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2 / 2)

六醜 青城山黛瑪 6266 字 10個月前

多個點頭之交自是比一輩子冰炭不投強,可太上趕著了,又顯得居心叵測一般。

二人閒談了一陣,吃了半盞茶,儀貞便起身告辭,又叮囑她好生休息,這才從瓊芳齋出來。

往後有了個串門的去處,這一趟也算意外收獲。

原路返回途中,有一條岔道,儘頭不是宮室,而是一處紅梅林,林中有個供人歇息的九分亭,取的是“未肯十分紅”的典故。

儀貞本與慧慧商議著再往澡雪堂去一次,忽然聽見亭子那頭傳來說笑聲,一時納罕,便停下了腳步。

正說話的那個聲口也耳熟,儀貞仔細一想,是安婕妤:

“陛下既然問了,蘇姐姐攔著我作甚?橫豎咱們占著理,當麵對質也不怕的!”

被點名的蘇婕妤還未開口,另一人先嗤了一聲,冷嘲熱諷道:“她是皇後你是妾妃,還當麵對質呢!好比那民告官,任他誰是誰非,打你二十殺威棍都是輕的。”

這把嗓子陌生些,昨日沒怎麼開口的兩人裡,淳婕妤年少寡言,不像是乖張的——那便是愛站乾岸的武婕妤了。

果然,專管打圓場的蘇婕妤溫溫吞吞道:“武姐姐說的很是。何況以我愚見,陛下雖然溫文爾雅,但絕非耳軟心活、甘心受人蒙騙的。古人有雲,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公論。咱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麼呢?”

儀貞聽到此節,不敢苟同:皇帝不好糊弄是真的,溫文爾雅是何以見得?這些小姑娘識人,比她當年還不如。

正腹誹著,冷不防淳婕妤揚聲喚道:“皇後娘娘!”

在場眾人除她以外,俱是尷尬異常,該行的禮行過,便鴉雀無聲地僵站著。

儀貞到底比她們經曆得多些,很快就麵色如常地點點頭:“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公論。這話說得很好。”

她不怕承認自己全聽見了——她又沒有躲躲藏藏,就挺直了腰杆兒站那裡聽的。

方才還理直氣壯的四人這會兒不約而同地低著頭,神情各異。

儀貞仍沒打算放過她們:“淳婕妤戴這紅寶耳墜子真是相得益彰,是陛下賞的吧?”

淳婕妤想讓她在大夥兒麵前丟臉,她就讓她也當回出頭鳥。

皇帝昨晚將她們四個一道召去的,自然人人都有賞賜,不知其餘三個得了什麼,儀貞隻能認出這最打眼的紅寶石,民間再沒有如此尺寸。

但要她來分配的話,淳婕妤戴這個不如安婕妤合適,淳婕妤看著太小了,還沒有那股美目盼兮、神采飛揚的勁兒,點綴些珍珠白玉之類的倒更可人。

不知皇帝究竟是無心之舉,還是又打什麼算盤呢。

淳婕妤仿佛唯恐她又醋海生波,輕輕答了個“是”,低著頭,小巧圓潤的下頜半掩在毛絨絨的立領裡,不再有下文。

儀貞也不忍多為難她了。從四人的話裡得知皇帝此番使用的還是綏撫懷柔那一套,她心中有了數,澡雪堂也不必再去了。

年關近在眼前,行宮裡有的忙活。有名無實的皇帝與皇後雖然隻是傀儡,但也恰如大宴上的看席——飣1而不食,不可或缺。

儀貞愛看廚房大師傅做糖仙糖鬥。三十夜裡的天地人團圓宴規製極高,不是她那詠絮閣小廚房承接得起的,她還特意每日坐著暖轎,到禦膳房去觀摩。蔗糖熬煉成糖漿,一部分拌上芝麻、核桃仁、青紅絲,這是拿來做舞獅子或者蛟龍鬨海的,要花斑斑才好看;餘下不拌雜果兒的,則做瓊樓金闕、仙境亭台,富麗堂皇、熠熠生輝。

大師傅鬼斧神工,看得儀貞讚歎不已,末了糖漿還綽綽有餘,儀貞說:“你再做個糖猴兒吧。”

仙宮玉宇隻可遠觀,糖猴兒她瞧著和街麵上吆喝叫賣的倒沒多少差彆。

轎子裡頭暖和,怕糖猴兒化了,便插在頂蓋上,很有小時候逛廟市燈市回家,滿載而歸的那種感覺。

不同的是,如今轎簾打開,等著她的不是喜氣盈盈的大將軍府,而是張燈結彩的麟德殿。

宮眷與命婦貴女們在酉時三刻入席,皇帝則先賜宴朝臣勳貴後,方才到錦春殿來。

暮色四合時,禦駕至。儀貞率眾內外命婦下座,依序在殿門外行禮恭迎。

皇帝著袞服,戴十二旒冕,從玉輅上下來,緊隨其後的便是王遙,穿的禦賜蟒服——不是今上所賜,是先帝所賜,這樣的賜服,儀貞見他穿過的就有三件。

讓這麼一個身穿長輩賜服的太監來服侍,不得不說是件如芒在背的事,儀貞連麵前的好酒都有些喝不下去,皇帝卻渾然不覺似的。

“輔國將軍家的女兒是哪一個?”二人對飲過,皇帝忽然湊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儀貞一愣,放眼朝下方望去,輔國將軍在宗室裡算不得顯貴,不過因為代代單傳,尚沒有被歸為旁支,到了與他們平輩兒的這一代,就隻有一個獨女了。

“喏,這會兒正拿著手帕掩飾嗬欠的那個。”不是儀貞不厚道,而是進宮來的貴女們都謹記安分隨時的規矩,衣飾妝扮上沒有人存心標新立異,實在找不出旁的特征了。

皇帝漫然一瞥,旋即收回目光來,衝儀貞笑得揶揄:“恭喜,那便是你未來的二嫂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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