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不要告訴他。”小北的聲音從對麵傳來。
秀雯道:“小北,你坐過來。”
小北沉默片刻:“不用,我在這裡坐著舒服。這姓穀的是掃把星,你離他遠點。”
“小北,彆胡說!”秀雯不知道這孩子哪來這麼大的氣性,生氣道:“穀大哥是好人,我不相信他會害我!”
她越是這般說,小北的醋意越大,鼻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柴房中靜了片刻,秀雯才道:“家父名諱劉道亨,原任吏部給事中。”
穀雨恍然大悟:“原來是位官小姐。”
秀雯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道:“家父生性耿直,當朝天子所作所為人神共憤,家父身為科道言官自然不能視而不見,每每直言勸諫,為今上所不喜。眼見朝堂紛爭愈演愈烈,遂與同僚上書《憂危疏》,痛沉朝廷種種弊政,言辭切直,聖上龍顏大怒,甚至動了殺心。家父與呂相公交好,得知後預感到事態不妙,遂將家人匆匆遣散。”
這些陳年舊事她本已決意埋在心底,如今對穀雨坦誠說出,這份信任讓穀雨感到沉甸甸的。
秀雯繼續道:“那時抓捕我父親的人已在路上,時間緊迫來不及多做準備。我娘與一名老仆帶著我們姐弟火速出城,那時尚不知朝廷究竟要將我爹如何處置,所以約定先尋個地方避禍,待一個月後再由那老仆回城探聽消息,之後再做定奪。”
事發時她已是個大姑娘,往昔的心驚動魄依舊曆曆在目,她蜷縮起身子靠在穀雨身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感到一絲暖意。
穀雨輕聲道:“想必後來又發生了變故。”
“不錯,”秀雯哽著嗓子:“我們一家出了城直向南下,因為不知道後方究竟會不會出現追兵,當時一門心思跑得越遠越好,途徑曹州一帶時遭了山匪,我娘將我和小北藏在床下,自己與老仆則慘死在土匪刀下。”
小北“嗚”了一聲,低聲抽泣起來。
秀雯道:“我在床底躲到天明才敢起身,客棧中已被洗劫一空,屍體遍體鮮血橫流,我不敢報官,草草將娘親兩人掩埋後繼續南下,走到朱家村時實在走不動了,再加上小北那時年齡小,一路風餐露宿日曬雨淋,早已累得不成樣子,索性就在此駐紮下來。山中房子有好多荒廢的,我和小北便撿了一處,自己動手加蓋修補,才有穀大哥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小北也長大了。”
說到後來語氣輕快起來,穀雨也不覺鬆了一口氣,身邊的這位姑娘承受了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災難,可以想見她在人生地不熟的朱家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養活自己,撫養年幼的弟弟長大成人,其中的艱辛和委屈即便她沒有多說穀雨也能想象到。
她像一顆頑強的小草,即便生命施以重壓,她仍能找到自己的姿態破土而出,迎接陽光。
“你想家嗎?”穀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