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帶了甜甜的草莓牛奶。】太宰治寫完一句繼續寫,【下午體育課,福澤諭吉老師不許學生不紮頭發。】
他自己不也是長發嗎?山吹律理不理解大人這套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邏輯。
【你肯把發繩還給我了?】山吹律理問。
太宰治又摸了摸手腕上套著的銀色發繩:【我去二年級替你借一根。】
二年A班的芥川銀和穀崎直美應該有備用發繩。
山吹律理握著氣球敲了敲太宰治的腦袋:【幼稚。】
幼稚,因為她轉學到文豪學院時選擇了她的監護人安德烈·紀德就任班主任的3年B班而不是太宰治所在的3年A班,太宰治今早從坐在餐桌前吃早餐開始冷著一張臉,搶了山吹律理的發繩率先出門,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硬是營造出兩不相識的假象。
冷戰就冷戰吧,山吹律理和同班的果戈裡是兒時朋友,由他認識了費奧多爾。兩個人在課上多聊了幾句,等山吹律理課間去小賣部買了糖果回來,上節課還衣冠楚楚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學臉上貼了好幾個OK繃,一副被暴揍一頓的狼狽模樣。
和他打架的是受太宰治指使的芥川龍之介。太宰治明明連場都沒下卻搶了醫務室森醫生的繃帶把自己裹成重度傷殘病人,現在正在A班和教導主任國木田老師賣慘,被深受他迫害的國木田老師一口掀破事實。
其實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在教導主任國木田獨步老師心中的信譽屬於一丘之貉、大哥不笑二哥,但兼職文豪學院財務的國木田老師深恨太宰治是個繃帶浪費裝置,一看他身上雪白的繃帶就來氣,恨不得把太宰治吊在房梁上暴打。
“男生的嫉妒心總是不可理喻。”生物課開始前,與謝野老師特意到3年B班和山吹律理說,“下節課我準備安排太宰君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學坐一起,你和果戈裡同學就坐在他們前麵吧。”
與謝野老師絕對是故意想看修羅場,不安好心的大人。
等與謝野晶子巡視到其他組,山吹律理從口袋裡摸出小賣部買來的水果糖,放了一顆在後麵的桌上,指尖一推,圓滾滾的糖塊咕嚕嚕滾到某個人攔截的掌心。
蜜桃味,太宰治剝開糖紙,把糖塊含進嘴裡。
他們同居的公寓玄關上擺著一隻透明的玻璃碗,山吹律理和太宰治去超市采購的時候總會額外買一包糖,撕開包裝嘩啦啦倒進玻璃碗裡,出門的時候隨手抓一把放進口袋。
他今天負氣出門,沒來及的抓糖。山吹律理看起來從容點,也忘了拿糖,隻好在學校裡另買。
糖果是隻在他們兩個人間分享的秘密,太宰治含著甜滋滋的糖,勉為其難放棄了去折磨理事長秘書阪口安吾給山吹律理換班的計劃。
下課鈴響了,學生們三三兩兩往食堂和操場走。太宰治托2年B班的中島敦同學買了兩份盒飯——2年B班上一節是澀澤龍彥老師的美術課,在食堂旁的小樹林寫生。
天台陽光正好,太宰治選了個有陰影又可以舒服吹風的地方,把盒飯和草莓牛奶拿給山吹律理。
“我姑且問一下。”山吹律理咬著吸管滋滋吸牛奶,太宰治在她背後用從芥川銀那兒借來的發繩給她紮頭發,“我們明天還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嗎?”
“我們倆的家庭住址填的一個地方。”太宰治說,“除了國木田老師傻傻不知道,連負責安保的織田作老師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為什麼不把發繩還給我?”山吹律理抬抬下頜指向太宰治手腕上的銀色發繩。
太宰治:“……”
穿著校服的男生躺在天台上翻了身,一副我要睡了不要和我說話的賴皮架勢。
少年人在抽條期,褲腿和腳踝間露出一小塊遮不住的皮膚,他外套也沒好好穿,裡頭的襯衫褶皺在一起,銀色的發繩擱在腕骨上,在太陽下閃著光。
山吹律理把碗筷放到一邊,和太宰治並排躺在一起,仰頭看蔚藍天空中漂浮的雲朵。
偏過去的腦袋慢吞吞移過來,埋進她發間。
熱風把人的思緒吹成漿糊,山吹律理也困得要命,她拿出手機想設個鬨鐘,免得錯過據說超級凶的福澤諭吉老師的體育課。
“……為什麼不轉學到A班?”悶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不是說過嗎?因為我的監護人是B班班主任。”山吹律理困得眼皮直往下墜,“兩個班之間隻隔著一堵牆。”
怎麼會隻隔著一堵牆?除了生物課之外沒有相同的課表,體育課要走不同的方陣,她身邊的同桌來來去去,愣是沒有一個他。
還有與謝野老師口中的“很受歡迎”,太宰治當然知道山吹律理受歡迎,她哪怕一個好臉色都不給人,也多的是人在她麵前獻殷勤。
“不在我眼皮底下看著,根本安不了心。”太宰治呢喃。
銀色的發繩圈在他手腕上,明顯是女生的東西,看到的人心照不宣知道他有了歸屬。
但太宰治沒有頭繩可以給山吹律理,總不能讓她手腕上纏一截繃帶,兩個人一起成立木乃伊研究社團騙經費。
山吹律理的呼吸又輕又淺,太宰治知道她睡著了。
“律理醬,可不可以親?”太宰治動了動,抬手拂開少女頰邊碎發,陰影籠罩她身上。
沒有回答,那就是默許的意思。
軟軟的果凍,要一點一點咬,耐著心慢慢舔.舐,悄悄貼貼。
天台上聽不見上下課鈴,在山吹律理手機鬨鐘響起的刹那,太宰治一滑屏幕,鬨鐘偃旗息鼓。
現在跑去更衣室換運動服再去操場集合也晚了,反正都是要被福澤諭吉老師老師用威嚴的眼神盯,不如乾脆逃個大的。
等到山吹律理睡到自然醒,體育課差不多要過了。太宰治臨時被同班的江戶川亂步拉走,山吹律理一個人去校醫室找森鷗外開兩人份的虛假假條。
森鷗外對敢逃福澤諭吉的課的學生一向大開綠燈,也不曉得兩個人是不是前世有仇。
他批了兩張假條,意味深長地看了山吹律理很久:“律理同學,你要不要在醫務室休息一下?或者我再給你改改假條,提前回家。”
“嗯?我精神很好。”山吹律理搖頭,“下午有安德烈的課。”
“是嗎?真是太不幸了。”森鷗外歎息地說,“希望太宰君還有命在。”
山吹律理不解地拿著假條一路走回3年B班,路上遇到的每個人都直直盯著她看,腦袋撞到路燈也不叫疼。
她隻是睡了一覺而已,同學怎麼就傻了?
上課前山吹律理準備先把假條給她的監護人兼班主任安德烈·紀德,讓對方轉交給眼神凶狠的福澤諭吉老師。
“沒問題,我等會兒給你交。”對山吹律理無比縱容的安德烈一邊低頭改作業一邊隨口答應道,話出口他才想起要山吹律理幫他把新出的卷子拿回教室,於是抬頭看她。
一瞬間,安德烈的臉黑了。
不誇張,宛如川劇變臉,黑如包青天。
“哪個小兔崽子……啊,還能是誰,除了太宰治他媽的還能是誰。”安德烈的聲音氣到發抖,粗魯地從抽屜裡抽出口罩塞進山吹律理手裡。
這個反應是……山吹律理抬手碰了碰唇,略紅腫的觸感與入睡前大相徑庭。
她回憶了一下森鷗外的好言相勸和路過同學的欲言又止,又想起像做賊一樣跟著江戶川亂步跑了的太宰治。
在入學之前,山吹律理聽說文豪學院有且隻有兩條校規,是除了這兩條之外十分自由的學院。
校規貼在每位班主任的辦公桌上,山吹律理沉默地盯著白紙黑字的規定。
文豪學院校規第一條:不許早戀。
文豪學院校規第二條:早戀也可以,彆秀。
新轉來文豪學院的轉學生山吹同學,在入學第一天犯完了所有的忌諱。
——托她男朋友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