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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還不等天完全黑下來,沈語嬌便早早地張羅起了賞月的節目,又是叫人去庫房裡找出昨日未掛的花燈,又是叫廚房準備各式茶點,她帶著木槿木楠像小蜜蜂一般忙來忙去。
殿外忙得熱火朝天,但寢殿裡卻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這會正在歇息,故而誰也不會在此時擾其半分。
江琛側臥在床榻之上,雙眸悠悠轉醒,昨夜他幾乎未睡,多日來的緊張加之情緒的轉落,下午著實是沉沉睡了許久,可這會他卻雙眼渙散,眼神在昏暗的環境裡連個聚焦的點都沒有,像是睡了一覺更累了似的。
他做夢了。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兒時、少時,那是他和沈語嬌還沒有長大之前的時光,也是他再回不去的時光。
那時候兩個小孩子還是親密無間的玩伴,在兩家長輩膝下嬉笑打鬨,同吃同住、同起同臥,那時的天是澄澈無染的藍,水也是清澈見底的淨,赤足跑過的綿軟青草、推搡跌入的冰涼雪堆,他們曾一起看過這世間最為純粹的一麵。
那時的他們,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他也記不清了。
隻記得長大這個開關被按下開始,兩人就不自覺地開始避嫌,各自的朋友圈子裡也出現了很多彼此不熟悉的新夥伴,就像是隨著新陳代謝換了一次血一樣,他們之間,仿佛失了最初的鮮活。
他和她一起成長,可以說沒有人比江琛更能如此直觀地看到,沈語嬌是如何從一個懵懂孩童成長為明媚少女的全部過程,他親眼看著她變得更加聰慧伶俐,與人相處時也有了落落大方的姿態,再不是那個小時候躲在他背後的小姑娘,以及那些因她出色的才貌而吸引來的男孩們。
他和他們笑著勾肩搭背,在球場上並肩作戰,被問道:“誒,你是不是和沈語嬌是發小來著?”他會自然而然地順嘴答道:“對,從小家裡認識。”
看上去一切都和諧自然,而他也坦蕩大方。
可隻有江琛自己心裡清楚,球場上的不全都是朋友,還有他心底的假想敵,每一個球從他手中擲出都帶著十足十的力,臉上是笑的,手下是不留情的。
誰告訴你我們隻是發小?
於是,大家熟稔起來之後,江琛時不時便要組局打球,或是一起假期遊玩,這一行人裡,大多都是沈語嬌的追求者,男孩們習慣性地以江琛為中心,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能玩到一塊去,於是玩著玩著,時間長了就都成了哥們,追求沈語嬌倒從年少慕艾變成了追星心態。
江琛自認為把這些男孩們逗得團團轉,可唯獨有一個人不是他能擺布得了的。
“賀知琚......”
黑暗裡,少年抬手掩麵,長長地歎了口氣,胸中似有無限的鬱氣,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名字簡直成了他的魔咒。
學校裡,賀大主席是品學兼優的優等生,他優秀到無論自己取得多少成績、拿了多少獎項,卻永遠會被人提及的時候來一句“上一個取得這個獎項的還是賀主席呢”。
而出了學校後,他又成了父母長輩眼裡彆人家的好孩子,甚至不止親朋好友,就連沈語嬌也......
他心底有一個不可言說的念頭,來了大夏之後,他曾為這裡沒有賀知琚而慶幸過,他也鄙夷這樣的自己,但心底卻有著抑製不住的輕鬆。
可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賀家哥哥再次讓他深陷迷惘,難道,他真的走不出賀知琚的陰影嗎?
“江琛——”
輕柔的聲音響起,江琛循聲望去,隻見重重的帷幔被掀起一條縫,少女躡手躡腳地走入殿中,生怕驚醒還在熟睡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