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浣二州南北相連,從浣州城群山出發,隻需沿著商路,快馬疾馳,一個晝夜便可到達閔州境地。
也幸好此地所有山匪都進城乾大事去了,她們一路暢行,倒也無甚險阻。
金喆出門時是多帶了匹馬的,奈何她自己不會騎,仍舊跟謝娘子共乘一騎,兩匹馬輪換著,堪堪直到第二日日暮才找到綠營紮營的行轅。
那是一片依山靠河的半開闊地,遠遠望著,便見這裡布著重重防禦工事,離營地一裡外,就挖著壕塹壁壘,絆馬索鐵蒺藜撒得到處都是,四周亦有持刀張弓的兵士巡邏警衛。
謝娘子輕拽韁繩,停下馬,仔細辨認著軍旗,拐拐路金喆:“就是這裡罷?”
路金喆想起裴宛交代過她如何辨認綠營行轅,見那軍幟上畫著一隻騰飛的怪鳥,翅長喙尖,點頭道了個是。
她們在此盤桓,自然引起警衛的注意,不多時便有一伍士兵過來,叱道:“軍事要塞,閒雜百姓速速退離!”
謝娘子翻身下馬,路金喆隨後也爬下馬來。
路金喆嗖了嗖嗓子,讓自己看上去有點氣勢,大聲道:“我有太子手敕,請帶我去見裴將軍殿下!浣州有變,亟待飛鳶騎馳援!”
她這話音一落,連身邊謝娘子心裡都不由得一驚,娘滴乖乖,那少年竟然是太子!她還隻當他是個武官,而這小丫頭,不聲不響竟也能憋一路。
那為首的士兵狐疑的打量她們二人,並未放鬆警戒,也未輕信。
“手敕在哪裡?”
路金喆將手持遞了上去。
那士兵並不認得太子字跡,隻是看上麵並無太子璽印,便遞給兩名士兵,耳語了什麼。
隻見那兩名士兵飛奔回營,約莫是稟告消息去了。
路金喆咽了咽嗓子,強自鎮定下來。
“冒犯使者。”
那士兵道了一聲,便上來搜身,手法倒是乾淨利落,絲毫不見冒犯之意,很快把路金喆帶著的那枚玉章搜了出來,也搜出幾把長短不一的刻刀。
那士兵沒管玉章,卻把刻刀刀尖對著太陽照看,白刃鋒利,他臉色並不好看,使了個眼色,其餘士兵將她二人團團圍住。
路金喆把那枚玉章攥在手裡,強壓住心裡的害怕,沒說話。
謝娘子撓撓頭發,抱拳解釋:“各位軍爺,小人是個打金的手藝人,這是小人吃飯的家夥什,傷不了什麼人……”
那兵士聽了她的辯解,臉上仍舊沒什麼神情。
不一會兒,營盤裡疾步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是個颯爽的女將軍,路金喆提著的心這才稍稍落定些,心想原來這就是當今赫赫有名的飛鳶將軍,大雍唯一上戰場的公主,裴宛的皇姐,裴甯[注]。
裴甯一來,便讓圍著的人散了散。
士兵將搜身之物展示給裴甯看。
裴甯點點頭,她打量眼前的兩人——百姓,普通孱弱的百姓。
當下叱道:“你好大的膽子,說,誰支使你的,竟敢偽造太子手跡!”
兵士們隨之也一動,長刀架在她們脖子上。
路金喆雖然怕,心裡卻是長舒了一口氣,暗道裴甯一開口果然就是這句,裴宛料事如神,把皇姐的脾性琢磨得透透的。
她不慌了,恭敬地回道,“民女萬萬不敢,這確實是太子殿下親筆手書的敕令,隻是他的青宮之主暫時遺落彆處,所以上頭並無紅戳。”
她又按照裴宛教的,立刻將玉章也一並呈上去:“這是他的私章,從不離身的。”
裴甯接過去仔細翻看,確認此物為真,是那枚宛宛黃龍。
裴甯與裴宛一直有聯係,上月也收到過他調兵的手敕,不然也不會將兵馬駐紮在閔州等著,而他座下的那幾人,她都有印象,派個民女過來,所以裴甯心裡才狐疑。
兩個女子當中,顯然年幼的這位才是主事,裴甯便接著問她:“太子殿下還交代了什麼話沒有?”
“有的!”
第二句也猜對了!
路金喆心上一笑,上前半步,便將臨行前裴宛交代她的那句暗語附耳悄悄說了。
裴甯聽了暗語,疑慮打消,這才鄭重打量眼前兩個人。
年長的這位女子約莫二十多歲,身處兵營也毫無懼色,渾身透著股尋常女子難有的英氣。而另一個小丫頭,團團臉麵,十三四歲的模樣,除了初見的那一刹有些許驚惶外,其餘時候就是個鬼靈精。
“辛苦兩位使者,浣州距離此地百多裡地,難為你們竟能一路找來。”
謝娘子乍然一見這女將軍,早被折服,忙道沒什麼,路金喆也搖了搖頭,說無礙的。
*
“到裡麵來談,”裴甯邀請金喆二人進入大營,又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家裡什麼出身,他怎麼派你來?”
“民女名喚路金喆,家裡父兄是浣州城裡的商戶,這幾日民女一家都在浣州城外老宅避暑,那老宅離匪首山寨近得很,太子殿下前日落入他們手上,身上舊疾犯了,難以聯係部下,才打發民女過來報信的。”
路金喆不忙不慌地回答,打量公主神色,又補了一句:“我臨走時他已經差不多能站起來了,估摸著沒有什麼大礙,殿下彆擔心。”
這話裡我啊,他的,裴甯輕笑了一下,倒也沒再說其他的。
……
將軍大帳裡正擺著閔浣二州山水城郭沙盤,裴甯示意副將們來看,又問了金喆謝娘子幾個問題,兩個人便將沿途所見所聞全盤告知。
商議一番,裴甯便下令:“號令全軍,即刻拔營——輜重留給傔人[注②]收拾!飛鳶騎,與我先走!”
將軍一聲令下,全軍將士立刻行動起來,飛鳶騎騎兵紛紛跨上馱馬,牽著戰馬,整裝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