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1 / 2)

金碗良緣 裴千羽 11130 字 2024-03-07

“準備熱湯,多燒兩桶水!”

“前頭買的兩掛鞭在哪兒?趕緊掛到樹上!”

“老爺大哥兒的衣裳鞋襪,一應都預備新的,舊的燒掉!”

“還有火盆,彆忘了點,點兩盆!”

管家一大早前去德昌門外等著接老爺和大哥兒,家裡仆人也早早起來,忙忙地預備著。

路金喆天蒙蒙亮就醒了,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聽到外頭管家套車的動靜,一骨碌爬起來,叫著小燕兒謝娘子一起,去廚房幫著預備父兄的湯飯。

姐姐金蝶那屋也亮了燈,一家子全起了。

……

巳時左右,兆尹胡同兩掛小鞭劈裡啪啦炸碎,孩童們捂著耳朵,等著撿紅炮紙。

左鄰右舍也紛紛出來,都知道這新來的一戶人家原本是浣州商戶,家裡老爺大哥兒遭了罪,原本該被砍頭的罪名,幸得陛下加恩,最後交了一筆罰沒銀子,竟囫圇個兒全須全尾都出來了。

太太劉氏做了喜餅,挨家挨戶送。

……

馬車停下。

管家扶著車裡人下車,先下來的是路岐山,他眼瞅著老了十歲不止,身形也佝僂許多,精神卻還好,與太太頷首相望,一抬頭,看見門楣上掛著塊嶄新的“路宅”匾額,不禁垂淚哽咽不止。

“這還是喆喆有心,叫我新漆了塊門匾,回頭等老爺歸家一看,唔,跟在咱們浣州一樣,多喜慶!”

路金麒隨父親下車,剛進那勞什子地方時,浣州草木正盛,如今出來,京師已經遍地殘雪。他抬頭,也見了那“路宅”兩字,怔怔半晌。

“父親母親放心,路家往後還是一樣的。”

“今兒不忙說這個!”太太劉氏笑嗬嗬把兩人迎進宅門,囑咐兩人跨火盆。

……

內宅裡,姊妹兩個執手等在簷下,隻見父母兄長相攜而來,忙不迭跑上前去。

路老爹轉著圈叫女兒們看,“哭什麼,今兒是好日子,不興喪著臉,都笑一笑!”

金蝶金喆破涕為笑。

金喆又打量麒哥兒,瞧著麵色比前段時間探監時要好上不少,隻是仍舊瘦得驚人,忙叫小燕兒把早備好的灰鼠皮大衣拿出來,這皮襖今晨在爐子邊烤了許久,現下拿出來暖乎乎的。

*

父子二人休整過後,一家人團團圍坐,開飯。

太太傳膳,金蝶擺碗,金喆執壺燙酒,原本最稀鬆平常的光景,仿佛跟上輩子似的,路老爹眼看著這些,忽的眼圈一紅。

“這進去一遭兒怎的多愁善感了起來?”太太劉氏指著其中兩道湯鍋笑道:“這是她們倆的孝心,老爺和大哥兒都嘗嘗。”

“好,都嘗嘗!”

……

一家子言笑晏晏,燈油添了幾回,直到夜半方罷。

*

飯畢,姊妹兩個回到西廂就寢,麒哥兒的東廂房提早兩天就打掃了,他慣用的小廝也有一個跟著上京來,忙伺候他歇下。

正房裡,路老爹吃醉了酒,正伏在炕頭嗚嗚地哭,太太劉氏蹙著眉進來,猶恐他吐了噎死自己,忙打發婆子把他薅起來。

“老爺,快彆淌淚了,你還有心哭呢,五十萬兩,一百多家商號,全都衝了公!”

劉氏坐在炕梢,不由得盤算:“不若回頭把家裡這幾個小丫鬟小廝都發賣了,好歹還能緩一緩眼前。”

“這是什麼話?”路老爹吃了一杯涼茶,呼嚕呼嚕臉醒神:“現在還不到發賣人的境地,叫人看了成什麼樣子。”

劉氏忿忿地罵道:“自打一進京,我還怕叫人看?不說我,連你那寶貝女兒都拋頭露麵為你奔走呢,叫人看的且多呢!”

路老爹沉沉地道:“你這話多刺心,可彆叫喆喆聽見。”

劉氏歎了口氣:“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她的行事我都看在眼裡,兩個女兒在我這都一樣的。”

路老爹亦歎了口氣,卻道:“你隻管照應家裡,外頭不用費心,這回麒哥兒有他的章程——”

“還聽他的?”劉氏乍聞此言,不由得高呼:“老爺你也該醒一醒神,家裡落到這境地,還不就是他做的孽!”

路老爹沒說話,似笑非笑的看著劉氏,劉氏被唬了一跳,推搡了他一把,委屈道:“當初嫁給你,就是圖你小富即安,不為官不做宰的,沒甚牢獄之災,如今忽巴拉來這一遭,可叫我心裡難受!”

路老爹把那涼茶當成酒一般,自斟自飲起來,嬉笑道:“你懂什麼,經商和做官一樣,都得千般籌謀,萬般算計,一時登朝拜相盆滿缽滿,一時烏紗帽跌了千金散儘,都是常有的事。從前隻是站錯道,這回不僅因為喆喆,也多虧了麒哥兒,不然明年今日,你們娘仨真要給我們爺倆燒金元寶嘍!”

他們這麼多年夫妻,早已諳熟,劉氏見他這樣,心裡罵了兩句油鹽不進,卻也禁不住好奇,問往後麒哥兒作何打算。

路老爹倒回炕上,歪進熱乎乎的被窩裡,仿佛被熱化了骨頭,唔了一聲:“還能做什麼,當初怎麼發家的,仍舊撿起來做老本行唄!就是辛苦了些,那麼大個小子,就讓他受累去罷,這家因他折落,他須得給老子架起來!”

……

冬至一過,白晝漸長,天卻越發的冷了起來,雪下了幾場,凍得人幾乎出不得門。

這還是路家人頭一次過如此寒冷的冬天,漫長的仿佛一眼望不到頭似的,連太太劉氏都懶怠出門,更不要提金喆,簡直下不來炕。

反倒是金蝶,不怕冷似的,每日都等到正午日頭足的時候,到院子裡曬太陽。

金喆開一小窗戶縫,冷風透進來吹得人沁涼,打趣道:“她們都說你是月亮上的人,從前我還不信,如今可是心悅誠服,敢問姐姐一聲,是真不怕冷?”

金蝶冰涼的手刮她鼻子,促狹笑道:“她們是誰,彆叫我知道,活吃了她!”

金蝶抖抖肩膀:“咦!忒嚇煞人也,竟不是月中仙,是雪中妖了。”

金蝶美目一橫,瞪了她一眼。

姊妹倆正說笑著,麒哥兒從外頭進來,前兒才上身的一件灰鼠皮外袍如今已經磨開線了,披在身上看著就冷。

路金喆喊了他一嗓子,路金麒響亮地應了一聲,道:“老太太還不下地?”

金蝶掩麵低笑,金喆沒好氣地道:“等回頭老太太真上京來,你就皮繃緊罷!這一天天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忙些什麼。”

麒哥兒笑了一下,渾不在意,把外頭買來的零嘴遞給蝶姐兒,笑道:“出門買點東西,妹妹賞臉出門看看?”

小窗“啪”一下闔上,不大一會兒,裹得胖乎乎的路金喆從屋裡蹦出來。

……

“路金麒,你是不是魘住啦,怎的還買了兩匹駱駝?涮肉吃嚒?”

沒說完,腦門上就得了一個大大的爆栗——

“你倒是真敢想,涮肉你吃的儘嚒!”路金麒沒好氣地道。

這還是兩匹小駱駝,隻是也比人高,尖尖的兩座駝峰聳著,路金喆大著膽子戳一戳,駱駝原本閉合的鼻孔倏地一張一翕,撲撲的聲氣嚇了她一跳,忙縮手背過去。

路金麒撓了撓駱駝寬厚的下巴,聲音極近溫柔:“往後它們倆就是我的砥柱,從此遠行千裡,徹夜常伴,生死相依……”

金喆翻了個白眼,嘟囔:“合著這是買了兩位嫂嫂?失敬失敬!”

麒哥兒舉起手,那意味著又是一個爆栗,路金喆鬼靈精,當下往金蝶身後一躲,一溜煙兒跑了。

……

*

路金麒雖未言明,但全家人已經瞧明白,他想東山再起,還得效法祖宗,挑起一支商隊大旗,倒騰南北雜貨。

夜裡,小燕兒點了根蠟燭,來看路金喆,見她輾轉翻身,不由道:“是擔心麒哥兒?”

路金喆搖頭,那是個爺們,自然沒有她好擔心的,她隻是……

小燕兒眼珠一轉,替她掖了掖被角:“彆想了。”

“不是,”路金喆矢口否認,翻身起立,聽外頭嗚嗚的風聲,好似某種動物的嘯叫。

“我是想,如果麒哥兒離京遠行,我想跟著去……”

“我的天爺!”小燕兒把燈拿近了,瞧她的神色,見她不似說笑,不禁蹙眉:“這可不是玩兒的,您連下炕都難,還盤算著跟著麒哥兒飲風吃雪活受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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