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2 / 2)

承平年少 青城山黛瑪 6084 字 10個月前

對太遙不可及的東西生出的欣羨,往往會變質為怨懟。

寶珠覺得這是極其不智的。還是將那一瞬的情緒扼殺掉比較好。

太子卻領悟錯了她的意思,道:“你如今這樣子回去,母後看見了反而心裡過不得,不如在這兒養好了,再去母後那裡也不遲。”

寶珠原還沒顧到這上頭來,對於太子的安排尚沒有異議,隻是聽著他的話,恨不能馬上對鏡照一照:自己如今是什麼模樣了?

她抬眼四處一瞧:這屋子顯然是新布置出來的,東西都齊全,內間妝台上便有一架鏡子,但被鏡罩遮住了。

太子見她張望,因問:“要什麼?”

寶珠自然不會實說,隻得道:“我想下床走走。”

被迫從早到晚地躺著,著實是渾身不舒服,太子不久前才親身體會過,眼下便十分能理解;不過她身上還沒力氣,總要個人攙扶著,若是自己上前,又怕她不肯。

彆苑裡一向也有使女,自打接了寶珠來,更從裡頭挑了些忠心得用的,否則更衣擦洗之類過於私密的事兒,終究不能讓太子事必躬親。隻不過,這會兒人都在外頭守著,叫進來仿佛太折騰人了。

太子心裡頭正糾結,偏巧外麵就有人回話,說是宮裡新薦進來一個骨傷科的神醫,皇帝讓太子去,再給他瞧瞧,連車馬都已經備下了。

太子答“知道了”,讓人將他進宮的衣裳取出來,回過頭就瞧見寶珠皺起眉頭,關切地看向他。

他竟忍不住笑起來,又說:“午飯想吃什麼?我正好起吩咐他們一聲——你彆忙著下床,等我回來了才許。”

寶珠點點頭,但實在想不出要吃什麼,隻說:“殿下路上慢些。”腿受了傷,按說應當不必行禮吧?

要是皇帝能把禦醫派到這裡來便好了。然而君臣父子,自有尊卑秩序。

寶珠隱隱有點替太子不平——但這些話總不能說出來。

太子比她想得更深:皇帝此舉,倒像是為了試試他的腿是真傷假傷。

終究是生身父親,這樣往壞裡揣測,也真沒什麼意思。

但心裡這一句虛弱的辯駁在軟輿拐向長禧宮時啞了聲兒。

皇帝和賢妃都在場,太子行了揖禮,坐下來由著麵前的神醫解開包紮起來的傷口,細細察看。

不止是皮肉傷,筋骨分明也受了損,賢妃手指緊緊握著帕子,麵上一派憂心,眼中的亮光卻沒遮掩完全。

太子聽見皇帝歎了口氣,內裡毫無波瀾。待這位新禦醫亦開了藥方子,寫下複健之法,取了藥來,皇帝又囑咐他務必仔細照做。太子答應著,又再度行禮謝恩,方才告退離去。

出了長禧宮老遠,他才吩咐小篆:“留神點兒,我今日進宮的消息,彆叫母後知道。”片刻,又補充一句:“太子妃那邊也是一樣。”

小篆應下來,送他出了內宮,便不再跟著了:他如今主管盯著鳳儀宮和東宮內院的動靜,至於宮外,則由大篆跟著伺候。

大篆沒小篆多話,回彆苑一路,愈發安靜的聽得見靴子掠過地麵的“沙沙”聲。

太子自顧自地一笑:實在不成,往後他穿的靴子,底兒做得一厚一薄就是了。

帶回來的藥怎麼處置,大篆還沒開口請太子的示下,就見人已徑直往那寶珠姑娘房裡去了。

大篆心裡倒有點感激這姑娘,病得正是時候,殿下惦記著她,總比老惦記著那些不稱意的事兒強。

不過,那些個事兒原也不是不惦記就能當沒發生一樣,太子自己心裡頭指不定琢磨過多少回了。

大篆揚揚指尖,讓跟著的人把藥材先找個不礙眼的角落擱著,自己背著手朝外院走去了。

屋外沒站著人,太子在門上輕叩了叩,方才進去。

繞過屏風,就見裡頭床上竟安了張小桌,上頭擱著紙筆,寶珠抬頭衝他笑:“我記著你的囑咐,沒下床呢。”

太子不禁也笑起來:都是十多歲的年紀,又不是真老弱多病,這會兒稍好了些,可不是在床上躺不住?

一旁侍立的使女給他端了張凳子到床前來,太子坐了,對她說:“你忙去吧。”使女蹲了蹲禮,便出去了。

寶珠將桌上的紙拿給他:“我想給皇後娘娘捎一封信,你過目瞧瞧?”

這便是她的周到處,信上左不過是報平安敘家常的話,她自己的筆跡口吻,皇後看了又多安心些;如此尚還讓他看看,生怕還有不妥當的地方,惹來是非。

太子知她用意,卻未料她信中除了問安,隻寫沿途草木新綠、溪邊野花映水、蓬蓽月色蟲鳴、陵戶濁酒臘鮓,半分不提自己如何受苦,仿佛隻是出宮踏青一回,路上遇著一段插曲,也不過是樁軼事罷了。

看罷,太子因說:“等你再好些,我帶你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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