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彌彥失去了蹤影。
儘管頭頂的燈光將室內的一切都照得絲毫畢現,可依舊沒有幾個孩子能看清彌彥是怎麼移動的,隻有極少數孩子的餘光來得及看見有一道黑影。
直到彌彥的身影出現在義隆的麵前,手中的竹劍竟然翻湧出灼熱的火光。
似乎是腦海中尚且存有一絲理智,足有手腕粗細卻無鋒的竹劍落下,隻是帶著尖嘯劈在了義隆的身前。
嘭!!
道館中響起了沉悶的聲響,幾十個孩子都發出了驚呼。
看到義隆就像是填滿沙子的破布娃娃一樣,直接被擊飛出去撞在教室的牆壁上才停下。
那幅掛在牆上的“道”字被震落,蓋在從牆上滑落在地的義隆身上,唯一從字幅中露出的是他的手臂,以及手中那死死握著的斷裂竹劍。
而在三米之外,彌彥維持著出劍的動作,手中的竹劍也已經隻剩半截,斷口處毛刺繁密,燒焦的黑色痕跡和白色煙霧清晰可見。
毫無疑問,義隆被斬下了。
雖然他在最後關頭能憑借直接將竹劍擋在身前,但如果彌彥手裡握著的是真刀,那剛才一擊隻會將他的軀乾連同手臂一齊斬斷。
“呼!”
彌彥收起手中竹劍,緩緩吐出一道白霧,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承讓了。”
教室中寂靜一片,眾人還沉浸在剛才那一擊上,還沒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剛剛那燃燒的緋紅之刃是什麼?
某種火遁忍術?
不可能,彌彥並沒有結印。
啪啪!
一片死寂的教室中響起了拍掌聲。
回過神來的眾人下意識看去,看到笑容溫和鼓掌的雲川後,此起彼伏的鼓掌也接連響起。
孩子們雙眼冒光地看著場中持劍的彌彥,明明相處很久卻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而野乃宇悄然走到地上的字幅旁,兩根手指掀開字幅,檢查了一下義隆的鼻息以及狀態,最後才放鬆下來輕輕鬆了一口氣。
她低頭看了眼義隆身上的衣服,胸前位置的衣物已經炸裂開來,留下一道條狀的輕微灼燒傷口。
彌彥那一劍斬中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外力導致他突發心悸,從而才引起了心源性的暈厥。
“嗯?”野乃宇微微皺緊眉頭,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解。
按理來說,以這位義隆老師的身體素質,這種傷勢就算是昏過去,也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才對。
難道是被彌彥打斷,一口鬱氣沒上來,就直接氣昏過去了?
念及此,野乃宇突然莫名地笑了笑。
不過問題不大,應該隻是被打暈過去了,而已。
“來幾個人,把義隆老師送去醫務室。”
雲川這時也走了過來,見野乃宇對他點了點頭後,挑了幾個壯實的孩子,笑道:“雖然隻是暫時性暈厥,但還是需要好好檢查一下,如果出什麼問題就不好。”
說罷,他的目光微微向下一瞥,正好對上一雙鬱悶的眼睛。
“……”似乎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躺屍的義隆瞬間閉上眼睛。
沒辦法,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日之呼吸?”義隆心情有些複雜地想道,“這才是真正的技藝嗎?”
不用說也知道,剛才那小鬼用出來的招式,一定是雲川教會他的。
看上去,是用來強化心肺功能,依此在短時間內汲取大量氧氣,在瞬間令身體能力大幅上升,進而暫時擁有超強體能的技巧。
也就是說,在斬殺武藏的時候,雲川完全沒有儘力。
對方僅僅是憑借單純的劍道理念,像是曾經純粹的武士和劍士一樣,就將那位曾經的“劍聖”打敗了。
就像雲川在雨隱村對他義隆說的那樣。
‘對於一個劍士來說,做了什麼事情並不重要,斬下了誰的首級,切斷了多少腿腳,這些事情沒有任何的意義,賦予它們意義的在於揮刀的人。’
‘為了正義揮刀,那斬下頭顱就是為了正義的,為了仇恨揮刀,那斬下頭顱就是為了複仇,越是為了正義,斬下頭顱的刀子就越堅定,越是為了複仇,下刀就越更淩厲。’
‘那個老人曾經被稱作最強劍士,隻因他為勝利而出刀,為了保持第一的名號,他不能退,隻能斬人,越來越快,一往無前,無所不用其極。’
‘我也一樣,為了手刃仇人,我曾經千方百計設下陷阱,以他們同伴的屍體做誘餌,然後一刀斬開雨幕,酣暢淋漓地劈下了他們的腦袋,將他們的屍體喂給野狗,讓他們的老師無能狂怒。’
‘揮刀沒有目的、沒有信念,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有了信念,才能催使你更純粹、才能再進一步。’
‘而武藏已經老了,或許他還能揮刀,但他已經失去了揮刀的欲望和信念,沒有欲望和信念的刀,就如同沒有翅膀的雄鷹,那種東西,什麼都做不到。’
‘你應該發覺了吧?跟著這樣的家夥,你的信念會腐朽,你的刀也會變鈍。’
‘所以,跟隨我,世界會變,但我始終如一。’
雲川那溫和中滿是自矜的聲音,此刻仿佛還回蕩在義隆的耳邊。
信念和欲望嗎?
始終如一?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義隆在心裡笑了笑。
說實話,看不出雲川有什麼欲望。
女色?雲川可沒有像大名那樣在家裡豢養奴隸和禁臠。
財富?建造這麼一座城池恐怕會將他父親留下的遺產花光。
地位?對方在殺死武藏後也並沒有試圖奪權,隻是將一部分願意跟隨的雨忍帶走了。
但正是這種表現,才讓義隆越發篤定,雲川的所求遠超想象。
不圖小利,必有大謀!
“那就姑且試一下吧。”義隆莫名有些興奮起來,“這樣的你又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