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1 / 2)

金碗良緣 裴千羽 14372 字 2024-03-07

從州府衙門一路出來,路金喆神思恍惚,信馬由韁,再一抬頭時,人已行至城西染墨街上。

街對麵就是商會,染蒼則蒼染黃則黃的楹聯下,依舊往來盈門。

此地穿過兩條街巷,就是路宅。

路金喆摸摸馬兒,“你也想哥哥了,是嚒?”

馬兒低下頭,打了個無意義的嘶鳴。

路金喆牽著馬,走上石橋,零花河水潺潺拍岸,她的目光略過沿途叫賣的小販與浣紗女,落向對岸魚檔。

仍舊食客滿座,隻是並未見當初和她一桌喝湯的少年。

“師傅,咱們回山南村罷……”

*

打馬奔馳到城門,出城的人堵了一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今日出城的人過於多了,且全都攜家帶口,包袱行囊帶了一堆。

忽然前頭一陣騷動,路金喆人小看不清,隻聽見嘁嘁喳喳的聲音,約莫是“申時關城門”之類的話。

平常城門都是酉末時牌才關的,今天不知道什麼緣故要提早一個時辰,一時間人群裡吵嚷聲四起。

正亂時,城門值守似乎是收到了什麼命令,長||槍一揮,示意百姓散開,四扇銅鑄大門吱呀一聲全部洞開,接著一騎騎兵打馬入城——

“閃開閃開!”

鐵蹄之下,顯有異議,沿途百姓紛紛避讓。

這股騎兵約莫千餘騎,俱是重鎧佩刀,騰騰走過,猶如地動,很快在街巷中消失了身影。

出城的隊伍這才疏通了些,路金喆拽緊馬,順著人流出城。

謝娘子回頭,嘀嘀咕咕:“奇怪,大白天的騎兵縱馬,是出什麼事了?”

……

沿途遇到了三撥兵士,有騎著馬的,有徒步行路的,哪怕心不在焉如路金喆,也察覺出異常。

隻是她們終究見識淺,並不能辨彆這些兵士的來路,也幸好他們隻是行軍,並不擾民,因此二人加快步伐,趕緊沿著來路回去。

……

行至山南村,以至日暮時分。

遠遠望去,老宅黑黢黢的,路金喆驚疑不定,正該晚飯時分,如何連燈都不點?

扣響房門,一個打盹的小丫頭騰一聲站起來,是小燕兒。

“阿彌陀佛,總算回來了!”

小燕兒不住念佛,打量路金喆,見她臉上未有一絲喜意,便知今日出門結果並不好。

路金喆納罕:“怎麼不點燈?都睡下了?”

小燕兒忙搖頭,“闔家人現都在宗祠裡,咱們也過去罷,您的被服細軟我都收拾妥當,一早帶過去了。”

“去宗祠?這是為何?”

難道是族裡已經知道父兄的事情了?

小燕兒附耳說了一句話,路金喆心裡咚咚直跳。

“不能罷,前幾日才宮變,這就……又要造反了?”

“奴婢也是聽說的呢……昨兒夜裡那山寨動靜很大,喬嬤嬤不是在寨子裡做飯嚒,說光是洗血跡就換了好幾桶水。”

路金喆不禁蹙眉,那山寨她是知道的,浣州城外山重水深,商人馬隊漸漸走出了名堂,自然就召匪患惦記,這些年山匪一邊收過路銀,一邊開山修路,與浣商互利,倒也不算真的是禍國貽民。

隻是沒想到,人家果然是占了個“匪”字的,平常沒動靜,一動起來就要揭竿而起。

“那他們要造反就反,怎麼還提前打招呼,既然宗長提前收到了消息,如何不報官?”

“哪裡來得及!姑娘,您猜不出那匪首是誰?竟然是白老爺子家的小白先生!”小燕兒唏噓:“也認識了這麼些年,誰能想到他搖身一變竟成了土匪頭子呢!人家還是看在鄉裡鄉親的情分上,才跟宗長打招呼,這也就幾個時辰的功夫,宗長哪能顧得上旁人。”

是白辭?

她隻知道他從小脾性怪,不承想他竟然入山當了匪,還要做那誅九族的事情,瘋了不成?

等等,她才想起來,白日裡她正見過他,他大搖大擺進了浣州州府衙門!

*

趕到宗祠,果然見這裡躲著宗族裡所有人,爺們在四周把守,女眷一應都在裡頭祠堂。

宗長年過耄耋,精神卻矍鑠,見著金喆一行人,忙問了謝娘子身份,知道是路岐山櫃上的打金師傅便也將她留下。

“太爺,這是怎麼回事?”

“老白做養出的好兒子,這是要翻天了!回頭鬨得橫屍遍野,百姓難寧,我看他如何去見他列祖!罷了,與你小孩兒說這些作甚,趕緊進去,照顧好你祖母太太是正經。”

村裡人都傳言,老白先生的祖上曾是大靖皇族後裔,從前金喆隻當玩笑囈語聽聽,可如今卻不得不往深想想……

噫!近來發生在她身邊的事不比戲詞話本曲折離奇,煩心事不僅一樁,路金喆也不多揣摩,邁進祠堂。

祖母和太太精神還好,姐姐金蝶旁邊在侍奉,還有一老嬤嬤在陪著說話,定睛一看,竟然是熟人,喬嬤嬤。

她們見金喆進來,忙不迭招招手。

“你這孩子,一聲招呼不打,就偷著往外跑,這城裡城外兵荒馬亂的,出了事教我如何向老爺麒哥兒交待!”

太太劉氏神情是真急切,金喆呐呐道了聲歉,隻說去打探父兄的消息。

“那打聽到了沒有?”

金喆搖搖頭。

“噯,無事,”太太歎息:“原本也不該指望你一個女孩家。”

金蝶拉著她的手,問她吃過了沒,這裡還溫著她的夜點心。

金喆不想讓大家察覺出她的憂慮,忙撐著精神吃了一點。

謝娘子也叫小燕兒拉過去用飯。

……

一邊吃,一邊打量,雖然這裡藏著路家宗族裡大半女眷,但眾人恐怕驚擾了什麼似的,全都靜悄悄的,連話也簌簌得聽不真亮。

忽然一張笑臉湊上來,路金喆抬頭,見是喬嬤嬤。

“久不見二姑娘了,更俊了。”

路金喆靦腆一笑,“您不在老太太跟前賣乖,偏來打趣我做什麼!”

喬嬤嬤:“我與姑娘投脾氣嚒,近日打了什麼新鮮玩意……”

路金喆原本隻是隨意掃著喬嬤嬤穿戴,跟從前一樣的棉布褂子,今日腰間卻罕見的掛著一枚玉件,路金喆盯著那玉件,心口砰砰跳,手不自主的去撈來一看……

是枚玉章。

“唷,這個呀,”喬嬤嬤見金喆對她這物什感興趣,忙摘下來遞給她,眉飛色舞道:“昨日那寨子裡忽然來了倆生客,我不過就使喚他們抬水,倒把我打暈,這是小白先生賞賜我的呢!”

說完她才想起小白先生如今的身份,忙找補道:“那個逆賊孽障,遲早該下地獄!”

路金喆現在沒功夫管白辭下不下地獄,她摩挲著這枚玉章,辨彆銘文,果然是“宛宛黃龍。”

“二姑娘,你見識多,這玩意兒能賣多少錢?”

路金喆嗓子發緊,聲音也抖著:“這是哪裡來的?”

“不就是那兩個生客的嚒,其中一個年紀瞧著不比你大,是個挺俊秀的公子哥兒,不知道怎麼惹了小白先生,叫好一頓打!血吐了滿地!”

路金喆腦子嗡嗡的,幾乎聽不清喬嬤嬤說了什麼。好半晌,才道:“這就是普通的玉石,不值什麼,而且還是印章呢,當墜飾不太好,我……賣給我罷,我留著把玩。”

喬嬤嬤並不在乎,當下笑道:“那我就占二姑娘這個便宜啦,銀子您隨便給,反正也不值錢嚒!”

金喆把荷包裡所有銀子都倒給喬嬤嬤,動作大了些,引起太太的視線,可她也顧不得許多了,握住喬嬤嬤的手,很是輕描淡寫道:“就是不知道這物件的主人現在何處?萬一叫他找來就不好了。”

喬嬤嬤一麵摸著銀子,一麵隨口道:“我臨下山的時候,聽說他們還被關在山寨地牢裡呢,整個寨子的人都走了,我也就走了。”

還在地牢裡,那麼小燕兒說的吐血洗了幾桶水的也是裴宛了……路金喆緩緩吐了一口氣,告誡自己,一定不要亂,不要慌張。

她打疊起溫柔語氣,衝喬嬤嬤道:“嬤嬤,我有點事要跟您說,您隨我出來一下。”

然後,隨手拍拍謝娘子,謝娘子雖不明就裡,但仍舊跟著她一道出去。

繞過祠堂眾人,金喆帶著喬嬤嬤來到避人處,忽然一個使勁兒攥住她手臂,“嬤嬤,帶我去找他們!”

喬嬤嬤唬了一跳,心想金喆難道是發瘋了?

剛要高聲叫喊,路金喆從腰間摸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刻刀,頂在她脖頸動脈處:“彆嚷嚷。”

一旁的謝娘子都看呆了,看看金喆,又看看喬嬤嬤,想不出現在是什麼情形。

喬嬤嬤也鬨不清呢,忙作揖:“噯唷二姑娘,您這是做什麼,什麼時候了彆過家家……”

“我認真的。”

路金喆衝謝娘子示意,謝娘子細眉一挑,拍拍金喆,金喆放開手,謝娘子將喬嬤嬤手腕一擰,嘴巴一堵,這下,喬嬤嬤才意識到金喆這不是鬨著玩。

“嬤嬤好生帶路,我絕不為難你,還再送一包銀子。”

“嗚嗚嗚!”喬嬤嬤嗚哩嗚喇地點頭。

*

山寨果真如喬嬤嬤所說,人都出去了,連崗哨也無,不知匪首白辭是狂妄至極還是笨得要死。

四下黢黑,喬嬤嬤卻認得路,她一路上都在嘀咕:“二姑娘,您要讓我帶您進來,好好說嚒,老婆子都給土匪做飯了,什麼行事沒見過,我還不依?”

金喆路上已經道過謙了,忙辯解了一句:“我要說通您,得廢兩車話呢。”

所以就不想廢話。

喬嬤嬤歎了一口氣,衝一處地窖努嘴:“就是這裡,他們還在裡麵,已經一天了,不知道……”

路金喆:“彆說不吉利的話!”

喬嬤嬤倏地閉緊嘴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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