在大隱之市修煉多年之輩,進宮漸久,偶有人間富貴終不若悠然無拘之歎,此時不禁喜出望外,私下又商議一回,擇日再來賢妃處回稟。
此日皇帝不在長禧宮,賢妃便又命二人請仙扶乩,詢問她和寶珠的運道。
原來自數年前寶珠拾得太子的那方螭紋手帕起,賢妃便存了疑心,怕她跟自己是一樣的。後來寶珠又屢次阻撓她的計策,愈叫她忌恨,這下子倒不論對方是或不是了,總要伺機除去才安穩。
及至兩名道士入了宮,替賢妃看相,說她的命格貴不可言;聽她問起寶珠,卻說寶珠的命格一樣貴不可言,且來路又不同,將來隻怕要妨礙著賢妃。
這實則也是一篇套話,道士四方雲遊多年,總要有點眼力口才,可正和了賢妃的心思,頓時對這二人又多了幾分信賴。
如今聽說寶珠的運道依舊如此。賢妃便問,可有破除的法子。
道士中稍年長的那個便微微一笑:“娘娘何不叫她跟著往皇陵去一回?”
“荒唐!”皇後罕有地勃然大怒:“六尚的人是死絕了嗎?從鳳儀宮強要起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