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2 / 2)

六醜 青城山黛瑪 5849 字 10個月前

沐貴妃一朝攀上了高枝兒,華萼樓如今是個熱窩子,費儘心思想進來的人不少,安心當差的人則未必夠。

人多眼雜,心浮氣躁,來日或許要惹出是非。

“娘娘。”屋裡沒用冰,但仍透著一股清幽之感,芝芝不自覺地放輕了聲口,說:“早上抄的那些已經供到佛前了,這會兒便歇歇吧。”

沐貴妃抬起頭來,“嗯”了一聲。她是杏腮桃頰的長相,而今挽了婦人發式,渾身縞素,倒也有幾分輕愁。

指上沾了墨跡,因為握筆太久,像黥在上頭似的。她沒讓芝芝伺候,自己走到木盆前洗手。

天熱,水並不清涼,溫吞吞的。她洗了許久,眼睛沒往手上看,仿佛是忘了。

“娘娘。”芝芝不得不出聲提醒她。居喪當中,哀傷低沉固然是晚輩的本分,但到了她這田地,難免引人注目。。

取過潔白的手巾,替她拭乾了水珠,芝芝不再多話。沐昭昭不是愚笨的女子,況且要解開心結靠的從不是旁人不痛不癢的勸解,何必說出來落人口實。

猗蘭殿上霞飛棟,華萼樓前露滿囊。可是沐昭昭此生,永遠走不出那場大雨了。

自皇陵回來月餘,皇後娘娘頭一個捱不住這種清苦又乏悶的日子了。酒喝不得,香熏不得,漂亮衣裳和首飾全都收起來了,聽曲子看皮影戲更是想都彆想。

太醫署有一位蔣大人,配製香方常有許多巧思,儀貞曾偷偷派馮嬤嬤請他前來,問一問可有孝中能用的香。

蔣大人笑眯眯地說:“娘娘這宮裡草木蓊鬱,易招蚊蟲,老臣為娘娘配些驅蚊安神的香吧。”

儀貞用時,果覺清甜怡人。夜裡人靜了,四處的簾子都放下來,單留一扇紗屜,點起香,隔著窗紗看一會兒月亮,聽一會兒蟲鳴,算是一種不太過分的消遣。

這一晚是十二,月亮將圓未圓。儀貞坐在窗邊,望著腳上的麻鞋出了會兒神,忽然喃喃自語道:“不知陛下…此時如何……”

幾個嬤嬤不由得互相對視一眼,陳嬤嬤說:“娘娘何不親去探望陛下呢?恰好可以帶著新配的香…”

“這香原是不能光明正大擺出來的。”馮嬤嬤阻攔道:“當心弄巧成拙了。還是瞞著些為好。”

“旁人跟前自該瞞著,陛下又不是旁人。”衛嬤嬤是她們當中唯一嫁過人的,在夫妻相處上頭另有一番見解。

皇後與一概妃嬪都不同,不僅在於嫡庶、君臣之彆,而是當今的帝後少年結發,情分本該不同,整整六年都不曾有第三個人插"進來,卻始終這麼不近不遠地僵著,究竟太可惜了些。

眼下多出個沐貴妃,能教皇後警醒起來,也不算壞事。

帶不帶熏香幾位嬤嬤意見或許不一致,但含象殿,儀貞是定然要去一趟了。

跟著的人也不須多,隻有慧慧珊珊兩個。衛嬤嬤尚暗暗衝她倆使眼色,讓她們給兩個主子留出獨處的機會。

一路到了含象殿跟前,此處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殿裡頭依稀還能瞧見燈火明晦交替。

儀貞稍有些踟躕——她本來打算尋個人替她通傳,皇帝拒而不見的話也由此人帶出來,便不至於過分跌臉麵。

如今不行了。她得自己迎上去碰一鼻子灰。

身後的慧慧珊珊已經識趣地停下了腳步,儀貞無聲地呼出一口氣,斂起粗粗縫製的生麻布裙,拾階而上。

隱約的香燭氣息從殿門內飄逸出來,儀貞隔著門蹲禮,口道:“陛下,妾謝氏求見。”

她擔心皇帝聽不出她的聲音,自報了家門,隨後凝神屏息地等著裡頭的斥退。

片刻,殿中人說:“推門就是。”

她愣了愣:世上沒有仿他人聲口仿得這樣像的吧?

懷著疑竇,她依言推門進去。但見含象殿已經大變樣了,正中設著佛像,兩旁垂著佛幡,供案上香煙繚繞、左右燭影幢幢,地下散著一地蒲墩。

皇帝就箕踞在一隻蒲墩上,披散著頭發,手裡慢慢撥動著一串數珠。

儀貞的腳步聲很輕,他沒回頭,微微一揚下巴,往供桌那端示意。

儀貞走過去,抽了三支香出來,在燭火上點燃,立定肅了肅,插到香爐裡。

這時候才瞥見,供果裡有一品鮮荔枝,一旁還有一壺酒,酒香甚濃。

她猜得到這一應東西是為誰設的,自不消問。敬過了香,垂下眼眸,轉身要往回走。

“皇後。”皇帝突然開了口:“你仔細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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