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為救婆婆犧牲自我,卻換不來丈夫的絲毫理解,兩行清淚自腮邊流下:“娘親病重,折騰一晚滴米未進,你四下求食未果,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嗎?”
“借口!”錢釗生斷然道。
錢氏知道她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想要善了幾乎絕無可能,不禁心生灰冷,邊哭邊道:“你母親自我嫁入錢家便對我不滿,處處刁難事事責怪,我從未有半句怨言,那是我自幼母親早亡,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娘,當娘的罵自己的閨女有何不對。”
錢釗生道:“那罵你可有錯了?”
錢氏哭得更凶了:“你我起於微寒,相扶相持至今才有今日的家業,窮困時她嫌我愚笨偷懶,照顧不好你,發達之際又嫌我粗枝大葉辱沒門楣,我沒有回過一句嘴,在莊稼地裡起早貪黑,冬天裡大雪紛飛,公婆閉門不出,我雙手長滿凍瘡咬牙堅持,到你經商之時,經常一走十天半月,家中老人有我悉心照顧,公公生病臥床不起,溺便隻能在床上解決,是我把屎把尿伺候他最後一程,婆婆喜食江邊鯽魚,家中貧寒無力購買,我便每天來回十裡地為她去江中抓魚,江水湍急,好幾次我險些喪了命。”
錢釗生氣得臉紅脖子粗:“怎麼,說這些是要我娘跪下來感激你嗎?”
錢母在屋中聽得分明,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采瑛撇了她一眼,嘟囔道:“原來有這麼多委屈啊,往常裝得大度忍讓,其實不過掩人耳目。”
屋外的錢氏仍然坐在地上:“我說這些並不是要你或者娘心存感激,我隻想說為了得到她的一句肯定,作為兒媳我已經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她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包括今晚,我不後悔。”
錢釗生渾身打著哆嗦,用手點指錢氏,半晌才道:“你既然不守婦道,我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咱們今日緣儘於此,你好自為之吧。”袍袖一拂,轉身便走。
“站住!”錢氏卻又喚住了他,錢釗生轉過身:“求我也沒用,此事絕不可原諒!”
錢氏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不久前你曾說起咱倆去山東行商之時偶遇亂民暴動,我對那段回憶甚是模糊,更對那碗米粥毫無印象,直到方才在柴房之內被那屠夫...占便宜的時候,我才都想了起來,在你我分文皆無的情況下是如何得到了那碗粥,原來這竟是一段我刻意忘卻的記憶。”
錢釗生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下意識地問道:“什麼意思,那碗粥不是你買的嗎?”
錢氏目光看向柴房:“同樣的,”她轉回身看向錢釗生,目中帶著情意:“我不後悔。”
“你在說什麼,你為何要後悔...”問出口的話截然而至,錢釗生如遭雷擊,傻傻地站在原地,同樣的,不後悔。他全身開始劇烈地篩動,忽然嗷地一聲跳將起來,撲向錢氏。
錢氏一動不動,任由他掐住脖子,錢釗生氣喘如牛殺氣騰騰,雙目卻流下淚來,一時不知是悔恨還是羞辱,身體被本能驅使著,他咆哮道:“賤人!蕩婦!我殺了你!”
錢氏沒有抵抗,死亡對此刻的她而言無異於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