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皇帝拖曳著長劍,血痕灑在地上,形成蜿蜒血跡。
周嗣音盯著那血跡,打了個哆嗦。
“彆怕。”旁邊的薛蠻子安慰。
她們雖無名分,但眼下也是後宮一員,伶仃的綴在隊伍後頭,身旁也沒有什麼侍女仆從跟隨,兩個女孩相依相伴,緊緊拉著手跌跌撞撞跑著。
不大一忽兒,白果兒從前頭溜過來,“阿蠻!”
薛蠻子瞪大眼睛:“你怎麼不在太醫署堆裡?”
白果兒晃晃腦袋:“現在上頭也亂啦,陛下身邊那麼多太醫,不少我一個。”
說罷,挽著薛蠻子的手,兩個人變成三個人。
……
*
曾經禁苑裡繁花綠柳,如今皆染血色。
眾人倉促奔逃,艱難行至南苑,此處又名獵鹿苑,圈養著不少奇珍異獸,是陛下平常打獵之所。
可如今誰也沒有遊玩的心思。
陸滎慷率五百名緹騎在這裡恭迎,敬德皇帝開懷尚不足一刻,下一刻南門便馳來一夥軍伍,聽陣勢,怕是有千餘人!
“護駕!”
“護駕!”
為首的是個年輕將領,他的身影一出現,連同敬德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心裡先是一舒,再一緊——
“周子衿將軍!”
“是撫北軍!”
“他……怎麼……”
周子衿的戰馬一直到禦駕前才堪堪停住,輕拽韁繩,戰馬朝天打了個響鼻!
宮人們膽戰心驚地抬起頭,打量著這個號稱“殺將”的男人,他依舊未曾下馬,那柄同樣戰功赫赫的長|槍亦未曾放下。
隆德海怒道:“周子衿,你要造反嚒?”
周子衿挺拔俊秀的背脊依舊在馬背上巋然不動。
“哥!”
一名緹騎扼著一位妙齡女子走到前頭來,一柄長刀架在她的脖頸上。
周嗣音遙遙看著周子衿,艱難地衝他搖頭,示意不要。
戰馬交疊著步伐,長|槍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忽然,隻見前方野獸嘶吼聲陣陣傳來,潰敗的護軍趕上來報:“報——叛軍打上來了!”
原本關在籠舍裡的猛獸不知道被誰放出,叛軍揮舞著火把,將這些大家夥一點一點驅趕到此間。
麋鹿,麅子,野豬,甚至有一頭熊瞎子,都跑出來了,將原本聚成一個圈的宮眷們撞得四零八散。
隆德海忙令緹騎:“護駕!”
正亂著,白辭在一片殺聲之中遙遙走來,他此刻頭發披散著,一張白玉似的臉龐染著點點血跡,鬼魅似的在□□裡舉著一根火把。
所有衝向他的刀尖都被他的同黨絞殺乾淨,他反而除了一根火把外,身無長物,連柄小劍都不曾帶著。
被扈衛拱衛著的敬德皇帝與之遙遙對望,不知怎的,他一眼便知此人是這場叛亂的賊首,士子白辭。
白辭:“周將軍,你怎麼還愣著呀?”
周子衿在馬上瞥了他一眼,未曾言語,戰馬馬蹄踏地,好似耐不住要上場一般。
倏地,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枚流矢疾疾射向周嗣音,那原本扼著她的緹騎一刀擋住箭矢,卻不料後防落空,叫一名叛變了的護軍鑽了空子,長刀堪堪落下——
薛蠻子一把擄過周嗣音,她原本就是閨中小姐,並不勝武力,這一拽已經是用儘氣力,再轉身時腳下步子一亂,叫長刀劃到了手臂,當下隻覺得半臂都麻了,血染透紗衣。
正呆愣間,隻見一條婉約身影倏然落下,擋在她們身前!
來人穿著宮女服侍,手中持著兩把怪模怪樣的武器,都看不清她如何動作,便見空中血瀑似的一灑,先剛那劈刀的叛軍已經喉嚨洞開,轟然倒地!
白果兒趕緊上來給薛蠻子檢查傷口,看了一眼便道:“幸好幸好,沒見骨頭!”
她出逃時特地往身上塞了許多藥丸藥粉,這下好了,一邊安慰薛蠻子,一邊眼疾手快的處理傷口!
周嗣音也在一旁幫著忙。
薛蠻子震痛之際,不忘去看那宮女,“芳兒?”
那宮女一扭頭,衝她笑了下,卻一直護在她們身側,將試圖衝過來的叛軍一一斬殺在鴛鴦鉞下。
……
亂戰之際,隻聽宮外馬蹄聲陣陣——
原本一直巋然不動的周子衿抿唇,長|槍抬起:“陛下,臣周子衿護駕來遲——眾位將士聽令,斬賊首者,賞五千金!”
與此同時,行宮南門再次轟然打開,一伍鐵騎乘著暮色而來!
為首的是個少年,一雙清俊的眼睛凜然注視著前方,身形消瘦但背脊挺直,馬上彎弓,將一頭赫然撞向禦前的麋鹿當空射死。
他的身後伴著一行黑衣騎士,那是王朝裡有名的刺客團啞者,各個俱是黑衣遮麵,手上牽著綴滿蒺藜的鐵鏈,所到之處不論是野獸還是亂賊,等待著他們的無不是剝皮削肉的絞殺!
“兒臣宛救駕來遲,父皇,您無礙罷?”
亂軍之中,敬德皇帝見嫡子仿若戰神天降,少年騎在高高的馬上,對視的那一刻,皇帝心裡竟生出些膽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