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2 / 2)

六醜 青城山黛瑪 6183 字 10個月前

“先帝崩逝時,娘娘可沒有寫過信。”

“娘娘長大了,該是有自己的主張了。”王遙不以為意,接著批閱手中的奏疏。

見義子猶是不開竅,隨手將擬好的奏疏擲過去:“你呀!還找不著症結所在。”

皇後須得揣度他會如何揣度,他卻從不白費這些神,信中是否有深意,謝大將軍是否會依從女兒的囑托,其實根本無關緊要。

皇帝謀事,一向疑人不用。

即便謝家當真肯出兵,他不過多派一些人手盯住西北就是,剩下的十之六七,依舊牢牢把守住皇城為要務。

通政司的人馬送信,與普通驛站或者民間信客不同,可以從北麵草原繞行,免去了渡黃河,一路上若是順利,約摸四十餘天便能麵見謝大將軍。

莊毅惠皇後在停靈四十九天後,梓宮發引,入葬距宮城百餘裡之外的皇陵。

發引當日,儀貞見到闊彆月餘的皇帝,幾乎認不出他來。

麵前人哪還有半分昔日穠豔風流的姿態,哀毀骨立四字亦不足形容,玄衣肅殺,愈發襯得他蒼白如雪。

儀貞暗想,自己果然是惑於皮相、心誌不堅之人,哪怕明知皇帝這副情態,作戲遠多於真情,她還能覺得他沒有那麼十惡不赦了。

隨即她又看到引棺作挽歌的三百女侍史中,赫然有沐昭昭的身影。

她的心狂跳起來:既然如此遵循舊製,那麼魂車當由大將軍之妻參乘。

儀貞迫不及待地往魂車右旁尋去——她看見了母親的背影。

但也隻轉瞬即逝。淚水須臾之間模糊了她的眼睛,滿目的銀白無比刺目,哪還辨認得出那抹花白的髻發。以至於,她竟漸漸懷疑起來,果真見到母親了嗎?

她不能高聲呼喚。她是皇後,這是一國皇太後的喪禮。

她魂不守舍,直到出了大燕門,王遙出聲勸皇帝道:“聖躬違和絕非小事,奴才鬥膽請陛下榮返,待百官奉神主回宮時,再於午門內相迎。”

儀貞這才回過神來,聽見皇帝緩緩道:“掌印之言,固然深為朕計。可是既為人子,身體發膚皆受之父母,眼下豈有不哭送母親的道理?萬勿再發此論。”

這是必有一場風雨了。儀貞跟隨在皇帝身後,默然登上了自己的馬車,不知道陵寢內等候著他們的會是什麼,誰又會是在後的黃雀。

梓宮安放祾恩殿後,皇帝於靈前行奠獻禮,並遣官員告祭各陵。繼之,帝後扶棺,沿木軌送至地宮,奉安在寶床上,香冊、香寶安置完畢,一應隨行者逐一退出,封好地宮石門。皇帝再率文武百官於祭台前行告成禮,至此儀畢。

儀貞內裡始終七上八下的,不知風雨何時將至,比孑立在風雨中更可怖。

那封信寄出後,她就做好了儘人事聽天命的準備,無論父親能否領會她的意思,她至少不留遺憾。

但是母親來了,此時此刻就在她身後數丈,在她目不能及。

天邊傳來沉悶的轟隆聲,夏雷滾滾,像是暴雨將至。

皇帝下令群臣至東西配殿內暫避,女官內侍則於茶膳房及儀仗房內待命。

儀貞隻帶了慧慧一個宮女,兩人互相攙扶著進了東配殿,總算緩了口氣。

皇帝亦在此處,身邊卻一個隨侍都沒有。

儀貞不禁有些擔憂,走上前去行了禮,因問:“陛下,王掌印何在?”

皇帝聽了,覺得她這是刻意選了個較為折中的稱呼:直呼王遙似乎太盛氣淩人,仍喚亞父又顯然觸他逆鱗。

皇後,果真深諳何為審時度勢。

他瞥了她一眼,不肯開口,右手則在袖中緊緊握著。

儀貞受了白眼,無聲地歎口氣,指尖偷偷掐著掌心,慢慢走開了。

殿外又是一道閃電,無形地灼燒在許多人心頭。俄頃,大雨傾盆而下,一時間似乎無堅不摧,唯獨澆不滅無處不在的業火。

摧枯拉朽的響動掩蓋了許多東西的痕跡。儀貞朝皇帝睇去,而後輕聲吩咐慧慧去把門都打開。

雷雨交加的四麵透風裡,她與他在古老肅穆的配殿裡遙遙相對。

錚!金石之聲破空而出,寒光照亮出一張陰柔帶血的臉,是王遙率著一眾持刀的內侍,黑壓壓地立在了門外。

“陛下,”王遙語帶焦灼,行禮的姿態卻不慌不忙,“適才一乾逆賊埋伏在祾恩門外,意圖行刺,幸而大燕列祖列宗英靈保佑,奴才不曾叫他們得逞,眼下賊子們已全數絞殺,請陛下安心。”

“剿滅了就好。”皇帝對他辦差的能耐還是很放心的,點了點頭,又追問:“昭昭呢?她可曾受驚嚇?”

王遙驚魂未定地笑了笑:“不曾。”

莊毅皇後神主回宮後,皇帝發出了第一道手諭:冊含象殿女官沐氏為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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