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2 / 2)

金碗良緣 裴千羽 10130 字 2024-03-07

“您這話可要折煞死她了,她一個小姑娘家,哪裡有你們這些經天緯地的智才?我的阿蠻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麼緣故,她才放人下船的,您又不聽她解釋,一味讓她跪祠堂,多早晚是‘到時候’呢!”

見夫人這般糾纏不放,薛乓澤脾氣也上來了:“哼,我看不讓她吃點苦頭,她難長大!你也彆一天十來趟的去關心她,派個生頭臉的丫頭送飯也就罷了。”

說罷,一撩袖子,提步便走。

為了懲罰女兒,連親近的丫鬟都不讓近身,薛太太攥著手帕,隻覺得發抖。

……

薛府祠堂。

“叩叩叩”,小丫鬟歪著頭,凝神去聽門裡的動靜。

“進。”

門扉洞開,陽光唰的打進佛堂,投到供台上,薛家列祖列宗在上,供台下擺著一個矮幾,有少女跪伏在上,奮筆疾書。

小丫鬟端著膳盤,邁進屋來,溫聲說道:“姑娘,用飯啦。”

薛蠻子筆下不停,道:“你下去罷,我等會兒吃。”

小丫鬟不走,愣頭青似的說:“這可不成,太太囑咐我,讓我看著您吃下去才放心呢!”

薛蠻子停了筆,衝她笑了一下,打量這個送飯的丫鬟,有點眼生,她一思量,猜出是父親的主意。

薛蠻子並不想為難一個下人,她招手喚那小丫鬟,把桌子上的麻桑紙收拾了,示意擺飯。

“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受製於一人……”小丫鬟收拾幾案,喃喃出聲:“姑娘,這也不是佛經呀?”

薛蠻子倒吃了一驚:“你識字,念過書?”

小丫鬟擦著手,笑了笑:“家裡弟弟才是正經念書,我跟著他臨過幾回帖,認得幾個字罷了。”

“難得了!”薛蠻子放下碗,對那小丫鬟道:“回頭你去我屋裡領一套紙筆,字要日日臨才好,既有這本事,就不要磨滅了。”

那小丫鬟喜不自勝,捧著那字帖,摩挲著放不下:“姑娘,您人真好,您這字也寫得好,我竟找不出詞來形容它,我那一筆字跟雞爪耙過似的,不知道多早晚能到這份境地呢!不過,這寫的是什麼呀?我怎麼看不懂?”

薛蠻子瞧她一臉憨直,竟也不惱,反正時光難打發,索性挺直了背,端坐在小杌子上,手把手教這小丫鬟:“這是《資治通鑒》裡的一篇,天子失職莫大於禮也。”

小丫鬟聽了,唬了一跳,忙擺手:“我的姑娘,咱們女孩家,讀些詩就行了,這些史啊鑒啊,天子什麼的,可不敢亂說!”

薛蠻子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無礙的,這裡隻有咱們兩個人。對了,你也是讀書識字的,想來也算開過蒙,我問問你……”

薛蠻子欠身,拉過小丫鬟的手,摸著她指頭上粗糙的手繭,極為認真的問道:“假如有一件事,你本來是出於好心,但是一時不慎,行差踏錯,最終釀成了大禍,那該當如何?”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難得的是小丫鬟竟然聽懂了,她低頭思索一會兒,篤定的說:“那就趕緊把錯處找補回來罷!不管怎麼樣,這人是出於好心,老天爺也會給她好運氣的。”

薛蠻子聽了,不禁搖頭失笑,歎自己如今真是病急亂投醫,竟向一個不識字的小丫頭取經。

“哪裡有這麼簡單?指望老天爺嚒?”

那小丫頭又想了想,道:“奴婢幼時常聽弟弟讀書,說什麼‘知錯能改善摸大雁’。雖然不知道摸大雁能解決什麼事兒,但知錯能改總是對的罷?”

薛蠻子聽了,思忖,久久不語。

“是了,這是世間最樸素的道理……”薛蠻子笑了笑,篤定下心來,才把這小丫頭仔細端量,忽的發現竟瞧著有些眼熟,仿佛哪裡見過似的。

“你叫什麼名字?多早晚來府上的,我好想在哪裡見過你。”

小丫鬟福了一禮:“奴婢從前也沒名,昨兒才入府,嬤嬤給起個名字,叫芳兒。您瞧著我眼熟,可能是我長得太平常啦,大街上十個丫頭有半數同我撞臉。”

是個好淘氣的丫頭,薛蠻子被她三言兩語逗得抿唇笑。

下人房采買的奴仆,芳兒草兒的隨便叫叫,乾的都是粗活,若不是今天被罰跪祠堂,這小丫頭哪怕是在府裡伺候一年,都找不著機會湊到自己跟前。

薛蠻子把那芳兒叫到跟前,伏在她耳畔叮囑了一番。

芳兒聽了,大為吃驚,搖頭不迭:“讓我扮作您?這怎麼能行,您的氣派、容貌,我哪裡能扮的真?”

薛蠻子拍拍芳兒,示意她放鬆:“又不是果真讓你扮作我出去待人接物,無非是待在祠堂裡坐一會兒。你放心,我跪祠堂的時候旁人是不會過來的,沒人來瞧你的氣派容貌。”

薛蠻子快速寫了一封手書,放在桌上,“喏,這封信你收著。信裡我都說清楚了,我太太是極慈和的,必定不會罰你,你把什麼都往我身上推就是了——行了,就這麼定了,你彆喪眉耷眼的,我呀,是去做正事呢,遲了,誤多少人的命!”

芳兒無法,張嘴結舌的樣子,隻好任她擺布了。

……

*

半個時辰後。

祠堂的門開了。

一個眉清目秀的,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斂著裙裾一忽兒跑出來,直往抄手遊廊去了,不大一會兒就消失在花園裡。

而祠堂裡,原本還是小丫鬟的芳兒,此刻換上小姐的華服。

她伸伸胳膊,看著自己身上層層疊疊的綢緞衣裳,轉了一圈,扶正了頭上戴著的盤長紋簪,手持團扇,模仿薛蠻子的樣子,在廳裡走了兩步。

芳兒不知想到了什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沒按約定好的老老實實在祠堂裡裝樣,反而一推門,從祠堂裡大大方方走出來。

“姑娘,您要往哪兒去?”侯在外頭的老媽子見姑娘出門,忙上前規訓:“老爺吩咐過了,讓您在祠堂裡……啊,你,你是?”

芳兒橫她一眼,那一眼,如貓戲老鼠,又如凶蛇出洞,手上功夫快如閃電,老媽子立刻委頓在地。

小丫鬟拍拍手,拎起比她肥了三圈不止的婆子猶如拎一把團扇,輕飄飄將人拖到樹後藏好。

天爺,這哪裡是什麼小丫鬟,分明是東宮十率府左虞候衛、當今太子座下第一悍將,柳兒。

柳兒扮作薛蠻子的樣子,婷婷嫋嫋的往書房走去,一路遇人不避,隻以團扇遮麵,膝上的禁步一絲不晃,教誰看了都得誇一句端莊淑女當如此態。

……

薛府書房,小廝們在廊下站著,遠遠的見五姑娘走來,忙一齊低頭問安:“給姑娘請安!”

“五姑娘”漫應了一聲,提步邁入書房。

正巧一個穿靛色長袍的青年從抱夏那邊轉過來,瞅見了那道一隱而沒的身影,納罕的問小廝:“那誰家的姑娘,怎麼進了書房?”

小廝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不是咱們家五姑娘麽?”

薛旭之的折扇“邦邦邦”敲在小廝們腦瓜頂上,心說,這麼明顯的差彆都看不出來,什麼眼神?

“什麼五姑娘,她跟我妹子差十萬八千裡!”

小廝們委屈的很,他們哪裡敢正眼打量府上小姐什麼模樣呢,看打扮,看步態,那怎麼就不是五姑娘呢?

薛旭之顧不上跟小廝們掰扯,大步跨入書房,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耽誤,書房裡連個耗子爪都沒有了,他疾步在書房裡搜尋起來,梅瓶後的暗格原本塞得滿滿當當,現下空無一物,裡麵的文書也已不翼而飛!

“大事不好!”薛旭之一拍大腿,點著門上的小廝:“去衙門裡請老爺儘快歸家!”

交代完這一聲,疾步往祠堂走去。

好麽,祠堂裡空無一人,廊子底下有個老媽子在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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