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苦悶並無人可以訴說,作為知縣,他也不能在下屬麵前流露出軟弱沮喪的態度。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吳地遊方僧人的出現,卻讓解縉有了短暫釋放壓抑的機會,反正說與他聽也不過是一個他鄉過客,什麼影響都沒有。
兩人交談甚歡,從大明律法談到民間疾苦,解縉對朱雄英的見識大為讚賞,而朱雄英也對這位年輕知縣的才華感到欽佩,同時,也借由解縉這個比普通百姓更高的視角,對於大明社會的現狀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法師是江南吳地之人,不知不遠萬裡來此,所為何事?”解縉忽然問道。
朱雄英沉吟片刻:“我本是行腳僧,四處雲遊,並無固定去處。但既然來到藍田,便想多留幾日,看看這裡的風土人情,再往西安城去。”
“那甚好。”
解縉眼前一亮,似是想起了什麼,拍手道:“若是法師欲往西安城去,解某倒是可以介紹一樁差事。”
解縉沒有擺官架子自稱本官,而是以友人相交自稱解某,但這反而引起了朱雄英的疑慮。
差事?不會是什麼跑腿送信之類的活吧?其實若是如此倒還好,就怕有更麻煩的事情。
他顯然想岔了,解縉隨後把事情道來:“秦王正妃有疾,藥石難醫,秦王如今尚在京師,但王府已出重金延聘僧道巫尼為王妃祈福,若是法師有興趣,解某可修書一封以作介紹。”
解縉接著解釋道:“布政使司給每個州縣都派了文書。”
雖然解縉話沒說全,但朱雄英心中已經了然,原則上講藩王不得乾涉民政,但亂七八糟的事情讓地方協助卻總是免不了的,地方也不可能不辦,而這件事顯然就是西安府裡攤派的任務了,派去的人大概率不會被選上,但每個州或者縣總得派個人去湊數。
秦王朱樉去年因過失被回京城,名義上擔任宗人令,實則令其閉門思過,因此如今偌大的秦王府是沒有主人的,而秦王正妃觀音奴反而不當家,當家的是受到朱樉寵愛的側妃鄧氏,即開國名將已故寧河王鄧愈之女。
所以觀音奴有疾,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麼宮鬥之類的因素存在,似乎貿然卷入並不妥當。
——但解縉的親筆信對於朱雄英來說,反倒是目前很需要的東西。
因為在這個時代,證明一個人的身份是非常麻煩的,同樣,查證一個人的身份也很麻煩,所以朱雄英偽造的度牒,隻要不去京城的大天界寺僧錄司裡查檔案,在外麵很難被識破,但是這不意味著沒有被識破的風險,畢竟他在這個時代是沒有跟腳的。
而且,眼下是洪武二十三年如果曆史線沒變化的話,再過兩年,到洪武二十五年度牒新規定出台以後,這張偽造的度牒就不能用了.洪武二十五年大明朝廷會敕頒《周知板冊》,這是全國僧人名冊,上麵有天下僧人的年甲姓名字,度僧的年月及度牒號碼,然後公布於全國各寺院,若有遊方僧人來掛單,要詢問對方來自哪裡、在哪剃度、法號為何,再核對僧籍冊,符合了才能掛單;若冊內無名或年貌不同,就要報官處理。
趁著製度空隙他偽造的度牒還能用,而再往後就會有極大概率被識破,再加上朱雄英的目的地就是前往京城,所以他這個遊方僧的身份必須要更換,而最好的辦法就是登記戶籍落戶。
大明在洪武開國之初人口登記采用的是寧國府知府陳灌發明的“戶貼製”,戶帖上登載了包括姓名、年齡、籍貫、應當差人數、男子成丁數、房屋田地牲畜數等。後來則是演變成了“黃冊製”,黃冊上除了戶貼的那些信息以外,還加入了根據從事職業劃定的戶籍,主要分成民、軍、匠等類。
大明不限製因為戰亂等因素躲藏在山中的隱戶出來登記戶籍,也不限製僧人的還俗,反而對於這些增加勞動人口的行為非常鼓勵,因為勞動人口在明初是極為稀缺的資源但問題在於落戶往往需要對應的土地以及擔保人,所以如果能夠得到知縣這個級彆官員的親筆介紹信,是可以作為間接證明材料拿去落戶用的。
既然自己肯定沒什麼損失,又是順路之事,朱雄英點了點頭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很快,解縉就給他寫了一封加蓋印章的親筆信,而上麵所言的內容,也證明了朱雄英的偽造身份。
有了這封信,朱雄英隻需要去秦王府逛一圈,順理成章的落選,再把攜帶的金銀變賣一些,購置土地,就可以在西安府名正言順的登記戶籍還俗落戶了,一般來講,沒有人會往前追查他的身份,這些秘密也將徹底被掩藏。
朱雄英又在藍田縣盤桓了幾日,初步了解了當地社會各階層的實際情況,並通過觀察糾正了不少習慣細節後,跟隨一支商隊的拉貨馬車,一同踏上了前往不遠處西安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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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