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年
鬨鬨四歲,虛歲已經五歲了,這孩子出生就鬨騰,會走開始,那真是能淘出花兒來。能上樹不爬牆,能走溝溝坎坎絕不走好路,早上出門,晚上回家,那衣服就沒法看了,泥裡滾過似的。一起玩兒的小朋友,哪個不聽他的,就得挨揍。好好的大家一起爬牆,他站後麵,往人家前麵爬的孩子身上尿尿。夏天樹上都有蟲子,他也不怕,拿一把蟲子往向前的被窩裡放。
向末可不是啥好脾氣的人。柳條炒肉,三天就得給他上一頓。平時也不慣他毛病,早上早早起床,先繞著生活區跑兩圈,回來在院子裡他爸給他做的那些健身器材上練吧,汗不出透了都不許下來。吃完了早飯,跟他瞿麥小叔叔一起去上學。瞿麥先把他送到小學的幼兒班去,自己再去中學。中午到他三伯家混頓飯吃。晚上放學自己回家。書包一放,人就跑沒影子了。家裡有啥吃的,也不管是涼是熱,拿著就走,邊玩邊吃。不叫吃晚飯都不帶回家的。晚飯照樣最少兩大碗。吃完了晚飯,要不是他爸拘著寫大字背書,還想出去玩呢。
也是怪,向末三天兩頭的揍一頓,可熊孩子就是不怕她。打人家身上,跟給人家拍灰似的,就沒見他哭過,還嘻嘻哈哈的,真打疼了,直接就竄了,你追都追不上。可他爸呢,不打不罵的,脾氣可好了,可他還就怕他爸。他爸臉一落,一句話不用說,就老實得跟個鵪鶉似的,溜溜的,走路都貼著牆底兒走。
不光是鬨鬨怕,孩子們都怕方逐溪。反倒是向二哥,都當上副所長了,正兒八經的警察,孩子們卻都不怕他。叫二舅的,叫二叔的,叫二伯,一看到他都往他身上猴,犯錯誤了,一準備先找向二哥去,二嫂又是個好脾氣的。一放了寒暑假,好幾家子的孩子都往他家裡去,到了飯點就吃,困了就睡,那一大炕,橫躺豎臥的,能睡七八個孩子,把他們兩口子給擠到小床上去睡。二嫂也不煩,還可慣著,夏天蔬菜多的時候,孩子們口味不一,餓得還快,她就換著樣兒給做,餓了就給做,也不看時候,一天能做上五六頓,彆人看著都嫌棄絮叨,她卻一點不覺得,這脾氣也是真好。
這幾年,向家又添了三個孩子,向大嫂生下了他跟大哥的二兒子向源,二嫂生下二女兒向橙,三嫂生了大兒子向策,如今正懷著孕,兩口子心心念念想要個小閨女。
自打鬨鬨能上幼兒班,不用姥姥哄了。周圍就時不時的有人關心向末的肚子。問她什麼時候再生。
生什麼生,他們又不是來養孩子的,鬨鬨要不是來的時候就懷上了,都不可能要。
忙著呢!
養豬場現在日常在圈的豬都超過一萬頭了。其中兩千頭是母豬。每個月出欄的豬都不底於一千頭。八十三個工人,每天忙得團團轉。如今的場長是最早的兩個辦事員中除了陳紅軍的另一位,叫薑濤的。王采薇當上副場長了。一直沒有跑出養豬廠去。
向末發現,對於男女主角,隻無視也不是辦法。他們總能折騰出事來。一樣的乾工作,他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專注自家,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做好。總是過份熱心和有所謂的正義感,老是會幫倒忙,瞎衝動。把原本不大的事情,給攪和得人仰馬翻,再讓彆人收拾他們的爛攤子。等都收拾完了呢,他們神隱了,還能落個好名聲,反倒是最初出問題的人到最後收尾的人,都落不下好,背上鍋。彆的不說,就她自己,向來是對他們有多遠離多遠,從來不參與,還不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打壓他們的小肚雞腸惡毒領導?靠著出身好,成分好,家庭好,就當領導,見不得彆人比她優秀,就想方設法的壓著人家不讓出頭。
既然怎麼都避不開,那就換個法子對待好了。向末就提拔他們,讓王采薇當養豬廠的副場長,主管生產,這樣養豬廠再出什麼問題,她都躲不過去,也彆說誰打壓她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一遛遛,給你展示的機會。然後她就發現,王采薇還真是好用。主角嘛,都有主角光環,她在的地方,事兒少不了,可她都能神奇的渡過。以前是她自己沒事,都是彆人受過。讓她主管了,責任推不了吧?出事兒了,最後她還是能解決,但是她躲不了。這樣呢,她工作必須得乾好,要不然人設就倒了。乾好了之後呢,身上還總會有要負責的領導責任,就不用提拔了,功過相抵,剛剛好。向末自己呢,還能把打壓異己的名聲洗了,多好。
發現這個好辦法之後,對何朗然,也一樣對待。
特彆有意思的是,她開始提拔何朗然,讓他負責管整個畜牧站所有獸醫工作,做獸醫科的科長,帶著倆辦事員。還讓他兼任飼料場的副場長,提供技術支持。何朗然被重視,覺得有用武之地了,當然高興,忙得勁勁的。
那這當下屬的,工作多了,是不是跟領導彙報的時候就得多?
向末從來不單獨跟何朗然見麵,倆人當年畢竟有過瓜葛,還有這人的名聲可不好,粘不得。彙報工作從來都是在大會議室,必然會有第三人或者更多人在場的時候,公事公辦。
她越是這樣兒,何朗然的態度反而越來越好。也不知道他們兩口子是怎麼溝通的,王采薇呢,會疑神疑鬼。動不動就到畜牧站接何朗然下班,還總是選在向末在站裡的時候,接到了人,挽著胳膊往家走。有時候晚飯過去,兩人帶孩子散步,會特意到打穀場去轉,秀恩愛。
也不知道她這個危機感,是從哪裡來的。
更有意思的是,她因為之前受傷流產傷了身子,一直沒再懷孕。兩口子時不時的就跑縣醫院去看病,家裡也老是飄著藥味兒,身體還是一直沒有好轉。她就找方逐溪給她看病,方逐溪現在名聲可盛呢。時常的要去省裡開會,說是開會學習,其實就是給領導看病。一個月總有那個七八天是出差狀態。衛生所如今看病最多的反倒是徐紫苑了。特彆是女人病,都找徐紫苑看,幾百裡外的人,都有找過來的。可王采薇不找徐紫苑看,非得找方逐溪看。方逐溪不可能理她,把她徐紫苑那邊打發。她還不去,人家不說是女人病,就說要調理身體,非讓方逐溪給號脈,說自己心不舒服。工作壓力大,家裡男人工作也忙,領導特彆器重他,家事都沒時間做,都壓到她一個人身上,心累。
好家夥,趕都不走,把方逐溪當心理醫生用了,還內涵向末對她男人關注過多。把坐方逐溪對麵的羅剛給憋笑憋和差點兒沒直接笑出來。這是把彆人都當傻子呢吧?你自己男人自己不好好看著,往彆人身上潑什麼臟水呢?更神奇的是,你為了給向站長上眼藥,跑人家男人這兒說三道四的就算了,居然連你男人都放過?這跟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有什麼區彆?
方逐溪直接起身就走了,到隔壁叫徐紫苑來處理。
徐紫苑也是真有水平,過來給號了脈開了藥,沒吃上兩個月,王采薇懷孕了。總算有轉移她精力的事情,不用動不動就到衛生所找大夫了。
“你也彆一天天的就知道工作工作的,也顧顧家吧。”大嫂來家裡送櫻桃,向家的櫻桃樹結的櫻桃特彆甜,比向末家的好吃,鬨鬨老念叨著,大嫂采了櫻桃就來家裡送。
向末被說得一愣,“咋不顧家啦?這不收拾得挺好的?孩子也吃得好穿得暖的。”也沒餓著他們幾個,衣服也都乾乾淨淨的,家裡也收拾得利落,孩子也沒說不管,還咋顧家呀?
向大嫂就白她一眼,“我是說,你也該再生一個了。知道你家有大夫,有辦法,可這過日子,過的就是孩子,鬨鬨都大了,你還等啥呢?人家方家那邊兒就不著急?你婆婆沒催你啊?你大哥去送糧,回回給不少給你們捎帶東西回來,那大棗紅糖的都帶了多少了?我們仨妯娌都跟著吃了多少紅糖雞蛋了。你咋沒想想人家是啥意思呢?”這小姑子是啥啥都好,又能乾,還特彆顧著娘家,就是主意太正,認準了啥,八匹馬都拉不動。一直不要孩子,誰說她都跟沒聽見似的,把向老娘給氣得不行。
向末就無奈了,這可真是日子好過了,能吃飽飯了,一個個的,這閒心操的。可都是家裡人,也知道是為她好,隻是觀念的問題。“好好好,知道啦,會努力的。”
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時候的人,並沒有避孕的觀念,有了就生。特彆是農村,都還有個孩子越多越是財富的那個認識,農場周圍呢,地多,日子相對好過,沒有挨餓的,隻要能吃飽,彆的好像都不算是問題了。就都可著勁的生,懷上了就要。反倒是向末這樣,明明能生卻不生的,成了異類。
“我聽你大哥說,今年開始推薦上大學了?”
是,前一年在清北試點推薦上大學的方式,今天全麵放開,農場連續三年超額完成生產任務,還主動開發養雞熬糖的業務,上級給分了再個推薦上大學的名額。林場那邊有一個,聽說公社也有一個名額。不過這個事情,領導們特彆有默契,就沒有公開,都在手裡捂著呢!這名額可太珍貴了,畢業了包分配,知青得了這個名額,直接就能回城了,農村娃得了這個名額更是一步登天,以後就能留在城裡工作了。老百姓質樸的觀念裡,總是覺得吃紅本兒的城裡人更高人一等,更好過。
“大嫂有親戚要去上大學?”向末就問呢,心裡想了一下,大嫂家就姐弟倆,她弟弟兩口子在場裡上班呢。再說,他弟弟小學都沒念完,也不夠格啊。還是她弟媳婦家的親戚想要名額?
“不是。是咱村裡的知青,叫蔣振軍的那個,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消息,這段日子,天天追著娟子跑,這也不是個事兒啊。他能是為了啥,你哥能不知道?這不是還沒想好這事兒是能辦還是不能辦呢嗎?我看娟子對那小子,也有點意思,再這麼下去,再弄出什麼事兒來可怎麼好?你哥又去送糧去了,我這心裡也沒底啊,這不是過來跟你商量商量嘛!”大嫂說完就歎氣。
她說的娟子,是向四姨的小閨女,今年十七了。到了該找對象的年紀。她家在百裡之外的靠山鎮,那邊日子不好過,她家裡六個孩子,窮得年年來向家借糧食。娟子大了,去年向老娘做主,把她接到家裡來住,說是幫著介紹對象,找婆家。但她年紀還小,就在家裡住著,幫著種地乾活兒。說白了就是幫著四姨養著這個閨女了,給她家裡減輕點負擔。
真是沒想到,這知青,心思還挺多。知道向大哥人脈廣,想上大學想回城,人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他,就奔著娟子使勁。這成了表妹夫,幫他就有理由了。