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打罵、關小黑屋沒把他嚇住。
“變成一個被人嫌棄的壞孩子”卻是結結實實把他嚇壞了。
老師幾乎迫不及待幫他給家裡撥了視頻,示意他一定要“好好說”。
撥出時。
鄭母剛好率先一步回到家裡,和鄭煜待在一起。
小小鄭梟看著視頻裡和他這頭截然不同的溫馨暖黃燈光,以及有媽媽陪伴的哥哥,心中說不出的慌亂。
所以儘管鄭母不想留鄭煜一個人在家,打算多等等讓鄭父的司機回來再去接,可鄭梟看起來那麼迫切……
鄭煜發現媽媽的猶豫,立刻嚴肅拒絕。
並安撫弟弟這種天氣出門開車非常危險,他就再多等一小會兒,爸爸馬上回來了。
可那時的鄭煜上了小學,知道這種事。
鄭梟對這些卻還完全沒概念,老師也不斷在旁邊煽風點火,營造他想要回家的渴望。
於是鄭母最終還是不顧兒子的反對,拿上車鑰匙出門了。
再然後就是車禍的事。
路上一輛超載大貨車雨天打滑,十字路口造成連環撞車,當場便宣判了五人死亡。
而鄭母,便是其中之一。
在事發最初的那幾個月。
鄭煜整個人都崩潰了,他不斷摔東西,責怪弟弟為什麼就不聽他的話,非要著那麼一小會兒的急。
而小小鄭梟明顯是有些應激。
無論哥哥怎麼對他,他都不還手,也無論誰跟他說話,他都不太願意開口,隻是自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還是鄭老爺子耐心給孩子掰回來,這才終於從他嘴裡聽說了全托班那位老師的所作所為。
可那位老師早在鄭母出事當晚,便自己心虛直接辭職跑了,警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重新把人找到。
經針對全托班其他孩子的調查,發現鄭梟這樣的遭遇並不個例。
其他有比鄭梟受難更嚴重的孩子,隻是一直悶著沒敢給家中裡說,沒被發現。
所有家長震怒,起訴了這位老師虐待兒童等一係列的罪名。
可就算她獲刑,鄭母也已經實打實沒了。
“所以就算我知道他是受害者,也說服不了我自己原諒他。”鄭煜穿著單衣,坐在便利店外麻木著臉為這件事定性。
現在回頭想想,他當時應該也有應激。
因為他隻要一看見鄭梟出現在家裡,心裡就會忍不住惡毒地想,如果當初他們家沒有接納鄭梟,就讓鄭梟跟他媽媽待在外麵,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所以他直接發瘋把鄭梟從家裡趕了出去。
再不承認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弟弟。
邵欽聽完前因後果,沉默良久沒說什麼。
也沒立場說。
隻是看著鄭煜把盒飯吃完了,然後坐著陪他吹了吹風,眼神若有所思望著遠處夜幕中的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後來差不多在十點的時候。
天上開始不按天氣預報的套路開始下雨。
並且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鄭煜叫了一輛網約車。
打算隨便去附近酒店開個房,並且邀請邵欽今天晚上乾脆也不要回去了,免得還得慢騰騰走這麼一段打不住傘的路進小區。
…
公寓裡。
鄭梟在邵欽拿著飯盒剛出門時,怔愣不明所以,但沒多久他也就反應過來了。
哪有什麼流浪貓,分明就是出去見鄭煜。
他知道鄭煜肯定會找邵欽聊,也知道鄭煜容不下他。
但彆的東西都能讓,唯獨邵欽他受不了。
他在鄉下和爺爺一起默默無聞生活這麼多年,終於碰上一樣無論如何也想要爭取的東西。
隻是他知道鄭煜和邵欽的關係真的非常好。
如果這個世界上對鄭煜來說最重要的人有誰,除了他的媽媽,剩下一定是邵欽。
他完全沒有信心能在這場選擇裡贏。
所以等了一個小時沒見人回來,他其實非常想打電話問問邵欽,又怕邵欽嫌他管得寬,很煩。
少年人一直踱步徘徊在屋裡,直到聽見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框上。
他的心也像是被什麼敲了一下,瞬間回到五歲那年的那場雨裡,憋悶、緊張、焦慮、患得患失……所有負麵的情緒一股腦衝上他的頭頂。
可鄭梟卻反而開始不敢輕舉妄動,隻是煎熬地強迫自己坐在沙發。
十點十分的時候,他想邵欽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十點二十,他想邵欽是不是不要他了;
十點二十五,他想邵欽以後說不定也會跟鄭煜一起厭惡他……
而到十點半。
鄭梟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打算自覺從公寓離開。
可就在他脫下鄭煜的睡衣,換上自己的衣服站到門口打算也脫下拖鞋時。
公寓的門從外麵打開了。
邵欽隻身一人出去,又隻身一人回來,手裡拎著臨時從便利店買來的透明長柄傘,傘尖不斷往下滴水,單薄的身上看起來被外麵的狂風驟雨澆了個底透。
一見他正好站在門口,想也沒想便將手裡的傘遞給了他,示意他趕緊把旁邊的傘桶拿出來。
可鄭梟拿到傘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邵欽被迫看著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頓時連腳上打濕的襪子也顧不上管了,直接踩上拖鞋拿過雨傘自己塞進開放廚房邊的傘桶裡。
鄭梟從背後看著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呆呆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邵欽還在櫥櫃裡翻找著抹布處理積水。
頭也不回道:“喂個流浪貓就喂得家都不回,那也太誇張了,你要沒事就過來幫我找抹……”
邵欽話沒說完。
就被不知道何時來到他身後的少年一把摟腰抱上廚台,狠狠昂首吻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