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豈不是大好事?”
金喆搖搖頭,這裡頭門道大得多,一時也說不完,隻笑笑,道趕明兒天晴,帶她出來好好逛榷場。
……
君辭自打一進金喆的小院,便連連讚歎不已。莽莽曠野,雨雪紛飛,雪山影影綽綽,湖上籠著一層輕霧,密林更是秋與冬的戰場,滿目火紅,似錦似霞。
而除了這個院子,此間再無人煙,獨享天地一隅,光是這樣看著,雖寒意料峭,但也足夠心曠神怡的了。
“喆喆,這就是你找的‘天高雲闊,山青水美’的地方嚒?不錯,怪道你能在古雅待上這許久呢!”
“是啊,這還是你開導的好!”
兩人站在滴水簷下,相視一笑。
柳兒卸了車,趕馬入廄,傘也不耐打,疾步跑進來,與一隻往外竄的三色花貓撞了個正著;小燕兒打起門簾,衝兩位看景的主兒道:“快進屋,外頭濕冷冷的,仔細夜裡頭疼!”
金喆拉了一把君辭,笑道:“快進屋,管家婆要吵嘴啦!”
……
今日為待客,做飯阿嬤使出了看家功夫,做出一桌子珍饈:菜葅瓜葅合盤,山韭炒鹿脯絲,燒麅肉,釀炙白魚,鴨架子湯,山果熟酥。[注②]
尤其是一道釀炙白魚,鮮美適口,吃得君辭眉開眼笑,下箸不停。
“這魚腹裡裹的是什麼肉?我竟沒吃明白。”
金喆笑道:“你猜猜?”
多是古雅本地菜色,君辭哪裡能猜中,麵露狐疑。柳兒往桌上一角使了個眼色,她瞧那喝剩一半的鴨架湯,失笑道:“原來竟是它,我說呢,怎麼乾巴巴煮了一鍋架子湯!”
聞言,大家都笑了。
“怎麼做的,告訴我,回頭我也煮給祖父吃。”
金喆看了一眼小燕兒,小燕兒便娓娓道來:“這本是我們浣州的做法,取兩尺長的白魚,洗淨破背,以細鹽醃漬;再取肥鴨子一隻,洗淨去骨,細細剁碎,拿醋、魚醬、橘皮、蔥薑、豉汁炒熟,從魚背塞入魚肚;合上魚肚,串起放到火上烤炙,半熟時刷上一點兒苦酒雜魚醬,再慢慢烤熟,就好了。”[注③]
君辭嘖嘖歎道:“噯唷,可算好了,我從不知道,這做一道魚,竟比打魚還費事呢!”
金喆笑道:“那可不?真論起來,你若是愛吃魚,去我們浣州最好了,吃魚的法子數也數不儘,叫你百吃不厭。”
“那回頭你做東道,請我去,我便去!”
“好,一言為定!”
……
外頭雪停了,徒留一地泥濘,未剩半片雪花。
金喆感慨:“回頭再下雪,咱們就把果兒和師傅也叫出來,做暖爐會。”
趁著人還都在古雅,往後再聚這麼齊,可不知哪年哪月了。
小燕兒聽了,忙道:“好呀,這也到冬月了,正是應時應景。隻是她兩個都在軍中當值,如何叫出來呢?”
金喆並不想徇私,一時沒了主張。
柳兒從旁笑道:“京師也興暖爐會,這是極風雅的事,姑娘不如下帖子,也請公主來。”
金喆想了想,亦覺得此法中肯可行。“好,那我就試著寫帖子,至於公主賞不賞光,就是我的造化了。”
柳兒笑了,小燕兒從旁亦小聲笑道:“姑娘造化極好,我瞧近來公主行事,總不會駁你的麵。”
這說的是這兩日忽巴拉裴甯接二連三賞了她許多禦寒之物,還把木屋漏風的頂棚給派人修好了,一時之間主仆倆悶頭想了許久,也沒想出緣由,糊裡糊塗謝恩。
金喆瞪了一眼小燕兒,噤聲!
君辭眼睛眯了眯:“喆喆,你有事瞞著我!”
“哪裡的話,我從來事不避人,問心無愧……”
君辭笑睇著她,仍舊不信。
……
夜深,洗漱安寢,君辭也宿在她這裡。
放了床帳歇下,君辭忽兒道:“怎麼好像還有什麼事忘了似的!”
那道釀炙白魚裡放了酒,金喆有些吃迷醉了似的,嘟囔著:“淨手、擦牙,還燒了水洗澡呢,都做了呀……快睡罷,明兒天氣好的話,帶你逛逛去……”
“好——喔,是那燈,你的祖宗燈!你忘記擦了——”
路金喆一翻身捂住她的嘴:“沒有燈了,前兒剛讓柳兒拿走。”
“啊?這話怎麼說?”
“這……這話說來就長了……”
君辭一骨碌翻過身,幾乎騎在她身上:“你快說來聽聽,我不怕長!”
“……”
金喆就知道這遭躲不過,不過她也心裡也仿佛住了個貓似的,一時甜如蜜,一時百爪撓心,遂撮其要,刪其繁,說與她聽。
……
窗外冷風呼號,屋內爐火畢剝。
“‘就當敬德二十年那場雪沒下過’是什麼意思?”
“唔,就是說,那場雪下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通通不算,不再揪著不放,重新來過的意思。”
“你們大雍人說話真的能拐彎啊!”
“這叫含蓄。”
“那他就不怕你若聽不懂,可怎麼是好?”
“嗯,我們大雍人還有一個功夫,叫聞弦音而知雅意……好了,夜深了,睡罷。”
“……我聞弦音知雅意,聽出你在叫我‘閉嘴’!”
金喆笑了一下,倆人鬨了一會,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