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之內客人並不多,淡淡的茶香與木質裝飾的氣味融為一體,給人一種靜謐且舒適的感覺。
朱雄英被引領至二樓的一間雅間,那裡坐著一個青年,正是先前在窗邊觀察的那位讀書人。
單覷他麵相,細眉,單眼皮,隆準鼻,有兩道不深的法令紋,看起來便像個不好招惹的。
“法師,請坐。”
不過跟有些難以近人的麵相不同,他倒是微笑著站起身,為朱雄英斟上一杯熱茶,隨後執著茶自我介紹道。
“在下藍田知縣解縉,適才見到法師在集市上為民解圍,甚是佩服。”
朱雄英聞言一怔,解縉?
這個名字,在明初可以說是相當有名了,畢竟是公認的明初第一才子,日後是要當內閣首輔、修《永樂大典》的存在,隻不過結局嘛,好像不怎麼好被錦衣衛灌酒後埋在雪地裡凍死了。
可是,解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朱雄英不記得解縉有來到陝西地區當官的履曆。不過既然是平行世界的大明,那麼有些變化,想來倒是理所應當之事。
這一切不過是心思電轉一瞬間的事情,他沒有愣神太久,隨後朱雄英也進行了自我介紹。
“在下法號弘一,見過解知縣。”
嗯,蹭了一下李叔同,倒不是故意碰瓷,而是填法號的時候,朱雄英想了半天就想起來這麼個名字,畢竟是語文考試裡經常出現的,聽起來也很舒服。
“原來是弘一法師,聽起來還是吳地口音?”
“正是如此。”
解縉把手中所執茶杯放下,伸手示意:“我是江西人,來北方聽不慣此地口音,聽到吳音反倒親切.且坐下喝茶慢慢說吧。”
朱雄英接過茶杯,輕抿一口,茶香沁人心脾。
“世人皆知藍田有玉卻不知本地之茶也殊為清新。”
解縉打量著朱雄英,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法師不僅熟知大明律,還勇於站出來為百姓說話,這份膽識和正義,實乃我輩楷模。”
朱雄英微微一笑道:“知縣大人過獎了,隻是做了該做之事。”
“可惜。”
解縉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搖了搖頭:“一屋難掃,天下更難掃,這小小一縣之地,便是藏汙納垢不堪入目,站著都臟鞋,避在房頂上才有片刻清淨。”
看來解縉在這藍田縣雖然是知縣,是理論上最大的官員,但也有很多難以解決或者說不想解決的問題。
實際上,大明的地方就是如此,小吏們幾乎都是從元朝繼承過來的,在當地盤根錯節上百年,互相之間通過姻親和利益交換,已經牢牢地把持住了地方,朝廷任命的流官在這裡任期不過幾年,用“強龍不壓地頭蛇”來形容二者的關係再合適不過。
正因如此,解縉才會在應該當值的時間跑來喝茶,才會在茶樓看著捕快欺壓百姓無動於衷,因為他很清楚,這些事情他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如果真把胥吏差役都逼急了,一點好處都不讓他們撈,那藍田縣也基本停擺了,解縉可以這麼乾,但沒必要,對他隻有弊沒有利。
而解縉被派來此地為官,本就有幾分貶謫的意思,他還年輕,沒有那麼開闊的心胸,就算不氣沮,也很難在這種環境下振作起來或者說,解縉作為文人的身份,其實多於作為官員的。
於是,逃避現實,以詩酒茶花自娛,幾乎就成了他的唯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